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航已启动,正在为你规划最优路线。”
宣漾看了眼车载显示屏,路线弯弯绕绕,开过去预计要四十分钟。
她转头,问副驾驶座的男人:“你几点的航班,赶得及吗?”
周荡拿着手机在发消息,眼皮都没抬一下,“放心。”
宣漾白问一通,干脆闭嘴专心开车。
幽静的国道被雨水洗礼后像铺了一层黑色绸缎,连路边的树影都变得柔和。
上车前宣漾检查过自己的车况,前脸有一块凹处,不会影响驾驶体验。
只是不久前碰撞那一下,还是给她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
虽然雨小了,视野清楚许多,她还是行驶得小心翼翼。
周荡给老宅的管家发了条消息,让他派个人把停在路边的车处理下。
没过两分钟,老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周荡早有所料,捞着手机当着宣漾的面接听了。
车窗关的严实,密闭的空间里针落可闻。
即便周荡没开外放,电话里周老太太的声音还是很清晰。
“怎么回事,老钟说你把车停路边了?”老太太语气凝重,是在担心。
周荡笑着安慰:“没事,就是不小心碰了下。”
周老太太:“碰了下,怎么碰的,人没事吧?”
周荡:“人没事,您放心。”
周老太太:“那你待在车里,我让老钟带人过去接你。”
周荡:“您让钟叔把车弄走就行,我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周老太太:“没车你怎么去,这荒郊野外的。”
周荡瞄了眼宣漾白皙无暇的右脸,耐着性子同老太太解释:“遇到个好心人。”
周老太太:“?”
老太太还想说什么,周荡却说挂了,“您老早些休息吧,明天不是说还有事?”
打发了老太太,他收起手机。
车厢里又恢复了死寂。
周荡看了眼车窗外慢速倒退的夜景,视线又朝宣漾的仪表盘落去。
限速80的路段,她竟然压到了50。
照这速度开去机场,四十分钟可到不了。
“前面路边停一下。”
宣漾:“?”
虽然她不理解周荡想干嘛,但还是在两米开外的路边踩了刹车。
“怎么了?”
周荡低头解开安全带:“下车。”
这会儿外头的雨已经彻底停了,夜里幽静,风吹草动的声音格外清楚。
宣漾见他已经先一步推开车门下去,绕过车头朝驾驶座这边走来,心下若有所感,“你要开?”
驾驶座的车门被拉开后,微凉的夜风灌进来,吹得她小脸微冷。
周荡见她还在将信将疑,非常直接地弯腰解开了宣漾的安全带:“照你这速度,我得明天早上才能到机场。”
宣漾:“……”
没等她找补,周荡已经把人牵下车,提溜到副驾驶那边。
开门,塞人,关门,一气呵成。
等宣漾反应过来,周荡已经代替她坐上驾驶位,手眼并用,上手熟悉操作。
“安全带系好。”开车前,周荡朝宣漾看了眼。
目光不知第几次扫过她脸上的纱布,还是忍不住皱眉:“你的脸,该不会是刚追尾蹭的?”
宣漾没想到他会问。
“不是。”
淡然否定后,她偏头看向副驾驶的车玻璃,上面若隐若现映出自己的脸。
周荡当然知道不是。
见宣漾没有深入这个话题的打算,又换别的:“听说你从宣家搬出去了?”
两个月前,宣家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被找回的事,曾传遍整个京北上流圈子。
虽然周荡回国时,这件事已经过了热乎劲,但他多少还是听人说了一些。
宣漾是宣家的养女,这点圈内人尽皆知。
她从小受宣氏夫妇严苛教导,才艺兼备,性子沉静乖顺,人也漂亮,是当之无愧的京北第一名媛。
有人觉得她命好,五岁那年被带回宣家,从此麻雀变凤凰,孤儿变千金,飞上枝头。
但也有人觉得她惨兮兮的,根本就是宣家夫妻慰藉失女之痛的工具人,从小就活得死气沉沉的,像只提线木偶。
如今人家亲生女儿回来了,宣漾这个养女还能有什么价值,宣家又有谁还会在意她。
想到她刚才是从宣家别墅的方向开车出来的,周荡揣测她脸上的伤或许和她养父母有关。
但宣漾并没有在他这个外人面前透露半分,甚至谨守本分地维护着宣家的体面:“是搬出来了。”
“工作原因,出来住比较方便。”
周荡目视前方,骨节分明的手微调方向盘:“是吗,做的什么工作?”
宣漾压根儿没想到他会追问,愣了愣才回答:“就自己办了个艺术培训学校。”
周荡了然:“倒是挺适合你。”
宣漾看他一眼,不语。
周荡刚才那话,像是很了解她一样。
明明他们并不相熟。
她有些拿不准周荡为什么一直找话说,为了不被带节奏,宣漾决定掌握主动权:“我也听说你在国外自己弄了个公司?”
周荡扯了下唇角,去看右侧后视镜时,余光瞥了眼宣漾剥壳鸡蛋一样的脸:“嗯。”
“很意外?”
