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突厥打来之前,我只是个山匪。”陈昭简短地答道,手下动作未停。
宋成宏明显一怔,这个答案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但他随即肃然道:“不管你过去是山匪还是什么,只要你敢站出来杀突厥,就是我大景的英雄!”
陈昭没有接话,只是专注地完成手上的事。
他将那具无头的突厥兵尸体重新吊起,并为其换上了宋成宏那身破烂的囚服。
失去头颅的尸体难以辨认,在昏暗的夜色下,足以暂时以假乱真。
“你想用这具尸体瞒天过海?”宋成宏蹙眉问道,“但那阿史那斌心思缜密,绝非寻常莽夫,恐怕瞒不了他多久。”
“无需太久,只要足够掩护将军离开庆龙县便是。”陈昭边说边示意他处理一下面容,“阿史那斌必定记得您的相貌,您需要换张脸。”
宋成宏也是果决之人,毫不迟疑。
他接过弯刀,利落地刮净脸上杂乱的胡须,随即眼神一狠,刀锋向左颊一划,一道血淋淋的伤口顿时绽开,破坏了原本刚毅的轮廓。
这样的伪装虽简陋,但只要尽量避免与阿史那斌正面相对,便足以争取时间。
准备妥当后,陈昭领着简单改容的宋成宏,径直走向正在举办庆功宴的阿史那斌处。
周围酒气熏天,突厥将领们已醉意酣然。
陈昭上前,用带着口音的突厥语慌张禀报:“将军,不好了!那宋成宏激怒了我军将士,然后他们一怒之下…我们不敢擅动,特来禀报!”
“什么?!”阿史那斌闻言酒醒了大半,怒目圆睁。
他并未仔细打量眼前这两名低阶士兵,带上亲兵便疾步赶往庭院。
看到那具吊着的无头尸身穿着宋成宏的衣物,阿史那斌眉头紧锁。
他并非相信宋成宏真的死了,而是震怒于有人竟敢违背他的命令私下处置重犯。
“找!把他的头给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到全尸!”他厉声下令,士兵们彻夜搜寻,直至天边泛白,却一无所获。
此时,阿史那斌才猛地想起昨夜前来报信的那两个士兵。
他虽未记住两人的样貌,却依稀记得其中一人脸上有一道新鲜的血疤。
一丝阴冷的怀疑浮上心头。
他立刻沉声下令:“封锁城门!在全城给本将军搜!重点找一个脸上带新伤的男人!”
庆龙县内驻扎的突厥士兵多达七千九百余人。
在城中搜寻脸上带新伤之人并非难事,自占领此地后,这些突厥兵便再未经历战事,终日留在城中等候大汗的下一步指令。
躲在半毁客栈中的宋成宏得知全城搜捕的消息,反而稍松了口气:“看来阿史那斌以为只是麾下兵卒违令行事,尚未疑心我还没死。”
“这虽是好消息,却也是坏消息。”陈昭神色并未放松,“他既记住了您脸上的伤,大规模搜捕之下,我们藏不了多久。”
“宋将军,当务之急是尽快送您出城。余下的事,我来设法。”
“岂能一再劳烦于你?更何况老夫身为镇西将军,岂能……”
“正因您是镇西将军。”陈昭打断他,语气沉肃,“西境的百姓,需要您活着回去。”
宋成宏闻言,沉默片刻,终是目光一凛:“好!那便再倚仗你一次!”
然而阿史那斌已下令封锁四方城门,严查出入。
硬闯无异于自投罗网。
陈昭将宋成宏安顿在客栈残垣深处,独自外出探查。
不到半个时辰,他去而复返,还带回了一个突厥士兵。
那士兵瞧见宋成宏便下意识咧嘴要笑,可笑容还未展开,就被陈昭一记手刀击晕。
“这是……?”宋成宏愕然。
“故技重施。”陈昭言简意赅。
他利落地在那突厥兵左颊划开一道血口,与宋成宏脸上的伤痕位置相仿。
既然阿史那斌只认伤不认人,那便随便送他一个“脸上带新伤”的人。
陈昭并未取其性命,只将人弄昏,随后扛起这名替代者,径直走向阿史那斌亲兵把守的街口。
“人已抓到!”他压低声音,用突厥语禀报,“这厮躲在废墟里,还想反抗!”
亲兵查验了那人脸上的伤口,并未生疑,当即带着“逃犯”回去复命。
既已“捉到”违令者,阿史那斌果然很快下令解除城门封锁。
而陈昭早已想好出城的办法,混入每日往城外乱葬岗运送尸体的队伍。
他之前藏在破屋中的那两具突厥兵尸首,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顺利离开庆龙县后,宋成宏仍觉得有些恍惚。
这一切顺利得超乎想象,他原本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并不怕死,唯一放不下的,是西境万千百姓。
若他死了,这片土地恐怕真要彻底沦陷于突厥铁蹄之下。
望着身旁这个救他出险境的山匪,宋成宏心中有太多疑问,但此刻他更强烈的念头,是尽快重整镇西军,从阿史那斌手中夺回庆龙县!
“小兄弟,老夫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陈昭。”
宋成宏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郑重道:“陈昭兄弟,接下来你有何打算?若是愿意……”
“我想跟着将军,杀突厥人。”陈昭斩钉截铁地说道,目光灼然。
“好!”宋成宏大喜,他正欲招揽此人。
如此胆识过人、机敏果决的年轻人,正是镇西军最需要的人才!
“那便随我一同去找镇西军!”
陈昭却道:“宋将军,镇西军主力现已退守阳州城。我们应向东北方向,去阳州与他们会合。”
宋成宏闻言一怔,随即颔首。
两人当即朝着阳州方向疾行。
然而刚走出不远,道旁枯木丛中忽地闪出数道黑影,拦住了去路。
“站住!”
为首一人蒙面持刀,声音冷冽。
其余几人迅速散开,形成合围之势,眼中带着审视与警惕。
宋成宏目光如电,一眼便看出对方几人结成的竟是大景军中常用的合围阵势。
他抬手摘下头顶那顶突厥铁盔,露出饱经风霜却锐气不减的面容,沉声道:“老夫可不记得,我镇西军何时沦落到要拦路剪径的地步了?”
“将……将军!”为首的蒙面人闻声一震,再细看对方容貌,顿时惊呼出声,一把扯下脸上蒙布,露出激动不已的面庞,“真是您!您竟逃出来了!”
宋成宏朗声一笑,拍了拍身旁陈昭的肩膀:“若非这位小兄弟舍命相救,老夫这把骨头,恐怕真要折在阿史那斌那狗贼的手里了!”
“小兄弟?是你!”于邵此刻也认出了陈昭,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昨日他们在城外乱葬岗旁发现的这个奄奄一息的年轻人,竟凭一己之力完成了他们筹划多日却未能实现的营救!
陈昨日虽未看清几人样貌,却清晰地记得于邵的声音。
他抱拳郑重道:“千户大人,昨日若无您慨然赠予的食水,我早已饿毙荒野。此恩不敢忘。”
“哎!那本就是分内之事,何足挂齿!”于邵连忙摆手,语气中充满了感慨与赞赏,“倒是小兄弟你……你此举可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是帮了整个西境!”宋成宏斩钉截铁地接过话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陈昭,其中充满了认可与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