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关抱怨道。
“我现在感觉我人坐在这儿,魂却在过山车上。”
他喝得太醉了,连嘴里说得什么自己都听不大清,脖子连着胸口一片的红,蒸得都快冒热气了。
“不是让你少喝点儿吗。”
程妄言无奈地弯腰从脚边拿起一瓶矿泉水,直直贴到了禾关的脸上。
冰凉的触感一下将禾关从朦胧的虚幻拉回了现实,让他清醒了一瞬。
“我怎么知道你们喝的酒度数那么高。”
他随手接过矿泉水,拧开盖子嘟囔道:“看着跟白开水似的,一口下去嗓子都要烧坏了。”
说着他捏住瓶身仰头,吨吨地灌了起来。
凉水顺着喉管流进胃里,好似浇灭了一些烈酒带来的热意。
他擦了擦嘴,把瓶子放下,再次有气无力地趴到了桌上。
看他这样子,估计今晚是醒不了酒了,程妄言扶着桌子站起身,一把捉住他的胳膊搭到了自己的肩膀上,扶着人就想回房。
“副将,去哪儿啊。”
一个眼尖的士兵注意到程妄言的动作,扯着嗓子瞎嚎起来。
“禾关醉了,我把他送回去。”
程妄言头也没回,踢开脚边的空酒瓶。
“那您还回来吗?”
“您可不能跑了啊!今天这庆功宴专门为你们办的!”
“什么?副将要跑!哪儿呢!”
三三两两的声音响起。
“跑个屁。”
程妄言笑骂道:“等着,我把人送完回来喝不死你。”
“哇,好大的口气。”
“不得了不得了。”
“副将发力了,快把烈酒收起来。”
嬉笑玩闹的起哄呦呵声四起,程妄言忍不住笑着抬脚踹了个离自己最近的,扶着禾关走出了酒气冲天的房间。
晚风扑面,瞬间将四周的酒味冲散。
禾关倚靠在程妄言身上,冷风倒灌进肺部,冻得一个激灵,缓慢地睁开了眼皮。
入目就是不断移动的地面。
他个头比程妄言高一些,要想整个靠到他身上,只能低着脑袋。
踉跄着走了几步,他好像清醒了一些,又好像更晕了,搭着程妄言肩膀的手不断用力。
“任之。”
他醉醺醺地说道:“你别晃,你这样晃我想吐。”
程妄言看了眼自己走的直线:“……”
“到底是我在晃还是你在晃啊。”
他乐得肩膀都在抖,扶着禾关的手装模作样地放下,“那我不碰你,你自己走呗。”
“别别别。”
禾关连忙抓住他,脑袋往他肩膀上埋,口齿不清道:“你不扶我更晃了。”
“这路修得不好,歪歪扭扭的,跟蚯蚓似的。”
程妄言听着他胡言乱语,嗯嗯啊啊地敷衍:“回头我找人来重修一遍。”
禾关嗯嗯两声,没动静了,过了一会儿又咕哝道:“任之,地上那黑咕隆咚的是什么东西,一直黏我腿上。”
程妄言:“那是影子。”
禾关:“哦。”
“任之,我脑袋疼,你把我放地上,我躺着睡会儿。”
“……我把你送天上不完了吗,你枕着云睡。”
“也行。”
“滚…”
程妄言是真拿这醉鬼没办法,想把他送回房吧,这一路嘴巴叨叨叨的,吵个没完了,把他扔这儿自生自灭吧,又不道德。
“任之。”
“干嘛?”
消停不了两秒,又开始闹腾了。
“你开心吗?”
“什么?”程妄言愣了愣。
“你开心吗?”禾关抬头看他,打了个滑稽的酒嗝,像是认真又像是醉话,“这五个月,你过得畅快吗?”
程妄言被他问的有点儿懵了。
这五个月畅不畅快。
当然是畅快的。
他已经好久没像这样骑着马在边疆肆意驰骋了,广阔的地域一眼望不到边,连风都吹不到尽头,饮露餐风,席地而眠,每割下一个异种的脑袋,将一个部落成功驱逐,都是说不出的酣畅淋漓。
哪怕在此期间他无数次和死亡擦肩,身上的伤添了又添,但他是尽兴的。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意识到自己和上一世的不同,这个世界和上一世的不同。
这让他感到了一种短暂的、隐秘的安稳。
四目相对,程妄言久久没有言语,直到禾关有些撑不住地摇摇晃晃起来,他才上翘着嘴角嗯了一声:“很畅快。”
“畅快就好。”
禾关点点头,顺势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呢喃道:“你要一直这样开心下去。”
千万不要像他梦中那样…那样……
思绪随着醉意重重坠落,禾关感觉浑身轻飘飘,困意跟着席卷全身,将他带入了深眠当中。
等他真正醒来之后,已经到了第二天。
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禾关皱着眉抬手挡了一下,晕乎乎地爬起来,一边试图大脑重启,一边迷茫地环顾四周。
昨晚他喝醉了?
谁把他给送回来的?
胀痛的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禾关扶着额角,总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脑海里零碎的记忆飞速拼凑,程妄言扶着他走路的画面一闪而过。
哦,好像任之把他送回来的,路上他们还聊了天来着…不过都聊了些什么?
他拍了拍脑门儿,清脆的两声,跟门把手被拧开的咔嚓声同时响起。
“干嘛呢。”
程妄言拎着白粥走进来,一看到他对着自己的脑门儿一个劲儿拍,顿时乐道:“一起来就对着自己脑袋打是什么毛病,本来就不好使,再打两下回头给打宕机了。”
禾关悻悻放下手,“宕什么机,我是寻思着让它重启呢。”
程妄言嗯一声:“回头你再刷新一下,装个杀毒软件杀杀毒,说不准智商还能比现在高上那么0.5的数值,一举打败全球百分之九十九的用户。”
禾关:“滚蛋。”
他爬起来,随手拿了件外套披上,伸长脖子去看程妄言给自己带的饭,哟了一声:“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咱们副将还会给人带饭呢。”
“没带。”程妄言拉开椅子坐下随口回道,“我回来路上遇到一叼着打包盒的流浪狗,它送我手上的。”
禾关嘁一声,屈膝坐在了他旁边,拆开勺子开始翻搅着白粥,一边搅一边打量着程妄言。
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有的人两杯下肚醉得昏天黑地,有的人喝了千杯第二天还精神抖擞的,嘴里库库跑火车。
“哎对了。”
他吹凉了勺子里的白粥吞进肚里,口齿不清道:“这边儿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能回去了。”
“今早刚聊过这事儿。”
程妄言点点头:“这两天收拾收拾行李,后天出发,咱们得去皇宫一趟。”
皇宫?
禾关疑惑:“不是直接回家吗,去那儿干嘛。”
“说是帝国给我们准备了一扬宴会。”程妄言耸了耸肩,“咱们不是打赢了吗,他们总得表示表示呗。”
“他们能有什么表示,无非是做给外人看。”
禾关慢吞吞地咽下白粥,评价道。
“不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