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向来宽容的师父竟对动情这般忌讳。
若是他与魏长珏的事情暴露,师父会怎么想?
在清业心里,魏长珏确实占了一角,但白子画更加重要。
他清楚真心可贵,可他同样明白真心是会变的,唯有与亲近家人之间的联系是经久不变的。
如果在一时喜欢的人和亲昵的家人中必须选一个,只有恋爱脑和脑子有坑的玩意会抛弃家人。
他上辈子被亲生父母抛弃在福利院,这辈子的家他也不想回了,绝情殿是他的家,他不想,更不能…!
失去第三次了!
会疯掉的……
真的会疯掉的。
清业浑身冒冷汗,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喉咙干涩至极,他立即跪下,扯住白子画的衣袖,不忘记狠狠磕头,
语无伦次,声线发颤又音调高昂,
“师父,弟子,弟子知错!师父不许我们动情,师父别生气,师妹那弟子会解释清楚的,我们不动情便是,我们不动情便是!”
“不,不是这个意思!”
白子画崩溃的思绪被清业这句“不动情”硬生生扯回来。
他适才为了掩盖自己的情绪没有去看清业,如今低了头,方觉清业被他吓成这个样子。
清业仰着头望他,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加之他今日穿了一袭黑衣,白皙的皮肤几乎苍白到透明,眉眼间的病弱之色更重了,好似灰白墨画。
他跪在地上,身形瘦削,仿佛狂风一吹便要倒下。
发红的眼眶里闪烁泪光,墨染的瞳孔因为莫大的惊惶而放大,慌乱下抓住白子画袖角的手是如此的用力,五指屈曲,连腕侧的几根细长肌腱都清晰可见。
好似他再说一句整个人都要碎掉。
白子画慌忙去扶清业,焦急道:“业儿快起来,为师不是在责怪你!”
清业固执的跪着摇头:“不起,不起来,师父不原谅弟子弟子就不起来……”
是他的错,他不该好奇,不该陷进魏长珏给他描绘的温馨未来而动容,更不该答应魏长珏。
一时的喜欢而已,多念几百遍清心咒就可以抛弃,几百遍不行,几千遍,几万遍,总有一天会消磨掉的!
此时此刻,对可能失去的白子画,彻底压制了劫数对清业的影响。
然而清业本人未曾察觉到异常。
白子画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清业在想什么。
相处几年,他十分熟悉清业,甚至连清业自己都没察觉的一些小动作,白子画都一清二楚。
他仔细捋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和清业的回答,忽尔忆起先前清业在小巷也是这种害怕。
只是这次更为剧烈。
他的业儿,在害怕他讨厌他,害怕他不要他。
清业不肯起来,白子画掌心扶稳清业的手臂,膝盖一弯,面对清业陪着他跪在了地板上。
“业儿没有错,是师父小题大做了。”
不,白子画不知道他同魏长珏许了承诺,他有错,错的是他!
清业肩膀微微发抖,“不,是弟子的错,弟子…弟子以后绝不——”
他的脑袋倏尔被白子画揽入怀中。
眼前是白色的衣襟,这个将清业拉入人间的拥抱让他僵硬的一动不动。
白子画左手臂揽住他的腰,而扣住后脑的那个手掌顺着墨发一下下的抚着他的后背,
这次的语气不容置疑,“业儿,为师说,不是你的错。”
“长留没有不许弟子动情的规矩,师父气得不是这个,师父气的是你师妹不争气的被人灌醉,轻易被人挑拨。”
话罢,他缓了缓语气,“我以为业儿替她求情是想纵容她……”
清业连忙否认,“不是,我不是要纵容她。”
白子画捧住清业的面庞,自己低下头,直视那双丹凤眸,声音沉稳,
“所以不是业儿的错,业儿不用道歉,是师父小题大做了,知道吗?”
太近了,近得清业能数清白子画的睫羽,近得他能完完全全的看清那双深邃眼眸中自己的身影。
好像只能看见自己一样。
清业心绪恍惚了一瞬。
他沙哑的嗓音无比艰难的吐出这句,“弟子知道了。”
白子画没有拉开距离,他垂下眼睫,面庞微微偏移,似乎情不自禁要亲吻清业的唇。
事实却是他扬起下颚,带着自己所有的深情和眷恋,克制又隐忍的吻在了清业的额间。
当那抹柔软停留,清业瞳孔微颤,所有的感官被放大数倍,
“为师从不食言,业儿在为师心中永远是最重要的。”
他声音温柔,又如此的铿锵有力。
清业被某双手紧紧扼住的心脏终于自由了。
他缓缓抬起发颤的手,掌心搭在白子画的后背上,下巴搭在白子画的颈肩,又轻又沉闷的发出一声,
“嗯。师父也是最重要的。”
无人比拟。
当年他说的是哄人的假话,可这次绝无虚言。
……
夜幕遮蔽天空,回到异朽阁的东方彧卿推演数遍,发现白子画的生死劫居然不知何时破了。
意料之外的意料之中。
“果然是变数啊。”
“身语意业,无不清净。二十年前坠入凡尘的孤星一朝落在白子画身侧,终究是打破了劫数。”
东方彧卿感慨的闲散语气变沉,“这个宋清业……到底是什么来头……”
无人可破的生死劫,他在白子画身边待了不过两年,便破解了。
若非除被封印的妖神外众神皆陨,他都怀疑宋清业是不是哪方仙神下凡了。
一切需要从长计议,东方彧卿不怕等,他怕的是没有机会。
长留弟子众多,搭乘轮船离开东海,返回长留。
明月高悬,月色泠泠,水面波光好似浮了满海的银珠,熠熠生辉。
甲板上,白子画在给清业喂招式。碧落剑重新被加持幻术,银色剑身和横霜剑撞在一起。
清业飞身后退躲过剑气,立在尖尖的船首。对面的白子画翻手握剑,飞了过来。
师徒二人齐齐落在水面上,降落时衣袍生花,脚底波纹荡漾。
清凉的晚风裹携海水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清业被白子画近身,抵挡的剑锋未曾抬起,被腰间坠下的一点东西吸引注意。
是他原先弄丢的宫花。
清业尤为擅长木系和水系灵力,玉白的宫花早在他修炼愈深后染上青色和极浅的淡蓝,煞是好看。
不变的是宫花若浸了水,会化作一片透明,如清水琉璃。
白子画温声道:“为师重新炼制了一番,又在上面加了九道剑气,九为极,愿业儿今后一切顺遂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