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军悍匪:开局诈尸,夫人掌兵百万》 第一章、爬出乱葬岗 大景,西境。 庆龙县外。 “这些中原人细皮嫩肉的,没一个是能打的!” “呸!害老子输了一顿酒钱!” “别管这死人了,走,喝酒去!我做东!” 断断续续的人声钻进耳朵,吵得陈昭不得安宁。 他费力地睁开眼,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心头一凛。 四周横七竖八堆满了尸体,散发出浓烈刺鼻的腐臭。 这里分明是一处乱葬岗。 陈昭挣扎着从尸堆中爬出,深吸一口外面的空气,随即猛地咳了起来。 一个惊人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我这是……穿越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正在执行任务,却遭遇意外,再醒来,竟已身处这陌生之地,还从乱葬岗里爬了出来。 此刻他衣衫褴褛、浑身污浊,活脱脱像个街边的乞儿。 还没等理清思绪,大量陌生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这具身体的原主,竟也叫做陈昭,原是西陲边关狼头山上的一个小小山匪。 平日里巡山站岗,一旦有事,他就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炮灰。 一月前,西关陷落,突厥铁蹄踏破河山,狼头山脚下的庆龙县未能幸免,惨遭屠戮。 周边村镇也随之覆灭,狼头寨被一把火烧尽。 原主生性怯懦、贪生怕死,凭着自己对山路的熟悉,在突厥攻山当日就偷偷逃走了。 他本以为能捡回一条命,却在半道迎面撞上突厥军队。 出乎意料的是,突厥人没有杀他,反而将他掳为奴隶。 为了活命,原主什么都肯做,干最脏最累的活,面对侮辱也要赔笑,甚至……为突厥人带路,亲手将同胞推向屠场。 陈昭紧紧皱起眉。 原主空有一身本事,却甘愿屈膝求生、卖国苟活,这让他这个曾在特种部队立下军功的人打从心底感到不齿。 但现在,既然他接管了这具身体,这口气,就绝不可能忍下去。 士可杀,不可辱。 陈昭刚想站起,却发觉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一丝力气。 他这才想起,原主不是做奴隶累死的,竟是没能让突厥人满意,先被饿上了几天,然后又被活活打死的。 “难怪一点劲都没有,还浑身都疼!”陈昭几乎要气笑。 原主甘为卖国贼,只为苟活,可突厥人何曾把他当人看? 在大景人眼中,他卑贱如狗;在突厥人眼里,他连狗都不如。 若他当初敢反抗一次,哪怕只一次,也不至于落得被打死的结局。 现在想这些已无用,陈昭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吃的。 但这荒郊野岭,又能有什么可入口? 他回头望向那片乱葬岗,自己刚刚爬出的尸堆。 或许……这些死人身上藏有点粮食? 但他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被扔在这里的,都是突厥奴役的大景人,能在突厥人手底下活过三天饿九顿的,已是少数。 身后便是深山老林,若能猎得些野物,或可果腹。 陈昭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勉强站起,拖着虚弱不堪的身子往前挪步。 可没走多远,便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地。 就在此时,他隐约听见人语传来。 “于千户,这儿有个人!” “看样子……像是刚从乱葬岗爬出来的?” “还有没有气?” “有,是饿昏了。我们给他点吃的喝的,再送他去安全处……” 声音断续不清。 陈昭原以为是极度饥饿产生的幻觉,直到一股清水涌进喉咙—— 他猛地清醒过来。 睁眼只见几个男子正围着他。 为首是个中年男人,低声开口:“别怕,我们不会伤你。这些食物和水,你拿去吃。” 所谓的食物,不过是又干又硬的面饼,可对此时的陈昭而言,却堪比救命仙丹。 中年男人看他狼吞虎咽,不由笑道:“小兄弟,待你吃饱有力气了,就往东北方向走。现在西境逃难的大景百姓,多半都在那儿聚集。” “东北方向?”陈昭咬着面饼,心下思索,那不就是阳州城? 看来阳州已成大景西关最后的防线。 而突厥下一个目标,必然就是阳州。 一旦城破,整个大景西境,便将彻底落入突厥之手。 “千户大人,我们得抓紧了,已耽搁太多时间。”中年男人身旁一名青年低声提醒。 “小兄弟,记住我的话了吗?吃饱就赶紧动身!” 中年男人说完,便带人匆匆离去。 他们所往的方向……似乎是已被突厥占领的庆龙县。 陈昭还来不及道谢,几人身影已远。 虽然他们并未言明身份,但陈昭清楚地听到有人称那中年男子为“千户”,这是大景军队中的职衔。 这几人,并非寻常民兵,应该是戍守边疆的镇西军。 只因突厥攻势来得太快太猛,镇西军措手不及,初战即溃,致使西境数县惨遭屠戮,残部也一路退守至阳州。 而原主的记忆中,见到过被俘虏的镇西将军,想必这几人是打算去解救这位将军。 难道他们打算就凭这几人,从突厥人手里救出自己的主帅? 突厥大军虽未全聚于庆龙县,但城中驻军少说也有数千。 区区数人,又能做得了什么? 吃饱恢复了些气力,陈昭站起身。 虽受指引应往阳州,但他并没有直接前往,而是重返乱葬岗附近。 陈昭明白,想要解救被困在庆龙县里的大景百姓,想要把突厥人赶出大景,单靠自己一个人是不行的,所以他需要做的就是帮助镇西军救出被俘虏的主帅。 加入镇西军是唯一的出路。 这时,他恰见一名突厥兵正拖着一具尸体来到了乱葬岗,骂骂咧咧欲将其抛入尸坑。 “中原人果然都是废物,一点活儿都干不动!”那突厥人满脸嫌恶,随手将一具老者的尸身扔了进去。 正当他转身欲返城时,陈昭看准时机猛地窜出。 手无寸铁,他只能抓起一根尖锐树枝,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扎进对方咽喉! 随后他迅速夺过对方腰间的弯刀,手起刀落,斩下了那颗头颅。 握刀的手仍在发抖。 并非恐惧,而是这身体实在太虚弱了,杀一人几乎耗尽他全部力气。 若再来一个,他绝无胜算。 陈昭迅速将尸体拖至树后,换上了突厥兵的衣物,将尸首抛入乱葬岗中。 随后他压低视线,仿若无事般朝城门走去。 守城的突厥兵并未察觉异常,陈昭就这样混进了庆龙县。 城内的景象,宛如人间地狱。 目光所及,街道上尽是残肢断骸,浓重的血腥气几乎令人窒息。 被俘的大景百姓中,男子皆沦为奴隶,稍有体魄者则被突厥人充作“斗士”,互相厮杀以供取乐;而女子…… 陈昭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模仿着突厥兵的神态在街上巡视。 忽然,一道身影踉跄着扑到他身前。 那是个衣衫破碎、浑身伤痕的女子。 她像是竭力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 她的舌头已被割去。 身后追来两名突厥兵,见到陈昭,咧嘴露出猥琐的笑容:“一起来?中原男人没用,但中原的娘们确实带劲。” “好啊!”陈昭扯动嘴角应和,眼底的杀意却已凝成实质。 他跟随他们,将那名女子推进附近一间破屋。 第二章、普通百姓? 破屋之中,那女子蜷缩在角落,身体不住颤抖,脸上的泪痕与血污混成一片,早已看不清原本的容貌。 她望着逐渐逼近的两名突厥兵,眼中尽是绝望。 那两个突厥兵一边淫笑着向她靠近,一边随手解开身上的甲胄,显然已急不可耐。 陈昭反手将门闩拉上,动作快得几乎令人看不清。 他倏地贴近后方那人,一手死死捂住对方的嘴,另一手中的弯刀已精准而狠厉地割开了他的喉咙。 鲜血喷溅而出,那人连一声闷哼都未发出便软倒在地。 前面那名突厥兵刚脱了一半衣甲,闻声愕然回头,还未来得及反应,陈昭已反手挥刀,寒光一闪,头颅滚落,脸上犹带着错愕与未散的淫笑。 一切不过转瞬之间。 那女子呆在原地,仿佛连呼吸都已停止。 陈昭看也未看地上尸首,只将其中一套沾血的突厥兵甲胄扔到她面前,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穿上,尽量遮住脸,表现得自然一些。然后跟我离开这里。” 他没有等待她的回应,迅速将两具尸体拖到屋角,以杂物掩盖血迹。 随后他故意扯乱自己的衣襟,做出刚经历一场混乱的模样,推门而出时,脸上已换作了突厥兵惯有的漠然与倨傲。 女子怔了片刻,终于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抓住那套甲胄。 … 在城中巡过一圈后,陈昭凭着原主的记忆,找到了庆龙县县衙。 突厥人占领此地后,便将县衙占为了指挥中枢。 整座县城几乎被烧杀抢掠一空,唯独这座县衙被刻意保留下来,成了突厥头领炫耀武力的战利品。 刚踏入县衙庭院,一声怒骂便猛地撞入耳中: “呸!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屠夫!有种现在就杀了老子!” “等老子逃出去,定将你们这群畜生千刀万剐!” 另一个声音随即响起,语调缓慢而带着诱哄: “宋将军,我敬你是条汉子,也佩服你带的兵。若你愿归顺我大汗,不仅即刻还你自由,待我汗一统中原之日,更许你大将军之职!” 陈昭循声望去,只见庭院中央吊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四周围满了突厥士兵。 方才劝降之人身着首领服饰,正是占领此地的突厥头领。 “我呸!”那被唤作宋将军的汉子猛地啐了一口,血沫直喷对方脸上,“想让老子投降?行啊!叫你们大汗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再喊我三声爷爷!老子不仅降你,还替你攻打京城!” 他纵声大笑,笑声嘶哑却豪烈: “怎么?不肯?那就洗干净脖子等着——老子就算做了厉鬼,也必来索你们的狗命!” 突厥头领缓缓擦去脸上的血沫,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欣赏:“宋将军,你是我踏入中原以来,见过的唯一一个真正有骨气的中原人。” 他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冷,“既然你执意不肯归降,那看来……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可谈的了。” 他并未下令立即处死对方,而是命人继续将他吊在庭院中。 待突厥头领转身走开,一名亲兵忍不住低声问道:“阿史那将军,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现在杀了他,还有什么乐趣?”阿史那斌冷笑道,“中原人有句话叫‘守株待兔’。留着他,就能引出更多藏匿的大景士兵,到时候,正好一网打尽!” 他大笑着带人离去,只留下几名士兵看守。 陈昭不动声色地跟上,目光始终锁定在阿史那斌身上。 身后仍传来宋成宏嘶哑的怒吼:“你们这群畜生!给老子一个痛快!” 他奋力挣扎,甚至用脚踹向看守的突厥兵,试图激怒对方。 既然知道了阿史那斌的计划,他绝不能让对方得逞。 然而阿史那已下了死命令,无论宋成宏如何挑衅,守卫都不得理会。 … 夜幕降临,县衙院内燃起篝火。 阿史那斌竟将衙门中的文书卷宗全都当做柴火,丢进火堆中烤着牛羊肉。 火焰吞噬着纸张,仿佛也在焚烧这座城池最后的记忆。 “将军,奴隶中又有人暗中串联,企图反抗……”一名部下上前低声禀报。 “这种小事也需要禀报?”阿史那斌大口喝着烈酒,语气不耐烦,“谁敢反抗,就杀了谁。等我们用宋成宏引出那些残余的大景士兵,正好让这些奴隶亲眼看看,他们最后的希望,是怎么被我们亲手掐灭的!” 陈昭混在士兵中,一边大口吃肉,一边冷静地听着这一切。 又过了片刻,见阿史那斌与一众突厥士兵喝得七七八八的,陈昭抓住机会借着阴影悄然潜回吊着宋成宏的庭院。 他手中提着水囊和吃食,先是分给了留守的几名突厥兵,笑着招呼了几句,巧妙地掩饰了自己的意图。 而在水里和吃食里,陈昭给他们加了点料。 是从没被烧毁的医馆搜刮到的蒙汗药。 他缓步靠近被吊着的宋成宏,刚将水囊递过去,就换来一声压抑的低吼:“滚!老子就是饿死、渴死,也不吃你们这群畜生半点东西!” 陈昭动作未停,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宋将军,多少吃一些。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活着离开这里。” 宋成宏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爆出怒火,刚要厉声斥骂,陈昭却抢先一步,几乎以气音迅速说道:“我是来救你的。” “你?”宋成宏瞳孔一缩,审视着眼前这身着突厥衣甲的人,语气充满了怀疑与嘲讽,“你是镇西军的人?还是阿史那斌那狗贼派来诈我的?省省吧!” “都不是。”陈昭摇头,目光坦然,“我只是一个普通大景百姓。但今日,有镇西军的弟兄救过我的命。现在,我来还他们这份情,也想帮你。” 宋成宏闻言,眉头紧紧锁住,急切地低声道:“不行!你立刻告诉他们,快走!这是阿史那斌布下的死局,专为绞杀我大景儿郎!我不要紧,绝不能让他们为我送死!” “恐怕……已经来不及了,”陈昭声音凝重,“他们此刻,应该就在这庆龙县城之中,正在寻找救您的时机。” “你先别管我,去找到他们,把事情告诉他们,然后带着他们离开庆龙县!”宋成宏焦急道。 陈昭没有直接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确定那几名镇西军究竟潜藏在何处。 是混迹于奴隶之中,还是如他一般换上了突厥的衣甲。 “将军不妨亲自去找到他们,当面说个明白。” 话音未落,他手中弯刀寒光一闪,利落地割断了吊住宋成宏的绳索。 宋成宏双脚刚落地,还未来得及活动发麻的手腕,便惊愕地看见陈昭身影如鬼魅般掠出,不过眨眼工夫,留守庭院的几名突厥兵已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喉间一道血线缓缓洇开。 若不是提前在给他们的水里下了蒙汗药,陈昭还不一定能应付得来。 “将军,换上这个,跟紧我,切勿擅自行动!”陈昭将一套刚从突厥兵身上剥下的甲胄扔到宋成宏面前。 紧接着,他扯过一具尸体,用割断的绳索将其捆缚,随后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斩下头颅,将其迅速藏入深草丛中。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无迟疑。 宋成宏目睹这狠辣果决的手段,不禁压低声音,惊疑地问道:“你……当真只是一个普通百姓?” 第三章、救主帅 “在突厥打来之前,我只是个山匪。”陈昭简短地答道,手下动作未停。 宋成宏明显一怔,这个答案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但他随即肃然道:“不管你过去是山匪还是什么,只要你敢站出来杀突厥,就是我大景的英雄!” 陈昭没有接话,只是专注地完成手上的事。 他将那具无头的突厥兵尸体重新吊起,并为其换上了宋成宏那身破烂的囚服。 失去头颅的尸体难以辨认,在昏暗的夜色下,足以暂时以假乱真。 “你想用这具尸体瞒天过海?”宋成宏蹙眉问道,“但那阿史那斌心思缜密,绝非寻常莽夫,恐怕瞒不了他多久。” “无需太久,只要足够掩护将军离开庆龙县便是。”陈昭边说边示意他处理一下面容,“阿史那斌必定记得您的相貌,您需要换张脸。” 宋成宏也是果决之人,毫不迟疑。 他接过弯刀,利落地刮净脸上杂乱的胡须,随即眼神一狠,刀锋向左颊一划,一道血淋淋的伤口顿时绽开,破坏了原本刚毅的轮廓。 这样的伪装虽简陋,但只要尽量避免与阿史那斌正面相对,便足以争取时间。 准备妥当后,陈昭领着简单改容的宋成宏,径直走向正在举办庆功宴的阿史那斌处。 周围酒气熏天,突厥将领们已醉意酣然。 陈昭上前,用带着口音的突厥语慌张禀报:“将军,不好了!那宋成宏激怒了我军将士,然后他们一怒之下…我们不敢擅动,特来禀报!” “什么?!”阿史那斌闻言酒醒了大半,怒目圆睁。 他并未仔细打量眼前这两名低阶士兵,带上亲兵便疾步赶往庭院。 看到那具吊着的无头尸身穿着宋成宏的衣物,阿史那斌眉头紧锁。 他并非相信宋成宏真的死了,而是震怒于有人竟敢违背他的命令私下处置重犯。 “找!把他的头给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到全尸!”他厉声下令,士兵们彻夜搜寻,直至天边泛白,却一无所获。 此时,阿史那斌才猛地想起昨夜前来报信的那两个士兵。 他虽未记住两人的样貌,却依稀记得其中一人脸上有一道新鲜的血疤。 一丝阴冷的怀疑浮上心头。 他立刻沉声下令:“封锁城门!在全城给本将军搜!重点找一个脸上带新伤的男人!” 庆龙县内驻扎的突厥士兵多达七千九百余人。 在城中搜寻脸上带新伤之人并非难事,自占领此地后,这些突厥兵便再未经历战事,终日留在城中等候大汗的下一步指令。 躲在半毁客栈中的宋成宏得知全城搜捕的消息,反而稍松了口气:“看来阿史那斌以为只是麾下兵卒违令行事,尚未疑心我还没死。” “这虽是好消息,却也是坏消息。”陈昭神色并未放松,“他既记住了您脸上的伤,大规模搜捕之下,我们藏不了多久。” “宋将军,当务之急是尽快送您出城。余下的事,我来设法。” “岂能一再劳烦于你?更何况老夫身为镇西将军,岂能……” “正因您是镇西将军。”陈昭打断他,语气沉肃,“西境的百姓,需要您活着回去。” 宋成宏闻言,沉默片刻,终是目光一凛:“好!那便再倚仗你一次!” 然而阿史那斌已下令封锁四方城门,严查出入。 硬闯无异于自投罗网。 陈昭将宋成宏安顿在客栈残垣深处,独自外出探查。 不到半个时辰,他去而复返,还带回了一个突厥士兵。 那士兵瞧见宋成宏便下意识咧嘴要笑,可笑容还未展开,就被陈昭一记手刀击晕。 “这是……?”宋成宏愕然。 “故技重施。”陈昭言简意赅。 他利落地在那突厥兵左颊划开一道血口,与宋成宏脸上的伤痕位置相仿。 既然阿史那斌只认伤不认人,那便随便送他一个“脸上带新伤”的人。 陈昭并未取其性命,只将人弄昏,随后扛起这名替代者,径直走向阿史那斌亲兵把守的街口。 “人已抓到!”他压低声音,用突厥语禀报,“这厮躲在废墟里,还想反抗!” 亲兵查验了那人脸上的伤口,并未生疑,当即带着“逃犯”回去复命。 既已“捉到”违令者,阿史那斌果然很快下令解除城门封锁。 而陈昭早已想好出城的办法,混入每日往城外乱葬岗运送尸体的队伍。 他之前藏在破屋中的那两具突厥兵尸首,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顺利离开庆龙县后,宋成宏仍觉得有些恍惚。 这一切顺利得超乎想象,他原本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并不怕死,唯一放不下的,是西境万千百姓。 若他死了,这片土地恐怕真要彻底沦陷于突厥铁蹄之下。 望着身旁这个救他出险境的山匪,宋成宏心中有太多疑问,但此刻他更强烈的念头,是尽快重整镇西军,从阿史那斌手中夺回庆龙县! “小兄弟,老夫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陈昭。” 宋成宏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郑重道:“陈昭兄弟,接下来你有何打算?若是愿意……” “我想跟着将军,杀突厥人。”陈昭斩钉截铁地说道,目光灼然。 “好!”宋成宏大喜,他正欲招揽此人。 如此胆识过人、机敏果决的年轻人,正是镇西军最需要的人才! “那便随我一同去找镇西军!” 陈昭却道:“宋将军,镇西军主力现已退守阳州城。我们应向东北方向,去阳州与他们会合。” 宋成宏闻言一怔,随即颔首。 两人当即朝着阳州方向疾行。 然而刚走出不远,道旁枯木丛中忽地闪出数道黑影,拦住了去路。 “站住!” 为首一人蒙面持刀,声音冷冽。 其余几人迅速散开,形成合围之势,眼中带着审视与警惕。 宋成宏目光如电,一眼便看出对方几人结成的竟是大景军中常用的合围阵势。 他抬手摘下头顶那顶突厥铁盔,露出饱经风霜却锐气不减的面容,沉声道:“老夫可不记得,我镇西军何时沦落到要拦路剪径的地步了?” “将……将军!”为首的蒙面人闻声一震,再细看对方容貌,顿时惊呼出声,一把扯下脸上蒙布,露出激动不已的面庞,“真是您!您竟逃出来了!” 宋成宏朗声一笑,拍了拍身旁陈昭的肩膀:“若非这位小兄弟舍命相救,老夫这把骨头,恐怕真要折在阿史那斌那狗贼的手里了!” “小兄弟?是你!”于邵此刻也认出了陈昭,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昨日他们在城外乱葬岗旁发现的这个奄奄一息的年轻人,竟凭一己之力完成了他们筹划多日却未能实现的营救! 陈昨日虽未看清几人样貌,却清晰地记得于邵的声音。 他抱拳郑重道:“千户大人,昨日若无您慨然赠予的食水,我早已饿毙荒野。此恩不敢忘。” “哎!那本就是分内之事,何足挂齿!”于邵连忙摆手,语气中充满了感慨与赞赏,“倒是小兄弟你……你此举可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是帮了整个西境!”宋成宏斩钉截铁地接过话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陈昭,其中充满了认可与重托。 第四章、擢升什长 阳州城。 作为西境最后的壁垒,城中百姓早已在镇西军的掩护下撤离殆尽,如今只余数千将士驻守于此。 曾经的雄师如今仅剩数千人,已无力与突厥铁骑正面抗衡。 然而在此危局之下,征兵扩军已是天方夜谭。 更令人忧惧的是,无人知晓突厥大军何时会兵临城下。 阳州知州早已弃城而逃,镇西军便将州府衙门充作了临时的指挥中枢。 “将军!”当宋成宏踏入府衙时,一众留守的将领纷纷起身,脸上写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 自主帅被俘,镇西军群龙无首,一面要抵御突厥不断的袭扰,一面要维系这最后的防线,早已是身心俱疲。 此刻见到宋成宏归来,众人仿佛终于找到了主心骨。 “将军能平安归来,我等……” 宋成宏一摆手,打断了众人的感慨:“诸位辛苦了!但此刻不是叙旧之时!” 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疲惫而坚毅的脸,“阳州已是最后关隘,吾辈唯有死守,绝无退路!” 他当下最紧要的,便是拟定一个能逆转局面的作战计划。 “将军,恕末将直言。”副将范林面带忧色,“以我军现今兵力,恐难以与突厥主力正面抗衡。” “我军现还有多少弟兄?”宋成宏沉声问道。 阳州都司夏博出列,声音沉重:“镇西军能战者,仅余六千。即便算上阳州州府残存府兵,亦不足七千之数……” 一路血战,退守至此,数以万计的弟兄已埋骨西境。 宋成宏眉头紧锁:“仅占领庆龙县的阿史那斌一部,兵力便有七八千之众……” 西境两州十二城尽陷敌手,若每城皆有如此数量的敌军,其总兵力已远非当前镇西军所能企及。 “京城方面……可有消息?”宋成宏怀着一丝希望追问。 堂内众将皆黯然摇头。 求援文书早已雪片般发往京城,然而至今,朝廷未发一兵一卒,未拨一粮一草。 “既然正面抗衡难以企及,何不另辟蹊径?”一直沉默旁听的陈昭忽然开口。 宋成宏立刻将目光投向他:“陈昭小兄弟,你有何见解?” “将军,这位是……?”堂内众将领早已注意到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只是方才未有时机发问。 “此番我能从阿史那斌魔掌中脱身,全仗这位陈昭小兄弟舍命相救!”宋成宏向众人简单介绍了陈昭,却略过了他山匪的过往。 陈昭亦上前一步,向众将行礼:“在下陈昭,见过诸位将军!” 范林、夏博等人脸上难掩惊诧,尤其在听于邵将营救过程详细道来后,更觉难以置信竟是此人单枪匹马深入虎穴,救出了他们的主帅。 宋成宏无暇顾及他们的震惊,径直问道:“陈昭,你有何良策,但说无妨!” 眼下局势,任何可能破局的方法他都愿意尝试,更何况提出此议的是对他有救命之恩的陈昭。 “将军,在下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我军兵力已无法与突厥正面对抗,不如化明为暗,专行偷袭之道。” “偷袭?”有人低声重复。 “正是。”陈昭目光沉静,继续道,“此乃目前形势下最可行的战术。或者,我们亦可求援,但对象并非朝廷。” 他方才听得明白,朝廷似乎早已将西境置之度外。 “那我们该向何处求援?”宋成宏追问。 “阳州附近,还有其他州府。” 副将范林却摇了摇头:“此法我等早已试过……邻近州府皆畏突厥兵锋,无人愿施以援手。” 宋成宏沉默片刻,眉头紧锁:“如此看来,唯有偷袭一途了。但想要靠偷袭重创突厥大军,谈何容易?” “若指望靠偷袭大量歼灭敌军,确实不现实,”陈昭话锋一转,“但我们的目标,可以放在他们的将领和粮草上。” 他环视众人,分析道:“即便杀了阿史那斌,或许很快会有新的突厥将领接替。可若是烧了他们的粮草……突厥人也是要吃饭的。断其粮道,军心必乱!” 都司夏博原本觉得此计过于冒险,但一想到城中即将见底的粮仓,心中一动:“或许……我们不仅能烧,还能夺?若能将其粮草化为己用……” 他转向宋成宏,语气急切起来:“将军!城中存粮已支撑不了几日,朝廷援军无望,外援亦不可期。末将以为,陈昭兄弟此计,虽是兵行险着,却也是眼下唯一的生机了!” 众人一番深思后,不得不承认,在眼前这山穷水尽的境地下,陈昭提出的险策,已是唯一可见生机。 宋成宏见再无异议,当即决断:“好!既然如此,便依陈昭之计行事!” 但他随即面色一肃:“此计说来容易,行之极难。深入敌后,焚粮斩将,非胆大心细、身手矫健者不能为。” “首要之难,便是如何挑选得力人手,并能全身而退。” 陈昭毫不犹豫,上前一步:“将军,此策既由在下提出,自当由我前往执行。” 宋成宏看着他,目光复杂。 他毫不怀疑陈昭的能力,能孤身从阿史那斌眼皮底下救出他,已证明其非凡本事。 但他更清楚此行九死一生。 “你一人前去,本将军实在难以放心。”宋成宏摇头道,“这样,本将军再为你挑选几名好手,一同行动。彼此有个照应,胜算也大些。” 此刻镇西军众将皆在堂下,宋成宏心念一动,正好借此机会。 他环视众人,朗声宣布:“陈昭兄弟救驾有功,此乃大功一件!本将军在此宣布,自今日起,陈昭便是我镇西军的一员!” 他略一停顿,目光落回陈昭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歉意与郑重:“此外,本将军擢升陈昭为什长!陈昭兄弟,眼下军困粮乏,本将军实在无法给予更多封赏,望你莫要嫌这官职卑微。” 陈昭抱拳躬身,声音斩钉截铁:“谢将军提拔!在下必不负将军所托!” 于他而言,从一个自乱葬岗爬出的山匪,又身处这朝不保夕的乱世,金银赏赐毫无意义。 而这什长之职,虽位不高,却意味着他能名正言顺地统领一支十人小队。 这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力量。 第五章、截杀 宋成宏不仅擢升陈昭为什长,更赋予了他自行挑选十人小队成员的权利。 此次行动关乎重大,需深入虎穴偷袭敌军粮仓,队员不仅要勇猛果敢,更需绝对服从号令,否则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 尽管镇西军兵力已捉襟见肘,但在宋成宏的军令和众将领的积极配合下,不到半个时辰,十名人选便已集结完毕。 陈昭目光扫过眼前这十张面孔,沉声点遍名字:“李辉、张猛、李金宝……” 他停顿片刻,语气陡然转厉,“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不服我这个空降的什长。但你们更该清楚,我们这支小队要去做什么!” “所以,我不想多费唇舌。谁不服,现在站出来!” 话音未落,两人应声踏前一步。 张猛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愤懑。 他在镇西军拼杀多年,才挣得什长之职,虽不高,却是血汗换来。 如今竟被一不知来历的新人顶替,心中如何能平? 另一人则是杨开俞。 与张猛不同,他原只是伍长,并非不服陈昭位居其上,而是纯粹想掂量一下,这个能单枪匹马从敌营救出宋将军的人,究竟有多少斤两。 陈昭看着二人,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很好。既然不服,那便一起上吧。” “二对一?”张猛浓眉紧拧,“你确定?别到时候说我们以多欺少!” “哪来那么多废话?”陈昭语气平淡,却带着清晰的挑衅,“莫非是怕了?”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张猛的怒火。 他低吼一声,率先猛扑而上,拳风刚猛,直取陈昭面门。 几乎在同一瞬间,杨开俞也动了,身形迅捷如电,从侧翼攻来,瞬间形成夹击之势! 这二人皆是镇西军中的老卒,历经与突厥的多次血战,身手自是不凡。 然而在陈昭眼中,他们的攻势虽猛,却破绽分明。 他身形微侧,轻巧地让过张猛势大力沉的一击,未等对方收势,已迅疾扣住其手臂,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将其沉重的身躯猛地砸向侧翼攻来的杨开俞! 杨开俞反应极快,急忙闪避,虽躲开了人肉“暗器”,却也因此门户大开。 陈昭如影随形,一步踏前,一套简洁凌厉的擒拿手瞬间锁住其关节,稍一发力,杨开俞便脸色煞白,冷汗涔涔,只得连声告饶:“我……我认输!”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 其余八人看得目瞪口呆,他们没想到,这个新来的什长竟只用两招便制服了军中以勇力闻名的张猛和机敏的杨开俞。 “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陈昭走到刚从地上爬起的张猛面前。 “没……没了!”张猛揉着发痛的肩膀,心服口服。 他自诩蛮力在镇西军能排上前三,可在对方面前,自己竟如同孩童般无力。 杨开俞活动着酸痛的胳膊,眼中却闪着光:“陈什长,您刚才那招叫什么?” “擒拿术,一种近身制敌的实用技巧。日后得了空,我会教给你们所有人。”陈昭语气一转,恢复严肃,“现在,归队!” 两人再无二话,立刻乖乖站回队列。 “现在,还有谁不服?”陈昭目光扫过众人。 场下一片寂静,众人皆被其身手折服。 “既如此,我便把话说在前头。”陈昭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虽只是什长,只管你们十人,但在我麾下,军令高于一切!” 他略作停顿,又道:“当然,若遇突发情势,你们也需明白,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临机决断,同样重要。” 训话并未持续太久。 当前西境的危局,这些久镇边关的老兵心中比谁都清楚。 他们此次行动至关重要,即便不能一举击退突厥大军,也至少要重挫其锐气,拖延其进攻步伐。 “李金宝!” “到!”一个面相憨厚敦实的汉子应声出列。 他便是军中公认的神射手之一。 陈昭语气格外郑重:“此次行动,你是最关键的一环。我们能否成功焚毁粮草并全身而退,大半要倚仗你的箭术!” “请什长放心!俺不敢说百发百中,但射突厥狗崽子,保证一箭一个!”李金宝声如洪钟,信心十足。 陈昭满意颔首,随即开始分派任务。 张猛、杨开俞以及另一名壮硕的兵士卫承平皆为刀盾手,力气过人,正适合伪装成突厥兵。 陈昭命他们三人随自己一同潜入庆龙县。 其余人等则负责外围策应与传递消息,务必确保情报能第一时间送回阳州。 考虑到仅李金宝一名射手或有不足,陈昭又指派一人为其副手,箭术不需顶尖,但求能精准杀伤敌军。 一切安排妥当,只待次日黎明,这支十一人的小队便将奔赴龙潭虎穴般的庆龙县。 宋成宏这边也并未懈怠。 既然朝廷与外援之路皆无望,他唯有动用最后的底牌,远在南境、由他宋家子弟兵组成的宋家军。 然而,宋家军远水解不了近渴,驰援西境尚需时日。 眼下,陈昭这支奇兵的行动能否成功,便成了为阳州争取时间的关键。 得知陈昭次日便要出发,宋成宏亲自为他们备足了路上的干粮。 军械则无需多带,潜入敌后,正可夺取突厥兵器为己用。 翌日拂晓,陈昭便带领十名队员悄然离开阳州城,向庆龙县方向疾行。 然而,在距庆龙县尚有十余里处,一队突厥骑兵正沿着小路朝他们方向而来。 这条本是通往阳州的隐秘近道,终究还是被突厥人发现了。 陈昭立即示意众人隐蔽至路旁山坡。 粗略看去,对方约有八骑,似是前来探查路径的斥候。 确认后方并无更多敌军后,陈昭果断下令:“就在此地,截杀他们!” 李金宝与副射手立刻张弓搭箭,瞄准下方。 但陈昭心知突厥骑兵盔甲精良,寻常箭矢难以穿透,旋即命令张猛等人就近搜寻巨石,埋伏于坡上。 待那队骑兵行至下方狭窄处,陈昭猛一挥手:“放!” 数块巨石轰然滚落,砸得突厥兵人仰马翻,阵脚大乱。 与此同时,他厉声喝道:“射马!” 李金宝二人心领神会,箭矢离弦,精准地射入战马躯体。 马匹受惊悲嘶,疯狂颠簸,将背上的骑兵纷纷甩落。 就在敌军混乱不堪之际,陈昭拔出弯刀,凌空一挥:“杀!” 他身先士卒,如猛虎般率先冲下山坡。 张猛、杨开俞、卫承平等刀盾手紧随其后,怒吼着扑向那些摔得晕头转向的突厥骑兵。 第六章、庆龙县令 李金宝与李辉在山坡上凝神屏息,弓弦满张,为他们提供着至关重要的远程掩护。 先前滚落的巨石已让突厥骑兵减员并陷入混乱,幸存者眼见伏击者冲下,也顾不得受惊窜逃的战马,纷纷拔出弯刀仓促应战。 然而,陈昭等人凭借高处弓箭手的精准压制,始终占据着主动。 剩余的突厥骑兵既要应对眼前的劈砍,又要提防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顿时左支右绌。 陈昭看准一个空档,手中突厥弯刀带着破风声狠狠劈在一名骑兵的胸甲上! 但只听“锵”的一声刺耳锐响,刀刃竟被那精良的甲胄弹开,只留下一道深痕,未能致命。 这装备上的悬殊差距,让陈昭心头一凛。 绝不能缠斗,但也绝不能让一人逃脱报信! “攻其薄弱处!”他厉声喝道。 再坚硬的盔甲也有保护不到的地方。 张猛等人闻令,立刻改变策略,刀锋专攻突厥骑兵的脖颈、腋下、关节连接处乃至下体等防御薄弱环节。 突厥士兵被这刁钻狠辣的突然变招打得措手不及,在高处箭矢的持续威胁下,更是难以周全防护。 陈昭抓住对方一个格挡的间隙,刀光如电,自下而上斜掠而过,精准地划过一名骑兵未被护颈完全覆盖的咽喉! 鲜血喷涌间,那颗头颅已滚落在地。 张猛、杨开俞等人也纷纷得手,很快便将剩余的突厥骑兵全部解决。 战斗结束,众人看着满地狼藉的突厥兵尸体,脸上却并无胜利的喜悦,反而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息。 仅仅是对付这七八个斥候,就已如此吃力,若非陈昭指挥得当,利用地形和战术弥补了装备的绝对劣势,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的镇西军与突厥之间巨大的实力鸿沟。 休整片刻后,陈昭命众人迅速将突厥骑兵的甲胄剥下,换到自己身上。 接着,他又带人将惊散的战马一一寻回。 若要潜入被突厥重兵占据的庆龙县,伪装成突厥士兵无疑是最佳选择。 甲胄上的刀痕与血污并未引起顾虑,在连日屠戮与交战之后,这般痕迹再寻常不过。 “甲胄有限,你们几人留在城外接应。”陈昭点了留下的人选,“若我们长时间仍未传出消息,你们即刻撤离,将情况禀报宋将军。” 安排妥当后,陈昭便带着张猛、杨开俞等换装完毕的人,策马向庆龙县城门行去。 再次踏入城中,眼前的惨状依然让张猛等人双目赤红,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将突厥人斩尽杀绝。 但重任在身,他们只能强压愤懑,紧跟在陈昭身后。 “李金宝,李辉。”