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套路之请勿在后宫谈恋爱》
1. 来者是客
后来她常想,两人的半生纠缠,原是命中注定。
——
华灯初上,灯红与酒绿,欢迎来到S市!
七点刚到,梨月讨厌之声又准时响起,她抓起一件素色风衣和微型控制器,自超高层公寓的露台一跃而下,精准落入飞行器中。
目的地是:城郊蓬山。
车窗外,超科技电子巨幕流光倾泻,映照出赛博市永不疲倦的癫狂。
霓虹如血,雨后空气也染上冷硬的金属腥气,女子微微蹙鼻,这赛博科技几乎磨尽了她对自然最后一点念想。
唯有山脚下那条鲜为人知的小径,能让她呼吸到泥土与草木真实交织的气息。
踏出车门,启动随身携带的“精灵球”,一道柔和光晕笼罩下来,提供防护与照明。这光芒,在渐暗的暮色中,宛如第二轮圆月。
缓步前行,目光被前方一处低洼水坑吸引,坑中倒映着枝丫与月亮,也映出一块半掩在淤泥中的古朴石碑。
好奇地探身打量,斑驳碑文已难以辨认,俯身再探,精灵球的光芒倏然与水中月影完全重叠。
强光爆闪!剧烈刺痛感瞬间剥夺了视觉,神智被猛地抽离,天旋地转。
待梨月强行稳住宕机的大脑,重启感官系统,这已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天空转为十分陌生的蔚蓝,如史书所述“浮云舒五色,玛瑙应霜天”,一般无二,眼前景象更贴合古书中“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四周建筑与街道都分外质朴,似某个数千年前的朝代,透出低科技特有的平和之气。
女子站在原地思索,脚尖蹭着石缝里的灰泥,一寸一寸往阴影里缩。什么东西绊了她脚跟一下,差点惊呼出声。原来是某个石碑突出的基座,疑似她之前触碰的那个,不过更为平整光滑。
定了定身,蹲身坐于石碑旁,身旁冰凉来袭,未能减弱内心半分焦急。
心中疑窦丛生,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拢着大衣,又往石碑后移几分,杏眼闪出惊疑不定的光芒,来回扫射。
这里男着圆领外分上下两衫,瞧着是某种混纺料子,女着大褂围身,中是细布绸缎绕腰身三圈,营造出纤腰丰臀效果,曲线倒算流畅,工艺却远逊现代剪裁。
就在这时,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毫无预兆地撞入她的视线,阳光恰好落在凹陷眼窝,投下淡淡阴影,五官似混在鱼目中的明珠般耀眼。
好一个四目相对,危险瞬间涌上心头,她被人发现了!
梨月全身血液几乎凝固,大脑疯狂叫嚣着逃离,身体却违背本能地僵在原地。她知道,动就是不打自招,手暗地已拧成麻花。
几名侍卫模样的人迅速围拢,那俊俏男子站定于她面前一步远,语气温和:“姑娘,瞧你神色慌张,是有何事?”
即便这声音十分谦逊有礼,女子仍是全身紧绷,努力抬头,瞳孔于黑暗中被动放大,流露无害的茫然:“无事无事,我不过在此闲坐。”
他唇角似乎弯了一下,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哦,原是如此。在下乃拱卫司指挥使,请借姑娘路引一观!”
路引约莫等同于身份证。她眸光闪烁,支支吾吾开口:“我、我、我路引不见了,不知是掉在何处,还是叫贼人偷了......”
“嗯?在卞都内行走,没有路引属实难办。”男子目光扫过她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衣着,语气依旧温和,“在下瞧姑娘独身在此,恐遭歹人惦记,不如随我回府闲坐,容秦某略尽地主之谊,也可保姑娘无恙。”
其间带出不容置疑的意味,不是疑问,是告知!
梨月心下猛地一沉,转而被欣喜取代,她竟能听懂,甚至能组织语言回应。
这一发现暂时压过恐惧,在电光火石间,她已权衡完毕:无法拒绝,坦白从宽,伺机而动。
遂点头含蓄地答应下来,跟在男子身后,亦步亦趋地低头走着。
“姑娘是哪里人,听你口音,不是本地的?”男子侧身低头开口,状似随意。
查户口!这不是个老实人,她打了个哈哈意图糊弄过去:“我,我不是当地的,是周边人。”
“是来此走亲访友吗,为何坐在路旁?”那人没有深究,低声问询。
又下套,她闹钟警铃直响:“我,无亲,无友……”泫然欲泣,声音糯糯,让人心生怜悯。
“那又怎会来此,呆坐路旁?”男子强调般再次问过。
“我迷路了。”女子抬眸望向他,琥珀色的眼瞳里盛满了真诚的无助,微微叹息,“真的迷路了。”
回答如此滴水不漏?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直觉告诉他,这人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侧身低头看着那圆圆的脑袋顶,在这国力强盛的大至,一个似白兔般的小女子,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他淡淡开口:“容在下冒昧问一句,姑娘年芳多少?”
“年方?年方?是什么?”
男子讶异解答:“今年几许?”又怕女子听不懂补充道,“今年几岁?”
“二十一!”梨月不疑有他如实回答道。怕沟通间有障碍,还抬起一直低垂的头,并伸出纤细手指,比画出二和一。
朝阳初挂,眼光折射在女子琥珀色眼眸,透出几分暖玉之感。
瞧女子手指俏皮的动作,男子嘴角噙起笑容,嗓音如泉水般低沉:“我叫秦明朗,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芳名,这个她知道:“我叫梨月,很高兴认识你!”
很高兴吗?秦明朗暗暗回味着,陡然立住:“这是我的私人府邸,已经安排好茶点,诚邀姑娘光临。”
府邸?对,是来他府邸做客,一路紧张思索,俨然忘了此行目的地。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梨月故作天真地文绉绉一回,请步往秦府里走去,却未曾注意到,身后仅有两名侍卫一路跟随。
梨月跟着他沿长径走,八角亭里石桌石椅擦得锃亮,四周花木修剪得整齐,连砖缝里都没有杂草。
暗自心惊:这府邸的规格,比国家博物馆所示宅邸还要精致,其背后资源怕是深不可测。
“梨姑娘,请坐。”秦明朗衣袖轻巧一挥。
此时,两名侍女捧着托盘缓步走来,双膝微屈向梨月行礼,声音柔和:“姑娘有礼。”而后一一奉上茶点,动作灵巧。
她在主人示意下捻起一块莲蓉酥,唇边展露矜持得体浅笑:“这糕点做得真巧,甜得清透。”
秦明朗为自己斟满一杯热茶,随后为女子续上,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亭外,想来时间也差不多了。
一只雪白的信鸽,在此时落下。
男子宽大的衣袖和背影,恰好挡住所有动作,梨月边吃边喝,只看到那人似乎极快地取下了什么,信鸽便振翅飞走。
心里盘算着他约莫要去处理公务,该如何开口?哪怕当个杂工也好,不至于流浪,或被当成异类和间谍。
对面男子再转身时,面色已恢复如常,只身边气压有些低沉。
她察觉出气氛不对,早已放下点心,主动开口夸赞起来:“贵府气派非凡,布置处处透着风雅意趣,想来主人定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雅士,能得见贵人、与之结交,实在是三生有幸!“
又将手指引于面前,指着桌面之物:“眼前点心滋味绝佳,秦公子品味果真不俗。这茶水更不必说,单喝便有清润余香萦绕口齿,搭配上各式点心,又生出不同风味,每一口都有新意,实在妙极!”
那人面色有几分和蔼,似心情转好,却听他反问道:“梨姑娘可还有其他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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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月愣愣地摇着头,不该是这个反应呀,难道有哪句话说岔了?
“在下与梨姑娘相谈甚欢,只是有一事心头不解,还请姑娘能如实告知。”秦明朗温声道。
“秦公子客气了,有什么疑问,还请直说!”她心里直打鼓,我那句话不诚实了?
“梨月姑娘的衣装甚是奇特,身着长衣宽腰带,头发束立不盘卧。请问这是周围哪族的服饰,格外亮眼,想让织女坊学习一下。”秦明朗直言不讳,眉间却是微蹙。
女子亡魂大冒,背上惊出一身冷汗,死脑子快转啊,这是哪族的,哪族的?
