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昭仪捂住衣袖，将将坐好，施然开口：“皇后娘娘勿怪，淑婕妤出了这样的事，我多加小心些总是没错。如今内务府撇开了干系，皇后的表亲魏御医亦是清白的，我瞧这林公公说话间不似作伪，那依您所见，淑婕妤遭此毒手，谁人是真凶呐？”
众说纷纭，锦玄知慧昭仪意思，皇后与魏御医和内务府，都有着千丝万缕干系。
而护佑后宫妃嫔生产，是她作为皇后逃不开的职责，他冷声开口：“皇后......”却被跪行的芳元打断。
她抬起泪眼，又飞快瞥了皇后一眼，触到那冰冷如铁的视线后，面如死灰，身子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
带着认命般绝望，凝噎道：“是，是魏御医所说那样，这瓦罐上藏有禁物，都是芳元过错，是奴婢心生妒忌，暗中做了手脚，奴婢认罪。”最后一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魂灵早已散去。
锦玄眸中寒光如剑射向芳元，那冰冷刀锋又转向皇后，此事明里暗里与皇后脱不了干系，那人却面色平静无波，还带出坦然之色，最后审视着慧昭仪，她温柔娴静与他对望，脸上是慈母般宁和。
而梅氏家族树大根深，若无确凿证据深究其责，撕破的将是皇室颜面与前朝的平衡。
他敛下眼眸，握紧手中柔荑，低沉之声骤然打破沉寂：“皇后疏于宫闱管教，致此祸事，罚俸半年，静思己过。此宫女戕害宫妃和皇嗣罪该万死，拉出去赐五马分尸。”
梨月对此人的背叛并不意外，思前想后，还是对男子柔声道：“请皇上手下留情，当是为我们那无缘的孩儿积福，留她一命吧。”
锦玄沉寂片刻，摆手发号施令：“然淑婕妤仁善，为其求情。拖出去，重责五十大板，留她一条贱命，打入掖庭，永世服役！”
如此便能维护皇权威严，全了美人仁善之名，更留下芳元这个活口，以供慢慢审讯。
李公公敛神，琢磨圣意，遣人拿下芳元，后者知今日下场，未曾多嘴求饶。
素娟嬷嬷冷脸撇过一边，亦未曾看芳元一眼。
皇后端庄垂首行礼，衣袖下尖甲却深深陷入掌心：“臣妾，领罚谢恩。如今淑婕妤伤心郁结，还需皇上多加宽慰，臣妾先行告退思过！”姿态无可挑剔，背影比来时多出几分寒意。
慧昭仪哀叹一口气：“恶人自有恶报，只是这芳元小小俾子，何故至此，这禁物又岂是那般容易所得，真是奇怪呢？”她留下这句，随后离开了。
屋内其余侍从，纷纷告退，素娟嬷嬷退至门外守候着。
锦玄侧身看向倚在床头的梨月，僵直的脊背微微放松，眼身满是温柔。
他对女子耐心解释着：“皇后年底事务繁忙，不仅操持公主周岁宴请，又与朕一同在外忙于祈福祭祀，故而引至头疼发作。她尚且自顾不暇，断不会是她幕后策划此事，莫要听慧昭仪无端猜疑，扰乱心神。”
梨月眨眨干涩眼皮，竭力露出一抹温婉笑容，轻声说道：“皇后娘娘为人如何，后宫众人心中有数，是我宫内芳元惹下现下诸多事端，劳皇上如此费心。”
男子缓缓抚摸女子背脊，柔声哄着：“待你身子好完全，正是春分时节，朕带你去城郊踏春游玩。听说周边有一座清幽寺庙，咱们可以混入百姓之中，在佛前许愿、听经，最后吃上一顿素斋，在那周围放松几日，可好？”
“阿梨现下定会好好调养，以期春游盛景，不负陛下美意。”她声音轻柔而平静，丝毫听不出内心波澜，仿佛切实期待那场春日游。
锦玄搂着她闷声道：“是我，没有好好看护住我们的孩子，留你一人，在宫内独自承受。亦或许就不该让你学那般无用琴艺，害你日夜辛劳，消瘦至此！”
梨月回搂住眼前人，眼中浮现出憧憬:“陛下，事情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阿梨此刻只想春分时节快快来到，那时城郊的景色，该是多么宜人。我许久未曾踏足城外，心下倒是十分好奇。”
锦玄脸上扬起振作之色，中气十足道：“去年秋猎场地就在卞都西南方向，东方还有一座六层木制高塔，其上风景甚是秀丽。这次若时间充足，朕便带你慢行，绕城一周，好好赏玩民间山河
!”