陈昭低声吩咐,“你二人寻制高点掩护。记住,无论发生何事,绝不可贸然行动!一旦暴露,不仅任务失败,更会连累城中幸存的大景百姓!” 二人郑重点头。 他们计划脱下骑兵装扮,混上城墙伪装成突厥弓箭手,以便更好地策应。 刚下马,便见阿史那斌的副将迎面走来,用突厥语粗声问道:“探查得如何?那条路可通?” 陈昭压下心头警惕,镇定回道:“是条死路,前方已无通路。” 副将皱了皱眉:“看来得另寻他路了……你们先去歇着吧。” 待那副将转身走远,张猛等人才长舒一口气。 他们完全听不懂对话,方才险些以为身份败露。 “吓死我了!还以为刚进来就要露馅!” “陈什长,您竟连突厥话都懂?”杨开俞惊叹道。 陈昭神色淡然:“你若也在他们手下当过奴隶,自然也能会些皮毛。” 他随即神色一凛,“闲话少说,办正事要紧。” 当前首要任务是找到突厥囤粮的粮仓。 县城本就不大,加之半数焚毁,完好的建筑所剩无几,粮仓很可能就设在其中。 陈昭令众人分头查探,自己则径直朝着县衙方向潜行而去,上次营救宋成宏时他便注意到,阿史那斌将县衙作为了指挥中枢,粮仓极有可能也设在此处。 刚进入县衙庭院,陈昭便听到一阵交谈声传来。 他立刻收住脚步,因为那两人使用的,竟是字正腔圆的汉语,而非突厥语。 他借着廊柱阴影悄然靠近,只见一个身着大景县令官袍的男人,正躬身站在阿史那斌面前,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周县令,你是个识时务的俊杰。待我大汗一统中原之日,必不会亏待于你,高官厚禄,唾手可得。”阿史那斌把玩着手中的酒盏,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那周县令周望才,立刻点头哈腰:“能为将军效劳,是小人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小人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嗯,退下吧。”阿史那斌随意地挥了挥手。 周望才却并未立刻离开,反而搓着手,欲言又止,腰弯得更低了:“将军……那个……小人近日家中粮食实在有些紧缺,您看……” “缺粮?”阿史那斌的声音骤然转冷,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本将军前段时间不是才赏了你十斤粮食吗?” 周望才被那眼神吓得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实在是家中老小人口众多,那点粮食……确实难以为继啊!” 阿史那斌冷冷地俯视着他:“上次你献策协助擒获宋成宏,算是功劳一件。如今还想讨要粮食?那就让本将军看看,你还能献上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周望才额头冷汗直冒,连忙磕头:“是!是!请将军再给小人一点时间!小人一定……一定为您准备一份大礼!包您满意!” …… 交谈结束后,周望才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出了厅堂。 刚一转身,他脸上谄媚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怨毒,嘴里用极低的声音咒骂着:“贪婪的突厥狗……十斤粮食就想打发老子……上次抓住宋成宏那么大的功劳……” 可骂归骂,一想到身家性命都捏在对方手里,周望才不得不压下怒火。 他清楚,要想在这群豺狼中间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就必须不断证明自己的“价值”,让阿史那斌这条大腿觉得他“有用”。 陈昭跟在周望才身后,一直跟着他来到了县城里没被烧毁的一座楼宇前。 这座楼宇是庆龙县里的青楼。 第七章、粮仓 陈昭悄无声息地尾随周望才,一路跟至一处尚且完好的青楼。 就在周望才转身欲关上房门的刹那,猛然发现身后竟站着一个黑影,吓得他魂飞魄散。 待看清对方一身突厥兵打扮,他惊魂未定的脸上立刻又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这、这位军爷……您找小的有何贵干?莫不是……阿史那将军让您送粮食来了?” 他边说边偷偷打量,却见陈昭两手空空,更让他心底发寒的是,那顶突厥铁盔的阴影下,一双冰冷刺骨、饱含杀意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寒光一闪,陈昭的弯刀已架上了他的脖颈。 “周县令,想活命,就老实点!” 周望才浑身一僵,瞬间明白过来:“你……你不是突厥人!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陈昭的声音压得很低,刀锋又逼近一分,“说,突厥人的粮仓在哪儿?” 周望才吞了口唾沫,一边下意识地后退,一边偷偷伸手向身后摸索,想找件东西防身:“我……我不知道!” “看来周县令是没把我的话当回事。”陈昭眼神一厉。 周望才只觉得脖颈一痛,冰凉的刀刃已然划破皮肤,渗出血珠,吓得他魂不附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陈昭冷笑:“你确实该死。但在死之前,先把粮仓的位置说出来!还有,你一桩桩一件件,都给突厥人干了些什么好事?” 在死亡的威胁下,周望才终于崩溃:“粮仓……粮仓就在县衙的大牢里!他们把牢房清空了,全用来堆粮食了!” “还有呢?”陈昭逼问,刀锋未离半分。 “我……我还帮他们抓到了镇西军的宋成宏宋将军!但其他的……其他的真的没了!” 当时宋成宏为掩护镇西军撤退,亲自断后,周望才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向阿史那斌指出了宋成宏最可能的撤退路线,导致其被俘。 “没了?”陈昭的声音寒意更盛,“那些因你而死的西境百姓,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周望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好汉!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我一个小小的县令,怎么斗得过阿史那斌那个煞星?我……我不光是为了自己,我家里还有老母和孩子要养活啊……”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楼上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和期盼: “望才,是你回来了吗?” 周望才慌忙朝楼上应道:“是……是我回来了!你们就在上面待着,千万别下来!” 楼上那女子又道:“你回来就好……只是,娘她……怕是快不行了……” 周望才闻言,顿时泪如雨下,转向陈昭哀求道:“好汉!你要杀要剐我都认了!只求您让我上去……见我娘最后一面!” 陈昭并未拒绝,量他也耍不出花样,便冷声道:“带路。别动歪心思!” “不敢!绝对不敢!” 跟着周望才上了楼,陈昭果然看见他的一家老小。 两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瑟缩在角落,床上躺着一位气息奄奄的老妇,旁边一名面容憔悴的女子正默默垂泪,应是他的妻子。 周望才扑到床前,失声痛哭,妻子在一旁低声安慰着。 陈昭的目光扫过那两个孩子,孩子们也正用惊恐的眼神望着他这个“突厥兵”。 在此处动手,确实不妥,但他身着突厥甲胄,即便杀了周望才,在旁人看来也不过是突厥人内讧或是行凶。 就在陈昭杀心渐起之际,那原本伏床痛哭的周望才,竟猛地将身旁的妻子推向他这边,同时自己借力冲向窗口,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 “啊——!”女人的惊叫声响起。 周望才一介文人,从二楼跳下,当场摔断了一条腿,剧痛之下却仍不忘嘶声呼救:“救命啊!杀人啦!有奸细!有镇西军的奸细混进来了!” 他凄厉的汉话呼喊在突厥士兵听来只是聒噪的噪音。 周望才一把抱住路过的一名“突厥兵”的大腿,用尽力气喊道:“快!快去报告阿史那将军!城里有镇西军的人混进来了!” 不幸的是,他抱住的人,正是伪装潜入的张猛。 张猛心中一惊,下意识就要拔刀灭口,却见陈昭已从青楼门口大步走出。 周围的突厥士兵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陈昭立刻用流利的突厥语,带着一脸痞笑,高声骂道:“妈的!这中原怂包!老子不过看他婆娘有几分姿色,想乐呵乐呵,他就喊打喊杀,真是小气!” 此言一出,周围的突厥兵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一个中原女人罢了,看上直接抢过来便是,跟这种废物啰嗦什么?” “就是!这种没卵蛋的中原男人,也配叫男人?” 陈昭配合着笑了几声,然后一把揪住周望才的衣领,像拖死狗一样将他往青楼里拽。 张猛见状,也立刻跟了上来。 陈昭扭头,用突厥语戏谑地问张猛:“怎么兄弟?你也想来爽一下?” 张猛虽听不懂,却明白此刻需要配合,立刻发出一阵心领神会的、粗野的猥琐笑声:“嘿嘿嘿……” 在突厥士兵们更加放肆的嘲笑声中,周望才面如死灰。 回到青楼内,张猛用麻绳将周望才捆得结结实实。 陈昭则将其妻儿老小锁在二楼房间,暂时隔绝开来。 “给老子安分点!卖国求荣的狗东西!”张猛一想到此人身为大景县令,却甘为阿史那斌走狗,害死无数同胞,就气得牙痒痒。 若不是陈昭阻拦,他早一刀结果了这畜生。 “陈什长,这种败类还留着他作甚?一刀砍了干净!”张猛愤愤不平。 “必死之人,不急于一时。”陈昭语气冷静,“当务之急,是先把兄弟们召集过来,随我去县衙大牢。” 张猛一愣:“去大牢?咱们不是来烧粮抢粮的吗?难道还要顺道救人?” “不救人。”陈昭解释道,“突厥人把粮仓设在了大牢里。我们的目标,就是那里。” 他随即吩咐张猛尽快将杨开俞等人找来,约定天黑后行动。 被堵住嘴的周望才听得清清楚楚,心中顿时一片冰凉。 他方才情急之下的胡乱呼喊竟一语成谶!这两人果真是镇西军的人! 而自己正是害得主帅宋成宏被俘的元凶之一……想到这里,他自知生机渺茫。 几个时辰后,夜幕低垂。 陈昭带着集结完毕的张猛、杨开俞等人,押着面如死灰的周望才,悄然潜向县衙。 所幸,阿史那斌及其麾下将领似乎仍在纵情宴饮,喧闹之声远远可闻。 这无疑为他们创造了绝佳的行动时机。 一行人避开巡逻哨兵,朝着县衙深处的大牢方向快速移动。 第八章、抢粮,烧粮 县衙大牢作为突厥人的粮草重地,自然有兵士把守。 焚毁粮仓不难,一把火足矣;但若想抢走粮食,尤其是如何运出城去,才是真正的难题。 不过陈昭心中已有对策,依旧是利用尸体作掩护的老办法。 看守大牢的突厥士兵共有四人。 陈昭与杨开俞走上前去,立刻被拦下。 “将军派我们再来取些酒水,宴饮正酣,快些准备。”陈昭用流利的突厥语说道,语气自然。 守卫并未起疑,阿史那斌此刻确实在纵情享乐。 其中一人转身,掏出钥匙准备开启牢门进去取酒。 就在牢门打开的瞬间,陈昭与杨开俞交换了一个眼神,骤然发难! 两人如猎豹般扑向最近的两名守卫,手法干净利落,瞬间将其制伏。 与此同时,埋伏在侧的张猛与高天逸也猛冲而出,迅速解决了另外两名守卫。 迅速将尸体拖至隐蔽处后,陈昭等人闪身进入大牢。 只见原本阴森潮湿的牢房,此刻堆满了麻袋和木箱。 空气中弥漫着谷物和干肉的味道。突厥人将这里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粮仓。 仓内物资颇丰,多为突厥人惯食的牛羊肉干和烈酒。 但这些东西体积庞大,难以大量携带。 “只取大米和面粉!其他一概不管!”陈昭果断下令。 这两样才是能填饱肚子的主食,本担心突厥粮仓未必会有,所幸看来突厥人也“入乡随俗”,囤积了不少显然是从庆龙县百姓手中掠夺来的米面。 虽舍弃其他物资颇为可惜,但只要能将这些救命的主粮带回,便能暂解镇西军的燃眉之急。 想要搬空整个粮仓显然不现实,陈昭等人最终从阿史那斌的粮仓中带走了仅有的十二袋大米和为数不多的五袋面粉。 粮食到手,下一步便是如何安全运出城。 按照原定计划,那四具看守粮仓的突厥人尸体此刻派上了用场。 但四具尸体显然不足以完全掩盖十七袋粮食。 再去猎杀更多突厥兵虽来得及,却难免增加风险。 陈昭心念电转,想到了一个更周全的办法,不仅能掩护粮食,还能助张猛等人顺利出城。 “把他们的甲胄都脱下来。再去寻一辆拖车。”陈昭下令,随即对张猛等人道,“你们几个也把甲胄脱了,躺到车上去装死。” 张猛等人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立刻照办。 为了逼真,他们还从突厥兵尸体上抹了鲜血涂在自己脸上、身上,然后直挺挺地躺倒在拖车上,与那几袋粮食混杂在一起。 准备就绪后,陈昭与杨开俞用火把点燃了堆满易燃物的大牢。 突厥人的烈酒成了绝佳的助燃剂,火势瞬间冲天而起,迅速吞噬了整个粮仓。 那四具突厥兵的尸体也被投入火海,经此一烧,足以让后来者认为他们是葬身火海。 而纵火焚仓的罪名,自然要由周望才来承担。 陈昭将其打晕,弃于附近显眼之处。 县衙前院,正酣饮的阿史那斌与众将忽见大牢方向火光冲天,顿时酒醒了大半,纷纷冲向起火点。 阿史那斌看着已成一片火海的粮仓,目眦欲裂,暴怒道:“怎么回事?!粮仓为何会起火!看守都死到哪里去了!” 陈昭与杨开俞混在闻讯赶来、乱作一团的救火士兵中,趁机发现了那几具被烧得面目模糊的“尸体”,惊呼道:“将军!这里有几具兄弟的尸首!” 几乎同时,另有士兵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周望才:“将军!这里有个可疑的中原人!” 阿史那斌锐利的目光瞬间钉在周望才身上。 想起此人几个时辰前还向自己讨粮未果,当晚粮仓便莫名起火,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盛怒之下,他根本无需多想,便认定了周望才是泄愤纵火、杀害守卫的元凶。 “好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竟敢毁我粮草!”阿史那斌咬牙切齿,眼中杀机毕露,“给本将军拖下去,就地正法!砍了!” 趁着所有突厥士兵的注意力都被冲天大火吸引,陈昭与杨开俞迅速将四具烧得焦黑的尸体抬上拖车,重重压在张猛等“装死”的弟兄身上。 焦尸的覆盖,完美地隐藏了车板下方的粮食袋。 两人推着拖车,一路向城门疾行,眼看就要顺利出城,却在最后关头被一队突厥兵拦下。 然而,对方的目标明确,为首的士兵直接指向陈昭:“你,推车的,继续把这些晦气东西弄出去。至于你——” 他的手指移向陈昭,“留下来!” 杨开俞身形一僵,没有动弹。 拖车上,张猛等人肌肉紧绷,已做好了暴起搏命的准备。 陈昭却用眼神严厉制止了他们,并微微向杨开俞点头,示意其按命令先带人和粮食出城。 尽管万分担忧,杨开俞想起陈“军令如山”的训诫,只得咬牙,低着头继续推车前行。 城墙之上,伪装成突厥弓箭手的李金宝和李辉也已张弓搭箭,瞄准了拦路的突厥兵,只待时机。 但他们随即看到陈昭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只得强压杀意,收回箭矢。 陈昭未发一言,沉默地跟着那几名突厥士兵折返,最终被带到了面色阴沉的阿史那斌面前。 火光映照下,阿史那斌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他上下打量着陈昭,缓缓开口:“这是第二次了……上一次,是你放走了宋成宏。这一次,又是你烧了本将军的粮仓。”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冰冷的探究:“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镇西军的人?还是大景朝廷派来的爪牙?” 陈昭压下心惊,用突厥语故作茫然地回道:“将军,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小的听不懂。” “呵,”阿史那斌嗤笑一声,“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将军和那些你们大景人眼中只会骑马砍杀的莽夫一样,有勇无谋?” 他向前踱了一步,语气带着几分自矜与嘲讽:“突厥人中,亦有智者。譬如本将军。” 陈昭的这张脸,阿史那斌其实并未记得十分真切,但他清晰地记得,上次前来禀报宋成宏“死讯”的,正是顶着这样一张面孔的士兵。 而那人之后便神秘消失,直到今夜粮仓起火前再次出现,这微妙的时间关联,足以让生性多疑的阿史那斌将两件事串联起来。 宋成宏根本没死,粮仓也绝非周望才所烧。 这一切的幕后之手,正是眼前这个看似普通、却胆大包天的“突厥兵”。 “说实话,本将军倒有几分欣赏你。”阿史那斌目光锐利如刀,却又带着一丝惜才之意,“单枪匹马从我手中救走宋成宏,如今又一把火烧了我的粮仓……胆识、谋略,皆非常人可比。”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循循善诱:“只要你愿意归顺于我,这两桩事,本将军可以一笔勾销!非但如此,我还会重用你,给你想要的一切,财富、地位、权力!大景朝廷能给你的,我能加倍给你!如何,要不要好好考虑一下?” 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仿佛已经看到了对方动摇的模样。 陈昭听罢,非但没有惶恐,反而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戏谑和桀骜:“将军的美意,我心领了。不过嘛……我这个人野惯了,就喜欢自己当老大。要不这样,将军您把位子让给我坐坐?说不定我一高兴,就答应了呢?” 