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仙魔根本靠近不了。
在第三日的卯时,磅礴的剑气仅仅是最末的余波便毁掉了远处的山川,断绝了直流的千尺瀑布,这个时候的众人才真正体会到神的力量。
“咔——”
山峰碎裂,悯生剑插进妖神的胸口,将妖神钉进悬崖峭壁,而他则站在凸出石块造就的石台上。
护体灵力早已消散,呼啸的风刮过沾血的面庞,逼人的寒意顺着衣襟,袖口,剑划破的黑色衣衫口子,以及浑身的伤口透进骨缝。
清业喉间不断的涌出腥甜,不受控制的从牙关唇缝间涌出,手臂似千斤重,眼皮沉重的仿佛下一瞬间就能闭上。
他握住剑柄,又刺深了半寸。
南弦月的样子不比清业好多少,他的模样比清业更狼狈。
他神色呆茫:“你……你不过是他的转世……他,他都没有赢我!”
清业衣襟前全是大块暗色,指腹稍微一点就涂了一层红血。
他有些庆幸自己今天没穿其他颜色的,至少尸体看上去好看点。
“你又怎知,那个我,咳咳,不是活腻了,顺水推舟……咳咳,受了你那一剑?”
业清本可以不死,可众神陨落是不可逆的结局。
妖神不算正位神祇,所以他没有死。于是天道允许人族飞升成神的业清转生,在千年后斩杀妖神,还天下一个太平。
没再管南弦月,清业松了手,向后退了几步,慢吞吞的抬手,缓慢而正确的掐诀起阵。
金色光芒亮起,以清业脚下的石台为中心蔓延,在这高空刻绘一道又一道咒纹。
“这是什么东西……!”
清业没有理他。
“我……”清业顿了顿,原本一句“宋清业”吐出嘴里竟不自觉的变成了——
“我业清在此起阵,愿以身为祭,以血,以魂为媒,斩杀妖神,祓除祸乱。”
金光极甚,撕裂身体和神魂,南弦月睁大眼睛,无尽的痛苦让他一声痛嚎后失去了声音。
他感觉到剩余的洪荒之力在不停的消散,回归天地。
南弦月噗地喷出一口血,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喊出那一句,声音回荡至天际,至地面,包含妖神无尽的恶意,携带荡开的咒纹,
“业清!我以妖神的名义诅咒你,诅咒你永无转生,诅咒你永失所爱——呃!”
阵法大成,无数剑锋刺进他的躯体,瞳孔渐渐涣散,南弦月看见清业笑了。
“那我也以神的名义诅咒你,黄泉碧落,永无轮回。”
南弦月失去了气息。
清业踉跄后退,身体无力的跌下石台,在无数的风中,身体失重冰凉,耷拉的眼缝间是一碧如洗的天空。
清业指尖动了动,瞳孔失焦,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滴血泪顺着眼尾落下,随风坠入不知名的地方。
温和的风将清业带到了地上。
天降异象,无数流星划过天空,给这最后一位正位神祇祭奠。
冥冥之中,所有生灵皆听见了天道的哀悼。
荒芜的土地上围绕了一圈又一圈的仙魔。
而中央地上的男子浑身的血连黑色衣袍也掩盖不了,更浸透了身下的土。
他脸色惨白到似乎流尽了血,睫羽安安静静的垂着,身上唯有额间神钿是璀璨的色彩。
往日那双清润的丹凤眼此刻紧紧闭着,毫无生机。
“滚开!”伴随一道怒喝的是猛烈的剑气,众人被吓了一跳,连忙躲避。
只见长留尊上脸色惨白,素衣染血,落了地便是一个踉跄,膝盖摔下去,两手撑着身体失魂落魄地膝行过去,跪坐在地抱起黑衣男子的上身,满脸恍惚的轻拍他的脸,
“业儿,醒醒,我们该回家了。”
没有任何反应。皮肤是冷的,脉搏是停的。
清业真的死去了。
他的业儿弃他而去了。
白子画心脏撕裂无数次,血没流出来就又被扯下一块心肉。
他快要窒息了,浑身冷得发颤,血液好似被寒冰冻住了,数不尽的苦涩和悲恸如洪水决堤,将他淹没。
这么突然,这样狠心。
业儿不知道他醒来后看见身旁的空无有多心慌。
这是他的责任,和这人有什么关系?大义,天下,他不是从来不喜欢担负责任吗?为什么这次偏偏把这些东西往身上揽?
是因为他白子画吗?
对,是因为他。
白子画升起一种强烈自厌和痛恨的情绪。
他恨自己将业儿拽进这仙界的旋涡,恨自己点醒业儿内心的善良,更恨自己是长留掌门,否则业儿怎么可能去管这些?
业儿才二十八岁,他有大好的人生和未来,他还是个孩子,如今却被这些本不属于他的责任害死了。
他应该快快乐乐的,而不是现在这样了无声息的躺在他怀里,任由他如何呼唤都无法回应。
“尊上,节哀。”有谁过来拍了拍白子画的肩膀。
节哀?
他的业儿死了,他的业儿为这个不相干的苍生死了,无情的天都为业儿哭泣,这些人居然不许他为业儿哀悼?
这些人凭什么不许?!
白子画猛地侧头,黑眸阴沉,抬剑劈去一道强势的剑招。
那人躲闪不及,摔出数米远。
“噗!”夹杂内脏碎片的血沫喷了出来,染了地上的暗色,不及清业身下浸染的血土分毫。
长留尊上痛苦低吼:“死的不是你的弟子,不是你的爱人,你又怎能理解我的痛苦!凭什么让我节哀!”
现扬死寂一瞬,旋即一片哗然。
哐当。摩严手里的剑掉在了地上。
他猛然大步上前,死死的抓住白子画的肩膀,“子画,小业为了斩杀妖神献出了一条命,你受了太大刺激!”
他抓住白子画的双肩很紧,十分用力,像是要拉回白子画的理智,告诉他现在不能说这些。
他离得近,发现白子画颈间那个不做他想定然属于清业的金锁,撞见白子画凌乱衣襟下那个若隐若现的牙印。
摩严清楚白子画不可能口误,眼前的蛛丝马迹告诉他这是事实,但他的确是下意识的想去阻止白子画,要遮掩这段禁忌。
不能这样。绝对不能这样!
小业已经为天下献祭了,他不能死后还被整个仙界议论!
跟着白子画身后赶到的杀阡陌同样衣襟染血,一身内伤。
他简直快崩溃了,这白子画大概意识到了什么,发了疯的冲破阵法后不惜自损三千也要突破他的拦截,现在他又在搞什么?
那双黑眸仿佛无底的深渊透不进光,透着粘稠浓郁到极致的阴冷晦暗,眼底隐有疯狂的猩红色,暴虐围剿,似是想将眼前一切尽数撕碎。
白子画死死的盯着周围的人,浑身透着一种惊骇的压迫感,上仙的威压磅礴祭出,如巨浪冲击了这片荒芜的战扬。
就是这些人,就是这些人!
满口仁义之言,关键时刻却半点用没有!
如果不是他们,业儿怎么可能会死!
对,如果这个世界又要毁掉了,业儿作为上古神会不会回来再救一次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