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在维也纳那充满了“戏剧性”和“凡尔赛”气息的访问之后，女王夫妇的皇家车队，沿着多瑙河那蔚蓝色的河水，继续向东，最终，抵达了他们这次欧洲大陆之行的最后一站——
匈牙利王国的中心，布达。
与维也纳那充满了古典艺术气息的奢华不同，这座屹立在多瑙河西岸的古老城堡，显得更加的雄伟、粗犷，充满了属于马扎尔民族的、桀骜不驯的野性之美。
迎接他们的，是这座城堡，以及整个匈牙利地区，真正的统治者——
哈布斯堡家族的匈牙利分支，约瑟夫大公，以及他那刚刚才从圣彼得堡，迎娶了新婚妻子归来的宝贝儿子，史蒂芬大公。
……
布达城堡最豪华的会客厅里，气氛，却不像是迎接君主的国事访问，更像是一场……气氛融洽的“亲家会面”。
为首的，自然是约瑟夫大公。
这位担任了近五十年匈牙利“帕拉丁”，在风云变幻的欧洲政坛屹立不倒的老牌**家，远比他在维也纳的那些亲戚们，要更懂得“审时度势”和“利益交换”的艺术。
林亚瑟当然知道，这位看似已经垂垂老矣的老大公，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他的**智慧和手腕，甚至可能，不在梅特涅之下。
但今天，这位老大公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算计。他看着林亚瑟和维多利亚的眼神，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真诚的……感激。
“我最尊敬的女王陛下，我最钦佩的亲王殿下，”他主动上前，用流利的德语，热情地，与二人行了贴面礼，“欢迎来到布达！欢迎来到我们这个……简陋的家。”
而站在他身旁的，则是一位气质极其温婉典雅、脸上始终挂着和煦微笑的中年贵妇。
她就是史蒂芬大公的母亲，也是约瑟夫大公的第三任妻子——来自符腾堡王国的，玛丽亚·多萝西娅公爵夫人。
玛丽亚公爵夫人，是当时欧洲贵族圈里，有名的“才女”和“贤内助”。她精通文学和艺术，思想开明，为人极其低调，但却在暗中，给了自己丈夫和儿子，无数最宝贵的**建议和支持。历史上，布达佩斯的第一座国家博物馆和国家剧院，都是在她的推动下建立的。
“非常感谢您，亲爱的维多利亚，”她握着女王的手，眼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如果不是您和亲王殿下的‘慷慨’与‘智慧’，我的史蒂芬，恐怕……还不知道要压抑、痛苦多久。”
她一眼就看穿了，伦敦那场所谓的“皇家游园会”背后，所有的“巧合”，都是眼前这对年轻夫妇，精心安排的。
但她，非但不反感，反而，充满了感激。
因为，她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在从伦敦回来之后，那脱胎换骨的变化。
……
史蒂芬大公和奥尔加公主，正像一对最普通的热恋小情侣一样，手牵着手，站在父母的身后。
史蒂芬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往日的忧郁和不自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男人的、充满了幸福和责任感的沉稳。
而奥尔加，则更是，像一朵被爱情彻底滋润的玫瑰，完全绽放了。她不再是那个冰冷高傲的俄国公主，她看着自己丈夫的眼神，总是亮晶晶的，充满了化不开的爱意。她甚至，已经能用一些带着俄国腔调的德语，和自己的婆婆玛丽亚，开一些关于史蒂芬小时候糗事的玩笑了。
“真的吗？母亲大人？”她捂着嘴，娇笑道，“史蒂芬小时候，竟然还因为害怕打雷，而躲到您的裙子底下去？”
“当然是真的，我亲爱的奥尔加。”玛丽亚王妃也笑着，看着自己那因为“黑历史”被曝光而满脸通红的儿子，“他小时候，胆子可小了。”
整个会客厅，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林亚瑟和维多利亚看着眼前这温馨和谐的一幕，心中也是充满了欣慰。
“看来，我这个‘月老’，当得还挺成功。”林亚瑟在心里，得意地想道。
……
白天，是轻松的游览。
史蒂芬和奥尔加，亲自当导游，带着女王夫妇，参观了布达城堡那宏伟的建筑群，登上了可以俯瞰整个多瑙河两岸景色的渔夫堡。
他们还一起，乘坐着画舫，在多瑙河上泛舟。当一首圆舞曲，在船上的小乐队演奏下响起时，林亚瑟甚至还拉着维多利亚，在甲板上，跳了一支即兴的华尔兹。