阿史那斌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眼神变得冰冷刺骨:“看来……是没得谈了。” 他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意,“那么,在送你上路之前,告诉本将军,你究竟是谁?也好让本将军知道,今日斩的是何方神圣。” 陈昭迎着他迫人的目光,坦然答道:“狼头山,陈昭。” 第九章、重伤敌军将领 “狼头山?”阿史那斌皱眉思索片刻,才想起不久前麾下部队确实在庆龙县附近烧毁了一座山头,那山上似乎盘踞着一伙山匪。 “你是个山匪?” 陈昭坦然点头:“没错,就是个打家劫舍的山匪。” 阿史那斌微微眯起眼睛,追问道:“你既是山匪,为何要救宋成宏?他可是朝廷命官,按理说与你们这些绿林中人应是死对头。” “当然是为了报仇。”陈昭咧嘴一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将军一把火烧了我的狼头山,多少兄弟葬身火海。我势单力薄,想要报仇,总得找个帮手,不是吗?” 这番说辞倒让阿史那斌信了几分,但他心底仍怀疑陈昭是镇西军的人,所谓山匪身份不过是掩护。 不过,他并不打算深究,在他眼中,陈昭已与死人无异。 “好!既然如此,本将军便成全你,让你以山匪的身份上路!”阿史那斌杀意已决,厉声喝道,“拖下去,砍了!将尸首悬挂于奴隶营中,以儆效尤!” 只要陈昭一死,他是山匪还是军士都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尸体将成为震慑所有大景奴隶的工具,彻底碾碎他们心中残存的希望。 然而,就在两名突厥士兵上前欲将陈昭拖走之际,异变陡生! 两支利箭破空而来,精准地没入士兵后心!两人身躯一僵,扑倒在地。 阿史那斌瞳孔骤缩:“有敌袭!注意” 嗖!嗖! 又是数箭袭来,例无虚发,接连射穿几名突厥兵的咽喉! 陈昭心知是李金宝和李辉并未遵命撤离,反而冒险出手相助。 此刻不容多想,他趁乱猛地抽出腰间弯刀,寒光一闪,直劈向近在咫尺的阿史那斌! 阿史那斌身为西突厥骁将,反应极快,刹那间已抽刀格挡,硬生生架住了陈昭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兵刃相交,迸出一串刺耳的声响。 “你以为杀了本将军,就能救下那些奴隶?”阿史那斌狞笑道,“信不信我现在就下令,将他们屠戮殆尽!” 陈昭心中虽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将军这番威胁,还是留着去对宋成宏说吧!” 他话音未落,刀势再变,“不过,恐怕你没这个机会了!” 陈昭心知,若论纯粹的力量比拼,自己这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绝非阿史那斌的对手,必须速战速决。 即便今日无法取其性命,也定要重挫其锐气! 就在阿史那斌全力应对陈昭攻势之际,远处又一支冷箭破空而来! 他因与陈昭缠斗,身形受制,虽竭力闪避,箭矢仍“噗”地一声深深扎入了他的右肩! “好机会!”陈昭岂会放过这天赐良机,手中弯刀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劈对方面门! “铛——!”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阿史那斌强忍剧痛,竟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大刀换至左手,堪堪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他额角青筋暴起,怒吼道:“想杀本将军?你还差得远!” “现在杀不了你,重创你却绰绰有余!”陈昭攻势如潮,毫不恋战,刀锋顺势回收,旋即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再次挥出,目标直指阿史那斌已然受伤的右肩! 这一刀又快又狠,阿史那斌旧伤叠加新创,再也无法完全避开! 弯刀狠狠劈入血肉,深可见骨! 陈昭本想发力直接卸掉他整条臂膀,奈何气力已接近极限。 但重伤阿史那斌的目的已然达到,此刻必须立刻撤离! 若非有李金宝和李辉在远处不断以精准箭矢压制、阻挡追兵,他早已陷入重围。 箭雨有效地迟滞了突厥人的脚步。 “给……给我追!绝不能放他走!”阿史那斌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战袍,却仍强撑着,咬牙切齿地下达了追击的命令。 成功逃出庆龙县后,陈昭与一直在外接应的张猛等人顺利会合。从阿史那斌粮仓中夺来的十七袋粮食,已由几名队员先行护送前往阳州城。 李金宝和李辉紧随而至,他们竟是混入了追击的突厥队伍中,不仅成功脱身,还顺手牵来了几匹战马。 “陈什长!”众人见他安然归来,皆是松了口气。 陈昭目光扫过李金宝二人,语气严肃:“为何违抗军令?” 李金宝挠头憨厚一笑:“陈什长,您不是说过嘛,‘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哪能眼睁睁看着您独自涉险?” “陈什长,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追兵就在后面,得尽快甩掉他们!”杨开俞急声道。 后有追兵,自然不能径直逃往阳州城暴露方向。 陈昭当即下令,众人策马朝着庆龙县西南方向疾驰。 狼头山,便在那个方向。 纵马狂奔一阵,一座被大火焚烧过后满目疮痍的山峰映入眼帘。 尽管狼头山已遭焚毁,但山势依旧险峻,路径错综复杂。 陈昭对此地了如指掌,深知身后的突厥追兵绝不敢轻易深入。 当初突厥人为攻破狼头寨,付出了惨重代价,山中遍布的致命陷阱令他们记忆犹新。 陈昭等人利用这些残存的陷阱机关,成功阻滞了追兵,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 站在已化为一片焦土的狼头寨废墟前,陈昭心中并无太多波澜,过往种种,似乎已随那场大火燃尽。 “在此稍作休整,稍后我们从后山小路下山。”陈昭吩咐道。 “陈什长,您对这里好像特别熟悉?”杨开俞忍不住问道。 “嗯,很熟悉。”陈昭坦然道,“这里就是狼头寨,你们在边关多年,应该听说过。” 张猛等人自然知晓狼头寨的名头。 戍守西境,他们对境内的势力分布大致了解,只是镇西军职责在于抵御外侮,剿匪之事通常由地方官兵负责,双方素无交集。 “这么说……陈什长您以前是本地官兵?”张猛猜测道。 陈昭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错了,我是匪,不是官。” “什……什么?陈什长您以前真是山匪?!”几人均是满脸惊愕。 “怎么?”陈昭目光扫过众人,“山匪就不能加入镇西军,一同抗击西突厥了?”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都摇了摇头。 非常时期,哪还顾得上出身? 更何况,是陈昭孤身救出主帅,又带领他们成功劫粮、重创阿史那斌。 无论他过去是谁,此刻,他都是值得托付生死的战友。 第十章、堡山村烽火台 休整得差不多了,陈昭便安排张猛和高天逸先行探察下山的后路。 那条小路位置隐蔽,多年无人行走,不知是否还能通行。 同时,他让李金宝等人在烧成废墟的山寨里搜寻,看看能否找到些可用的物资。 “什长,这地方都烧成白地了,还能剩下啥?”杨开俞忍不住嘀咕。 “就算真有东西,估计也早被那帮天杀的突厥人抢光了吧?”李金宝附和道。 突厥人可不是来帮大景百姓剿匪的,纯粹是烧杀抢掠,寨中值钱物件想必已被洗劫一空。 但陈昭记得,山寨里还有一个秘密地窖,位置极为隐蔽,通常只有几位当家的才知道入口。 他凭着记忆,带领众人在废墟中仔细摸索。 搜寻良久,李辉忽然在一片焦黑的瓦砾上踩了踩,脚下传来空洞的回响:“什长!这儿下面是空的!” 几人精神一振,连忙清理开周围的杂物,果然露出了一块厚重的木板,正是地窖的入口。 但门上挂着一把结实的铜锁,在废墟中找到钥匙无异于大海捞针。 “现在咋办?没钥匙啊。” “要不……算了吧?里面估计也就是些金银财宝,对咱们现在没啥用。” 陈昭却摇头道:“金银怎会没用?可以变卖充作军饷,也能用来招兵买马、购置粮草兵器。朝廷指望不上,我们更需自力更生。” “对啊!还是什长想得远!” “可这锁……” “李金宝。” “到!” 陈昭要过一支箭矢,将箭簇卡入锁孔,运用巧劲撬动。 只听“咔哒”一声,锁具应声弹开。 推开地窖门,一股混合着尘土和浓烈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几人屏息走下台阶,地窖内漆黑一片。 李金宝点燃火把,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狭小的空间。 恶臭的来源是一具已高度腐烂的尸体,面目难以辨认。 但陈昭通过尸体身上那件虽已污损、却仍能看出些许纹样的衣袍,认出这正是狼头寨的大当家。 想必当时大难临头,他想躲入这隐秘地窖以求生机,却未曾想,躲过了外面的屠刀,最终却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 地窖内堆放的,大多是狼头寨往年劫掠所得的金银珠宝,其中两箱沉甸甸的,竟是黄白之物。 更令人心惊的是,角落里还堆着一批制式统一的兵器,赫然是朝廷军械! 陈昭当即下令,将能带走的财物尽数搬出。 单靠人力显然无法运走这么多东西,幸好李金宝二人之前顺手牵来的几匹突厥战马此刻派上了大用场。 “可这些东西,马匹也不好驮下山啊?”李辉提出疑问。 “用这个。”陈昭率先脱下身上的突厥甲胄,将金银细软包裹其中,做成临时的驮袋。 李金宝等人也依样画葫芦。无需全部带走,能带走一部分便是雪中送炭。 恰在此时,张猛和高天逸探路归来,确认后方下山小径仍可通行。 “什长,得抓紧了!”杨开俞从寨门处匆匆返回,神色凝重,“山下的突厥人又集结起来了,之前的陷阱挡不住他们太久!” 陈昭闻言,从李金宝手中接过弓箭:“张猛、高天逸,去搜集石块!” 他快步来到寨门残垣处,张弓搭箭,瞄准下方,箭矢离弦,精准地射穿了一名突厥士兵的头颅! “回去告诉阿史那斌!”陈昭用突厥语朝山下厉声喝道,“他的项上人头,我陈昭预定了!这,是为我狼头寨死去的兄弟讨的利息!” 话音未落,又是几箭连珠般射下,箭无虚发。 与此同时,张猛等人搬来的石块如雨点般砸向试图攻山的突厥兵。 众人最后合力推下一块巨石,轰隆隆的滚落声伴随着敌人的惨叫,再次暂时阻滞了突厥人的攻势。 陈昭此举,并非意图全歼敌军,而是要制造死守山寨的假象,迷惑对方。 见突厥人暂时退缩,重整队形,他果断下令:“撤!立刻从后方小路下山!” 张猛一行人立刻牵着驮满财物的战马,迅速隐入后山小径。 陈昭则仔细地将地窖入口重新掩蔽妥当,此次带不走全部,这个秘密据点,将来或可再用。 不久后,陈昭一行人安全抵达狼头山下。 途经一个荒废的村落时,他下令稍作休整。 村庄里死寂无声,不见人烟,想必村民早已罹难于突厥屠刀之下,或被掳为奴隶。 休整半个时辰后,队伍再次启程。 此番返回阳州,需绕行远路,避开突厥主要活动区域。 如今西境遍地狼烟,突厥游骑四出,每一步都必须慎之又慎。 连续赶路五个多时辰,天色渐暗,人困马乏。 陈昭命令队伍停下歇息,并派张猛前去前方侦察路况,确保安全。 “什长,您先吃点吧。”杨开俞将出发时携带的干粮,最后一张干硬的面饼递给陈昭。 “分给弟兄们。”陈昭推了回去。 一张饼对于几个饥肠辘辘的汉子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李金宝见状,提议道:“什长,要不我去附近林子里转转,看能不能打点野味,给兄弟们垫垫肚子。” 陈昭正欲点头,却见张猛疾奔而回,气喘吁吁地禀报:“不……不好了什长!前面发现一队突厥兵,人数大概有三五十之多!” 众人闻言,心顿时沉了下去。 以他们此刻疲惫的状态,绝无可能正面抗衡如此规模的敌军。 “什长,左边有一条小路!”李辉眼尖,发现左侧山林间隐约有一条小径,“不知通向哪里,但眼下避开突厥人才是要紧!” 陈昭当机立断:“走小路!保持安静,随时准备战斗!” 众人迅速隐入山林间的小路,本打算暂避锋芒,待那队突厥兵经过后再继续赶路。 不料,那队突厥士兵行进至附近时却骤然停下,路面残留的新鲜马蹄印和足迹引起了他们的警觉。 他们开始分散开来,在周围仔细搜查,显然怀疑有中原人藏匿于此。 “不好,行踪暴露了!继续往里走,快!”陈昭心知不妙,立刻下令队伍沿着小径向山林深处转移。 众人牵着驮负财物的战马,在崎岖小径上疾行许久,前方竟隐约出现了一个村落,更令人惊讶的是,村中还有点点灯火闪烁。 “什长,看来这村子里还有没被突厥人发现的大景百姓?”高天逸话音未落。 嗖! 一支冷箭毫无征兆地从前方黑暗处射来,直取高天逸! 陈昭眼疾手快,猛地将他推开,箭矢深深钉入身旁的树干。 紧接着,一个冰冷而充满戒备的声音自暗处响起:“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再敢往前一步,格杀勿论!” 第十一章、伏击战 “我们不是突厥人!是大景人!”张猛朝着前方黑暗处喊道。 对方的回应依旧冰冷:“我说了,不管你们是谁,再往前一步,格杀勿论!” “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张猛怒火上涌,“西境都乱成这样了,自己人还要对自己人动手?” 陈昭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随即扬声道:“这位兄弟,我们是镇西军的人!被突厥追兵所迫,不得已才逃至此地,绝无恶意!” 前方沉默了片刻,再次传来的声音少了几分杀气,多了几分探究:“你们……真是镇西军?” “千真万确!”陈昭坦然道,“若你不信,大可上前查验,我们束手就擒。” 黑暗中又是一阵寂静,随即,几点火光由远及近,四个身影谨慎地走了出来。 其中三人手持镇西军制式大刀,为首者则握着一张弓。 那持弓的汉子目光扫过陈昭一行人,忽然定格在李金宝身上,带着几分不确定:“李金宝?” 李金宝也认出了对方,惊喜道:“崔鹏!是你小子!” 确认了身份,崔鹏立刻收起敌意,连忙将众人引入村中。 “陈什长,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他从李金宝处得知陈昭的职务后,立刻抱拳致歉,“这里是堡山村,我们几个是戍守此处烽火台的弟兄。如今这世道,不得不加倍小心。” 陈昭摆摆手:“谨慎些是好事,何罪之有。” “陈什长。”崔鹏急切地问道,“如今镇西军情况如何?自突厥人打进来,我们这里的烽火台就与主力彻底断了联系。” 他们在此戍守,按律应在见到敌军入侵时点燃烽火,却迟迟未收到来自主帅的任何命令。 陈昭等人的到来,是他们这段时间见到的唯一一批“外人”。 陈昭简要说明了西境目前的严峻局势和镇西军的困境:“……如今我军仅剩数千人,难以与突厥正面抗衡。但若宋将军知道你们这些烽火台的弟兄还坚守在此,必定欣慰不已。” 崔鹏本是伍长,麾下应有五人。 但一人前去联系主力后杳无音信,不知是死是活还是当了逃兵;另一人则因病得不到医治,死在了这偏僻的岗哨上。 如今虽只剩四人,但对于兵力捉襟见肘的镇西军而言,每一份力量都弥足珍贵。 即便如今无需点燃烽火,天下人也皆知突厥已占据西境两州十二城。 但崔鹏等人绝不会弃堡山村而去,这里的百姓需要他们守护。 陈昭理解他的坚守,但指出堡山村已不再安全:“此事因我们而起。若突厥人循迹追来,我们一同应对,然后协助村民转移至阳州城。那里,总比这孤村安全得多。” 崔鹏重重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村民隐蔽,早做准备。” 那队突厥士兵很快便会沿着脚印和马蹄印追踪而至,时间紧迫。 当务之急是让疲惫不堪的张猛等人尽快补充体力,崔鹏连忙拿出食物分给众人。 敌众我寡,装备亦处劣势,陈昭决定利用堡山村周边的复杂地形打一场伏击。 他迅速部署,崔鹏、李金宝、李辉三名弓箭手占据制高点,负责远程压制。 张猛、杨开俞等几名力气大的队员则充当“投手”,从山坡上向下投掷石块,制造混乱和杀伤。 陈昭亲自带领其余人马,埋伏在小径两侧的密林中,静候突厥人进入伏击圈,届时将截断其退路。 几刻钟后,小径尽头果然出现了晃动的火把光芒,突厥人来了。 陈昭仔细观察,发现追踪而来的约莫十五人,看来对方是分兵数路搜寻,这一支是找到了正确路径。 高处的崔鹏三人见到林中火光,悄然张弓搭箭,但箭矢宝贵,他们需等待最佳时机。 战斗序幕由张猛等人拉开,大小不一的石块从山坡上呼啸而下,砸得下方的突厥兵一阵惊呼混乱! 就在敌人阵脚大乱之际,陈昭一声令下,伏兵尽出,如猛虎般从后方扑向突厥士兵,瞬间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与此同时,崔鹏三人的箭矢离弦,精准地射向被困在狭窄小径上的敌人。 张猛等人投完石块,立刻怒吼着冲入战局。 突厥士兵因地形不熟又遭突袭,顿时陷入混乱。 “你们这些突厥杂种,不是仗着力气大吗?再来跟你张爷爷比比!”张猛毫无章法地挥舞大刀,这种不要命的猛攻反而让习惯正规搏杀的突厥兵难以招架。 “杀!” 战斗结束得很快,陈昭手起刀落,解决了最后一个顽抗的敌人。 但众人不敢有丝毫松懈,这仅是追兵的一部分,其余突厥人发现同伴失踪后,必定会大规模搜山。 陈昭立即下令,张猛等人迅速收缴突厥人的兵甲装备,并将尸体拖入丛林深处掩埋,消除痕迹。 突厥弯刀虽不如镇西军兵器顺手,但用来以战养战却十分实用。 如今镇西军极度缺乏装备,这些缴获的军械堪称雪中送炭。 “这就是突厥人的铁弓?果然是好东西!”李金宝爱不释手地摆弄着一把缴获的强弓。 此弓力道强劲,射程远超镇西军标配。 突厥箭矢也颇为奇特,一部分是常规铁簇,另一部分竟以兽骨打磨为箭头。 装备虽不多,但足以增强小队战力,应对接下来的恶战。 陈昭让队伍先回村休整,并安排两人一组轮流值守,以防突厥人趁虚而入。 