才刚来这里半天,字都看不明白,就要面对这样要命的问题吗?
嘴巴却顺着说出:“这是我们深山人民智慧结晶,利用立体剪裁工艺,还原身材自然曲线。宽腰带是改良于本地细绳绕三圈的复杂做法,在便于行动和劳作的基础上,保留其装饰特性。”她拿出语言创作课上的毕生所学。
不过可一点没瞎说,这件经典巴宝莉大衣,不就是法国人创造吗!
男子蹙着的眉头缓缓松解,思索着:这样一位有见识有文采的女子,若是乡野村妇,便不会有这样处事不惊淡雅的气质。若是流落的王亲贵族,则早已声名在外,难道真如纸条所说‘来历不明,无朋无友’吗?
若是来历不明之人倒好说,靠暗卫的手段,深耕细作掘地三尺,必能挖出她的踪迹。若是故意在我执勤路上惹人注目,以达成某种目的,只恐生意外。她,到底存何种心思?
“姑娘迷路于此,定未寻得落脚之处,暂歇在府中清风阁二楼可好?那是个风景宜人的清静之处。”秦明朗转过身开口,语气温和。
见对面女子轻轻歪头思索,他又补充:“我本住东院,因公务之故,多留居在另一座步程较近的公家小院。这清风阁在西南一角,高远雅致,姑娘可好生休整,无需担心受人打扰。”
她面露感激,眼神带出些许惶恐:“我路引不仅丢了,除一身衣物外,亦没有半分钱财。多谢秦公子费心安排得如此完美!”
梨月可不是那设有男女大防的封建女子,只知晓现下有人包吃包住,心下分外喜悦。
转而不得不虚伪推脱一番:“只是内心惶恐,生怕给公子添麻烦,可我现下又无处可去.......”
男子轻笑一声,温柔道:“姑娘不必忧心,来者是客是我大至民风,日后有什么问题,可跟雪银姑娘交代。”
他身后右侧侍女上前,半步膝盖微曲,算作是见礼。
“雪银妹妹好。”梨月带着甜甜笑容娇娇叫道,又转向对面男子,见此人心肠如此善良,心下不忍。
对这位贵公子来说,家中多一个女子以客相待肯可能不是什么负担,但她需思量着能提供什么价值,或者他能得到什么价值对等之物,才是正确法门。
于是舒展面容,盈盈一笑:“今朝若不是遇秦公子收留,还真不知如何是好,公子若有什么吩咐,我一定会出色完成!”
“梨姑娘不必如此,敬请安心住下!”秦明朗饮尽杯中茶,缓慢起身:“本应亲自带你熟悉府中环境,奈何有公务要处理,让雪银先送你过去歇息,有任何需要吩咐她即可。”
梨月面颊绯红,白鸽传信之景犹在眼前,自己岂能再耽搁对方,连忙摆手道:“多谢秦公子,抱歉耽误你许久,有公事赶紧处理吧。今日之恩,梨月往后定当回报!“说着便急忙跟随雪银而去,最后还不忘侧身回头,向秦明朗挥舞手臂以作告别。
秦明朗指尖来回碾磨身后那张纸条,反复揣摩这神秘女子的种种行为和语句。
无论藏着什么目的!
一个来历不明、衣着奇特、言行可疑之人,放在他秦明朗眼皮底下,比监牢更加有用。
2. 束之高阁
梨月随雪银经过西侧厅长廊,清风阁的塔尖便跃入眼帘。
步入清风阁一楼,迎面是轻纱屏风,其前方是红木圆桌。屋内右侧是主客分明的厅堂摆设:两张主人椅配茶台,四张客椅对称环绕。左边设有装饰博古架,不远处是楼梯向上蜿蜒。
银雪带着她快速绕圈一周:“我原在对面东院,今日赵管家吩咐我来西院,以后就跟梨月姑娘在清风阁了。
“如此甚好!”梨月忽而好奇地问道:“雪银如今年芳几何?”
这话逗得对面人儿,扑哧一下笑出来,继而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娇俏回应:“姐姐,我年满十六了。”
明明秦明朗就是这么问的,不解她为何发笑,转而小心试探问道:“你这么小就在府里做杂活,会不会很辛苦。”
雪银恢复之前文静模样,脸上绽开灿烂笑容,声音清脆:“不会呀!在秦府,我过得可快活啦!”
而后从雪银口中了解到,当朝国力昌盛,多以二十为女子婚育成熟之界,未婚侍女多在十四至二十二岁间。若夫家宽裕,女子便居家育子。若家境寻常,则在生育后至富户帮佣,既省家用,也得工钱贴补。
而秦府又是富贵人家里条件最好的,侍女只负责各院洒扫杂事,地广但仆从众多,分摊到每人头上的活计并不多。加之秦家公子不常回府,宴饮往来亦少,在众人眼中是顶好的清闲优差。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公子高挑俊朗,偶尔能得见容颜,便是少女时期最美的梦,不过这句话雪银并没有说出口。
“先不打扰姐姐休息了,我就在楼下当值到七时,有什么需要随时唤我。”雪银带着上扬的语调略显调皮地说道,行过礼便退步而出。
梨月独自步入二楼。
梨花木架的锦织床幔叠挂浅黄纱帐,花鸟图案交织其间。书案上文房四宝俱全,身后书架零星摆着澄黄古籍和蓝皮杂记。
健步走到书架旁,细细翻看,文字线条古朴,形态抽象,与甲骨文、金文结构迥异,感叹一声:“不是天书胜似天书!”
她这位语言学博士,竟在此刻成了文盲白丁,心下不禁涌起几分荒谬与挫败。
一边翻阅一边思索,梨月意识逐渐转为混沌,这一觉睡得实在太沉,白日里如影随形的紧绷感,终于在沉睡中被短暂地卸下。
直到雪银点着烛火上来,轻轻地叫道:“姐姐,姐姐,醒醒!”
“雪雪?”梨月在半清醒之间,准确叫出来者名字,是个极亲昵称呼。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烛光衬出雪银脸颊微微泛红,餐盒内两菜一汤,散发出食材原有香气。
一道翡翠白菜差点让女子落泪,在赛博都市,餐食只有各种冷冻速食与合成的营养补充液,从未想过自然食材,能如此美味香甜。
顾着肚子不顾形象,一口接着一大口,直至汤碗内最后一滴豆腐羹汤也纳入口中,才放下碗筷。
雪银眼里熠熠发光,嘴角含笑:“吃得真香,我过后回想起姐姐今日这般,定能吃上三大碗米饭。”旋即补充着,“哦,对了!这是后院管家赵嬷嬷遣人送来的衣物,说是想和姐姐请教下家乡的技法工艺,你若愿意的话,在什么时候得空了,可去东院寻她。”
“嗯,好的。”梨月应承下来,心下暗自思忖,这或是融入此间的一个契机!
“雪雪,我想问下这赵嬷嬷和赵管家是?”女子语调上扬,眼里闪烁出异样神采。
“姐姐贴近些,这赵嬷嬷是赵管家的乡邻,听说还是他娘子的表妹。”小姑娘捂着嘴巴悄悄说道。
“那赵管家为什么不让自家娘子来秦府做工,以免分隔两地,饱受相思之苦?”她顺着问出。
银雪蹙起眉头,眼睛微瞪:“一家人不可安排在同一处地方做工,这是从古便有的规矩,还听说赵管事的老家是赵里屯的。离这不远,手头上还有几亩耕作的农田,媳妇应该是在家照顾老老小小哩!”说罢还小心地四处张望了下。
八卦总是能点起人类内心的原始小火苗,看来至朝也不支持裙带关系,还好没把赵嬷嬷直接对号成赵管家娘子,不然就要闹出大乌龙得罪人了。
梨月望着院外华灯初上,兴致勃勃地拉起身旁人的手:“屋里闷久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二人相携才踏出门槛,一阵初春夜风便迎面扑来,侵入单薄的衣衫,冻得梨月顿时打了个寒噤。急忙拽着雪雪退回屋内,抽搐着鼻子道:“夜里风凉易生病,我们还是在屋里说说话吧!”