梨月最爱自然风景，在后宫之中被迫勾心斗角，难得有外出时刻，遂眼神放光欣然应答。
他见女子心情大有好转，继续说道：“西部田间作物繁多，农家野味不同于宫中精美膳食，亦别有一番味道。北部山林密布，各类花卉盛开，你若有格外喜爱的，便叫人移植到宫内，仅供朕的阿梨一人欣赏！”
梨月终于扫开眉间愁容，浅笑出声来。
“春日暖阳洒在田野上，嫩绿麦芽随风轻轻摇曳，野花在田间草丛中竞相开放，远处山峦被淡绿覆盖，溪流潺潺闪烁出五彩银光，还会有林中小鹿在此饮水，小鹿甚是俏皮可爱模样，一如初见你时模样。“他回忆起那第一眼，在女子额头留下深情一吻。
男子声似春日暖风，继续描绘出游玩盛景：“寺中庭院最宜午后小憩，清静无人，唯闻钟磬与风声。还有那寺庙内斋饭皆是当日采摘的山野时蔬，清油细盐，烹得一味至简至鲜。朕数年未去，亦十分怀念。”
女子神采奕奕看向身旁之人，声音渐渐有了活力：“那正好，阿梨还想为皇上和后宫姐妹祈福。”
“好，都依你！一道归途还可以在各处城池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小物件，给你带回来做个春日纪念。”锦玄低声含有绵绵缱绻，满眼温柔。
春光仿佛透过话语洒落眼前，能想象出古寺钟声如何惊起檐下飞鸟，山风又如何拂过新发的桃枝。
梨月眼底渐渐漾开笑意，如春水泛波，轻声应道：“好，那便等春来！”
窗外明日高挂，阳光洒进庭院，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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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不进女子此刻心间阴霾，轻抚小腹，感受生命已逝，心已归于平静。
这或许是命运抉择，让她免受孕期种种痛苦。
孕初期时，正常作息下还会时常犯困，肠胃反复翻涌以至于食不下咽，她甚至会偶尔忘记，自己适才说过的话，有时都想不起来身边宫女名字。
身体被一种蛮横力随意改造，那无声变化，让她这个主人失去掌控之感。
在宫内，除了上下午课时，其余时间被御医诊脉、嬷嬷叮嘱以及无尽休养所占据，甚至连自由思考，都被加以规劝。
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在自我独立中长大，接收的是精英教育熏陶，而不是为人母的教诲，生育对她而言，即陌生又遥远。
如今成为宫廷制度和皇权下一枚棋子，被视作为皇家生育工具，而非一个有思想和情感的人，是不再具有自我人格的梨月。
昨日种种疑点都明指皇后，魏御医与皇后沾亲带故，内务府又离不开皇后监管，在没有明确证据下，芳元突然站出来认罪，也算是为皇后开脱。
关于芳元，自打介绍那刻起，她怀疑之心就从未放下，秀白是皇后眼线被率先揪出，谁说安插一个就不能安插第二个呢？
先手已是绝招，后手却如此不堪，隐隐觉察不对，一阵强烈冷风从窗缝钻入。
她环抱住自己，以抵御内外寒意，只听闻身后一声：“淑婕妤怎的起来啦？”
讶异回头望去，是慧昭仪掀帘而入。
“我带了些东西，定有你能用之物，淑婕妤要不要瞧瞧？”慧昭仪进门率先坐下，梨月委身行礼，点头回应。
她解开厚重披风，悠悠开口，对着自己嬷嬷交代着：“此物倒不算异常珍贵，只不过我与婕妤，还有几分闺中体己话要讲，全嬷嬷你先出门候着吧！”
全嬷嬷照吩咐驻守门口，秀春在梨月示意下跟随出门，随后拢着衣袖，呼出热气，围绕屋外开始巡查起来。
轩内陈设雅致，案几上摆着一只青瓷香炉，香丝丝缕缕地升腾。
梨月与慧昭仪相对而坐，一张雕花红木案几稳稳地横在两人中间，一小巧红木锦盒随意放置在案几上，她打开来看，几粒圆润小巧丸药静置其中，空气更为凝滞。
慧昭仪抬眼看向梨月，语气温和：“梨婕妤切莫多加伤心，去年秋季果农受损，新鲜水果甚是难得，我见你唇齿间仍留果香，倒是让我回味起石榴香气。特在寒冬腊月搜寻出来，委人制作成糖丸，前来送礼，以讨欢心！”
梨月指尖轻轻摩挲茶盏边缘，轻轻一笑：“慧昭仪果真九面玲珑心，劳你有孕在身，还惦记我这霉运之人。嗯，这糖丸酸甜可口，倒是能解这冬日乏味。”
对面女子不动神色，缓缓开口：“淑婕妤博览群书，想必知晓石榴籽妙用。只是这宫中规矩森严，有些事婕妤不愿明说，我却能猜得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