几个时辰后,天刚蒙蒙亮,一声惊呼划破了黎明的寂静:“突厥人来了!突厥人又来了!” 陈昭瞬间惊醒,立刻指挥众人依计行事,利用熟悉的地形再次设伏。 崔鹏、李金宝和李辉占据制高点,箭矢毫不吝啬地射向试图沿小径推进的突厥兵,有效阻滞了他们的脚步。 与此同时,陈昭亲率张猛等精锐,借密林掩护迂回至敌军侧后。 此次来犯之敌约十余人,加上昨夜歼灭的十五人,这队突厥斥候应已全部在此。 陈昭见时机成熟,一声令下:“杀!” 前方箭如雨下,后方刀光乍现,突厥兵腹背受敌,顾此失彼,很快便被全部剿灭。 此战再次缴获十几件精良的突厥军械。 彻底解决追兵后,陈昭立即协助崔鹏组织村民转移。村中有几辆牛车,虽行动缓慢,却能将缴获的军械和从狼头山带回的财物一并运往阳州。 为防途中遭遇不测,陈昭命张猛等人换上突厥甲胄,伪装成押送奴隶的突厥小队,以迷惑可能的盘查。 路途上,杨开俞难掩兴奋地对陈昭说:“什长,您这次又连立数功烧敌粮、缴军械、救百姓!回到阳州,将军必定重重有赏!” 第十二章、百总 “赏赐之事,待将突厥人彻底逐出大景再议不迟。”陈昭对封赏显得兴致缺缺。 崔鹏点头附和:“什长所言极是。只要突厥铁蹄还踏在我大景疆土之上,再厚的赏赐也如同废铁。” 众人闻言,皆觉陈昭胸怀大局,相比个人荣辱,收复河山、重还西境太平才是重中之重。 “不过,赏赐可以推辞,但这升职怕是跑不掉了吧?”张猛插话道,语气带着笃定。 李辉立刻接腔:“什长再升,那至少也是个白总!说不定能当上把总呢!” 陈昭却无奈地笑了笑:“你们在镇西军的年头都比我长,难道不知军中升迁岂是易事?若仅凭军功就能步步高升,军营岂不乱了套?” 他点出了关键,晋升不仅需要军功,更需要上峰的赏识和提拔。 这一点,张猛和杨开俞感触尤深,他们从军七八载,斩敌立功不在少数,却也止步于什长、伍长之职。 见几人还想争论,陈昭神色一肃,打断道:“好了,节省体力,专心赶路。” 从堡山村到阳州城,路程约三百里。 队伍行进缓慢,还需时刻提防遭遇突厥游骑斥候。 众人之中唯有陈昭通晓突厥语,每次遇盘查,都由他上前周旋,谎称这批“奴隶”是押送往庆龙县阿史那斌将军处的。 其实堡山村离已被突厥占领的西鼎县更近。 但陈昭每次抬出阿史那斌的名号,对方权衡之下,大多予以放行。 直至距离庆龙县仅十余里时,队伍才悄然转向,朝着东北方向的阳州城疾行。 经过数日艰苦跋涉,陈昭一行人终于护送着堡山村的百姓,安全抵达了阳州城。 在城中焦急等待多日的宋成宏,得知陈昭一行人安全归来,立即下令大开城门,亲自出迎。 此前,当获悉陈昭可能在庆龙县身份暴露时,宋成宏几乎按捺不住,一度想率领城中所有镇西军将士倾巢而出,既为营救陈昭,也欲趁机夺回庆龙县。 但经过理智权衡,他深知此举风险巨大,最终未能成行。 同时,他内心深处也相信以陈昭的本事,必有脱身之策。 宋成宏首先妥善安置了堡山村的村民,随后在府衙召见了陈昭及其小队。 “陈昭兄弟,此次你又立下大功!”副将范林由衷赞道。 先前送回的那批粮食虽不算多,却实实在在地缓解了军中的燃眉之急。 更重要的是,陈昭果真兑现诺言,烧毁了阿史那斌的粮仓。 都司夏博迫不及待地追问:“陈昭,快说说,你们究竟是如何从龙潭虎穴中逃脱的?” 陈昭谦逊地答道:“此次能脱险,全赖众兄弟舍命相助。劫粮焚仓之功,也属于我们每一个人。” 然而,陈昭带回的惊喜远不止于此。 张猛上前一步,洪声向宋成宏汇报:“将军!陈什长此行不仅劫粮焚仓,更亲手重创了阿史那斌那狗贼!此外,我等还在狼头山寨寻获一批金银财宝,并缴获数十件精良的突厥军械!” 这些消息让宋成宏及在场将领又惊又喜,没想到收获如此丰厚。 宋成宏略带疑惑地看向陈昭:“陈昭,你们特意将这些财物带回,是作何打算?” “回将军。”陈昭从容解释,“金银珠宝可变卖换取银钱,充作军饷;黄白之物亦是如此。无论是招兵买马、购置军械,还是按时发放饷银激励士气,都需银钱支撑。” 宋成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他方才竟有一瞬以为陈昭是匪性难改,贪图财物,没想到其思虑竟如此周全,一心为公。 接下来自然是论功行赏。 除了应得的军饷,每位参与行动的将士都分到了足以果腹的粮食。 “将军,尚有一事禀报。”陈昭想起一事,正色道,“崔鹏是戍守堡山村烽火台的弟兄。既然他们能安然无恙,或许散布在西境各处的其他烽火台守军也仍在坚守。” 整个西境边关沿线,共有十八座烽火台。 每处戍守的将士至少五六人,算下来便是一支百余人的队伍。 “人数或许不多。”陈昭继续分析,“但对如今的镇西军而言,每一位经验丰富的兄弟都是宝贵的战力!若能将他们集结归来,必能壮大我军声势。” 夏博听后连连点头:“将军,陈昭此议甚好!如今烽火台预警之功能已失,与其让弟兄们在那孤零零地等死,不如召他们回援阳州,集中力量!” 宋成宏当即拍板,决定尽快召集散落各处的烽火台守军。 同时,他选派了几名精干机灵的老兵,在夏博的带领下,负责将陈昭从狼头山带回的金银财宝秘密运往其他州府变卖,换取急需的物资。 既然朝廷置之不理,邻近州府也无力支援,镇西军唯有依靠自己,杀出一条生路。 陈昭一行人离开府衙,返回军营。 尽管如今的阳州城内除了镇西军和堡山村村民外已无闲杂人等,将士们依旧保持着战时习惯,在城内扎营住宿。 连续多日的奔波与激战,让众人疲惫不堪,一回到营帐便倒头就睡。 陈昭也正准备歇息,营帐外却传来传令兵的声音:“陈什长,将军请您即刻过去一趟。” 一听是宋成宏召见,原本瘫着的张猛等人顿时来了精神。 “诶,你们说,将军这时候叫什长过去,是不是要论功行赏,给咱什长升职了?” “我看八成是!刚才在府衙人多口杂,说不定有些话不方便说。” “肯定是好事!咱们什长这次可是立了大功!” 几人顿时睡意全无,七嘴八舌地猜测起来。 陈昭看着瞬间活跃起来的部下,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甲。 临出营帐前,他回头下达了命令:“既然你们几个都不困了,精神头这么足,那就出去活动活动筋骨。围着阳州城墙,跑五圈。记住,只在城内跑,不得出城。” 几人起初还以为陈昭在开玩笑,可见他神色严肃,想起“军令如山”的训诫,只得苦着脸应道:“是……什长。” 于是,在其他士兵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张猛、杨开俞等人排成一队,开始了绕城跑步的“额外操练”。 陈昭快步来到府衙,只见宋成宏正与范林等几位将领商议事宜。 “来了,你先等会。”宋成宏示意他等候。待与范林等人将事务交代完毕后,堂内便只剩下他与陈昭二人。 “将军,不知召属下前来,有何吩咐?”陈昭拱手问道。 “还能有何事?自然是论功行赏,为你升职。”宋成宏笑容爽朗,“本将军现正式擢升你为百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此外,本将军打算将你编入范林副将麾下,你可有异议?” 陈昭心中早有思量,此刻既是将军垂询,他便直言不讳:“承蒙将军提拔!不过,属下确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将军,属下想为镇西军组建一支特别的队伍。”陈昭目光坚定,“就如同我们此次行动一般,专司执行一些潜入、刺探、奇袭之类的特殊任务,为大军扫清障碍,专啃最硬的骨头!” 第十三章、匪军 “哦?一支特别的队伍?”宋成宏闻言,果然显露出兴趣。 “正是。”陈昭肯定道,“这支队伍直属于镇西军,只听命于将军您一人。并且,其存在对外严格保密。如此一来,即便行动失利,外界也只会以为是流寇或山匪所为,绝不会牵连到镇西军。” 这番话显然打动了宋成宏,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陈昭趁热打铁:“所以我打算将这支队伍命名为‘匪军’。让外界都以为这不过是一支由山匪流寇组成的乌合之众,便于我们暗中行事。” 接着,他将重伤阿史那斌时,自称狼头山匪以混淆视听的事情也一并禀报。 “山匪的身份作为掩护……妙!”宋成宏眼中精光一闪,缓缓颔首,“好!本将军准你先试一试,倒要看看你这支匪军,究竟能成为我镇西军的奇兵,还是不堪大用的杂兵。” “你这支匪军,初期需要多少人手?” “暂不需多,现有十人足矣。”陈昭从容应答。 初期重在摸索与锤炼,兵贵精不贵多。 张猛等十人历经庆龙县生死考验,已显露出足够的胆识与默契,正是打造这支奇兵雏形的最佳人选。 “不过将军,属下还有一个请求。”陈昭补充道,“这支‘匪军’的装备,希望能用最好的。” “这个简单。”宋成宏爽快应允,“你们此次带回的突厥军械本就精良,尽可优先挑选。镇西军武库中若有合用的,也随你们取用。” 他将组建匪军的事宜全权交给了陈昭。 陈昭心中已有规划,打算为张猛等十人量身定制一套与常规镇西军截然不同的训练方法。 当他回到营地时,张猛等人刚完成绕城五圈的惩罚。 虽只五圈,但阳州城廓广阔,几人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如牛。 “不错,都坚持下来了。”陈昭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 “什…什长……”张猛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陈昭嘴角微扬:“叫错了。现在,该叫百总。” “百总?您真升职了?”杨开俞又惊又喜,但见陈昭孤身一人,不禁疑惑,“百总,那……咱们队其他的弟兄呢?” 按编制,一队最少应有五十人左右,最多也得有百号人。 陈昭随即将组建匪军的计划告知众人。 听到将组成一支直属于将军、执行特殊任务的秘密队伍,众人顿时兴奋不已,尤其是得知任务性质多为潜入、奇袭,更是摩拳擦掌。 然而,当听到接下来将面临“特别定制”的、更为严苛的训练时,刚才的兴奋瞬间化作一片哀嚎,个个如同霜打的茄子。 “行了,都先回去好生休息。”陈昭看着他们这副模样,不禁好笑,“养足精神,明日开始训练。” 翌日,天刚蒙蒙亮,陈昭便将所有人唤醒。这套训练不仅是锤炼部下,也是对他自身这具尚未完全恢复的躯体的磨砺。 围绕阳州内城墙跑五圈仅是热身,随后进行的各种高强度体能训练,才真正让张猛等人叫苦不迭。 上午是耗尽体能的锤炼,下午则是战术知识的灌输。 陈昭将自己前世在特战部队所学倾囊相授,从潜伏伪装到小队协同,从地形利用到应急处理。 他也兑现了之前的承诺,将擒拿格斗等近身搏杀的实用技巧一一传授。 日复一日,高强度的训练持续着。 张猛等人逐渐从最初的不适应到咬牙坚持,再到后来的逐渐娴熟,身手和战术素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这日,训练正酣,宋成宏派来的亲兵急匆匆将陈昭召至府衙。 踏入府衙,只见众将领齐聚,气氛严肃。 宋成宏见他到来,直接问道:“陈昭,你那匪军,操练得如何了?” “回将军,已初具雏形,可随时听候调遣!”陈昭如实禀报。 “很好!”宋成宏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本将军与诸位商议已定,既然你这支队伍名为匪军,那这第一仗,就得打出个山匪的样子来!” 范林接过话头,指着地图道:“陈昭兄弟,我军探子传回确切情报,占领阳东县的阿史那兰,近期将押送一批粮草物资前往庆龙县,接济阿史那斌。” 正是因为陈昭上次焚毁庆龙县粮仓,迫使阿史那斌向其族弟求援。 陈昭立刻心领神会:“将军是想让我等在半途劫下这批粮草?” “正是!”宋成宏斩钉截铁地说,“这批物资对我军至关重要!若能劫下,既可充实我军粮秣,又能进一步打击阿史那斌,可谓一箭双雕!” “没错!阿史那斌在庆龙县断粮越久,军心越乱,我们夺回县城的胜算就越大!”范林激动地补充道。 于邵看向陈昭,关切地问:“陈昭,这次行动,你有几成把握?” “不敢说十成,但九成把握还是有的!”陈昭回答得斩钉截铁,信心十足。 宋成宏闻言,满意地颔首:“要的就是这股锐气!此次行动,本将军会另派一队人马接应你们。” 按照计划,匪军负责劫掠物资,得手后迅速移交给了接应的镇西军正规部队运回阳州。 回到营地,陈昭立刻向队员们宣布了任务,随即开始部署。 “阳东县距庆龙县约二百里。这批物资必经北山乡,那里村落散布。我们就在其中一个村子设伏,等押运队一到,立即动手‘打劫’!” 陈昭最终选定了距离庆龙县较近的白山村作为伏击点。 张猛举手提问:“百总大人,除了抢东西,咱能顺道宰了那些突厥狗吗?” “为何不杀?”陈昭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别忘了,咱们现在是匪军,杀人越货乃是本行!” “那就没啥顾忌了!百总大人,咱们何时出发?”杨开俞摩拳擦掌地问道。 “今夜。” 时间紧迫,陈昭令众人即刻准备,并去武库挑选称手的兵器。 同时,他将伏击地点通报给宋成宏,以便接应部队能准时抵达白山村。 众人挑选完毕,陈昭自己也选了一把突厥铁弓和一柄更合手的镇西军大刀。 是夜,这支“匪军”便悄无声息地离开阳州城,向北山乡的白山村疾驰而去。 根据范林的情报,物资车队已于两日前从阳东县出发,他们必须尽快赶到预设战场。 既是匪军,众人皆换上了寻常百姓的布衣,掩去与镇西军的痕迹。 经过一夜策马狂奔,天蒙蒙亮时,众人抵达白山村。 眼前的景象与其他被突厥人荼毒的村庄无异,尸骸横陈,无人收殓,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恶臭。 目睹此景,张猛等人双眼赤红,怒火几乎难以抑制。 “冷静!”陈昭低喝一声,压下众人翻腾的杀意,随即果断下令,“李金宝、李辉,上屋顶,占据制高点!张猛、杨开俞,各带两人,去砍树!” “高天逸,向前探路,我要知道车队离我们还有多远!其余人,跟我来!” 张猛一边转身,一边忍不住追问:“百总大人,砍树是做啥用?” 陈昭瞪了他一眼:“还能干啥?设置路障,拦断他们的去路!” “明白!这就去!”张猛和杨开俞立刻带人冲向村旁的树林。 一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就绪。 在道路中央,张猛和杨开俞带人用刚砍伐的树木设置了重重路障,觉得还不够,又费力地搬来几块巨石加固。 如此一来,突厥运输队见此情景,必然被迫停下,耗费时间清理障碍。 这正好给了匪军杀人越货的绝佳时机! 前去探路的高天逸疾奔而回,禀报道:“百总大人,他们快到了!估计再有几刻钟,就能到白山村口!” 陈昭目光一凛,沉声道:“很好!所有人各就各位,准备行动!” 他环视麾下这群已脱去军装、换上布衣的弟兄,最后叮嘱道:“记住!一会儿都给我拿出山匪的架势来!要的就是那股子蛮横凶狠的劲头!” 第十四章、买路财! 不多时,藏身于白山村内的众人便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高天逸的情报准确无误,只见两辆装载得满满的物资马车,在十余名突厥士兵的护卫下,缓缓行来。 为首的突厥兵发现路中央的障碍,立即举手示意队伍停下。 他并未多想,只当是山体落石或废弃杂物,粗声下令:“清理掉,动作快点!” 队伍正好借此机会稍作休整。 几名突厥兵应声上前,准备搬开树木和石块。 就在此时,陈昭果断做出了一个射击的手势! 占据制高点的李金宝和李辉眼神一厉,弓弦震响,两支利箭破空而出,精准地射穿了两名正在搬动障碍的突厥兵的咽喉! “有埋伏!”其余突厥兵顿时惊呼,刀剑纷纷出鞘。 那为首的突厥小队长锐利的目光立刻锁定了死寂的白山村:“人在村里!你们几个留下,看好物资,绝不能有失!” 他点了留下看守马车的人,随即带着剩余士兵,谨慎地呈战斗队形向村内压来。 陈昭见敌军已分兵,时机成熟,立即向埋伏在另一侧的张猛发出信号! “动手!”张猛低吼一声,与杨开俞及另外两名队员如猛虎出闸,从残垣断壁后跃出,堵住了入村突厥兵的前路。 几乎同时,陈昭亲率高天逸等其余人马,自后方迅速包抄,瞬间将这几名突厥士兵合围在村道中央!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拦截我军的物资!”为首的突厥士兵又惊又怒,用突厥语厉声喝问。 张猛根本听不懂,不耐烦地骂道:“叽里呱啦的放什么屁?你张爷爷听不懂!识相的,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和那两车货都给爷爷留下!要是没有……” 他狞笑着晃了晃手中大刀,“就把你们的狗命留下来!这叫买路财,懂吗?” 然而语言不通,突厥小队长见沟通无效,眼神一狠,正要下令拼死突围,高处又是两声弓弦响动! 李金宝和李辉再次发难,箭矢如同死神的请柬,又两名突厥兵应声倒地。 “杀!一个不留!”陈昭冰冷的下令声响起。 战斗毫无悬念。 这帮突厥兵起初怀疑对方是镇西军假扮,但交手后却发现,这些人刀法狠辣刁钻,全然不似军中路数,甚至比突厥刀法更为凶悍暴烈。 不过片刻,入村的突厥兵已全部倒在血泊之中。 村外留守的突厥兵听到里面传来的厮杀声,心知不妙,待他们冲进村子时,战斗已然结束,只看到同伴横七竖八的尸体和一群杀气腾腾的“山匪”。 张猛举刀正要结果最后一个重伤倒地的突厥兵,陈昭却出声制止:“留个活口。” 这名仅存一息的突厥士兵,将成为传递消息的信使。 陈昭需要他回去,亲口告诉阿史那斌或阿史那兰,抢走他们宝贵物资的,并非镇西军,而是一伙无法无天、悍不畏死的“山匪”! 将唯一的活口打晕后,陈昭命杨开俞和高天逸立即将劫获的物资转运至与接应部队约定的地点。 随后,他带领其余人马重新隐蔽起来,静待那名昏迷的突厥士兵苏醒。 约莫两个时辰后,那名突厥兵才悠悠转醒。 映入眼帘的尽是同伴的尸体,以及早没了踪影的装载物资的马车。 他强忍伤痛,警惕地探查四周,确认山匪已离去后,便挣扎着起身,决意尽快将物资被劫的消息禀报给阿史那斌。 待其踉跄离去,陈昭等人才再次现身。 张猛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说道:“百总大人,他像是往庆龙县去了。” “白山村离庆龙县更近,他自然会去找阿史那斌。”陈昭对此并不意外。 此时,杨开俞二人也已返回,他们已顺利将物资移交。 同时,他们带来了宋成宏的新命令,并留下了一小部分物资供“匪军”自行使用。 