对面之人点点头应和:“府里夜间不让随意走动,街外女子通行更为不便,就在屋内与姐姐说说话也挺好。”
交谈间,梨月对所处朝代认知愈发清晰。
这是一个系统性剥夺女性的时代,从身体、经济到婚姻人权,还有农业、商业、政治等广阔领域,几乎将女性都排除在外。
像雪银这般农家女,能在富户为佣,有吃有住,月有银钱,已属幸运。虽出嫁前工钱多半要上交父兄,但总能为自己攒下些许嫁妆。少女眼中,对未来仍存着朴素的期盼。
她却听得心头发冷,阵阵发沉。
赛博时代靠着一代代女性奋力拼搏,实现人人生而平等。不会在学校、职场、婚姻等各种情况下,仅仅因为是女子,就被漠视和打压。关于至朝女子所期待的婚姻,或许是另一个围城或牢笼。
送走雪银,梨月独坐灯下。
她目前境遇,比银雪还要差上许多,在此无亲无友,甚至连籍贯出生地,都难以自圆其说。若无贵家公子容留,她则是大字不识的流浪乞丐,工、商、农、政里,皆无一出路。
屋内线香缓缓燃烧,梨月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书房案上,三张内容一致的纸条并列摆放,写着‘无朋无友、来历不明’。
秦明朗正手扶额头低头沉思着,情报处上午、下午和晚上都传来一样的消息,竟是未有一点进展,他手下可不是废物。
上午调查人员说:周围住户商贩不识,亦无她来去行踪;下午调查的人员说:户籍处查找了所有外籍女子,没有半分线索;晚上调查的人员说:检阅过七日内所有进城名单,并无吻合者。
秦明朗内心想笑,难道她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随即转头,透过窗户望向清风阁明亮塔尖,接下来便……好好看看,她是究竟何人,竟有这通天的本事和手段!
蜡烛已近灯座底部,窗外天色却依旧沉在黑幕里。
街边打更人报:鸡鸣清起,天色蒙尘,现在五时。
梨月合衣躺了一夜,耳尖始终竖着,第一遍鸡鸣声划破寂静,她立刻坐起身,指尖揉了揉发酸的腰,眼底却亮得很。
独坐于梳妆桌前打理自身,镜中女子其眸若秋水,眼角微微上挑带出一丝俏皮,鼻梁精致挺直,嘴唇红润饱满,此刻正努力扬起一个鼓励式微笑。
又是新的一天,会有新的挑战。
行至书架旁,随手取下一卷书研究。虽然看不懂字,找相似却是不难,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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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需仅有五千词汇量,在宣纸上写下重复率极高的图形,不一会儿寻得十来个字。
将可能的意思对齐写在另一张纸上,结合象形文字的特点与段落语句位置,推演出的、之、人、大这类简单词汇。
她深信,只要掌握其中逻辑,定能摆脱这文盲境地。
好事一桩,女子心情稍霁,然而大量脑力消耗后,饥饿感阵阵袭来。
恰此时,听见有人在下面敲门,连忙收好宣纸,藏进书卷夹页之中。
来者是赵管家手下侍女春绣,没想到她是专程来请人的。
“梨姑娘晨安,我家大人请姑娘到中庭吃早茶!”
梨月坐在一旁方椅上等秦府主人,正是无聊之时,于是环顾一圈细细打量起来。
传统神兽图案装饰于中庭粗壮立柱上,屋檐四角齐平,中央挑空极高,一盏精美繁复木灯垂吊而下,灯盏下方摆有浅黄色玉石镶嵌的红木圆桌,六张红木矮凳围着圆桌,摆放间隔有序。
“劳姑娘久等,厨下新得了些山野时鲜,吩咐他们精心些,故而姗姗来迟。还请姑娘见我一番诚意,饶恕秦某无礼之处。”秦明朗陈词恳切,声如玉磬轻击。
他袖手一让,身后仆役如流水呈上珍馐,顷刻间摆满偌大圆桌,其富丽与权势不言自明。
她目光掠过满桌肴馔,并不惊叹,只浅浅一笑:“我前脚刚落座,秦公子便来了,实在算不得久等!有劳公子这些天费心照顾,一顿早膳也如此兴师动众,倒让我受宠若惊!”
男子一身常服,笑意温润地邀她入席:“算不上什么名肴珍馐,只是些家中小菜,还望姑娘莫要嫌弃。”他语气关怀备至,亲自为女子布了一筷水晶虾饺,继续关切道“梨姑娘住得可还习惯?”
梨月保持得体微笑,柔声道谢:“多谢公子关怀,处处周到,心中已是感激不尽。”
那人眉宇间却染上担忧之色,讪讪开口:“梨姑娘孤身在此,秦某自是应尽地主之谊。只是姑娘暂留府中,若叫家乡父母亲朋失了姑娘下落……辱没姑娘声名,在下良心不安。“他语气温和,目光却如探针,锁住女子每一丝细微反应。
最后一句古老迂腐之话,哽住女子咽喉,她止不住地咳嗽着:“咳咳,咳,我在此无父无母,咳,是孤家独身的漂泊之人!”希望那人能明白她其中意思。
秦明朗垂下眼睫,遮住眸中骤起的精光,语气满是歉疚:“多有得罪,无意提及梨姑娘伤心往事!今日冒犯实属无心之失,还望姑娘海涵。”
对面之人大气挥手,似没放在心上:“公子何必自责。”语气放缓,小心试探道,“瞧秦公子不似寻常人家,若收留我这般女子,因此连累公子清誉,我亦百死莫赎!”
秦明朗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温润笑意更甚:“姑娘多虑,家中较为冷清,有梨姑娘在此,还能多添份热闹才是。”
他第一次听到有人担心他的清誉,呵!
“敬请安心住下,举行坐卧皆可随意!”男子眼眸半敛,语气甚是谦和有礼。
“那我定然要为公子做些什么,以报答收留之恩。”
“本公子早说过,来者是客,瞧姑娘独身一人流落街头,秦某自是良心不忍。换做是旁人亦不会奢求回报!”
“我心中......不安!”
秦明朗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她心中不安,不安什么?才两天就忍不住暴露了吗?掩下眸色,嘴角挂起温和浅笑:“姑娘心中有何不妥,但请直说。”
3. 神秘客人
“我蒙公子收留,锦衣玉食却无以为报,心下却着实不安,不如为公子做些洒扫活计,亦算是我一分心意!”
秦明朗脸上那温和面具,终于出现一丝裂痕。眼前女子依旧微笑着,眼神似白兔纯洁,倒真叫人分不清了。忽而轻笑出声,那笑意带出兴味与嘲弄,语气却坚定:“不必!”
两人再无交流默默吃下碗中膳食,直到梨月再也塞不下任何东西,秦明朗才在护卫催促下,先行告辞。
中庭门楣上挂着精致匾额,男子从下方迈出。
梨月在原位思索:虽然他是一副完全不需要回报的样子,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个道理她十分清楚。若换做是她,定然不会对一来历不明之人做到如此地步,到底是大至淳朴民风所向,还是这位温和贵公子藏有别的目的?
陡然想起昨晚雪妹妹所述,倘若自己能够展示出些许价值,或许能名正言顺留下来,落得一处安稳之地,遂转身去寻了赵嬷嬷。
在中庭后方看见赵嬷嬷时,她正训斥一位刚入府的小侍女。
听见梨月打招呼,挥挥手帕让侍女退下,接着转过身,仔细打量这声音主人。
心下暗忖:好一个美人胚子,听来往下人流传时,她还以为是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子,放出的风言风语,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赵嬷嬷安好,我是暂居清风阁的梨月,承蒙嬷嬷关照,特今早前来道谢!”
不光有副好面孔,还嘴甜声美,嬷嬷暗自评价。
面上堆起慈祥笑容:“说什么关照不关照,这都是本嬷嬷分内之事,当不起谢,当不起哟!”
梨月见她并没有进入正题之意,于是继续说:“听闻嬷嬷,对我家乡服饰技艺有些许兴趣?我虽然不善女工,但服装手艺乃族内传承,也算知晓一二!”
对面之人眼中精光一闪,随即打着哈哈:“是极是极。”
她挥退左右,拉着女子小手亲热道:“咱们府上及各家的衣料采买,多是交给桑织行打理。那家管事是我姐妹,我见姑娘略有些见解,想着大家如果能多多交流,那就可以进步进步,你说是不是?”
