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芳错愕地看去,老大江建川刚才还在卑躬屈膝地求吴芳,这会儿见自家老妈发火,赶紧拽住张翠花:“妈,你别急,我跟芳芳说少点。”
“少点?一分也不给!”张翠花掀开江建川,寸步不让:“今天这婚不结了!她害得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敢踏进我们家门,我跟她怼命!”
见婆婆这么凶,吴芳忍不了,推开车门对江建川颐指气使:“你看看你妈什么态度?怎么着,穷疯了是不是?我要十八块八,不是为了嫁进你们家步步生钱,图个吉利吗?”
“呸!”张翠花不惯着:“扫把星!不干不净,还敢狮子大开口!”
今年二十岁的江建川,为人敦厚,虽然年轻,但是能娶到炼钢出纳王芳,也算高攀了。
王芳爸妈都是双职工,而江家兄弟姊妹多,寻常来说,张翠花该偷着乐了。
但王芳之所以看上江建川,归根结底是要给肚子里的娃找个爹。
她婚后成天骂江建川,隔三差五问老两口要钱。
张翠花偶然得知,大孙子可能不是大儿子的,跟江淮一起去找王芳理论。
恰好就是那天,跟王芳去炼钢厂做工的大儿子,跌进了熔炉,尸骨无存!
“什么不干不净?老太婆,你给我说清楚!”王芳急头白脸,心虚地看了眼四周。
江建川不清楚之前还对这门亲事格外满意的张翠花,到底抽哪门子疯。
他难堪地劝说道:“妈,礼钱二百八您眼都不眨一下,计较这点干啥?”
“你大方!你讨媳妇,从头到尾是谁在花钱!”
张翠花呵斥着江建川,下一瞬,王芳竟将头花扯下来,砸张翠花身上:“不结就不结!谁稀罕啊!”
张翠花本着君子动口不动手,当下火冒三丈,手里的笤帚一个劲地往王芳身上打:“反了你!跟谁横呢你!”
江建川拼命拦,王母见状跟着过来推张翠花:“你吃了疯狗肉?我闺女多少人排队娶,你家捡了便宜还嫌弃上了?谁给你的底气!”
然而,王母的手刚探到张翠花眼巴前,就被一道高挑的身影挡住。
江淮人高马大,像一面盾牌保护张翠花。
他英气逼人,一身正气:“王芳怀着别人的孩子,我们家不要!”
张翠花没明的话,让江淮揭了个底朝天。
亲朋好友这才理解了张翠花,不约而同地看向王芳肚子。
“真的假的?王芳跟别人乱搞?”
“嗨呀!就说嘛!王家条件这么好,怎么看得上江家小子!搁这欺负老实人呢?”
大家直戳王家脊梁骨,王芳大惊失色:“你们,你们胡说八道!”
张翠花也惊愕不已,她怔怔地看着年轻的江淮,下颌线紧绷,阳刚气十足。
不过她仅仅失神了片刻,立马接话道:“我们胡说?那好,你现在,就跟我们去卫生所!检查结果要是清清白白,我给你下跪磕头认错!”
张翠花把话说得这么死,江建川也不得不信了。
他双眼恍惚地望着王芳:“芳芳,孩子是谁的?”
“谁的?”张翠花冷哼,“去了卫生所再说!”
王芳哪里敢去做检查,气急败坏道:“婚都结不成了,去什么去!”
她坐回车上,汽车在水泥路上疾驰,转眼连影都看不见。
然而张翠花的好大儿,居然不死心地追出去。
张翠花懒得管江建川,强装镇定地摆摆手:“大家伙吃好喝好,让大家看笑话了。”
酒席既然办了,就当江家请。
宾客们交头接耳,张翠花却亟不可待地扯着江淮回到屋子里。
江家这套红星县的四合院是祖宅,张翠花和江淮的房间,只有简洁的几样家具。
无论是草编的蒲扇,还是绣鸳鸯的枕巾,都是张翠花的回忆。
她坐上了炕头,清亮的双眼紧盯着江淮:“老头子,你咋知道王芳怀有别人的娃?”
江淮眼窝深邃,似一潭深水,薄刃的唇角勾了勾,“你说呢?”
张翠花脸颊有着两团坨红,直勾勾盯着江淮足足半分钟,神色凝固。
她这辈子,经历过丧子之痛,也经历过儿孙不孝,伤透了心。
可唯一能慰藉她的,就是和江淮相守一生,从青春韶华到白发苍苍。
“老头子。”再开口,张翠花已然哽咽。
江淮也湿润了眼眶,将张翠花拥入怀中:“媳妇,都怪我没好好照顾你,让你走的时候那么痛苦。”
疼痛,还是那么清晰。
然而更痛的,是张翠花的心。
她回应着江淮的拥抱,泣不成声:“你怎么这么傻,跟我一起过来……”
“一个人多孤单啊,过奈何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张翠花不敢想象,自己撒手人寰后,老头子都做了什么。
很快,她把眼泪憋回去。
坐直身,她双手捧起江淮的脸,将他的脸挤出两团肉,正视着他双眸,破涕为笑:“真好!还能看到你年轻时候的样子。”
眉浓,眼深,鼻梁挺。
哪怕看过他老年时说话漏风,睡觉流口水的样子,张翠花还是由衷啧了声:“真帅!”
江淮笑,抬起手捏了捏她鼻尖:“你也好看得很!”
张翠花心底生花,吧唧就是一口亲了过去。
老了腻歪有碍观瞻,年轻亲热完全不害臊。
他们享受着重逢的喜悦,院子里,几个娃在窗户下叽叽咕咕。
“婚事黄了,那给王家的彩礼咋办?”
老二江焰已经在打彩礼的主意。
老三江顺当仁不让:“正好我紧着用呢,进口的颜料和画板贵得很!”
“你的那些破玩意儿急什么?我几百台BB机还欠着货款!要我说,大哥婚事黄了也好!”
两兄弟分赃不匀拌嘴,老四嘟哝:“爸妈咋晓得大嫂偷人?早不说晚不说,结婚当天抖出来,多丢人现眼啊?”
眼下,长子江建川二十,在砖窑帮工。
老二江焰十七,初中毕业就学人家倒腾卖货。
老三江顺,十四岁走特长画画。
老四江楚十一,小学五年级。
张翠花竖起了耳朵,心里消散的怒火蹭蹭上头。
她早该看清这几个龟儿子自私自利的嘴脸,也不至于耗尽心血,培养出一群白眼狼!
还是小女儿江芷瑄奶声道:“哥哥别吵,还好有爸妈,不然真是害了大哥,他们多不容易,你们就别惦记彩礼了。”
不出意料,江芷瑄立马遭到了几个好大儿的排挤:“女儿家家的插什么嘴,写你的作业去。”
听到这里,张翠花黑着脸,大步走出去。
江淮比她更快,拉开房门,声色俱厉地喝道:“我跟你妈还没死呢,就急着分家产,算盘珠子打得比雷还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