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九离世前唇畔动了动,下意识在呼唤谁,那时的解雨辰没心情去想那是什么。
直到后来的每个夜晚,解雨辰反复琢磨,终于猜出了答案。
是一声“哥哥”。
所以当年那句“也许他会心软些”的背后,是这个意思吗?
介于两个人闹掰的事实,解雨辰清楚他不能真的复制哥哥这个称呼,于是他结合当时的情况,加上了一个二字,喊了一声“二哥哥”。
解雨辰心里想着事,一个晃神他们坐到了车上。
清业问:“那个女同学在和你说什么?”
解雨辰根本不知道那个挡路的同学是男是女。
见他茫然,清业跳过这个话题,变换坐姿,“你怎么,怎么突然不叫我哥哥了?”
解雨辰:“没怎么啊。”
顿了顿,解雨辰隐晦的观察清业的神态,说:“我长大了。”
长大了就不能叫哥了吗?
清业震惊。
小官也不这样啊!
清业百思不得其解,手伸进衣兜里,发邮件让人去查了。
肯定有人说了什么。
他很早就告诉过雨辰真名了,就算不叫哥哥,怎么也不该轮到这个称呼吧!
解雨辰神游天外,等肚子叫起来,察觉那道倏然投来的视线后温度直接烧到了耳根。
现在时间还早。
清业眸光锐利:“中午吃了什么?”
解雨辰:“……”
他应该后悔自己中午没吃饭的,但是一对上清业不赞同的眼神,解雨辰突然感觉心脏收缩,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了。
这一刻,解雨辰发现,在清业眼里,他还是个孩子。
很矛盾。
他既想清业意识到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围困的男孩,又想清业把他当做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纵容。
“去最近的饭店。”清业说。
司机应了一声,尽管没有听见少当家的回应,他依然第一时间听从了清业的命令。
这是这么几年来,少当家的态度带给解家伙计的共识。
他没反对,那就是听叶先生的话。
就近找了一家餐馆,临时定了包厢,清业将餐馆提供的几叠小点心放到解雨辰面前。
“先垫垫肚子。”
少年嗯了一声,沉默的拿了一块糕点吃。
浑身上下就差没把我有心事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解雨辰什么都没说,但是他不掩盖的表情就是在告诉清业——二哥哥,我不开心。
道上渐有声名的解少当家也只有面对清业时会这样。
清业温声道:“怎么了?有人说了什么吗?”
解雨辰安静了一会,终于开口,
“小时候,算命的说我贵人不贵己,我以前觉得是错的。现在想想,好像也对。二哥哥,我想贵你,你……你可以贵我吗?”
少年小心试探的模样实在招人心疼。
清业拧眉:“哪个算命的?”
少年执拗的注视清业。
清业轻轻一叹:“我不用你贵。”
解雨辰瞳孔一颤,细细密密的酸涩和痛楚蔓延胸口。
他,明年还是要走了吗?
头上忽然传来重量,解雨辰抬眸,清业则垂眸望他,眸光清浅,“命格一事虚无缥缈,我希望你对自己好,这就是贵自己。”
解雨辰忽然激动起来,“我知道!可是没有人,没有人比你还对我好了!”
最终,解雨辰闭了闭眼,仰头,眼睛有点红的,手拉住了清业的衣角,
“叶二,你可以,不要走吗?”
走?他什么时候说要——清业反应过来。
是,雨辰快十八岁了。
时间好快,时间怎么这么快。
当年的解九,同样是眨眼间从一个稚儿长得和他差不多高了。
解九好像也是雨辰这样,突然改口,不肯叫他哥哥了。
“我不走。”
怎么忍心说丢就丢。七年前的冷漠早已消失在相伴的时间长河里。
解雨辰凝滞的呼吸伴随这句赦免一样的话恢复正常,他听见自己心脏狂喜的欢欣跳动。
见少年怔怔的注视他,清业眉眼柔和下来,将解雨辰拢进怀里,摸摸他的黑发,轻轻拍拍他的脊背,
又重复一遍,安住解雨辰忐忑的心,
“我不走。”
解雨辰脑袋埋进清业胸膛,眼睛笑了。
那真是太好了。
他抱着清业的腰,忽然歪了念头,二哥哥的腰好细。
……
腊月二十四日,解家宅子的佣人们忙碌的大扫除。
之后几天,京城都沉浸在为过年做准备的热闹氛围中。
除夕夜,灯火通明,天空的鞭炮和烟花一直响着,点亮整片夜空,绚烂夺目。
解雨辰和解家旁支一起在祠堂祭祖。
往年清业都会避开,找个安静的地儿赏月,今年倒是留在了祠堂外面,让见着他的旁支们大气不敢喘,匆匆走过,生怕被这个煞神看上一眼。
等正事办完,时间已经很晚了。
“叶二!”
解雨辰脸上已经在笑了,他跑向清业,和他一起去了水榭里坐下。
晚上风寒,清业看了看少年,拧眉,摘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雨辰乖乖站着,让清业给他套上围巾。
围巾一摘下,麒麟玉明晃晃的坠在清业颈间。解雨辰看了看,唇边不自觉的抿出笑。
“好了。”系好围巾的清业松了手。
围巾暖呼呼又软绵绵的,带着清业的体温,和一点香气。解雨辰半张脸埋进围巾里,悄悄的深深吸了一口。
依旧很清,但有不同,带着一些草本气味,其中含着一丝艾草的气味。
“换熏香了吗?”
清业嗯了一声,偏头望向外面的花园:“过年了,除旧迎新,换个新的,喜欢的话,我到时候再做一些。”
解雨辰笑着应下。
二人一起守夜,除了他们的说话声,周围的氛围安静又祥和,随着时间推移到后半夜,连耳边的风都温柔下来。
亭子里有躺椅,解雨辰从打了一个哈欠起,就被清业按在上面躺着了,身上还盖着小毛毯。清业坐在旁边,解雨辰手里抓着清业的一片衣角玩。
玩着玩着,视线落在清业的手上。
清业常年练剑,想来是泡过什么药,手上没有什么茧子,指节修长,白皙细腻,解雨辰一拉住,是热的,像难求的暖玉。
解雨辰没忍住捂住了清业的手掌。
见清业没有什么反应,他更大胆了,玩着他的手,见月光与灯光交汇,解雨辰兴致勃勃的用清业的手摆出各种手势,自娱自乐的去看那些影子。
在他试图拉清业的另一只手时,被清业敲了一下。
解雨辰趁机拉住清业的胳膊枕着。
“我可以知道二哥哥和爷爷是怎么认识的吗?”
又叫二哥哥了。
清业轻笑一声,“怎么不叫叶二了?”
那天之后总是叶二叶二的喊,清业最初纠正几次,发现解雨辰前头说改转头就忘后实在无奈,便不计较了。
“二哥哥二哥哥,我就叫。我现在想这样喊,不行吗。”
说着,解雨辰还在清业的手臂上蹭了蹭。
解少当家难得的任性和少年心性。
清业眉眼柔软几分,“好吧。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你都撒娇了,我总是拿你没办法的。”
他缓缓道来:“很早就认识了,在他的满月宴上认识的。”
解雨辰懵了,脑子都卡了一下,“谁,谁的满月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