花光梨月半辈子的文学修养,仍未能全然参透这话中深意,估摸着是要暗地里为桑织行做事,只得诺诺点头称是。
嬷嬷对女子表现实在非常满意:“既如此,一会儿我便带姑娘出府,去桑织行见识见识,你可莫要辜负嬷嬷一番好心啊!”
见她接连点着头,老婆子眼里闪着奇异光彩,嘴角笑容愈发深刻。
梨月揣着袖中五页满满墨痕的纸,从桑织行后门踏出。
犹犹豫豫地对身旁之人开口:“今日浅浅学了点皮毛,实在觉得那织锦刺绣的技艺精妙无比,乃一门安身立命的大本事。我真心想继续学下去,恳请嬷嬷说说情?我日后一定勤勉用心,绝不给嬷嬷丢脸!”
她望着对面之人,眼神像等待宣判的小鹿般紧张。
那人脸上眉眼挤成一团,语气中满是欣慰和欢喜:“好,好,有志气,学手艺是正途!这事包在老婆子身上,过几日,定给你讨个准信儿!”
女子眼里绽放出明亮光彩,语调明快难掩激动:“多谢嬷嬷,赵嬷嬷大恩,我定当牢记!”压在心头之上重石,总算能暂时落下地。
月亮西斜,银辉透过雕花窗棂,为屋内添上一份清冷光边。
秦明朗端坐于紫檀木书案后,在书房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显得愈发挺拔而孤峭。
黑衣男子淡漠之声,在室内回响:“禀大人,继上次调查后,属下等已将搜索范围扩至临近五城关于先前流窜的那几股人牙子,其大部确已迁徙至关外漠北一带,踪迹难寻。剩余零星散匪,亦逐一查访逼问,没有掩盖过此类女子的进城记录。”
秦明朗轻轻扣下手中探报,抬起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底下人身上。
那人感受到上方的压力,语速微不可察地加快:“但属下等多次走访那处,其中有二三人模糊记得,约在七时前后,那女子倏然出现在街角,之前之后皆无人目睹,仿佛……仿佛凭空出现一般。”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黑衣男子深吸一口气,继续陈述判断:“属下认为该女子,未曾接触过人牙子团体,因其没有长途跋涉的憔悴面容,也不似边关女子长相。但属下认为此人,更不是本地贵族女子,只因卞都女子,无人不识大人风采,其人眉目生疏不似作伪。"
“属下无能,未能查明根底。为今之计,只有加派人手,日夜紧追其行踪,以期尽快水落石出。”探子禀报完毕,屏息垂首,不敢抬头。
秦明朗面沉如水,不曾多言,挥手让其退下,独坐在昏黄的烛光里。
若是某家为躲避联姻而四处流散的贵女,家族便不会大肆声张,她自然也会假装不识。倘若是有人,故意寻来这样容色出众的女子,又费尽心机抹去一切,那便是那位……想对他动手?
倒真是留人留对了,如此查无可查,不放下眼下,怎知她如此有趣呢!
桑织行管事苏小小抿了口茶,看着对面兴致高昂的赵嬷嬷,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秦府大忙人怎得今日有空,亲自到我这来,上次红包可没有少给你。到底是哪家的女子,能让你如此殷勤!”
赵嬷嬷身子往前倾了倾:“你给把把关,这丫头来你这已有几天时间,瞧她身形品性各方面怎么样?”其语气激动,似有什么大喜事临门。
苏小小思索一番,如实点评:“这身材相貌是一等一的好,说起气质也算端庄大方,我瞧是个踏实好学的认真模样。”
“哈哈哈!好!好!经你这法眼一过,我这心可就彻底踏实了!”赵嬷嬷抚掌大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不瞒你说,我看这姑娘,勤劳、听话、模样又好,最难得是身世清白……呃,我是说,无依无靠的。我呀,有心纳她给我那大儿子做娘子!”
苏小小端茶的手一滞,斜睨过去:“她可是秦大人邀上门的客人!”
“根本不是那回事!她无父无母又无朋无友,入秦府时还身无分文,连路引都丢了。若不是我家大人暂时收留,那女子不知要在街头,落入何种凄惨境地。”
赵嬷嬷算盘打得响亮,言辞皆是得意:“得亏是我看中了她!爹娘都没了出不起嫁妆,我打算出五两银子彩礼,风风光光娶回家,紧着给家里开枝散叶。要是能成最好,就算一时半会儿不成,也能在此做个得力绣娘,你总亏待不了她。她孤苦一人,如此也算有了倚仗,真是三全其美呀!”
她原来是存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先把毫无背景的姑娘哄到家里,然后再让她那不中用的老光棍儿子试一试。若行的话家里添丁添口,若不行也算是白白捡到好用劳动力,至于那彩礼娶回家就得上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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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空手套白狼的好招。
苏小小一眼看穿,暗自冷哼一声,面上不改分毫:“这姑娘在这踏实能干,我看也是个做绣娘的好苗子,你可是问过那女子的意见了?”
“我心中有数,她于我相交甚好,我又许了她不少好处,想是十拿九稳。我乃堂堂秦府大嬷嬷,相公是商贾小康之家,儿子仪表堂堂,若不是我跟这女子投缘,怎的也算是她攀上高枝。”赵嬷嬷展现自豪之色。
苏小小听完这话差点笑出声,秦明朗何等身家,故世人都给秦府嬷嬷几分薄面。
她相公就是做个水产生意的小户,算不上什么台面,不过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罢了。而她儿子可是远近闻名的不举,不知吓跑多少姑娘,以至于快三十了还是光棍一个,只能欺负人家外地姑娘,啥都不懂。
讪讪附和着:“那是那是.......”
梨月并不知桑织行包厢里,正在进行一场关于她命运的“拍卖”,小心地收好那几十张绘满织物纹样的笔记。
又想给苏小小送礼,又想上学堂,实在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巴宝莉风衣的构想虽妙,却远超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只得细细研究起往日笔记。
烛火静默地与她对坐了一夜,看她眉尖轻蹙,看她倦色染眸,那跃动了一夜的光晕,才终于倦极般昏暗下来。
早上五时还没到,就听见雪银在楼下敲门:“姐姐,赵嬷嬷吩咐我给你带早膳,快来下来看看吧!”
她依次取出米粥、肉汤和几样精巧点心,香气顿时盈满小屋,勾得两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雪妹妹劳累,你还未曾进食吧,快坐下来一起吃。”梨月起身离桌,盛情邀请道。
雪银嘟哝着拒绝:“这…这不合规矩......”
她不由分说拉小姑娘坐下,食物均分为两份,又贴心地将肉汤混入米粥,调成浓香的肉汤粥,推到雪银面前,并将唯一的那柄汤勺放入她碗中。
小姑娘快速低下头,眼里噙着泪花,小口小口品尝。
梨月用干净筷子夹起一块点心,瞅准时机快速往她勺子上一放。喝完一口粥就有一块饼,吃完一块饼就着一口粥,下一块饼又出现了。
就这样来回几次,雪银的粥碗已经见底,她也收拾好心情,抬头焦急道:“姐姐别光顾着我,你快吃呀,粥都要凉了!”
女子见她瘦骨嶙峋的小脸模样,却是把自己那碗,也推了过去:“没吃饱就继续吃,姐姐不饿,吃几块点心便够了。”
穷人家里孩子多,阿父阿母顾得上这个便顾不上那个,年龄大些更是只知道照顾旁人,何曾被人体贴入微地照顾过。
女孩眼泪啪嗒如玉珠断线,一颗颗掉落下来,却是摇摇头哽咽说:“姐姐,我,我吃饱了。你快吃吧,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梨月只接过手中汤勺,从自己碗里舀起一大勺浓粥,递到小女孩唇边,柔声哄着。
离得太近,雪银盯着眼前温柔女子,猛地回过神,赫然道:“姐姐,还是我自己来吧......”而后风卷残云般吃得干干净净,满足道:“姐姐,我真的吃饱了”说完挺了挺圆滚滚的肚子。
梨月吃完几块糕点,得知下周卞都大街举行随明灯会,从下午五时一直热闹到后半夜两点。
两人随即约好当日七点半,在清风阁碰面,一同去凑热闹。
4. 仙子下凡
两人去小厨房路上,隔着一方池塘,遇上去当值的秦明朗,雪银屈膝见礼。
梨月点头示意:“秦公子晨安。”
男子颔首回礼,顺着池塘上拱桥缓步靠近:“我前些天散值比较晚,看见梨姑娘房间总明着灯,今日得见着眼下乌青,才知是秦某招待不周了。“语气含有实打实的自责,目光却如微尘般细细审视着。
“没有,没有,秦公子安排的清风阁,风景甚好,是我半夜贪看夜色,睡得晚些!”
