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三七的结束,所有仪式终于告一段落。孟至回了一趟珠三角,去老东家办理离职手续,将行李细软打包邮回老家,最后退掉了租住的房子。
在珠三角停留的十天里,她重新找吉他老师上了几节课,每天和大学好友欢聚畅饮,还探望了几位本科老师和学哥学姐。某些夜晚,她坐在南方露天的桌椅边,喝着一杯果茶,久久沉浸在令人惬意的夜色里。周围灯火通明,行人如织,她回忆着在这里的生活,也怀念着赚得盆满钵满的过去。温暖的气候像一个巨大的童话,让此地得以演变出梦幻而繁华的布景。
她好像又回到了过去的日子里。她不得不承认,这一趟故地重游让她的心松动了。原本被封存的野心和玩心,就像初春时的冰河,悄悄开裂和动荡起来。
等她从南方回来,老家已经是纯正的秋天了。孟至一到家,就打了几个喷嚏,迎面而来的风冷飕飕的。接着,手机弹出了新消息。真相大白,原来是方铭在念叨她,才导致了她的一系列喷嚏。
小方-开锁回收旧家具:“最近怎么不找我说话了,姐姐。”
孟至回复道:“去南方办事了,今天才回来。”
罕见地,方铭没有追问她去南方做什么,而是直截了当地问:“想去废弃工厂吗?”
孟至立刻说:“想。”
“那你休息一下,明天见。”方铭叮嘱道,“记得带上身份证。”
第二天一早,孟至一手拿着冲锋衣,一手捏着身份证,从门前的台阶上俯冲下来。这一次,方铭轻手利脚地站在公寓楼下等她,他没有开车来。见到孟至,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你这些天在外地很开心吧,脸颊都变圆了。”
孟至伸手摁了一下脸颊,发现果然肉变厚了。方铭的视线胶着在她脸上,缓缓地说:“走吧,去坐高铁。”
“这次走得远呀?”孟至兴奋地问,“是去哪里的老工厂,Y市吗?”
两人并肩走向地铁站,般配的身形引来路人的一瞥。方铭用和煦的目光看着她,说:“以前Y市铁路西边确实有很多废弃工厂,不过现在都改造成创意园区了。我们这次去另一个地方。”
孟至立刻抓着他的背包带子说:“去哪?去哪?快告诉我,要不然你就废了。”
方铭说:“暂时保密。”他拿过孟至手里的身份证,用手机订了高铁票。孟至伸手说:“你的身份证也给我,回程的票我买。”
她只拿到了自己的身份证。方铭面无表情地迈动着长腿,疏离地说:“不用了,我订好了。你还是那么客气,姐姐。”
孟至只好说:“那今天的伙食我包了,别跟我抢,要不然……”
“我已经废了。”
直到下了火车,孟至才知道自己来到一座海滨城市。他们到达时正是正午,孟至脚踏着一片不真实的王国,街道的尽头就是闪耀的海面。这是东北的海,红色的百年建筑坐落在蔚蓝的海边。她几乎闻到了迎面而来的海风的味道,似乎海面上每一只飞鸥的振翅所带起的风,都能扬起她心里的帆,她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句诗词来形容,她觉得自己心里百舸争流。
但海边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午饭之后,方铭在当地租了一辆车,载着孟至在滨海公路上飞驰。开到一处完全陌生的地带时,车停了。
方铭转过头来看着她,轻声说:“就不怕我把你骗到没人的地方啊?”
孟至笑嘻嘻地说:“不会的,小方是面的。”
车里静静的,只能听得见方铭的呼吸声。孟至挑了一下眉毛,率先推开车门跳了出去。眼前是一座废弃工厂,几栋小楼立在大风里,所有窗户都已经没有玻璃,就像一排排空洞的眼。从一个个空缺里,孟至看见工厂内部的每一层都是废墟。一时间,孟至竟不知该如何走进这片末日乐园。
方铭把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头,带着她走进空无一人的厂房。也许是因为楼内衰败而混乱,孟至的心里突然泛起了一丝波澜,好像他的体温是这片废土上唯一的生机。不知怎地,她没有拂去方铭的手,反而抱着膀子向他靠拢过来。
天花上的大块吊顶都已经脱落,与棚顶藕断丝连,就像一片一片巨大的纸页垂了下来。脚下都是碎裂的玻璃和板材,两人必须小心地绕开这些垃圾。孟至向楼梯一扬下巴:“上去看看。”
方铭闷头奔上来几步,在孟至之前上了台阶,又微微侧过脸来对身后的孟至说:“你可以抓着我的背包。”
楼梯完全没有扶手,孟至紧贴着墙面,一级一级上着台阶,突然想起和水冰月相遇的晚上,两人紧贴着人行道的护栏移动。但现在她并不感觉害怕,方铭就在她前面,像一块硕大的座椅靠背一样令人安心。
第二层楼同样是战损状态,孟至简直怀疑这里实际是军事演习基地。两人爬向第三楼,方铭忽然问道:“南方好玩吗?”
孟至想了一下,懒洋洋地说:“挺好玩的,比较热闹。”
他又问:“你见了很多人?”
“是啊,总算有人聊天了,我回来这么久都要憋死了,”孟至皱着脸说,“我在墓园,每天都和不说话的人打交道,你懂的。”
方铭低声说:“他们要是突然说话也挺吓人。”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孟至刚想悄悄吓唬小方,就先自己被这层楼吓了一跳。面前摆放着数尊高大的白瓷佛像,每尊佛像身披红色斗篷,脚下供奉着饮料和苹果。灰暗废墟内的破败,衬托出佛像天团的体面,怪异的混搭脱离了世俗的认知,让人汗毛竖起。
孟至嘶了一声,头皮发麻,却又十分过瘾。方铭转头打量着她的表情,郑重其事地说:“一定是有人来这里定期参拜,贡品都是新鲜的。你觉得是什么人会秘密在这里拜佛?”
