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二身上的故事有很多。
但那种故事感其实很虚无隐约,大部分时候看不到,你一眼望过去只会觉得这个“青年”像是书上形容的江南来的。
而那天解雨辰看见青年双手抱剑,站在院子的屋檐下静静无言。
身上由内至外散发某种难以言说的超脱感和宁静祥和,他的锋芒收敛的太过了,给解雨辰一种,出家的,悲悯的感觉。
很奇怪,但的确是这样的。
真要打个比方,仿佛寺庙里那些信仰神明的信徒,二哥哥还会是最前面的那个。
年龄成谜,和爷爷关系应该很好然后闹掰,出神入化的剑术,处理问题的沉稳理智……
这些东西配上青年那张令人惊艳的面庞,无法不令人产生好奇。
活得久了,身边人垂垂老矣,而二哥哥依然年轻。
解雨辰明白,二哥哥的过去很可能会是一本潮湿的书。
这几个月来,二哥哥对他很好,就像真的一个负责任的兄长一样,保护他,关心他,教他看账,告诉他什么叫御下之术。
他不想翻开这本书,添上几分伤。
“二哥哥!我回来了!”
放学的解雨辰下了车,跑到了解家门口如松屹立的青年面前。
“二哥哥是在等我吗?”
清业揉揉少年的脑袋:“在等你,也在看气象。”
解雨辰抬头望了望一碧如洗的天空:“那二哥哥看出什么来了?明天会下雨吗?”
“不会下雨,但好像会下雪。”
解雨辰啊了一声,“好像是,已经到冬天了。如果二哥哥说准了,明天就是冬天的第一场雪了。”
清业嘴角撇了撇:“我讨厌下雪。”
解雨辰想了想:“那我们要不要去杭城玩一玩?说起来我在杭城还有个发小在呢!”
眼看这孩子要掏出手机来发邮件给下属,清业拦住了他。
“没关系的。”
清业笑了,“雪应该不大。”
……
白茫茫的一片覆盖了屋檐和远处胡同的墙头,天上还在不停地落鹅毛。
院子里的树叶片片都沾了雪,地面铺了厚厚的堆银沙。
解雨辰站在清业旁边,摸了一把飘到脸上的雪花,语气难得有点呆:
“二哥哥,说好的雪不大呢?”
清业沉默两秒,“这是意外。”
“好吧。”
解雨辰一副你说得都对的眼神。
清业:“真的是意外!”
见青年难得有点急的模样,解雨辰笑起来,朗声回答:“知道啦~”
晚上雪还在下着,它们还调皮地嫌不够似的,下进了清业的梦里。
那是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而那个时候的西藏,还在以皮作鼓,活人祭祀。
11月,墨脱的天气在清业驾马狂奔到这个地方时还很晴朗。
常年的积雪已经不允许策马了,清业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目的地。
他掀开布帘子进去,看见了里面床上惨白躺着的女人。
女人惨白着一张脸,身下是血,小腹是不同于几个月前的隆起,已经平坦下来。
少年这才注意到白玛脑袋旁边是一个被软布包好的小团子——
还会动!
十四岁的少年喉咙动了动,一路风尘仆仆,寒风裹挟的凉气促使他一出口,就是白蒙蒙的雾气。
“阿妈。”
少年这样喊了一声,声音沙哑无比。
“小业。”
听见回应的少年猛地回过神,大跨步冲到床边,膝盖一下子磕到地上,他一把握住了白玛的手掌,看了看白玛被染红的裙子,眼眶渐渐泛起红意。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白玛是自己剪掉裙子,在这个隐僻的地方生下孩子的。
清业连忙从怀里掏出瓷瓶,倒出几片人参片喂给白玛。
他什么都没有带出来。
一个人,一匹马和一把剑。人参是他在路上的山里刻意寻的。
时间紧急,年份不长,但聊胜于无。
“你冷不冷啊?衣服,有备用衣服吗?还有其他卫生用品,我蒙住眼睛给您换吧。”
话没说完,少年就在身上撕了布条下来,要往眼睛上蒙住。
白玛拦住他:“小业,你先听我说。”
“我们还是先——”
“小业,来不及了。”房间里寂静一瞬。
“我说来得及就来得及!”
少年倔强的低喊一声,再次握住白玛的手,激动道:“阿妈,你相信我,我会带你们离开这,离开康巴洛,我带你们去月族。”
“我已经被选中了。”
白玛望着眼前的青涩少年,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业,你带小官走吧。”
“我注定,是要沉睡的。”
被揭开的真实彻底撕开了清业的情绪外衣。
他眼泪夺眶而出。
“我不要你死!”
十四岁的少年哭得眼眶通红,上气不接下气,“我带你去月族,月神会庇佑你的!”
“什么祭品,我们月神的祭品都是邪祟,我们月神不需要活人做祭品!”
少年几乎是压低声音嘶哑着吼出这句话。
“我们月神像需要描眉涂丹,阿妈你会,你到时候去教清阑。你跟我去月族,我是族长,我可以说服族老们留下你!”
少年哭得镇咳起来。
白玛温柔的笑了笑,只是用袖口唯一干净的地方帮少年擦了擦鼻子,“你瞧你,都开始流鼻涕了……”
她又道:“小业,他们不会放过我。”
面对这情况,白玛这个要沉睡的人反而最冷静。她希望——她的两个孩子一生平安顺遂。
对上白玛暗含不舍的眼神,清业知道没有办法了。
那个张拂林就是个大混蛋!什么?他也有危险?关我什么事!
清业心里破口大骂。“对,小官,你不能死掉,你死了,小官怎么办!”
清业指着那团子:“你甚至还没给这孩子取个大名!”
白玛含的餐片给了她一点力气,她微微起身,抬起手,将清业的脑袋拢进了贴近心脏的胸口。
温暖的拥抱让少年没有控制住,他双臂抱住妈妈,传出闷声的泣音。
“小业,你和小官,我爱你们。”
头顶的人真诚的说:“你再叫我两声阿妈吧,就当你和小官,一起叫我了……”
白玛释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