秦明朗不置可否,关切说道:“夜晚风大切莫贪凉,应早点休息才是,瞧这清瘦身子骨,叫赵管家吩咐小厨房多做点养生膳食,为梨姑娘滋补一番。”
她低头诺诺,当男子欲转身离去时,突然开口:“秦公子,你可知哪里有女子学堂教识文断字,能接收我这样大的......”最后一句微弱可闻。
对面之人微微愣神,而后皱眉道:“这个容我好好找一找,晚上再答复你可好?”
女子忙松下一口气,点头俏皮答谢:“多谢秦公子费心,我在中庭等公子好消息!”除囊中羞涩外,其他事情都在往好方向发展。
雪银全程低着头,直到秦明朗消失在视野前刻,才斜着眼角往大门方向望去。
梨月见小姑娘发愣,便拿手在她眼前摆了摆:“地上有钱么,雪妹妹看得那么出神,让我好好找一下,我最近可是快穷死,你知道哪里有借钱的铺子吗?”
“啊,姐姐你不要去外面借钱啊,听说外面利钱可高,叫一般人难以翻身!明天秦府就发工钱,我先匀给你用用吧,二百文够不够?”
“你先留着用吧,我还不清楚上学堂要多少呢!”
“对了,姐姐你怎么突然想上学堂,我听说学费不少呢,那是只有贵族女子才能念的。”
“无事,我就是随口问问......”
她匆匆吃过饭便回到卧室,普通女子就不配享有受教育的权利么,哪怕贷款读书她都能接受,只是连教育,都成为阶级垄断的方式之一。
黑暗的时代像一张大网,笼罩着无名之辈的她,向着黑暗深渊下坠着,眼前的路太黑,挣扎着想突破迷雾,却只能沉沉下落。
脑袋昏沉,只记得晚上有极为重要之事,在半梦半醒间挣扎着起来,浑身发冷乏力。
撑着身子爬起来,找赵管家借来一张躺椅,放置于中庭门口正对荷花池塘,荷花池后就是她第一天进门的正厅,此处能清楚看到大门。
管家听到她浓重鼻音,还特意送来披风,又遣人端来风寒药。
梨月喝过药又将上下裹得严实,见太阳从清风阁方向完全落下,又见天空渐渐染上星星点点。现在所见与现代,是同一片星空吗?思考起哲学的问题,便有无穷无尽的脑洞,完全没注意男子已经站在她身旁,注视良久。
直到那人尴尬地咳嗽两声,女子才猛然地回神,迅速脱下毯子起身:“不好意思,秦公子在风中站了许久吧,我这有披风可以暖暖身子。”喝过药后,声音和力气已恢复些许。
“姑娘照顾好自己便是!”然后将手中披风覆在女子肩上,小心地将围帽盖在头顶。
宽大帽檐遮住她的视线,只得双手拢着披肩,小心抬头望向男子,睁着大眼睛略带无辜道:“那好吧!”
秦明朗心头略带涟漪,先撤开视线往中庭走去,微风将两人间氛围吹散。
“梨姑娘总是深夜不寐,见解谈吐亦不似常人,却又迫切于识文断字。倒让秦某想起些志怪轶闻,姑娘莫不是那天外来的仙子,不通凡俗之事?”秦明朗带着好奇语调,仔细考究对面神情。
梨月后背骤然窜起一股寒意,全身血液在此刻冻结。
调笑意味满满的话语,未曾让梨月有丝毫放松,她怎么能对一位陌生权贵男子,放松下戒备。温柔话语中夹杂着试探,这是上过小学后,便能理解的语气。
他都知道了?还是在试探?
“难见秦公子有如此风趣幽默的一面。近些时,我日思夜虑,寝食难安,想着若能识字谋生,回报公子收留之恩,也不枉公子如此盛情优待!”她低眉垂头。道尽委屈。
男子凝视她片刻,眼中的锐利慢慢化开:“姑娘原是做此等打算,还恕秦某思虑不周,唐突了姑娘。”
恢复温和如初语气:“晚上听管家说梨姑娘中午未曾用膳,如今又见天寒翠袖之景,就算是真仙子,也当顾及好自身才是!”
女子行动微滞,一向柔和的面颊瞬间僵硬,讪讪道:“有劳秦公子挂怀,自当如此。”
他收回考究目光,另起话头:“不负姑娘所托,秦某了解到女子学堂在卞都城内外,各有一家。城内女子明德堂非达官显贵子女不能入,梨姑娘无任何身份凭证属实难办,而城外的崇文馆每年的招生指标仅有三十余人,春季名额已满,最快估摸要夏至时节可试试。”
“请问公子这城外的学费是?”
“一两银子一月。”
“一两银子?”梨月骇然,这几乎是寻常百姓家整月开销!
秦明朗毫无波澜,状似无意地补充道:“若与男子学堂相较,确是贵了些。官学每季不过百文,尚有奖学金助贫寒学子。”
当朝如此双面做派,让她泛起恶心,顾不上许多便匆匆请辞离去。
难怪古代封建统治如此顽固,女子不受教育,则不会产生自我的思想。
受教育的富商贵女,在三从四德的时代中,规划好生长形状。男性只需享受着古往今来便有的权力,对他们来说女性不过是一只羊、一头驴和一匹马而已,用于带来情绪价值、经济价值和生育价值。
她须尽快读书认字,入学前约莫要准备二三两银子,以供学费和衣食住行,一定要从封建至朝,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夜间的烛火还在跳动,女子提笔写下‘香水谋划’五个大字,下方全是空白。
而那秦明朗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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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和如谦谦贵公子,背后心思却藏得极深,当朝权贵哪位不是权力拥有者和享受者?不知那人如此盛情款待于她,背后蕴含什么目的。
被惦记的秦明朗在书房间打了个喷嚏,伫立一侧的手下便关上门窗,继续汇报道:“在清风阁外盯梢的探子报,梨姑娘灯火彻夜不灭,属下核对秦府数夜出入名册,并无夜间外出记录。”
“不过属下发现,赵嬷嬷前几日与该女子频繁协同外出。后查明是其在桑织行学习织造工艺,梨姑娘大部分时间,蒙面从府邸侧面出入。听桑织行丫鬟说是赵嬷嬷有意为大儿子,娶梨月姑娘为妻,而嬷嬷的大儿子……不举。”
秦明朗双手交叉,置于书桌之上,底下是赵管家呈送过来的账目。
心想:肥水不流外人田么,赵嬷嬷!
关于清风阁那女子,除那个最后的猜测外,其他逻辑皆已盘顺。
前天下午找户部侍郎,打听卞都不方便报案的失踪女子,得到的回答是:“秦大人您可真神,漕运总督钱大人家幼女,因不满联姻对象离家出走,昨儿下午用完钱财,便回家待嫁了。”
所有的失踪人员都能对上号,偏偏多这么个梨月,只恐她十话九真,无父无母无亲无友是真,独自漂泊是假。
他倒要看看这背后之人如何出招,现下都已明了,叫那计谋如何生效?
秦明朗回府愈发勤,时间愈发早,以往都是七八九时才回,现在天没黑就能见到他入门的身影。
每次散值回来,都能见那女子躺在荷花池旁的躺椅处,抬着脑袋望着天,有时是夕阳有时是夜幕,他很好奇天空不是一直一个样吗,有什么好看的?
这天遣着小厮搬来另一张躺椅,放在女子身侧。
他向同样的方向张望过去,那人双手轻搭在小腹上,均匀起伏,眼睛微闭舒服到睡着了。
大至生活节奏太慢,梨月读不成书干不了活,日常作息已昼夜颠倒许久,只有傍晚在仰望相似的天空,才能在内心焦虑中,寻得半点宁静。
荷花池的锦鲤突然跳起落下,拍打水面的破空之声,惊扰了某人小憩。
头猛地回正,看向前方水面上的涟漪,眼角余光扫到身旁的男子,又吓了一大跳。
躺椅大幅摇晃起来,男子瞧着那人少有的惊惶失措模样,掩下思虑,好心伸手扶住躺椅后背。
梨月窘迫地谢过,之后是一片沉默。
“姑娘在看什么呢,我见你总是静坐在此处。”秦明朗率先开口问道。
她侧着脸俏皮地回答:“我在看我的家乡!”