“恩,看起来是的,”孟至点了点头,“我们就不偷这些贡品了,让它们继续摆着吧。”
“……”方铭似乎终于发现孟至少了一根筋,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紧张和害怕。他突然胆怯地握住孟至的手臂,俯身在她耳边说:“姐姐,这里好可怕啊。”
孟至在他坚硬的大手上拍了拍,安慰地说:“没事的,哪怕这些佛像都活了又能咋的?你这么个大个子,还打不过他们吗?”
方铭直起身来,被噎得久久说不出话。孟至在佛像之间走来走去,又将视线投到窗洞之外的公路上,若有所思地说:“你说,这些佛像会不会趁没人的时候在楼里玩?”
“会吧,”方铭抱起手臂,嘴角泛起无奈的微笑,“会在窗户上拴一个秋千。荡出去——就飞到室外,可以晒太阳。荡回来——就回到室内,可以顺手捞一个贡果。”
“秋千好啊!”孟至双眼发亮,被方铭提出的破窗秋千方案深深吸引了,“我小时候,我姥姥姥爷偶尔不打架的时候,会一人拎着被子的两个角,把我放在上面,悠来悠去。你玩过没有?”
方铭轻轻伸出两只手。一只手环住孟至的腰,另一只手抵住她的膝盖窝向上托起。孟至被打横抱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不自觉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她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发现他正紧盯着自己。再往前探一下脖子,她的鼻尖就能擦上他的下巴。
温热的怀抱充满力量感,令孟至陌生,令孟至不知所措。从记事开始,很少有人抱她,刘校长不会抱她,姥姥姥爷抱不动她。方铭的眼中燃烧着火,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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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突然有种错觉,这座废墟就是被他眼里的火给炸成这样的。
孟至直愣愣地问:“干什么?”
方铭说:“抓紧。”
他抱着孟至原地打转,一圈又一圈,既像打秋千,又像加速的旋转木马。周围旋转不息,孟至把脸埋在他的肩上,笑着大叫起来:“你还提供人肉秋千服务?你又多了一个兼职?”
方铭停下来,向下凝视着孟至,像个主宰:“我还面吗?”
孟至说:“面。”
直到孟至说自己头晕,方铭才小心地把她放下来。两人靠着墙根坐着,孟至觉得四面墙还在转,整个人悬浮不定。她问:“我们背后的墙是不是也要裂了?是不是在动?”
方铭哑然失笑:“也可能是我们自己要裂了呢。”
他拿过背包,掏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掀开上盖,熟练地点开软件。孟至把头凑过来看着,看出那是CAD软件puter-AidedDesign,用来设计图纸,屏幕上两条横平竖直的线相交成十字,交点处是一个空心小圆圈。随着鼠标的移动,十字如同画笔,画出各种几何图形。
方铭画出一条条线段,又将其中一些连接起来,再画出圆形。而后使用复制指令,炮制出一模一样的图形组。他不停调整着图形,创作着抽象几何画作。孟至知道室内施工设计师也会用CAD画图,于是她开始怀疑方师傅又要多一个职业分身了。
再回过神来,方铭已经画好了一幅完全由直线和圆形组成的简笔画。门字形架子下面吊着两个秋千,两个圆脑袋、方形身子、细胳膊细腿的火柴人并排坐在秋千上。方铭说:“看好了。”
他选中两个小人和两个秋千,鼠标来回拖动,那两个小人就荡起了秋千。孟至两手一拍,笑眯眯地问:“可以让他们绕着横杆旋转吗?”
“你好狠啊。”方铭半真半假地说着,果然变换指令,那两个小人绕着秋千架的横杆疯狂做离心运动,孟至大笑起来。满地都是玻璃和家具的碎片,一群佛像静静地俯视着这两个年轻人,而他们专注地俯视着电脑屏幕。孟至还在喋喋不休,小方则微笑着看着她。
直到斜阳晚照,他们才走出厂房,匆匆吃了晚饭,乘坐高铁回到了C市。把孟至送回到公寓楼下时,方铭忽然伸手挡住了即将关上的防盗门。
孟至回头一看,方铭尾随着她走进楼里。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合拢,声控灯没有亮起,黑暗包裹了两人。方铭双手握住她的两肩,他闪亮的眼睛慢慢靠近过来,由此孟至推断出他整个人都在靠近。她的腿脚发软,向后一个趔趄,方铭干脆拥着她靠在墙上,用自己的手臂垫在她身后。
眨了几次眼后,孟至适应了黑暗,又能看清他的脸了。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身上。他低声问:“今天开心吗?”
孟至靠着他的手臂,并不觉得墙壁冰冷,相反地,她觉得浑身流过了暖流。但方铭的体温比她热得多。
方铭凑得更近了:“你愿不愿意留下?”
“我不知道呀。”孟至又有一种喝多了的眩晕感,也许是因为缺氧。方铭的表情还是冷冷清清的,但他的眉毛压迫性地降低了,眼睛里的光逐渐熄灭下去。他问:“你愿不愿意留下来,跟我?”
孟至头昏脑胀地说:“我们互相还不了解。”她想听听小方如何讲述自己的生平,更想知道自己是否有一天又会跑回南方谋生。两种巨大的力量互相矛盾,她觉得自己也被绑在离心机上甩着。
方铭突然松开她,失魂落魄地后退一步。他似乎觉得孟至已经抱过他,现在又将他抛开。他把头转到一边,看着幽暗的角落说:“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