“好,你把脸转过去,好好告诉他如今你是谁的人?”
顾元琛冰凉的指节抚弄着她的下巴,把人向前拉了一下,强迫她将四散的空洞目光重新聚拢。
预想中的挣扎或眼泪都没有,姜眉没有顺从顾元琛,也没有反抗,只是默默地伏低身子,在他的皂靴旁深深一拜。
她重新仰起脸,神情却是不见波澜,她幽幽地仰望着顾元琛,随后露出了惨然的笑脸,扯了扯他的衣袖,一字一顿地念,确保顾元琛每个字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王爷,主人。”
“您满意了吗?”
顾元琛的手顿在半空中,像是被人迎头一记重击,胜券在握的神色被疑惑与错愕代替。
他其实已经想好了姜眉不会顺从。
她站起身来,踉跄着揉了揉膝盖,拍掸去了衣裙上的浮灰,在目光能触及纪凌错的时候闭紧了双眼,转身轻轻推开一层又一层围堵的府兵,离开了洪英的院子,漫无目的地离开,直到她的身子淹没入黑夜之中。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顾元琛身上,他没有阻止姜眉离开,就连他自己也看不透自己的心思,是忘记了阻止,还是不敢阻止?
他顿觉心烦意乱,看着洪英身后那一脸颓色的杀手,心中并无多少快感,就连杀意也被冲淡了几分。
顾元琛心中烦闷,将视线移至他处,也恰好回避了洪英面上痛苦的神色,以便自己不要再想起数日前康义以身为盾挡在他身前,弥留之际,也是这样忠诚不二,无怨无悔的模样。
*
“放了洪英,你可以走了。”
他是说到做到的人,绝不会违背承诺,这一点就连姜眉都很清楚。
“你逼阿姐做什么了?你胁迫她做什么!”
少年的音色带着不可置信的盛怒,纪凌错不愿回想自己方才见到的事,阿姐一定是被逼的,她的两位妹妹一定还在世上,是顾元琛将人挟持用以威胁阿姐的。
他越思越想,越是难解怒意,恨不能咬碎牙关,旋即松开洪英的咽喉在他后心重击一掌,洪英登时口吐鲜血。
顾元琛心中一紧,冷冷道:“本王从不胁迫于人,一切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你若是不守承诺,便是辜负她这一番良苦用心了——本王再问你最后一次,也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究竟走还是不走!”
何永春在一旁看着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更是心急如焚,顾不得所谓规矩,面向眼前出手凌厉狠辣杀手骂道:“你当你自己是谁,你又是凭什么在此嚣张,你到底放不放人,你今日不能把那女人带走,因为她就压根不愿意和你走,你还不明白吗!”
“我可告诉你,现在是她情愿留在王府的,她是王爷的人,王爷要她死她就情愿去死,王爷要她活,她就算剩下半口气也会爬回来,你再伤着洪英,我现在就让她自己拔了她满嘴的牙!”
本还想再放些狠话,何永春却被一个眼刀钉住口舌,虽说这杀手应当也是个没爹娘的野小子,可是这一身气魄,的确不容人小觑。
纪凌错强逼自己冷静下来,他必须相信阿姐,他必须仔细想清楚此时的处境,他可以为了阿姐去死,也可以为了阿姐活下来。
“仗势欺人的狗阉人,我与她十几年相知的情谊岂是你三言两语能挑拨得了?良禽择木而栖,好狗需投明主,瞧瞧你们敬王爷如今这幅身子,哼,又能有几年光景。”
他敛笑容,眸色一暗,手指深入洪英后背的伤口之中,让洪英的惨叫声在整个庭院中回响。
纪凌错低呵道:“今日没有取你狗命,是看在阿姐的份上,你且记住,自今日起,你便是一个死人了,你的命在我手里,我在你身上留给你的话,今后养伤的时候好好让旁人给你看着,今日所赠不过是会面之礼,往后我会让你加倍奉还!”
他将洪英丢向顾元琛,自然会有旁人去接。
纪凌错并不急于逃走,而是将长剑收回剑鞘之中,目如寒星,望向顾元琛满是轻蔑。
“敬王爷,想你死的人何止是我一个,你最好小心一些,把命留给我来收,我知道你发动了朝廷的人抓我,我会奉陪到底,但你若敢再伤我阿姐,我便杀光你身边之人!”
面对此番威胁,顾元琛倒是面无波澜,微笑道:“我自会好生怜惜疼爱,你大可放心了。”
纪凌错听他所言只觉恶心,咬得牙关作响,更加下定决心要替姜眉找到两位小妹,不再受此恶贼胁迫。
他如夜枭般身轻,几步便翻过墙头,没入黑暗之中。
院中府兵及众护卫群情激奋,摩拳擦掌,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前去追捕。
“……放他走。”
顾元琛回应了众人的期待,声音不容置疑,却又疲惫不堪。
“不必去追,你们追不上他,纵是追上了,也难保不会丢了性命。”
“可是王爷,难道就这么让他走了?”
顾元琛抬眸,看到是梁胜激动而嘶哑地求问,压下了目中的不满。
梁胜与康义交好,亲如兄弟,待他更是忠心不二,这些顾元琛都明白的,他亦明白,自己无法回答。
“是啊王爷,洪爷这次伤的很重,他刺客还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还有,还有康义……您忘了康义了吗!”
康义当日如何惨死,敬王府中谁人不知?可是王爷不仅不杀祸首元凶,还将她留在府中安养,今日又是这般优待亲昵,怎能不让众人感到寒心。
提及康义,小院中顿时没了声响,何永春想去搀扶顾元琛,却又因这过于寂静的环境停驻脚步。
康义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他死后无数个日夜中,他自己又有几次是阖目时便得安眠呢?