“你的家在天上吗?”秦明朗配合地震惊道。
“对呀,你不是说我是下凡的仙子吗?”梨月逗得男子爽朗大笑,继而俏皮一问,“我可以施展魔法,带你上去看看,秦公子想不想跟我来?”
男子露出奇特怪异眼神盯着梨月,似要看破她到底是妖怪还是人类,最后不抵心中好奇,点头应答。
5. 怀璧其罪
“请公子像我一样双手合搭在腹部,闭上双眼,从头部慢慢放松到肩膀,不要着急,从头顶慢慢到耳朵、到脖子、到肩膀、到胸腹、大腿、小腿和足尖。”女子声音柔和舒缓,语速不疾不徐,恰到好处的停顿,使人得以沉浸其中。
又重复说道:“慢慢从头顶到耳朵、从耳朵到脖子、从脖子到肩膀,慢慢放松下来直到脚尖。”
言语带着令人安心的韵律,徐徐漫入秦明朗耳中,他惯常紧绷的气息开始软化,呼吸节奏终于合上了拍子,化为一片安宁。
“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出发啦!身子陡然拔高,你在半空中能看到秦府的前门和后院,升高看见卞都的东西大街皆在你脚下,皇宫就在城池正中间。”
“升高看到卞都及附近城池都,不再清晰可闻,如一粒粒芝麻大小的方块,散落于地上。”梨月语速陡然加快,字句如急雨般敲打下来。
“继续升高能看到缥缈的几缕云丝围绕在身旁,越升越高你看见现在处于的土地,成了一个巨大蓝色球体!”
她身旁男子虽未曾亲历,但作为执掌权柄的重臣,城邦、疆域图早已烂熟于心。此刻听着女子描述,那不断升高直至俯瞰大至疆土的视角,把整个江山尽收眼下,心中掌控感油然而生。
“那颗蓝色星球是如此巨大,充斥了视野的每一寸角落,目光所及,再无他物。转头后望身边则是无边无际的深蓝,遥远星光此刻近在咫尺,你可以快速向身后星光漂浮而去。”
“太阳在那更遥远的星空,成为比蓝球还大十倍的发热火球,而月亮则是比蓝球还小几倍的浅灰色球体,反照着火球的光芒,看清楚了吗?”
秦明朗心神挣脱了所有束缚,随之飘摇直上,全新的宏大视角,只觉得天地愈发开阔。游于这浩瀚宇宙间,他不再是高官权贵,不再是必不可少的谁,不过是世间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两人呼吸浅浅,沉浸于各自的奇妙太空之旅中。
“现在可以下来了,你从无垠的星空中,快速下坠,回到了秦府的荷花池旁。”女子最后一句话说得极快,那失重感似乎分外明显。
秦明朗忽而睁开眼,神采奕奕望着身旁女子。
闭眼后的起飞、遨游和降落,实在过于神奇,陡然间分不清刚才是想象还是现实。
他直觉相信这女子所述,符合当下时空,却想不通怎么能有人上去看过!
朗声开口问询:“人人都说天圆地方,梨姑娘为何说天方地圆?我们处在一颗巨大的蓝色球体上吗?太阳明明那样小,你怎么说它比脚下土地还要大?”
一连三个问题,男子虽面色温和有礼,却表明内心此刻并不平静。
“我给秦公子说过老家在高山上呀,从山上往下看地就是圆的,至于其他的我不清楚,都是我瞎想而来!”
秦明朗莫名松下一口气,静躺下来,回味刚才的天空之旅。
梨月也放松下来,观察好几天也寻不见,那指引所有中国人的北斗七星。
怀疑这个地方,不是熟悉的地球,或是星球爆炸后的文明重启的时代,也可能是时间虫洞传输的空间。
若不是处在愚昧朝代制度下,她定会很喜欢这里!
男子沐浴过后的皂香,随着东北风,传递到她鼻腔。
咦,好闻的香味!
从秦明朗口中了解到,至朝有熏香、香囊、皂荚和女子用的香粉。
转头梨月就在清风阁书桌前,提笔续上了‘香水谋划’后空白的内容。
现代好用又高端的香水传播程度并不高,在这种阶级分权封建制度下,金字塔前端人员的钱将是最好挣的,有钱又有权的人需要的是稀缺,稀缺自然名贵。
先复刻现代几款知名香水,在大至打开知名度,再推出独家定制服务,必能在商业圈中杀出重围。
清早,她就抱着大堆东西走向小厨房,瓶瓶罐罐一一放在地上,手中不同花材和草木分开放置。
再把玻璃瓶和罐子放置于沸水,进行高温灭菌。
不确定至朝的器具耐多少度高温,便找来一口大锅添上水,隔水加热需要高温蒸馏的自然香料。
只给蒸馏碗里放上很少的水,用布料搭在碗口,布料作为承载香料的工具,再盖上另一只碗便可保持布料平整不下坠,如此反复操作几次,大锅被塞得满满当当,盖上盖子。
她又开始试验别的提香法子,洗净花材擦干,把白酒和花材一次放进烫过的玻璃瓶中,用杀菌后的橡木塞子密封,只待一周后便可打开调香。
“郭大哥,如有剩下的橘子皮、柚子皮和陈皮请帮我收集起来,好吗?谢谢你了!”她侧过脸,展出少女娇艳脸庞,柔声对厨子郭强生说道。
郭强生身宽体圆,脸上露出淳朴羞涩的笑容,边帮她看着炉火边点头。
接连几天在秦府各处大大小小的花园中,寻觅晨露和花草,有些香料提取方式不对,报废不能再用。
为了尽量多弄些各类提纯香水,可谓是从上午忙到晌午,晚上不再方便单独使用厨房,只得乖乖睡觉。
虽然还没研制成功,把作息调回来也算好事一件。
直到这天赵嬷嬷来厨房找她:“梨姑娘,我这有件天大的好事给你说,你跟我走!”
梨月不知就里被牵着往外走去,还不忘吩咐郭强生,照顾好她的香水。
赵嬷嬷一直拉着她,直到进了秦府角落西北小院的房间,这是她的居所。
“梨姑娘,我先问你觉得本嬷嬷为人怎样!”
“我初见嬷嬷便觉得心里亲切,处事待人自是不必说,更是对我这个孤身女子一等一好,心里默默感激着。”
对面的人一把握住她手:“嬷嬷听见你说对我亲切,心里开心极了,你我如此心意一致,便是上天赐下来天大的缘分。”
梨月疑惑不解,只听对面之人接着道:“我见姑娘无依无靠,心中很是怜惜,家中正有一长子正值壮年,未曾婚配。我瞧姑娘也是待字闺中的年纪,进了我家门后,就有人心疼了。嬷嬷必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我愿拿出寻常人家双份彩礼,给梨姑娘做个贴身的保障!”说完那人伸出一只手,比作五。
她如遭雷击,猛地抽回手,脸色霎时白。
在人生地不熟境地下,好不容寻得一条出路,不曾注意此人背后用心险恶。从开始到现在,竟一直打她本人的主意,还什么好心推荐,分明是想借此打探拿捏她!
再顾不上什么恩情礼仪,连连拒绝:“赵嬷嬷,小女子乃孤家寡人一个,在外漂泊自由惯了,未曾考虑过什么婚配之事,往后请切莫再提!”
赵嬷嬷本以为这是一箭三雕的好事,哪知这女子承情时满脸温顺,却在转眼间翻脸怒然,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手中堪堪拉住女子,思考着是哪句话让对面女子不满意,重新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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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出口:“我原不知姑娘气性如此大,再听嬷嬷我说一句,姑娘若是嫌彩礼少,我可再加!”