陈昭下令带上这批物资,准备转移。 既然身为“匪军”,他们便需要一个合适的据点来充当山寨。 行进途中,张猛仍沉浸在几个时辰前那场战斗的兴奋中:“嘿嘿,百总大人,别说,这当山匪的感觉……还挺带劲!” 这种角色扮演对他们而言颇为新奇,但核心目标始终如一,从突厥人手中夺回西境。 “你们这次表现很好,远超我的预期。”陈昭肯定道。 “这都多亏了百总大人您教的战术,还有那套……盘龙刀法!”杨开俞笑道,“这刀法比咱们在镇西军里学的更狠更实用,那帮突厥崽子根本招架不住!”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这段时间,他们从陈昭这里学到了太多闻所未闻的东西,虽然那些古怪称谓时常让人云里雾里,但哪怕只学到皮毛,也让他们战力大增。 陈昭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把这刀法练熟,日后斩杀突厥人,便能更利落些。” 其实这刀法本无名字,盘龙刀法不过是他信口所取,只为听起来更具气势,更能激发众人的学习劲头。 而从效果来看,这一手确实不错。 “百总大人,咱们现在往哪儿去?”李金宝一边赶路一边问道。 陈昭抬手指向前方一座山峰:“看到那座山了吗?那是北山乡的盘洼山。以前有伙山匪盘踞在那儿,如今不知是死是活。正好,咱们就去那儿,把盘洼山变成咱们匪军的据点。” 作为曾经的业内人士,陈昭对西境各处山寨的分布了如指掌。 不过他并未将盘洼山视为唯一选择,若此地也已遭突厥焚毁,他们便只能另寻他处。 众人押着物资上山,不多时,一座寨门便出现在眼前。 令人意外的是,这盘洼山寨看起来完好无损,丝毫没有被突厥人侵袭过的痕迹。 此情此景,反倒让陈昭心生警惕。 他立即下令:“李金宝、李辉,上高处,探探寨子里的虚实。” 两人领命,迅速攀上附近制高点,仔细观察片刻后回报:“百总大人,寨子里空无一人!怪了,难不成知道咱们要来,全躲起来了?” “这怎么可能?”张猛挠头道,“谁会料到咱们来这儿?依我看,准是那帮山匪听说突厥人打来了,吓得屁滚尿流,自个儿跑没影了!” 陈昭没有妄下结论,他谨慎地推开寨门,同时对高处的李金宝二人吩咐道:“你们留在上面警戒,若有埋伏,即刻支援。” 随后,他朝身后众人一挥手:“进去看看,自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第十五章、匪军首战告捷 众人原本严阵以待,防备着可能出现的埋伏。 但经过一番仔细搜查,确认寨内确实空无一人。 从散落的物品和仓促的痕迹来看,原先盘踞于此的山匪撤离得十分匆忙,甚至遗落了不少家当。 陈昭推测,这伙人定是听闻西境沦陷的风声,连夜逃难去了。 舍弃这些物资,想必是为了轻装赶路,避免拖累。 “百总大人!”高天逸在一处角落有了发现,“找到他们存粮的地方了!可惜……大部分都发霉变质,不能吃了。” 只有少量粮食尚且完好,勉强可以食用。 有粮的地方,往往也少不了酒,更何况是一个山寨。 张猛很快在另一间屋子里兴奋地大喊:“百总大人!弟兄们快来看这边!” 陈昭带人闻声而去,只见屋内堆放着不少兵器,刀枪棍棒皆有,虽品质参差不齐,数量却颇为可观。 “百总大人,这些估计就是那伙山匪以前吃饭的家伙了!”张猛指着满屋的兵器说道。 “没想到还有这等意外之喜。”众人面露喜色。 眼下武器多多益善,即便粗陋些,也总能派上用场。 杨开俞检查后说道:“看来值钱的细软都被他们卷走了,这些笨重又不值钱的铁家伙就扔在了这儿。” 陈昭决定先将这批武器留下。 镇西军如今有了变卖本钱的财物,正设法采购军械,暂时未必需要这些。 但若军中真有需求,他随时可命人送回阳州。 “行了,大伙儿先找地方歇歇脚,稍后我有事交代。”陈昭吩咐道。 这盘洼山寨规模不大,远不如曾经的狼头山气派,但容纳几十人绰绰有余。 寨中最宽敞的那间屋子,自然成了陈昭的居所。 一个时辰后,众人再度聚集。 陈昭目光扫过麾下这十张面孔,朗声道:“今日,是我匪军首次亮刃,任务完成得干净利落!按道上的规矩,既然得了手,自然要庆贺一番!” 正好寨中尚有可用的存粮与酒水,加之宋成宏拨给他们的那部分物资,以及李金宝那一手好厨艺,足以让大家打一顿丰盛的牙祭。 “今晚,都给我敞开肚皮,痛痛快快地喝!痛痛快快地吃!”陈昭大手一挥。 酒过三巡,张猛带着几分醉意笑道:“百总大人,咱们现在这样,是不是越来越有山匪的味儿了?” “还差一点。”陈昭环视众人,正色道,“尤其是称呼。私下或在军营,你们仍可称我百总。但在外行动时,须改口叫大当家的!” “是!大当家!”众人轰然应诺,举碗欢呼。 陈昭抬手压下喧闹,继续宣布:“还有,这盘洼山寨的名字听着晦气。从今日起,此处便更名为,盘龙寨!” 翌日,陈昭便开始了部署。 他先找来高天逸,命其返回阳州城,将匪军已占据盘洼山作为据点的消息禀报宋成宏,并探听是否有新任务下达。 随后,他又指派杨开俞与李辉下山打探情报,重点查清阿史那斌在物资被劫后有何动作。 其余七人,则由张猛带领,在寨中继续日常训练。 陈昭心中另有盘算,眼下匪军仅有十人,难以支撑起一个山寨的规模,他计划扩充人手。 但镇西军本就兵力紧缺,他不愿从中抽调。 “西境各地,应当还有残存的山匪。”陈昭思忖着,“若能打响盘龙寨的名号,或许能吸引他们前来投靠。” 这些山匪,无疑是扩充匪军的最佳选择,同时也能间接增强镇西军的实力。 无论他们是死是逃,都值得一试。 不久,杨开俞与李辉匆匆返回寨中。 “大当家的!有情况!”杨开俞急切禀报,“我们潜回白山村附近,发现来了大批突厥兵,应是阿史那斌派来的!” “来了多少人?”陈昭眉头微蹙。 李辉答道:“粗略估计,约有七八十人,整个白山村都被他们占据了。” “但阿史那斌本人并未现身。”杨开俞补充道。 看来这位突厥将军伤势未愈,仍留在庆龙县休养。 即便如此,七八十名突厥士兵对仅有十一人的匪军而言,仍是巨大的威胁。 “大当家的,咱们要不要偷袭?”杨开俞跃跃欲试。 陈昭颔首:“偷袭是要偷袭,但绝不能暴露行踪。此次行动务求隐秘,绝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盘洼山作为据点方才一日,防御工事尚未构建,若此时被突厥人发现,他们连转移的时间都没有,后果不堪设想。 陈昭立即召集全体人员,因高天逸已前往阳州,眼下连同他自己仅剩十人。 “都听好了!”他肃然道,“此次执行袭扰战术。我们需在天黑前下山,入夜后动手。” “我们的主要目的不是杀敌,而是制造混乱,吓退这批突厥人,确保盘龙寨的安全!记住,一击即走,绝不恋战!” 在阳州军营时,陈昭曾系统讲授过各种战术,袭扰战便是其中之一,但实战运用尚属首次。 此战术看似简单,执行起来却极考验隐蔽与机动能力。 天色将暮,陈昭率众下山。 抵达山脚时,夜幕恰好降临。 此时,那批突厥士兵正在白山村周边展开拉网式搜查,并已分出一队人马开始搜山,另有几支小队散入北山乡其他村落。 放眼望去,四处皆有突厥人的火把在移动。 陈昭原计划在白山村外围实施袭扰,但眼见突厥人的搜索圈已逼近盘洼山,他当机立断,将目标改为山脚下的梁平村。 然而,就在队伍悄然接近梁平村时,陈昭猛地抬手,低喝道:“停!有情况!” 只见梁平村内竟有其他人影晃动! 搜查至此的突厥兵也发现了异常,迅速将村中一间屋舍团团围住。 “大当家的,屋里好像有人!咱们救不救?”张猛压低声音问道。 就在这时,那屋内传出一声粗豪的怒吼:“突厥杂碎,给爷爷滚远点!” 随即,几人推门而出,其中一人还押着个被捆缚的女子。 为首那汉子对着突厥兵高声叫阵:“去叫你们头儿来见老子!这是给他备下的‘大礼’!” 突厥士兵显然听不懂那糙汉的怒骂,只见对方皆是中原面孔,神态倨傲,便毫不犹豫地发起了攻击。 “他娘的!听不懂人话是吧?”为首的糙汉见状暴怒,猛地抽出兵刃,厉声吼道:“弟兄们,给老子宰了这帮突厥杂种!” 一声令下,原本藏匿在梁平村各处的伏兵瞬间杀出,与突厥士兵激烈地混战在一起。 张猛按捺不住,再次请示:“大当家的,咱们现在要不要出手帮一把?” “不急,”陈昭目光冷静地注视着下方的混战,“坐山观虎斗,我们伺机捡个现成的便宜。” 他已然看出,藏身于梁平村的这伙人行事彪悍,打法毫无章法,极有可能就是原先盘踞在盘洼山的那伙山匪。 第十六章、袭扰战 梁平村内,两方人马已杀作一团,刀光剑影,嘶吼不断。 那糙汉头领此刻也顾不上被捆的女子,全力应对着突厥兵的猛攻。 “大当家的,那女人……会不会是梁平村的百姓?”杨开俞借着月光,看着那被遗弃在战圈外的身影问道。 陈昭摇头:“你问我,我去问谁?真想弄明白,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动手,到时自然一问便知。” “大当家的,那伙人身手不赖啊。”李辉观察片刻后道,“突厥人好像占不到便宜。” 张猛也嘀咕:“看这打法,难道是咱们镇西军的兄弟?或者是别的官兵?” “都不是。”陈昭目光锐利,“就是一伙山匪,而且很可能就是原来盘洼寨的那批人。” “他们没逃?”众人疑惑。 陈昭心中已有推测,这伙人非但没逃,反而另有图谋。 尤其是看到那被绑的女子,以及糙汉之前对突厥兵的喊话,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伙山匪,恐怕是动了投靠突厥的心思。 就在这时,李金宝低呼:“大当家的,有动静!又来了好多突厥兵!” 果然,远处的火把长龙正迅速逼近,显然是村里的厮杀惊动了外围的突厥部队。形势瞬间逆转,那伙山匪纵然骁勇,在绝对的人数劣势下,也只能被压缩防线,退入一间屋舍负隅顽抗。 突厥人显然将他们当成了劫掠物资的同伙,攻势愈发凶猛,誓要取其首级回去向阿史那斌请功。 “大当家的,咱们还不动手吗?”张猛有些急了。 陈昭依旧摇头。 若这伙人真打算投敌,此时相助毫无意义,反而可能暴露自身:“再等等。” 很快,突厥士兵已将小屋团团围住。 他们并不打算生擒,而是直接将火把掷向屋顶、门窗,意图将里面的人活活烧死。 眼看火势骤起,陈昭立即下令:“所有人散开,各自寻找射击位置。记住,我们目标不是救那伙山匪,而是那个被绑的女子。远程射杀突厥人,制造混乱,趁乱救人!” 陈昭张弓搭箭,目光锁定一名正欲投掷火把的突厥兵。 箭矢离弦,精准地射穿了对方的手腕。 就在其余突厥兵惊觉四周还有埋伏之际,李金宝等人的箭矢也已破空而至。 屋舍外的突厥兵阵脚大乱,再也顾不上屋内之人。 然而在浓重的夜色掩护下,他们难以分辨伏击者的具体方位。 突厥兵被迫背靠背结成圆阵,警惕地环视四周,但这并无法改变被动挨打的局面。 陈昭再次引弓,李金宝等人紧密配合。 又一批突厥兵应声倒下后,眼见剩余敌人仍负隅顽抗,陈昭立即改变战术。 他在原地射杀一人后,迅速转移至另一个射击点再次放箭。 李金宝等人心领神会,纷纷效仿,不断变换位置。 在突厥兵看来,仿佛四面八方都埋伏着敌人。 看着同伴接连倒下,残余的突厥兵心中渐渐被恐惧占据。 终于有人承受不住压力,转身逃窜,如同堤坝决口,剩余的突厥兵也纷纷溃散。 陈昭等人这才从暗处现身,眼下救人刻不容缓,他立即下令:“快找水来灭火!” 众人分头在村中寻找水源,很快发现了一口水井。 但打上来的水不仅颜色发黑,更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腐臭。 李金宝举火把照向井内,只见井底堆满了被突厥人杀害后抛尸的村民。 火势越发猛烈,屋内却听不到任何动静。 陈昭心知不妙,立即喝止众人:“停手!” 他随即命人绕到屋舍四周查看情况,原来就在他们制造混乱、逼退突厥兵的同时,屋内的人早已趁机从后窗逃脱。 让他们逃脱虽然可惜,但泥泞的地面上清晰地留下了杂乱的脚印。 循着这些痕迹,不难追踪那伙山匪的去向。 陈昭当即决定分头行动。 他留下杨开俞等五人负责打扫战场,箭矢必须回收再利用,射杀的突厥兵身上还能缴获不少装备。 自己则带着张猛等四人,沿着脚印紧追而去。 一行人循着踪迹追出十几里,早已离开了北山乡地界,但那伙山匪的脚步仍未停歇。 “大当家的,他们这是要往哪儿跑?”张猛忍不住发问。 陈昭目光沉静地望向远方:“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投靠突厥。既然在阿史那斌那里碰了壁,想必是要转道去阳东县,找阿史那兰试试运气。那个被绑的女子,恐怕就是他们准备的‘见面礼’。” 然而在陈昭看来,仅凭一个女子,恐怕远不足以作为投靠突厥的“投名状”。 如今西突厥野心勃勃,一心东征,岂会轻易收留一伙来路不明的山匪? 张猛闻言,咬牙低骂:“这帮数典忘祖的畜生!突厥人屠我百姓,占我城池,他们不想着报仇雪恨,反倒要去摇尾乞怜!” “在他们眼里,投敌与否,或许都只是为了活命。”陈昭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只可惜……我原本还打算招揽他们。” 这伙山匪身手矫健,若能收归麾下,对匪军和整个镇西军而言都是不小的助力。 但既然他们选择了这条不归路,便再无转圜余地。 如今,他们不仅要铲除这伙叛徒,更必须救出那个无辜的女子。 “继续追!”陈昭果断下令。 一个时辰后,在距离阳东县仅二十里的一处荒坡下,众人终于再次发现了那伙山匪的踪迹。 令人意外的是,他们此刻正与一队突厥兵交谈。 但细看之下便察觉异样,与山匪沟通的并非真正的突厥人,而是几个投靠了突厥的大景叛徒。 这些人如今在阿史那兰麾下充当斥候,恰好在县城外围巡逻时撞见了这伙意图投诚的山匪。 “大当家的,怎么了?”李辉察觉到陈昭神色有异。 陈昭目光骤冷,缓缓吐出几个字:“碰到几个‘老朋友’。” 那队斥候中,竟有几人曾是狼头山寨的旧部。 他万万没想到,这些人不仅苟活了下来,还沦为了突厥的走狗。 此时,双方似乎已达成某种协议,那队斥候正准备带领山匪前往阳东县面见阿史那兰。 时机稍纵即逝。陈昭毫不犹豫,低喝道:“动手!” 众人隐匿在暗处,弓弦连响,利箭破空而去,却始终不露行踪。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那队斥候瞬间炸开了锅。 他们第一时间将矛头指向了刚刚接触的山匪,认定这是对方设下的圈套,意在诈降诱杀。 双方立刻爆发激烈冲突。 然而此番那伙山匪失了先机,又遭背叛者反咬,顿时陷入被动,场面急转直下。 第十七章、压寨夫人 “他娘的!老子说了不是我们干的!”那糙汉一边奋力抵挡,一边破口大骂。 “放屁!这荒郊野岭除了你们还有谁?”为首的斥候根本不信,出手越发狠辣,“怎么?看见我们给突厥人办事,就想充好汉清理门户?” 糙汉虽嘴上骂得凶,奈何昨夜在梁平村已折损不少弟兄,此刻明显力不从心。 不多时,这伙山匪便被尽数剿灭,只留下那名被缚的女子。 “呸!就这点本事还想埋伏老子?老子在狼头山称王称霸的时候,你他娘还没断奶呢!”斥候头领朝着糙汉的尸体狠狠啐了一口。 虽然赢了,对方也让他损失了几个手下。 为防还有伏兵,他立刻命剩余手下在四周搜查,务必将放冷箭的人揪出来。 但众人搜寻一圈,并未发现任何踪迹,只好作罢。 “啧啧,大哥,这小娘们长得真水灵!”一个斥候盯着那女子,眼中露出淫邪的光。 “这么标致的美人儿,送给阿史那兰太可惜了,”那头领搓着手,满脸猥琐地笑道,“不如先让弟兄们快活快活?” 女子虽面色苍白,身体虚弱,眼中却毫无惧色,只有深深的鄙夷:“你们……这群畜生,不得好死!” “哈哈哈!老子就算死,也得先风流快活!”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一名正欲上前动手的斥候的太阳穴! “这女人是老子看上的,”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暗处传来,“谁敢碰,这就是下场!” “谁?给老子滚出来!”斥候头领又惊又怒,厉声喝道。 陈昭缓缓从藏身处走出,故作惊讶道:“呦,我当是谁,原来是崔老哥。” “陈昭?”那被称为崔生的头领一愣,随即认出了他,“你小子居然也没死?” “命硬,死不了。”陈昭目光扫过对方几人,冷笑道,“倒是崔老哥,如今竟给突厥人当起狗来了?” 崔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有什么不好?突厥人没打来,咱们也是朝不保夕。如今投靠了他们,不仅能活命,还能吃香喝辣!” 他指着身后几人,“你看,这几位以前也是你的兄弟,现在跟着我,不照样活得滋润?” 他竟反过来劝降陈昭:“陈昭,以你的本事,要是肯过来,地位肯定不在我之下!怎么样,考虑考虑?” “还是免了。”陈昭嗤笑一声,“给突厥人当狗,我陈昭还没落魄到那个地步。不过崔老哥若是愿意,倒是可以带着弟兄们投靠我的盘龙寨。” 崔生眉头一皱:“投靠你?” “没错,”陈昭坦然道,“狼头山是没了,但我另起了炉灶,如今盘龙寨正缺人手。崔老哥不如考虑一下,总好过给人当鹰犬。” “等等!”崔生猛地反应过来,指着地上那伙山匪的尸体,“刚才放冷箭的是你?是你想杀我们?” 陈昭爽快承认:“不错。这伙人胆大包天,竟敢抢老子看中的女人,这可是我内定的压寨夫人。说起来,还得谢谢崔老哥替我清理了这些杂碎。” 崔生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忽然联想到昨日被劫的那批物资:“送往庆龙县的粮草……也是你干的?” “是我。”陈昭答得干脆,仿佛天经地义,“崔老哥也是道上混过的,该知道规矩,他们不肯交买路财,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原来如此……”崔生一面假意应和,一面悄悄示意手下形成合围。 若是能将劫掠军资的元凶擒获,献给阿史那兰,必是大功一件。 若能生擒,或许还能拷问出那批物资的下落。 “你就一个人?”他试探着问道。 陈昭早已看穿他的把戏,嘴角一扬:“崔老哥觉得呢?” 话音未落,四周弓弦骤响! 数支利箭破空而来,几名斥候应声倒地。 “拿下他!”崔生见势不妙,厉声喝道,仍想活捉陈昭。 就在这时,张猛等人从藏身处猛扑而出,与陈昭形成夹击之势,后方更有李金宝等人持续放箭压制。 崔生这队人马顷刻间陷入绝境。 眼见手下死伤殆尽,崔生再也顾不得许多,嘶声喊道:“撤!快撤!” 带着仅剩的两名斥候,头也不回地向阳东县方向狂奔。 