宣漾不可否认。
毕竟高中那三年里,周荡是连老师、校长都头疼的人物。
他对外的形象,一直挺离经叛道和不务正业。
周荡啧了一声,有点不高兴:“虽然我不像你,次次年级第一,但好歹是年级前五,也没有很差吧。”
宣漾:“……”
她隐约记起来了。
每次考试发榜,周荡的名字都在前面几位。
宣漾恍然。
原来这才是老师们拿他没办法的原因。
这样看来,周荡确实挺厉害的。
宣漾为自己的先入之见感到惭愧:“抱歉。”
周荡挑眉,冷灰色的深眸凝了下,喉结微滚,突然不知如何接话了。
他又没有挑她错处的意思。
叙个旧怎么这么难。
车内安静了许久,气氛有些凝结。
就在宣漾想着放点音乐调剂一下时,驾驶座的男人又开口了:“明天我家老太太要办菊展的事,你知道吧?”
老太太说要邀请圈内各家千金参加,自然不会少了宣家。
菊展的本质是什么,周荡再清楚不过。
今晚飞美国也是为了躲开。
但眼下,他却忍不住好奇,宣漾会不会参加。
毕竟这些年来,她一直都是单着的。
宣漾点头,想起谢星岚的调侃,“选太子妃嘛。”
周荡:“?”
宣漾掩住嘴,轻咳一下,改口:“听说了,宣家也收到请帖了。”
周荡的思绪还停留在她上一句。
宣漾:“是不是快到了?”
周荡看了眼导航,确实快到了。
他本来还想问宣漾,明天的菊展,她会不会去。
但好像已经错过了开口的时机。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周荡拧眉看着前方,不知道想着什么。
宣漾也靠在椅背上偏头看着车窗外的夜幕,心思百转。
养母陈音柔的话再次盘旋于她脑海。
明天中午和江家董事长的饭局就像一把断头刀,悬在她颈上。
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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漾心里很沉重,有什么在斗争着。
作为宣家的养女,她受了宣家22年恩惠,为宣家利益而联姻,早就是命定的结局。
可一想到联姻对象会是平日里叫一声“伯伯”的人,她又想为自己搏一搏。
……
“到了。”周荡沉声,车子也在他话音落定时,平稳停在了机场外的露天停车场。
宣漾回笼思绪,心底的拉扯,终于尘埃落定。
周荡熄火后,解开了安全带。
两只手仍扶着方向盘,还在发愁没说出口的话。
宣漾却突然问他:“周荡,能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吗?”
她的语气在刚才那一瞬间变得凝重而严肃。
周荡敛了思绪,看过去,有些诧异,“怎么?”
宣漾解了安全带,扶着椅背,将身体朝向他,眼神沉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对联姻对象有什么硬性要求吗?”
“。”
周荡愣愣,喉咙像是被卡住了。
宣漾仍旧看着他,平静而认真:“你觉得我怎么样?”
“……”
车内逼仄起来。
周荡怀疑自己的耳朵。
宣漾却一鼓作气:“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能在选择联姻对象时,优先考虑一下我。”
“?”
周荡觉得自己大概是病了。
竟然开始异想天开。
脑袋已经彻底宕机了,白茫茫一片。
周荡有些听不清宣漾的话。
只看见她莹润幽静的杏眸里映着自己状似如常,却很面瘫的脸。
宣漾没说太多。
单是这几句,已经快用尽她毕生的勇气。
话落后,见周荡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宣漾的脸后知后觉燥起来,从耳根烫到了脖颈。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当初上学那会儿,因为职务在身,她曾无数次和周荡杠上,结了不少梁子。
他该是很讨厌她的。
怎么可能选她联姻。
宣漾开始懊恼起来,趁周荡还没说话,她赶紧结束这尴尬抓马的话题:“抱歉,耽误你时间了,你快下车吧……一会儿赶不上航班了。”
周荡堪堪回神,薄唇动了动,却见宣漾扭头推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我去打个电话,就不送你进去了。”宣漾说着,手抖地从包里拿出手机,强装镇定地转身往夜色里去。
周荡没来得及叫住她,手伸在半空,心脏跳得飞快。
-
宣漾没打电话,抱着手机走了很远,躲到一辆车后面才停下。
她是真没辙了。
蹲在地上捂着额头有点想哭。
她手腕很细,皮肤雪亮,纤瘦的身影蹲在那儿很乖的一团。
像只迷茫无助,可怜兮兮的小流浪猫。
周荡跟上来看见这一幕,心都快化了。
隐约察觉到了宣漾的情绪化和不对劲,也明白她是在为刚才的一时脑热而难堪。
心里某处凹陷了一角,周荡走过去,握住她纤细的皓腕把人从地上轻轻拉起来:“哭什么,我又没说不行……”
被突然打断情绪的宣漾抬眸看向他的眼睛。
漂亮的杏眼很干燥,并没有哭。
周荡:“……”
宣漾眨眨眼,闪着希冀:“‘没说不行’是什么意思?”
周荡吞咽一下,停顿几秒,松开了她的手腕。
垂眼胡乱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他找补道:“意思就是……十年没见了,刚重逢就谈婚论嫁不太合适。”
“不如先加个微信,联络联络感情?”
宣漾:“……”
都联姻了,还联什么感情?
搞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