“许是我往日,在赵嬷嬷面前有些不知分寸,心中当真没有婚嫁打算。曾是孑孓一人而来,亦可孤身一人而走,并不是什么钱财之事!”梨月堪堪去扯嬷嬷那手,却不曾撼动分毫。
对面之人浑浊眼神冒出精光,上下打量一番,尖声道:“梨姑娘不会是仗着美貌,便想攀上我家大人,如此就瞧不上我赵嬷嬷家中?我可告诉你,秦府虽女主之位空悬,可我们家大人决不可能纳一孤家女子入府,贵族不是那般好惹的!”
“我梨月在此发誓,定然没有存嬷嬷口中那般心思,否则叫我不得好死!还请嬷嬷速速放手,我有要事在身,需先行一步。”她那狠毒言语未曾撬动嬷嬷分毫,手指边沿印出圈圈红痕。
女子深吸一口气,厉声呵斥:“嬷嬷再不放手,我只得大叫喊赵管家来,再一道去秦公子面前辩驳个明白!”
赵嬷嬷心中一凛,松开半分,那女子快速闪出,只留门扇来视线内来回晃动。
卞都女子有谁不为秦家公子动心,那女子口气甚大,心中到底存何种心思,还能瞒过我去?
她怎知美貌是亮点,亦是伤己之器,见识见识本嬷嬷的手段吧!
当看守炉火的郭强生,见到梨月一脸铁青,吓得缩了缩胳膊:“怎么了这是,赵嬷嬷又在为难人了吧。”
梨月听闻没作回答,不愿回想那档恶心事。
是她初来乍到急于寻求一块求生浮木,引人误会,今天就算两清。那嬷嬷手中有些权利,以后只要保持距离,莫再与她打交道,应当无碍了......
想清楚这些,便不再多思,盯好眼前之物赶紧变现,独立门户才是正事,随即拿起火炉旁的风扇缓慢摇动。
天色渐暗,小厨房来打饭的小厮与侍女渐多。
梨月顿感气氛不对!
大部分来往的人们,有意无意地飘来隐晦不明的目光,甚至有个戴帽小厮明明进来时都很正常,出去后又折返回来专为看她一眼,只为传递出一种讥诮鄙夷神情。
匆匆收拾好剩余物件,小心放置在角落,她知道当面问必然没有结果。
路上背后窃窃私语之声,听得也并不真切,躲在一路边隐秘转角,身子包裹于阴影里,才听个分明。
“就是她,说是跟赵嬷嬷大儿子定了亲,转头又狮子大开口,要数百两彩礼。”
“穷苦百姓一年才挣多少钱,她可真敢想啊!”
“看着文静漂亮,竟是如此爱慕虚荣的女子。”
“我见她进府后,跟那厨子郭强生走得挺近。你说都定过亲的,还在外面招三惹四,这种德行的女子谁敢要啊?”
“我也看见了,长得漂亮就水性杨花,可不敢接近,免得败了自己名声。”
等来往众人稀少起来,梨月才从阴影内快步走出,一切都已明朗。
一清白女子,竟在如此封建时代下被造黄谣,该是一件多么杀人不见血的事。在半天就传得如此声势浩大,字字句句皆是要将她置于死地,好个赵嬷嬷!
可她不是什么迂腐女子,这流言伤她不得。
现在毕竟在别人地盘上,她还没有实力对付这半个地头蛇,唯有尽早研制出香水对外售卖,独立出府,赵嬷嬷才无计可施。
她如是想着,便耐不住连夜操劳,沉沉睡去。
6. 杀鸡儆猴
清早在鸟语花香中醒来,梨月却发现手臂上冒起好几个大包,痒肿不堪还带点疼。定是昨晚在草木中躲藏时,不慎被某种蚊虫叮咬,哪知道古代昆虫还能这么毒。
现代城市已然成为钢铁巨兽,绿树植被极其少有,未曾有过这种体验。
她本能抓挠着,一会儿便出现几道赫红血痕,太痒了,越挠越痒。
不断搓磨手臂,那赵嬷嬷必然不会再好气地搭理她,打算找赵管家去取些药膏。
赵管家见梨月浅蓝衣素纱,露出那抓挠之处,形似一条条细小红河,静静流动于手臂之上。
骇然一惊,连让小厮拿来两瓶止痒镇痛的小罐装药膏,叮嘱着:厚敷此药,清凉解痒,一日三回连涂七日。不必节省药膏,梨姑娘若是不够,再来寻老奴便是。
梨月闻言连声道谢,旋即打听着赵嬷嬷此时去处,却得到赵管家情绪复杂的眼神。
他收敛心神,以平静口吻叙述:“她因账目作假,私拿秦府财产,清早大人被移交给官府处置了。府内流言蜚语,我偶有听说,梨姑娘不必担心。她临走前已开口澄清,是其心怀不轨意图攀咬姑娘,绝不会有任何风言风语流传出府!”
女子心中骇然,眼神惊疑不定,语气关切:“怎么会这样,那赵嬷嬷在官府是怎样处置?”
“根据《大至律法》,盗窃主人财物价值满一千钱者,鞭笞五,被判处徒刑服苦役五年;盗窃主人财物价值在一千到三千钱之间,鞭笞十,刺上字涂上墨,劳役十年;盗窃主人财物价值超过三千钱,割鼻刺字,发配远疆永世服役。她犯下过错,已在发配路上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却粘黏在一起,无从开口。
“赵嬷嬷乃咎由自取,梨姑娘不必过于伤感。”管家稳住心神,宽慰道。
回去路上正独自思忖着,却发现白天从未换班的李护卫,已被替换为一副陌生老成面孔,赵嬷嬷之事竟牵扯如此之广?
在清风阁用药过后,顿觉得手臂清爽舒凉,只是一副难看模样,还是不易出门吓人。
拜托雪雪从厨房拿回香料瓶,梨月挨个取出,上面以现代文字做标签,除了她没人能看懂。
从怀中拿出之前用过的蒸馏布料,染色上方仍残留原始花香,以及经过折叠混合过后的复合气息。
她发现仙人纸和茉莉混合过后的香味,舒心怡人,先记录在册:仙人纸+茉莉,又一一闻过分辨记录。
而后用自制滴管取鸢尾紫提纯水,分别滴在六块区域角落,待融合后手掌轻轻挥动,缓慢浅嗅,顺便记录下香味和感受。
依次把茉莉水、河提纯水、独木精油、仙人纸提纯水、明月夜提纯水、桃花木精油与静曲夜提纯水,这八类各自在六块区域内做融合和记录。
在闻和透风之间来回转换,嗅觉已然麻木,鼻尖甚至萦绕股难以言说的臭味,科研实验竟是这样不易。
梨月双手环抱斜倚着门框,鼻头大力出着气,抬头看月。
想起《相见欢》那句‘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心境与古人应有几分相似。
倘若宇宙不爆炸,它便一直是这幅静谧模样,又想到现代前各国,为占领军事制高点掏空月球,便笑了起来。
因为她家天文望远镜,能轻而易举地观测月球,每当观看之际,总有许多太空小人,穿着推动器来往穿梭,属实别有一番趣味!
在回忆中低头笑着,却见门口有人影不断闪烁,忙慌惊叫出声:“谁?是谁在那!”
秦明朗飘逸迈入,手中半举着一物,在院内的烛火照映下,那典雅玉瓶透出莹润光泽。
“秦某无意叨扰姑娘,是听管家说姑娘手臂有抓伤,其形可怖。知世人皆爱美,故散值前来相送美肌膏,对修复肌肤有较好疗效。”
女子抽出环抱的右臂,斜靠的身子转朝室内方向,面上是礼貌般客套:”秦公子,请进!”俨然一副当家做主的模样。
那人则嘴角带笑,低头迈过门槛,进屋就看见圆桌上之物和一块破布,然泰然自若地将美肌膏放在侧厅的桌面,顺其自然先梨月一步坐下。
好吧,她确实没在西院见过秦明朗,忘了谁是清风阁真正的主人。
给秦明朗见茶,女子手臂此刻只剩下几条浅粉印记,那嬷嬷留下的红痕,也只剩浅浅一圈。
男子隔着纱衣一把圈住她的手腕,沉声开口:“赵嬷嬷竟如此无礼,所幸已得惩戒。只是抓痕蜿蜒若残虹未收,隐透肌里,伤得如此深,梨姑娘却一点也不放心上么?”