陈昭不慌不忙,张弓搭箭,瞄准崔生左侧那名斥候的后心,箭去如流星,那人当场扑倒。 紧接着又是一箭,将最后一名随从也射杀在逃亡路上。 他特意留下了崔生的性命,任由这个狼狈的叛徒独自逃回阳东县报信。 “行了,把能用的装备都收缴了,然后带上人回山寨。”陈昭吩咐道。 方才他敢独自现身与崔生周旋,正是因为看到杨开俞等人已及时赶到。 若仅凭他和张猛五人,确实难以应对一整队斥候。 陈昭转身走向那名被缚的女子,正欲为她松绑,却见她嘴唇微动,尚未出声便软软晕厥过去。 他立即上前探查其鼻息与脉搏,确认道:“人无大碍,但身子虚弱得厉害,需好生调养方能恢复。” “百总……咳,大当家的!”张猛凑过来,挤眉弄眼地问道,“您真打算带她回去当压寨夫人啊?” “有何不可?”陈昭挑眉。 众人顿时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陈昭不由失笑:“不过山寨并非久留之地。待她身子好转,便送她去阳州城,那里更安稳。” 几个时辰后,宋昭雪从昏睡中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陌生屋舍。 她立刻回忆起昏迷前的情形,那几名与叛徒厮杀的山匪,是他们将自己带到了这里。 尽管不愿承认,但这伙人比起那些投靠突厥的败类,确实多了几分血性。 “醒了?”陈昭推门而入,恰见她睁着眼睛,“先吃点东西,你身子太虚。” 他将一碗热粥放在床边。 宋昭雪警惕地盯着他:“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如你所见,山匪而已。”陈昭并未多言,只是站在床边静静看着她。 这目光让宋昭雪如坐针毡,尤其想起昏迷前似乎听到此人扬言要她做“压寨夫人”,心中更是一片慌乱。 自己这是刚出虎穴又落入了狼窝? 第十八章、新的物资 见宋昭雪端着粥碗,神色间满是迟疑,陈昭不由问道:“怎么,怕我下药?” “放心,就是一碗普通的热粥。”他语气平淡,“我若真想对你如何,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 听他这么说,宋昭雪也觉自己多虑了,低声道:“多谢。” 她之所以警惕,是因为此前正是吃了那伙山匪给的东西才着了道。 这让她明白了人心险恶的道理,但并非所有人都这样。 见她小口啜饮起来,陈昭神色稍缓:“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宋昭雪,京城人士。” 陈昭微怔:“京城人?怎么会到西境来?” 他皱眉道,“如今这里兵荒马乱,突厥人四处横行,你好端端的京城不待,跑来这险地做什么?” 宋昭雪慢慢喝着粥,轻声道:“京城……也未必就太平。” 她忽然停下动作,仰起脸看向陈昭,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与挣扎:“我可以相信你吗?” “这要问你自己。”陈昭坦然回视,“你若觉得我可信,自然什么都能说;若觉得不可信,那便什么都不必说。” 宋昭雪沉默片刻。 眼前这人虽口口声声要她做“压寨夫人”,但确实未曾伤害过她,反而救了她性命。 权衡再三,她终于开口:“我是为躲避追杀才逃到西境的……也是来找人。” “找人?”陈昭挑眉,“那你可来错地方了。 如今西境幸存的大景百姓,大多已往东边逃难去了。” “我……”宋昭雪似乎还想说什么,屋外却传来一声通报:“大当家的,有紧急情报!” “你先好好休息,养好身子再说。”陈昭说罢,转身快步离去。 高天逸风尘仆仆地赶回山寨,带来了宋成宏的最新指令。 “大当家的,将军吩咐,让咱们想尽一切办法给阿史那斌制造更多麻烦。”高天逸禀报道。 镇西军反攻的第一步,就是要从阿史那斌手中夺回庆龙县。 此前陈昭带队焚毁粮仓,已让庆龙县陷入缺粮困境,而阿史那兰那批支援物资又被半路劫走,使得阿史那斌的处境雪上加霜。 但宋成宏认为这还远远不够,他希望陈昭能继续施压,最好能进一步削弱阿史那斌部的兵力。 高天逸还带回了一只信鸽,用于两地传递情报,省去了人力奔波的辛苦与风险。 最后,他传达了最紧急的一项命令:“将军命大当家即刻带队前往东乐坡,接应我军一支被困的弟兄撤离。” “东乐坡?”陈昭对这个地名有些印象。 “正是。东乐坡距此约一日路程。那里原本驻守着一队弟兄,此前音讯全无,大家都以为他们已全军覆没。”高天逸解释道,“直到最近,我军探子才偶然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他们并未牺牲,而是一直在东乐坡苦苦坚守。” 这无疑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陈昭当即下令:“通知兄弟们做好准备,后日一早出发。” 他之所以将行程定在后日,是为了争取时间,在通往山寨的各条路径上紧急布设防御工事和陷阱,以防他们离开期间突厥人摸上山来。 入夜,山寨里燃起篝火,众人围坐一团,酒肉飘香。 陈昭从宋昭雪暂居的屋舍中走出,对着迎上来的张猛摇了摇头:“她不愿出来,说要休息。” 张猛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凑近低声道:“大当家的,这女人心啊,得像文火慢炖,急不得!” “哦?听起来你倒是经验老道?”陈昭挑眉笑道。 一旁的杨开俞抢着答道:“大当家的,您还不知道吧?咱们兄弟里头,就数张猛成了家,媳妇孩子热炕头,他当然懂!” 李金宝憨厚地挠头接口:“俺参军,也是想着立下军功,风风光光回乡,娶了俺那心上人。” “我跟你们可不一样,”李辉闷了一口酒,语气带着几分自嘲,“我是被相好的骗光了家底,没脸见人,才跑来参军的。” 高天逸也叹了口气,加入话题:“我嘛……是自个儿不争气,把快到手的姻缘给弄丢了。” 看着几人借着酒意吐露心事,脸上泛着红晕,神情或憧憬或苦涩,陈昭不由笑出声来:“照这么说,我还真得跟你们多学学,不过只学成功的法子,那些栽跟头的可就算了。” 这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山寨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屋内的宋昭雪听着外面的喧闹,虽仍有些不适应,但对比此前被捆绑、颠沛流离的处境,已觉安稳许多。 至少在这里,她能自由活动。 只是陈昭的警告言犹在耳,绝不能私自下山,山下的世界,如今是突厥人的猎场。 翌日清晨。 陈昭尚在睡梦中,便被屋外杨开俞急促的声音唤醒:“大当家的!大当家的!有情况!” “何事喧哗?”陈昭推门而出。 “梁平村那边来了一队突厥兵!”杨开俞气喘吁吁地禀报。 他们原本正在上山要道布设陷阱,却远远望见山脚下的梁平村出现了一队人马。 看架势,像是来为昨日毙命的突厥士兵收尸的。 但若仅为收尸,无需出动如此多人马。 高天逸察觉有异,立刻让杨开俞赶回山寨通报,请陈昭定夺。 陈昭当即提起兵刃,随杨开俞快步下山。 “对方有多少人?”他一边疾行一边问道。 “约莫二十人左右。” 抵达埋伏点,陈昭仔细观察。 只见那队突厥兵确实在收敛尸体,但另有几人却在村周反复巡查,似在寻找什么。 很快,其中几人发现了通往盘龙寨的山路。 陈昭顿时明了,阿史那斌派他们来,收尸是假,探路是真! “准备好,”他低声下令,“等他们一上山,立即动手!” 当那几名突厥兵试探着沿山路向上行进时,四周骤然箭如雨下! 有人惊慌失措,转身欲逃,却一脚踩中刚布设的陷阱,跌入深坑。 陈昭命人将射杀的尸体抛下山崖,回收箭矢,随后亲自查看落入陷阱的突厥兵。 此坑尚未来得及布置尖木,深度有限,那突厥兵只是摔断了腿,并未毙命。 陈昭站在坑边,用突厥语冷声问道:“阿史那斌派你们来,究竟所为何事?老实交代,或可饶你一命。” 那突厥兵面露惧色,为求活命,只得和盘托出:“将军……将军命我们在此一带设防,确保阿史那兰将军后续运送的物资能安全抵达庆龙县!” 第十九章、会杀人吗? “还有新一批物资?具体何时启运?”陈昭目光锐利,继续追问。 那突厥兵颤声答道:“就……就在这两日之内。” 陈昭心中顿生疑窦,北山乡这条路线显然已不安全,为何阿史那斌兄弟俩仍执意要走此路,而非另择他途? 不过这个问题,眼前这小卒显然无从知晓,再问也是徒劳。 最终,陈昭并未兑现放他走的承诺,示意张猛将人从坑中拖出后,直接推下了山崖。 布防事宜暂缓,陈昭将全体队员召集至一旁,众人席地而坐,紧急商议。 “刚得到消息,阿史那斌又向阿史那兰索要了一批物资,预计两日内从阳东县发往庆龙县。”陈昭开门见山。 高天逸立即反应过来:“大当家的意思,是再干他一票?” “正是。但眼下有个难题,”陈昭眉头微蹙,“明日我们需按计划奔赴东乐坡,接应被困弟兄撤离。而这批物资的运送时间,恰好与之重叠。” 李金宝憨厚却敏锐地接话:“大当家的是在愁人手不够,两头难以兼顾吧?” 确实,若前往东乐坡,则只能眼睁睁看着物资落入阿史那斌手中,使其获得喘息之机。 若选择劫粮,则等同于放弃了驻守东乐坡的兄弟。 无论舍弃哪一边,对镇西军都是不小的损失。 倘若匪军兵力充足,又何须面临如此两难抉择。 陈昭沉吟片刻,决断道:“兵分两路。高天逸、杨开俞、张猛、李辉、吕克、康平,你们六人负责拦截这批物资。记住,首要目标并非必定劫下,而是千方百计延缓其送达时间!” “李金宝、赵志、江力、金田,你们四人随我前往东乐坡。事不宜迟,各自准备,即刻出发!” 原本计划明日出发,但局势紧迫,陈昭决定即刻启程前往东乐坡。 他安排高天逸六人负责拖延物资运送,正是为了给自己这队人马争取时间。 待接应东乐坡的弟兄脱险后,他将火速率领李金宝等人回援,合力劫下这批物资。 临行前,陈昭特意找来高天逸面授机宜:“你是他们之中最机敏的一个,这次行动由你全权指挥。” “谢百总信任!”高天逸肃然领命。 私下场合,他仍沿用军中旧称。 “不过,这批物资未必会再走北山乡。”陈昭铺开西境地图,“阳东县通往庆龙县的道路众多,北山乡虽近,但我们已经在那里动过手。阿史那斌兄弟俩很可能改道而行。” 高天逸立刻会意:“百总是怀疑,他们可能用假物资诱我们现身?” “正是。”陈昭颔首,“阿史那斌不同于寻常突厥莽夫,我们必须加倍谨慎。现在交给你一个额外任务。” “请百总吩咐!” “你带人先行赶往阳东县,在城外潜伏监视,确认阿史那兰是否真分两路运送物资。若确有其事,你们便不必在北山乡空等。”陈昭补充道,“况且北山乡一带已有突厥兵设防,正张网以待,我们绝不能自投罗网。” 一切安排妥当,临行之际,陈昭来到宋昭雪住处。 “出什么事了?你们似乎很匆忙?”宋昭雪察觉异常。 陈昭没有回答,反而突兀问道:“你会杀人吗?” 宋昭雪一怔,随即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会。而且杀过不少。” “很好,跟我走。”陈昭随手将一把铁弓和箭袋抛给她,语气不容置疑。 “等等,我就这样跟着你们一起走?” 见她一身长裙确实不便行动,陈昭又找来自己的衣物让她换上。 虽略显宽大,但用腰带收紧后倒也合身。 宋昭雪随他走出屋子,看到为自己备好的马匹,不禁挑眉:“你这是要带我去……打劫?” “总不能留你一人在山寨。”陈昭翻身上马,“况且我们确实人手不足。” 李金宝四人见陈昭真要带上这女子同行,皆是一愣。 在他们看来,如此凶险之事,本不该让女子涉足。 “走后山小路。”陈昭下令。 若走前山大道,必经北山乡,势必撞上严阵以待的突厥兵。 盘龙寨后方另有一条隐秘小径,虽绕远,却是通往东乐坡最安全的选择。 一行人策马疾驰。 “我原以为……你带我回来当这压寨夫人,只是将我当作摆设。”途中,宋昭雪与陈昭并辔时忽然开口。 陈昭朗声一笑:“若在别处山寨,或许如此。但我这盘龙寨不养闲人,纵是压寨夫人也得派上用场。” 他忽地侧首,语带戏谑:“等等,你这话的意思,是愿意当这压寨夫人了?” 宋昭雪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音未落,她已一抖缰绳,加速超前。 做压寨夫人自然只是戏言,但她确实打算暂留盘龙寨,再从长计议。 或许……眼前这人,真能助她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 黎明时分,阳东县城外。 高天逸带领五人连夜疾驰,终于在天光微亮时抵达,随即在城外隐蔽处静候。 “出来了!”负责瞭望的杨开俞低声道。 众人凝目望去,只见阿史那兰的部下押送着两辆物资马车缓缓出城,看方向,正是往北山乡而去。 与上次不同的是,护送兵力明显增多。 高天逸按兵不动,沉声道:“再等等。若百总大人所料不差,应该还有一路。” 果然,半个时辰后,城门口再次出现一队人马,仅有一辆马车,护送的突厥兵也减少,驶向了另一条道路。 “那条路……是往泗家乡方向!”张猛辨认着路径,“绕道平石县?竟真被百总料中了!” 高天逸不再迟疑:“上马!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抵达泗家乡!” 六人策马扬鞭,抄近路疾驰两个时辰,终于赶在晌午前进入了泗家乡地界。 泗家乡由四个不同姓氏的村落组成,一条河流蜿蜒其间,将四村分隔,仅靠一座木桥连通两岸。 高天逸迅速观察地形,心中推演着若陈昭在此会如何设伏。 目光最终落在那座唯一的木桥上,此桥乃必经之路,若绕行则需耗费大量时间,突厥人押送辎重,绝无可能涉水渡河。 “过河拆桥!”高天逸当机立断,“趁他们抵达之前,断了这条路!” 第二十章、突围 高天逸与张猛负责桥的这头,李辉和杨开俞则守在另一侧。 剩余两人充当哨探,密切监视突厥队伍的动向,一旦发现情况立即汇报,为众人争取隐蔽时间。 他们手头没有专门工具,所幸这只是一座简易木桥。 高天逸当即下令,就用随身大刀硬砍! 这法子虽笨,此刻却最直接有效。 那支运送真物资的突厥队伍,最快也要三四个时辰后才能抵达泗家乡。 他们必须在此之前破坏木桥,即便不能完全拆毁,至少也要让它变得脆弱不堪,等突厥人押车经过时,桥面便会因承重不住而坍塌。 众人不缺力气,尤其是张猛,每一刀都劈得又狠又准,仿佛砍的是突厥人的脑袋。 木屑纷飞间,桥体结构逐渐松动。 感觉差不多了,高天逸示意停手。 他亲自走上桥面试探,脚下立刻传来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单人行走尚可承受,但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足以迷惑敌人,却在重压下瞬间崩溃。 “等突厥人押车上来,桥必断,连人带物资都会落水。”高天逸解释道。 “可陈百总交代的任务是拖延,不是劫掠啊?”李辉提出疑问。 高天逸郑重点头:“东乐坡情况恐怕更危急,百总他们未必能及时回援。我们必须见机行事,即便百总事后怪罪,由我一人承担!” “眼下劫下这批物资,才是对镇西军最有利的选择。” 张猛拍了拍他肩膀,咧嘴笑道:“都是过命的兄弟,有责罚自然一起扛!我相信百总明事理,顶多气我们擅作主张,绝不会真为难大家。” 得到众人支持,高天逸心中一定,立刻开始布置伏击。 人员如何分散隐蔽,箭矢如何分配,一旦突厥人落水如何迅速控制局面……每个细节都仔细推敲,务求万无一失。 …… 北山乡距东乐坡原本仅一日路程,但为避开沿途突厥伏兵,陈昭选择了迂回路线,耗费一天一夜才抵达东乐坡脚下。 陈昭命众人在坡下隐蔽处稍作休整,同时商议行动方案,并派金田先行侦察敌情。 宋成宏只令他们接应被困弟兄撤离,却未提供具体敌情,因此行动前必须摸清坡上突厥兵力部署。 宋昭雪此时忍不住开口:“我们不是来打劫的吗?” 她一路跟着疾驰,仍以为此行是寻常的山匪打家劫舍的勾当。 陈昭闻言轻笑:“是打劫,不过目标换成了突厥人。” “就凭我们几个,去打劫突厥东征大军?”宋昭雪觉得他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如今盘踞西境的皆是突厥精锐,岂是寻常山匪能够招惹的。 李金宝在一旁憨笑着插话:“夫人您有所不知,前几日咱们刚劫了突厥人一批粮草,那可是实实在在的真家伙!” “夫……夫人?”宋昭雪一怔。 “那可不!您是大当家亲口认下的压寨夫人,咱们自然得尊您一声夫人!”李金宝说得理所当然。 宋昭雪本想辩解,转念一想,跟这群认定死理的山匪恐怕说不清,索性转向陈昭正色道:“即便你们真得手过,对付突厥人也需周密计划。你究竟有何良策?” “随机应变。”陈昭答道。 宋昭雪一时语塞,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压根没什么周密计划,全凭一股胆气行事。 此时,侦察敌情的金田匆匆返回:“大当家的,前方发现一座镇西军军营,但外围被突厥兵重重围困。看旗帜,主将并非阿史那斌,而是其同族的阿史那延。” “对方兵力如何?”陈昭追问。 “约莫百人左右。”金田补充道,“奇怪的是,这些突厥兵只是围而不攻,似乎打定主意要跟里面的守军耗下去。” “围而不攻……这个阿史那延倒有几分头脑。”陈昭评道。 若强行进攻,突厥人凭借兵力优势早可踏平军营,但阿史那延选择了更稳妥的消耗战术。 东乐坡守军孤立无援,粮草终有尽时,不战自溃。 而突厥人后方补给畅通,自然耗得起。 陈昭当即下令:“金田,你设法从后方潜入军营,告知守军,若想突围,便与我里应外合。” “告知他们若是能撤离出去了,就在梨椒沟会合!” 随即转向其余四人:“李金宝、赵志,你二人抢占制高点,负责远程压制。你和江力随我行动。” 宋昭雪看着这番布置,心中依旧疑虑重重,仅凭六人,如何对抗百人敌军? 这已远超“打劫”范畴,简直是螳臂当车。 但她并未多言,只是默默握紧铁弓,翻身上马。 陈昭并未立即行动,他在等,等金田潜入军营传达消息,等守军蓄势待发。 届时内外夹击,方有一线生机。 此战目标并非全歼敌军,而是助守军撕开一道缺口,突围撤离。 毕竟,面对十倍之敌,妄图围剿无异于痴人说梦。 片刻之后,原本沉寂的军营忽然爆发出震天喊杀声,被围困的镇西军将士如决堤洪水般向外猛冲,狠狠撞向突厥人的包围圈! “就是现在!杀!”陈昭厉声下令,一马当先冲向敌阵。 突厥军正被镇西军的突然反扑打得阵脚微乱,忽见后方又杀出几人,顿时以为遭遇援军夹击,一时阵型更显混乱。 趁敌军注意力被陈昭三人吸引,军营内的守军奋力前突,终于撕开了一道缺口。 “小心身后!”