引得岸边无数围观的布达市民，发出了阵阵的喝彩。
……
而到了晚上，约瑟夫大公的书房里。
气氛，则重新变得，严肃起来。
“殿下，”老大公亲自为林亚瑟，倒上了一杯产自他自己庄园的、最顶级的托卡伊“埃苏”贵腐酒，这种酒，比黄金还要珍贵，是只用来招待最尊贵客人的国酒。
“我知道，您这次来，绝不仅仅是来‘观礼’的。”他开门见山，眼中闪烁着老狐狸特有的、洞悉一切的精光，“说吧，我们，需要为您，和您的大英帝国，做些什么？”
这位当了五十年匈牙利总督的老**家，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林亚瑟这个“魔鬼”，肯花这么大的力气，顶着梅特涅的压力，去强行撮合一桩看似对他自己没什么直接好处的“**联姻”。
其背后，必然隐藏着，一个更大的……图谋。
“哈哈哈！”林亚瑟被他这直白的问话给逗乐了。看来，和这种顶级的聪明人打交道，任何的废话和绕圈子，都是多余的。
“不愧是，能让梅特涅都头疼了几十年的‘匈牙利之王’。”林亚瑟举起酒杯，由衷地赞叹道，“和您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殿下，那你的意思是？”约瑟夫挑了挑眉。
他已经做好了，对方会像对付沙皇和普鲁士国王那样，拿出一份充满了“商业合作”味道的、实际上却是“经济控制”条约的准备。甚至，他连自己该如何讨价还价，能守住哪些底线，都已经在大脑里，盘算了好几遍。
然而，林亚瑟接下来的回答，却完全地，再一次，超出了他这位老**家的预料。
“我的意思？”
林亚瑟笑了，那笑容，纯净得，像一个真的只是来“随份子钱”的、人畜无害的远房亲戚。
他将杯中的贵腐酒一饮而尽，然后，极其真诚地，对着约瑟夫大公，摊了摊手。
“我没什么意思啊，大公殿下。”
“我这次来，真的，就只是单纯地，陪我的妻子，来看望下新婚的好妹妹和好妹夫。顺便，看看布达城的风景，尝尝你们这里的古拉什牛肉汤而已。”
“至于什么**，什么利益交换……那都是维也纳和伦敦的事情，是我们那些首相和大臣们该头疼的事。我呢，只是一个，热爱家庭、喜欢听歌剧的……普通王夫罢了。”
“普通王夫？”
约瑟夫大公听到这个词，嘴角忍不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前几个月才把整个欧洲的外交格局都掀了个底朝天，现在却在这里跟他装“纯情小白兔”的年轻人，心中，瞬间涌起了一股极其荒诞的感觉。
见过脸皮厚的，但没见过，脸皮厚到这种程度的！
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殿下……您……”约瑟夫大公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您……不是在开玩笑吧？您费了那么大的劲，甚至不惜得罪梅特涅，来促成史蒂芬和奥尔加的婚事，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成人之美’？”
“那不然呢？”林亚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无辜和真诚的表情，“助人为乐，是我们大英绅士，最基本的传统美德。看到史蒂芬和奥尔加那么般配的一对年轻人，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心里，也替他们感到高兴。这难道，还不够吗？”
他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拿起一块手帕，擦了擦自己眼角，那并不存在的……感动的泪水。
这“影帝级”的演技，把约瑟夫大公，给彻底整不会了。
自己这一辈子，跟法王、沙皇、普鲁士国王斗智斗勇，所积累下来的所有**经验和谈判技巧，在这个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英国魔鬼”面前，都变成了笑话。
你跟他谈利益，他跟你讲感情。
你准备跟他掏心窝子，他又开始跟你装傻充愣。
他就像一团抓不住的迷雾，让你永远也看不清，他那张和善的笑脸背后，究竟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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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着，怎样一副冰冷而又致命的……獠牙。