夜风在胄甲和刀剑上摩擦出肃杀的声响,就连最平稳的呼吸也被死寂衬得粗重紧迫。
看王爷不答,只是冷冷看着梁胜失了些底气,声音也降低了几分:“王爷,您对属下等有再造之恩,属下等万死不辞,可是——“
何永春向他使了个眼色,打断了他的话,却打不断他挑起的激愤之情。
“是啊,王爷,不能放过他!”
“不能放过那个女刺客!”
顾元琛没有回话,他行至方才洪英站着的地方,用手拾起洪英掉在地上的配刀,默默将其交给梁胜,随后坐到了院中冰冷的石凳上。
似乎两腿处生了根系,深深扎进了青石板下,可是他知道自己并非青松劲竹,而是一株朽木。
小院中依旧是静悄悄的,冗长的沉默,让原本愤怒不满的人逐渐平静,而平静过后便是慌乱畏惧,慌乱畏惧之后便是歉疚,是期望得到原谅的渴求。
鸠穆平前来回话,说洪英如今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受了伤,需要好生安养。
顾元琛薄白的眼皮缓缓坠下,睫羽形成浓密的阴影,将本就晦暗不定的神色凸显地更为阴郁。
他咳了几声,何永春担心他受寒,请他回屋内,他却只是摆了摆手,静静看着众人。
护卫们面面相觑,知道惹怒了王爷,纷纷跪下请罪,乞求顾元琛原谅。
“王爷,属下知错了,今日属下一时失言,惹得兄弟们说错了话,属下甘愿领罚!”
梁胜上前一步向顾元琛请罪,众人皆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直到顾元琛缓缓起身,皂靴一步步踏来,跪在冰冷石板上所带来的寒意,此时也真真切切钻入了众人的骨髓之中。
“你们的性命皆是你们自己的。”
一只没有温度的手覆在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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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的肩膀上,那衣料之下有一处狰狞的伤疤,原是一个被烙的“奴”字,是石贼篡国时他没为奴隶的不堪过往。
当年他奄奄一息倒在顾元琛的马前,醒来时便已经被安置府中,他称为报救命之恩,愿誓死效忠顾元琛,等待他的不是新的烙印,而是一瓶用来洗去烙印的药水。
“梁胜。”
顾元琛轻轻唤了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好像是从九重霄外而来,没有责备之意,也并无亲近之意。
“王爷……属下失言了。”
梁胜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宁愿现在承受严厉的责罚,也好过刺客内心的煎熬。
“今日你们都辛苦了。”
他的目光自梁胜向众人扫去。
“都下去吧,晚些时候,本王会让梁胜重新为你们编排值守,以免这刺客暗中行凶,伤你们性命。”
众人愧疚不已,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梁胜更是急切地说道:“属下并非是对王爷有怨!只是——”
“都下去吧。”
顾元琛微微颔首,示意他知道了。
人都离开了,顾元琛身子向后一沉,脚步虚浮倒在了何永春怀中,低头用袖掩面,吐出一口暗红的鲜血。
他不是输了的那个,也绝非是赢家。
“王爷!”
何永春才安顿人去看紧姜眉与洪英,不料想顾元琛的身子也出了毛病,一时之间倍感心力交瘁。
顾元琛抓紧他的手,欲言又止。
“王爷放心吧,老奴已经找了可靠的人看紧她了,人已经回去院中了,有人盯着,不会有事。”
顾元琛秀眉紧蹙,不停摇着头,才想开口,便被剧烈的咳嗽牵动着心肺剧痛。
“不够……去把人绑起来吧,这几日看好了,别让她死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冷笑道:“她就算是想死,恨到想杀了本王,此时也由不得她!”
“这……”何永春一怔,方才看姜眉的神色的确有些不对劲,可是他却不曾设想过这女人会自尽。
她刚强了许久,从不示弱,百般磋磨都坚持了下来,偏偏今日之事不能忍耐吗?
今日的事……或许王爷的手段是酷烈了一些,可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若是洪英也出了事,她又能有几分好过呢?
“你去盯紧她,一定是你亲自去,这几日不必管本王的事,本王自有人照料!”
顾元琛交代完这最后一句话,推开何永春的手一人向寝殿走去,没入阴影中,竟然与姜眉离去时的身形一般颓然。
何永春担心起姜眉,忙带人寻去她的小院,依旧是一片漆黑,隐约能看到一个素色的瘦削人影站在廊下,隐在黑暗之中,看不清一点神色。
“诶,这般冷的天,你在屋外面冻着干什么呢,快回去吧!”
他尽量用轻松地语气和姜眉说话,只当是方才发生的事从未存在过,依旧用一贯训斥呵责的口吻和她讲话,等着她默默地走到自己身边,垂下头安静听自己说话。
见人钉在原地不动,何永春刹那之间不由得汗毛倒竖——莫不是她已经自己寻了绳子吊死在房梁上了吧?
他如今年纪已经大了,可看不得这样的事,忙快步上前去,踉踉跄跄踏过积雪,终于确认姜眉是抱着什么东西立在雪堆前的。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今日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又想挨骂挨罚了?”
他这样丝毫不留情面的威胁着姜眉,心中却并无多少底气。
这个女人从来不会发怒,也不会埋怨什么,如今她的沉默更为可怕。
他知道,如果一个人无欲无求,什么都不怕,那就是把这个人磋磨碾入尘泥中也不能强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