宋昭雪眼尖,瞥见几名突厥兵欲从侧后偷袭陈昭,当即挽弓搭箭,嗖的一声,利箭精准贯穿一名突厥兵的咽喉! “好箭法!”陈昭赞道,同时猛提缰绳,战马前蹄扬起,重重踏翻另一名逼近的敌兵。 他朝着冲出重围的镇西军将士高喊:“别纠缠!全速撤离!” 远处高地上,李金宝与赵志的箭矢持续为撤离队伍提供掩护。 陈昭、宋昭雪与江力则死死断后,且战且走,硬是为这支疲惫之师撑开了一条生路。 待镇西军撤出一段安全距离后,陈昭发出一声嘹亮的口哨,这是预先约定的撤退信号。 接下来,便是与时间赛跑,全力摆脱突厥人的追击。 所幸陈昭对西境地形了如指掌,在他的带领下,众人几番迂回穿插,很快便将追兵甩得无影无踪。 “去梨椒沟暂避。”陈昭确定安全后,指明了下一个汇合点。 直到此时,宋昭雪才彻底回过味来。 她策马靠近陈昭,难以置信地问道:“所以……你们根本不是来打劫的?而是专程来救人的?” 她实在想不明白,一伙山匪为何要冒死救援朝廷的军队? 陈昭闻言,侧过头对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怎么,山匪救人……很奇怪吗?” 第二十一章、将门虎女 宋昭雪点了点头。 山匪救援官兵,这确实是她生平头一遭听闻,更别提亲身参与了。 陈昭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评价起她方才的表现:“你刚才的身手着实令人刮目相看。我原以为你说会杀人只是逞强之言。” 能在颠簸的马背上精准射杀敌人,这般箭术已非寻常,甚至隐隐超过了李金宝。 “怎么?”宋昭雪挑眉反问,“在你眼里,我看起来就像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深闺小姐?” 陈昭坦然承认:“初见时,确有此感。尤其是你说来自京城,我难免猜测你是哪位官家千金。” 但经过方才一战,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她,“你莫非出身将门?” “算你猜对了。”宋昭雪并未否认。 “啧,这下我可真是捡到宝了,”陈昭朗声笑道,“没成想随手抢来的压寨夫人,竟是位将门虎女!” 宋昭雪懒得接他这话茬,转而问道:“人既然已经救出来了,接下来你们有何打算?” “让他们自行离去便是。” “就这样?”宋昭雪有些不解,“你们冒死相救,难道不索要些酬劳?这可不像是山匪的行事作风。” 陈昭摇了摇头:“同为大景子民,如今西境沦陷,互相扶持才是正道。” “当真?”宋昭雪仍觉难以置信。 “信不信由你。”陈昭不再多言,一抖缰绳,加快了速度。 不久,众人抵达梨椒沟。 先前突围的镇西军已在此等候多时。 为首的军官迎上前来,抱拳道:“在下谢文山,东乐坡百总。多谢诸位壮士舍命相救!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陈昭。”他简单应道,“如今西境局势艰难,互相帮衬是分内之事。” “镇西军主力现驻守阳州城,你们可前往汇合。”他随即指明了一条较为安全、但需绕远的路径,并叮嘱道:“此行务必小心,突厥游骑四处出没。” 自始至终,陈昭未曾透露自己“匪军”的身份,这支奇兵的存在,仍是只有镇西军主帅宋成宏和其他几位将领知晓的秘密。 “对了,这个你们带上。”陈昭示意金田从马背行囊中取出事先准备的干粮,“东西不多,好歹能垫垫肚子。” 谢文山见到这些干粮,这个被突厥人重围数月都不曾落泪的汉子,此刻竟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多谢……多谢陈兄弟!” 他麾下原本有百余名弟兄,如今仅剩不足半数。有些战死沙场,更多的却是在漫长的围困中活活饿死的。 “快动身吧,此地不宜久留,突厥追兵随时可能赶到。”陈昭催促道。 谢文山再次郑重抱拳,率领残部踏上前往阳州城的路。 目睹这一切的宋昭雪,此刻终于相信陈昭先前所言非虚,他确实别无所图,甚至为这些溃军备好了救急的粮草。 就在这时,陈昭忽然转头看向她,随即高声唤住即将远去的队伍:“谢大哥,请留步!” “陈昭兄弟还有何吩咐?” “有个不情之请。这位姑娘是来西境寻亲的,或许她要找的人就在阳州。不知能否让她随你们同行?” 宋昭雪闻言一怔,尚未反应过来。 陈昭继续道:“谢大哥不必担心,方才大家都见识过她的身手,绝非累赘。” 谢文山爽快应允:“自然可以。只是不知这位姑娘意下如何?” 宋昭雪目光在陈昭与整装待发的队伍间流转片刻,轻声道:“多谢。也多谢这几日……诸位的照拂。” “保重。”陈昭颔首。 “你也是。”宋昭雪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融入行进的队伍。 目送那一行人远去,李金宝凑到陈昭身边,挠头问道:“大当家的,您真就这么让夫人走了?” 陈昭耸耸肩:“救她之时我便说过,待她身体康复,便送她去安全之处。” 他望着队伍消失的方向,语气平静,“走吧,我们也该动身了。” 此刻他更牵挂高天逸那边的局势,必须尽快赶回支援。 …… 庆龙县,县衙内。 “你的意思是,那批真正的物资……还是被劫了?”阿史那斌脸上看不出喜怒,眸底却翻涌着冰冷的杀意。 他与阿史那兰精心策划,以假物资为饵,意图引出并全歼那伙胆大包天的山匪。 岂料,走北山乡的假饵无人问津,经由泗家乡的真物资竟再次被劫! 首次被劫,他只当对方是群不知死活的亡命之徒。 可这第二次,却让他心生警兆,若非内部有人泄露风声,对方怎能如此精准地避开陷阱,再次得手? 他不由想起阿史那兰麾下那几个归降的大景山匪,以及他们曾提及的那个名字…… “陈昭……”右肩未愈的伤口隐隐作痛,让阿史那斌将这个名字死死刻入脑海。 “狼头山那边,查得如何?” “回将军,狼头山已是一片焦土,未见山匪踪迹。”副将回禀。 阿史那斌心中疑虑未消。 上次纵火竟未将其烧死,此人绝不能留。 “传令下去,将庆龙县周边所有山林,尤其是北山乡一带,给本将军彻底搜查!一旦确认无人,立即放火烧山,片木不留!” 他略作停顿,声音愈发森寒:“另外……告知阿史那兰将军,他手下那些中原降卒,一个都留不得。” “是!”副将领命,躬身退下。 …… 盘洼山,盘龙寨内。 “都给我站直了!”陈昭面沉如水,目光扫过高天逸等六人,“此番你们虽成功劫回物资,确有功劳,但擅自变更计划,险酿大祸,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指着校场:“将我平日所授各项技艺,从头到尾操练三遍。练不完,不准吃饭!” 高天逸六人此次行动确实漂亮,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不仅劫得物资,还歼敌不少。 然而归途险些暴露行踪,在陈昭看来这是绝不能姑息的失误。 李金宝等旁观者有些不解:“大当家的,是他们违令,为何我们也要一同受罚?” 高天逸却看得明白,低声道:“大当家并非真在惩罚,只是不想让咱们松懈下来罢了。” 陈昭回到屋内,迅速写好密信,用信鸽发往阳州城。 这批劫获的物资多为突厥人惯用的肉干与烈酒,他决定留一半自用,另一半交由镇西军处置。 尤其那些烈酒,他另有用处。 “此酒性烈,遇火即燃……”陈昭拿起一坛,若有所思,“或可制成火箭,攻敌不备?” 他当即着手尝试,将布条浸入酒中,小心绑上箭簇。 第二十二章、打造武器 这种火箭制作简易,但效果未知,陈昭只随手做了几支试验品。 他来到屋外,立起一个木桩靶子,套上缴获的突厥甲胄,旁边备好火把,随即尝试点燃箭簇。 令他惊喜的是,突厥烈酒极易点燃,火焰瞬间包裹了箭头。 “能行!” 他张弓搭箭,燃烧的箭矢呼啸而出,正中靶心! 突厥甲胄虽比镇西军的更为厚实,但其外部常覆有厚实的动物皮毛,这反而成了易燃的弱点。 即便火箭无法立刻致命,也足以制造混乱,扰乱敌阵。 当然,火箭属于消耗品,无法像普通箭矢那样回收再利用,必须用在关键时刻。 例如袭击敌军粮仓,火箭能远距离纵火,大幅降低行动风险,提高成功率。 “若能扩大燃烧范围……”陈昭心中又萌生新想法。 这次劫获的烈酒数量可观,若能分装投掷,再以火箭引燃,效果必然更佳。 他甚至想到制作简易燃烧弹,易碎的瓷瓶是最佳容器,可惜眼下条件有限,只能暂且作罢。 “你们都过来。”陈昭将操练完毕的众人召集过来。 他吩咐高天逸、杨开俞和金田三人清点山寨现有装备。 “大当家的,目前有突厥弯刀二十五把、铁弓十五把、箭矢四百一十八支。”高天逸逐一汇报,“突厥甲胄完好的仅有十几套,其余大多损毁严重。” 这些仅是战利品,尚未计入山寨原有的武器库存。 陈昭颔首道:“取一半箭矢,改制为火箭。此物日后必有大用。” 众人随即在他的指导下,开始学习制作这种新式武器。 “大当家的,这……会不会太糟蹋了?”张猛盯着那些烈酒,满脸不舍,“虽说劲儿大,可也是能入口的东西,弟兄们偶尔也能解解馋不是?” 陈昭挑眉看他:“大景地大物博,还缺你这口酒?等把突厥人赶出西境,你想喝什么佳酿没有?眼下正事要紧,喝酒最易误事。” “大当家的,”杨开俞提出另一个担忧,“一半箭矢都改火箭,剩下的恐怕不够用。箭支对咱们人手本就不多的匪军来说,可是命根子。” 陈昭自然也想到了这点。 他抬手指向山寨周围茂密的树林:“材料不就在眼前?” “您是说……咱们自己造箭?” “没错。即便没有铁质箭头,纯用木料削制,只要数量够多,一样能形成箭雨,压制敌人。” 如今他们无法指望任何外部补给,一切装备都需自行解决。 当然,还有一条路,继续去突厥人手里“拿”。 陈昭迅速做出分工,五人继续加固山寨防御工事,另外五人则随他一同赶制箭矢。 …… 跟随谢文山的队伍跋涉三日,宋昭雪终于踏入了阳州城。 入城后,谢文山关切地问道:“宋姑娘,不知你要寻的是何人?如今这阳州城内,除了镇西军将士,已无其他百姓。” 宋昭雪正要回答,目光却瞥见了前方正迎接这支突围队伍的主帅宋成宏。 “叔父!”她脱口唤道。 “昭雪?”宋成宏闻声转头,一眼认出了她,脸上写满了惊愕,“你怎会在此?京城距此千里之遥,你孤身来西境做什么?” 听闻她是独自前来,宋成宏心中顿时一沉,已然猜到京城恐生变故:“大哥他……?” 宋昭雪眼圈微红,强压着愤懑道:“爹爹本欲出兵西境,与叔父并肩抗敌,陛下却执意不允。之后……之后更以莫须有的谋反罪名,将爹爹打入天牢!” 她从怀中取出一物,郑重递上:“叔父,爹爹命我务必将此物交到您手中。” 宋成宏接过那沉甸甸的物件,瞳孔骤缩:“这是……兵符?!” 正是因为这调兵兵符,宋昭雪才一路遭人追杀。 逃入西境后,又不慎落入一伙伪装成难民的山匪手中,被其捆绑,欲献给突厥人作为进身之阶,幸得陈昭等人出手相救。 手握这足以调动大景百万雄师的兵符,宋成宏心情无比沉重。 使用它,或可解西境燃眉之急,但必将彻底激怒朝廷,坐实宋家“谋反”的罪名,届时狱中的兄长必无生路。 权衡再三,他将兵符缓缓推回:“昭雪,此物……暂且用不上。你且收好。” 他目光转向城外,语气坚定:“我已调遣宋家军驰援西境,不日即可抵达。届时镇西军与宋家军合兵一处,未必不能与突厥一战!” 这是他在忠君与家族、国难与私情之间,所能做出的最艰难,却也最稳妥的抉择。 “叔父……”宋昭雪还想再劝。 “此事暂且不提。”宋成宏摆手打断,语气转为庆幸,“你能平安抵达西境,找到阳州城,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当即安排侄女住下,京城是肯定回不去了。 宋昭雪赧然道:“其实这一路并不顺遂……好在结果尚可。” 她将自己轻信伪装难民的山匪、继而遭绑的经过道出。 “此事怪不得你。”宋成宏深知侄女秉性纯良,如今西境龙蛇混杂,遭人蒙骗实属难免,“那你是如何脱身的?” “后来……又遇上了一伙山匪,”宋昭雪续道,“是他们将我救下,免于被献与突厥人的命运。”她当时最忧心的并非自身安危,而是兵符落入敌手。 “另一伙山匪?”宋成宏挑眉,“莫非这乱世,反倒让绿林中人多了几分侠气?” 宋昭雪亦不确定,但她能肯定的是:“那伙人的大当家很年轻,与我年岁相仿,但处事老练,对付突厥人更是果决狠辣!” 宋成宏越听越觉熟悉,不禁问道:“可知那位大当家名讳?” “陈昭,盘龙寨寨主。”宋昭雪话音刚落,便见叔父抚须笑了起来,“叔父为何发笑?” “非是笑你,”宋成宏解释道,“只是觉得太过巧合,救你之人,竟是他!” “叔父此言何意?” “昭雪,那陈昭实则是老夫麾下之人。他所率的那支队伍叫匪军,皆是我镇西军弟兄。”宋成宏终于道出实情。 “他们……都是镇西军?”宋昭雪愕然,“可……可陈昭他还口口声声要我当压寨夫人!” “竟有此事?”宋成宏故作愠怒,“昭雪放心,待日后见了那小子,叔父定好好训诫他!” 第二十三章、夜袭敌营 “不过昭雪,此事你需严守秘密。”宋成宏神色转为严肃,“匪军乃我军机密,如今知晓其存在的,除你之外仅有几位核心将领。” 宋昭雪不解:“既是自己人,为何不能公之于众?” “此乃陈昭之意。”宋成宏解释道,“若匪军与镇西军往来过密,必被突厥察觉其真实身份。况且他们执行的都是最凶险的任务,身份暴露只会增加无谓伤亡。” 他顿了顿,补充道,“如今阳州城内不少粮草军械,实则都是他们暗中输送。” 对于匪军的具体运作,宋成宏所知也有限。 这支队伍由陈昭一手创建,他作为主帅,能做的便是全力掩护与支持。 宋昭雪这才意识到匪军的分量。 只是想到对方仅有十一人,不禁问道:“叔父,他们人手如此单薄,为何不增派些弟兄?” “老夫何尝不想?”宋成宏无奈一笑,“可陈昭那小子坚持兵贵精不贵多,老夫也只能由他去了。” “您可是主帅,岂能由他说了算?” “昭雪啊,”宋成宏长叹一声,“镇西军如今仅剩数千人,再经不起折损了。陈昭主动提出精简人手,正合我意。况且……我相信他自有考量。” 宋昭雪沉默片刻,忽然抬头,目光坚定:“叔父,我……能否加入匪军?” “你想加入匪军?”宋成宏略显诧异。 “嗯!”宋昭雪目光坚定,“我既是宋家女儿,如今家国蒙难,岂能坐视不理?东乐坡一战已证明,我并非累赘。” 宋成宏微微颔首,谢文山确实盛赞过她的身手。 “你想去,叔父不拦你。但陈昭是否收你,老夫可做不了主。” “他会收的。”宋昭雪嘴角微扬,“毕竟,我可是他亲口认下的压寨夫人。” 当然,她心知陈昭更看重的,是她的实力。 宋成宏先是一愣,随即朗声大笑:“好!这般胆魄,你与那陈昭,倒真有几分相似!” 他深知侄女性情,既已决定,劝阻亦是徒劳,“既如此,你去找他们时,替老夫带句话……” 两日后,盘龙寨内。 “大当家的!夫人……夫人她回来了!”张猛人未到声先至,嚷嚷着冲进院子。 正在屋内研究地图的陈昭闻声蹙眉:“谁回来了?” 话音未落,宋昭雪已大步踏入屋内:“是我。” “你怎么回来了?”陈昭着实意外,明明将她送到了最安全的阳州城,怎么自己又跑回来了? “是你们宋主帅让我来的。”宋昭雪开门见山,“顺便,给你们带来新的任务。” “主帅?”陈昭挑眉。 “重新认识一下。”宋昭雪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宋昭雪,镇西军主帅宋成宏,是我的叔父。” 陈昭闭目揉了揉眉心,轻叹:“早该想到的……不过将军若有指令,用信鸽便可,何须你亲自冒险?” “因为我不只是信使。”宋昭雪向前一步,语气坚决,“更是来加入匪军的。” “加入我们?” “没错。所以,你是直接允我入伙,还是需要经过什么考验?” 陈昭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你都是我亲口认下的压寨夫人了,还需什么考验?你的本事,东乐坡一战已然证明。只是……你真想清楚了?” “若未想清,我何必回来寻你?”宋昭雪反问,目光坦然。 陈昭不再多言。 宋昭雪的身手有目共睹,她的加入对匪军而言确是如虎添翼。 “那么,将军给我们的新目标是什么?”他切入正题。 宋昭雪走近桌案,指尖落在地图一处:“五台坡。我军探子在此发现了突厥人的一座先锋兵营。” 五台坡距阳州城极近,突厥人在此设营,意味着攻城计划已迫在眉睫。 一旦阳州城这西境最后一道防线被攻破,大景西境便将门户大开,彻底沦陷。 “目标是捣毁这座兵营?”陈昭确认道。 “据探报,此营仅有二十余人,应是突厥大军的先头部队,专为后续主力清扫道路、建立前哨。”宋昭雪补充道,“类似规模的兵营散布多处,叔父已分派其他队伍负责清剿。我们只需端掉五台坡这个据点。” 剿灭这些先锋,便能有效延缓突厥人的进攻步伐,为阳州城争取宝贵时间。 陈昭当即召集所有人,与宋昭雪一同筹划行动。 夜袭无疑是最佳方案,而他们新制的火箭,正好能在此战中一试锋芒。 近日,北山乡一带已不见突厥兵踪影,看来为筹备总攻,阿史那斌已将兵力收缩。 这正好为匪军提供了便利,他们可沿北山乡路径,直扑五台坡。 时间刚刚好,众人也准备的差不多了,陈昭便下令出发。 下山途中,宋昭雪望见远处几座山峰焦黑一片,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荒凉。 “那是怎么回事?” “前两日阿史那斌派人放火烧山,想逼我们出来,或是直接将我们烧死在山里。”陈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语气平静,“所幸他们没找到盘洼山便撤了。” 算他们运气不错。 若突厥兵真搜到此处,纵使他们能及时撤离,这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山寨据点,也必将化为灰烬。 几个时辰后,夜幕低垂。 众人于上午出发,抵达五台坡时天色已彻底暗下。 远处突厥兵营灯火通明,喧闹的歌笑声随风传来,营中士兵显然毫无戒备。 “你们俩去左翼,你们俩负责右路,你们三个绕到后方。”陈昭迅速分派任务,意图从四面合围。 待众人就位,他取出火折,点燃一支火把,随即将其插在地上。 宋昭雪正疑惑此举是否会打草惊蛇,便听陈昭低声道:“别愣着,准备火箭。” 她立刻会意,抽出箭矢引燃箭头,瞄准兵营射去! 四面八方,燃烧的箭矢如流星般划破夜幕,钉入帐篷、粮垛。 浸透烈酒的布条遇火即燃,火势迅速蔓延,整个兵营顿时亮如白昼,夹杂着突厥兵的惊叫与怒吼。 “敌袭!有敌袭!” 营内乱作一团。 突厥兵既要救火,又要御敌,顿时顾此失彼。 而陈昭,自然不会给他们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