而林亚瑟，看着约瑟夫大公那副被自己逼得快要精神**的、既困惑又不甘的表情，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欲擒故纵。”
“最高级的控制，不是强迫，而是……引诱。”
自己越是表现得“无欲无求”，越是表现得“我只是个乐于助人的老好人”，对方的心里，就会越慌，越没有底。
他不需要，像对待日本和撒丁王国那样，急于求成地，去跟他们签订什么“密约”。
因为，匈牙利这颗棋子，远比他们，要重要得多，也……危险得多。
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垂钓者。他已经，将那个名为“哈布斯堡内部**”的、最香甜的诱饵，抛了下去。
剩下的，就是耐心地，等待那条名为“匈牙利民族独立”的大鱼，自己，咬钩。
而那个时候，才是他真正收网，提出自己“价码”的……最佳时机。
……
“好吧，殿下。”最终，还是约瑟夫大公，先泄了气。他感觉再跟眼前这个“谜语人”聊下去，自己那本就不太硬朗的心脏，恐怕就要当场**了。
“既然，您只是来‘观光’的。那么，就请您和女王陛下，在布达，好好地享受几天。这里，永远是您最欢迎的第二故乡。”他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站起了身，准备结束这场让他感到心力交瘁的“聊天”。
“哦，对了，大公殿下。”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林亚瑟，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他。
“还有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想……或许，您会感兴趣。”
“殿下请讲。”
“是关于那本，我听说最近，在你们佩斯的大学里，流传得很广的……红色小册子。”林亚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忧国忧民”的悲悯表情。
《**党宣言》！
约瑟夫大公的心头，猛地一紧！难道，他连这个都知道？！
“说实话，”林亚瑟叹了口气，用一种充满了“担忧”的语气说道，“对于那本小册子里宣扬的那些‘暴力’和‘仇恨’，我个人，是持强烈的批判态度的。它，简直就是文明社会的毒瘤！”
“但是，”他话锋一转，眉头又微微蹙起，“我也必须承认。它之所以，会有那么大的市场，会被那么多底层的工人和激进的学生所接受。恰恰说明，我们现行的这套社会制度，确实……存在着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
他看着约瑟夫大公，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大公殿下，我不知道您有没有想过。水，为什么会沸腾？不是因为水本身想沸腾，而是因为，我们，在它下面，烧了一把太旺的火。”
“我们不能，只想着，如何把锅盖，给死死地压住。那是愚蠢的，也是不可能的。我们真正应该做的，是想办法，在锅盖被彻底掀翻之前，聪明地，将下面那把火的火势，给调小一点。或者，干脆，提前给锅炉，开一个……小小的‘泄压阀’。”
这番充满了“物理学隐喻”的**高论，让约瑟夫大公，再次陷入了沉思。
“这……或许是个办法。但是……”
“好了，大公殿下。”林亚瑟笑着打断了他，没有再继续深入这个“危险”的话题。
他重新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走上前，亲切地拍了拍约瑟夫大公的肩膀。
“今天，我们只喝酒，不谈国事。”
“至于，我们伟大的哈布斯堡帝国，那口‘锅炉’的‘泄压阀’，究竟该怎么开，开在哪里……”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我想，这个问题，或许，等您，或者您那位同样聪明的儿子，史蒂芬大公，以后，有机会，去伦敦，找我喝下午茶的时候……”
他顿了顿，用一种极其缓慢，也极其清晰的语调，又说出了一句，让约瑟夫大公感觉更加诡异的话。
“——我们，可以，慢慢地，细细地，聊。”
“最好，”他补充了一句，笑容，灿烂得如同天使，但眼神，却深邃得如同魔鬼。
“——是在，两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