“管家给的药膏很好,抹上七天应该就没事了。”她不以为意地道。
只听那人声如旧瓦滴水,尾音坠在檐沟,叮咚一声却凉气透骨:“姑娘切莫如此,让人看见,莫不以为是我秦某不曾招待好客人!”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赵管家说厚敷七日便会好。劳秦大人有心,入夜仍亲自相送,定非普通凡品,我必当好好珍藏收纳!”说罢便要将瓶子收入手中。
又听男子咳嗽一声,往日温和语调夹着些冷意:“此物是拿来用的不是给姑娘珍藏的,现在不上药,是要将好药收至落疤后再用吗?”
梨月把药膏重新放回桌面,左手轻搭于桌上,挽起轻纱衣袖,展露出嫩藕般手臂,在深色的家具衬托下更显光泽,只是浅粉的红痕实在影响观感。
她正准备以右手上药,卷起的衣袖又轻飘落下。
再次卷起衣袖,正欲拿药,却见秦明朗抢先一步拿起药品,丝毫没有给她的意思。
男子悄然打开蜡封,抬手示意,温声雅语道:“本公子瞧姑娘行动甚是不便,还请把手臂伸过来些!”
他倾斜瓶身,瓶口置于离伤痕上方两寸远,瓶口流出药性清香的浓稠液体。那液体滴落在肌肤上便不再扩散,转而成为奶白乳液,乳液停留数秒,化为透明,而后慢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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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不见。
女子展现错愕之色,这比现代任何护肤品吸收都快,至朝医学药术竟如此超前。
见对面之人似司空见惯般,脸不红手不抖地给左臂伤痕上完药,还没有放下之意,只得将右手臂以一个极其怪异地方式摆放在桌上。
“坐过来些!本公子自认相貌还算清秀俊朗,应吓不到梨月姑娘吧?”秦明朗温和调笑道,却难掩阴阳怪气。
她抿嘴默不作声,调整好坐姿,手臂直直放于桌面,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人顺着伤痕上下动作。
待最后一缕药膏吸收,快速收回手臂,衣袖随她的动作自然下垂,雪白手臂被完全覆盖,只留朦胧轮廓。
秦明朗将美肌膏放置在靠近梨月的一侧,抬头看向对面圆桌上瓶瓶罐罐说道:“西院这边水盛花繁,现在由春转夏植被愈发茂密,蚊虫滋生肆虐,害姑娘多此一难。当初是在下思虑不周,不过本府北院房多人少,宽敞明亮不失为清雅之地,特询问姑娘是否需要转居北院?”
对面男子当她是客,好声好气、锦衣华食地招待着,她心里应当把握着分寸,别拿自己太当回事,自己目前身份和能力都没有,更不敢得寸进尺。
于是笑脸盈盈道:“秦大人用心,梨月心领!清风阁闹中取静,别有雅趣,吾心甚爱,况且我素来浅眠易半夜惊梦,反叫大人多费心力,实在于心不安。”
“如您所见,我正在研制一款名为‘花露水’的防蚊喷雾,能让毒蚊虫蚁,皆避其锋芒退让三尺。若成了必先送秦大人一瓶以答谢昔日恩情。不,不止一瓶,只要秦大人开口,我有多少便给多少!”
他盯着那单纯无辜模样,嘴角挽起浅笑,脸上却未有丝毫暖意:“既然梨姑娘有应对之法,那便不再强求。夜深露重,在下就不打扰姑娘,请早些休息。”拂袖踏步而去。
梨月想不通此人来意,今早刚把赵嬷嬷移交官府处置,晚上又来试探她。
虽然赵嬷嬷做假账行偷盗之事不值得同情,可照至朝律法,切鼻属实是有辱人格的一大酷刑。他所表现出谦谦贵公子气度,连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都能以锦衣华食相待,面对区区几两银子,应当有更体面处置才对。
陡然想起昨天下午流传到她耳内的言语,说不定人传人,传成什么狗血版本到秦明朗耳朵,所以今天晚上他专程过来敲打她。
其实是这个意思: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还在府里勾三搭四,招惹是非。你应恪守女子花瓶的优良品质,在秦府做个安分客人,否则他就只能将可怜又恼人的花间游蝶,赶出门去。今日便是杀鸡儆猴,是流浪街头,还是移交官府,全看本公子当日心情!
最后一句话,是她根据腹黑变异后的秦明朗,脑补而出,她完全想通了。
桑织坊那边少了赵嬷嬷这层关系,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
必须好好抱紧秦明朗这大腿,贡献出自己全部价值,直至能完全独立!
7. 灯会之遇
听着窗外的喧嚣,顺着二楼的窗边朝外望去,还没天黑就有无数车马行人交往穿梭,大街上的商贩已井然有序列队在旁,今天的随明灯会果真热闹非凡。
雪雪昨天特意找她说赵嬷嬷会提前散值,六时就可相伴出门,不敢耽误连忙出门。
街道上横挂的彩布随风摇曳,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有的似莲花绽放,有的如飞鸟舞动,还有的绘着各种神话故事和吉祥图案,灯光摇曳,色彩斑斓。
卞都西街,城池瞭望塔上。
“秦大人,今日这么热闹不随我去醉意楼喝两杯去?”
秦明朗往日温和脸色,此刻挂满严肃,摆首拒绝:“你吃好喝好,我还要例行公事!”
“就知道你这么说,广场的活动戌时结束,你偷会懒不就成了,我在那里等你啊。”一少年说完摆摆手逍遥而去,留秦明朗独自在高塔吹风。
他目光随一女子出现,闪出几分光泽,忽而又沉掩下去。
梨月与雪银携手漫步,手中各执一个棉花糖,这是雪妹妹请她吃的当地民间小食。
“快走快走,前面有猜字谜,猜对了还有红包拿”孩童们手持小灯笼,穿梭在人群中,嬉笑打闹此起彼伏。
她拉着雪妹妹快步向前,虽不识字,总可以凑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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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叫好之声不断传来,两个巨大的十方格镂空挂架竖立在广场处。场地虽富裕宽敞,也被青年才俊围了两圈,两人抬头只能见到上方三排的灯笼。旁边摊位上的老者正在灯笼上写着谜面,再由后方的几名小厮点燃烛火挂上空白处。
小厮将手中的谜面一一念出:“有头无颈,有眼无眉,有翅难飞,有足难行。”
仿佛是脑筋急转弯,有这么个字吗?
竟然是‘鱼’!听着周遭才子佳人,流利报出各式谜底,赢得满堂彩,梨月愈发感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隔阂。
大字不识之人,何谈未来?
二人未过多停留,便抬步向拱桥对面的街头走去,雪银的注意力被对街面具小摊吸引,她撒开挽着梨月的手,快步向下跑去。
“报,御前总管李公公说,陛下偷偷出宫,找不着人了!“看守侍卫紧急来报,秦明朗领着侍卫匆匆下行。
迎面就有个高挑男子,与梨月撞个满怀,那人把她撞得往后栽去。
男子察觉大事不妙,轻扶女子的背往前一带,两人隔得太近,还好有层面纱不至于太尴尬。
她连忙向后撤,声音清悦:”这位公子小心些,我没事,先行一步。”说完便侧着身子,飘然离去。
被轻纱拂脸的男子,在原地一脸陶醉,直到后面的声音传开:”别跑,别跑,追不上了!“才急忙在人群中,找着一条去醉意楼的僻静小路。
斗转星移,街道上喧嚣渐渐平静。
梨月和雪银顺次街闲逛,说起自己香水的想法,邀雪银一同入伙。
小姑娘不懂这些,不知如何回答便抿着嘴。
梨月瞧她为难,便露出温和浅笑:“无碍,不过我现在手头缺些本钱,妹妹可否借我一点,我日后定当归还,若是信不过我,打上欠条也可。”
“姐姐说得哪里话,我手头上还有些,不知两百文够不够?”
“我还不知所需物件,价值如何,多谢雪妹妹的援助之情!我心下感激不尽”梨月未曾花过钱,不知现下物价几许。香水谋划在近期调查中,已近收尾,等到自己能够研制出产品来,那才算迈入正轨。
至朝皇宫勤政殿,一位少年身着金丝绣龙朝服,衣摆绣着翻滚海水和腾云驾雾龙纹,头戴一顶五彩宝石镶嵌的金冠。
那人眉骨深邃,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一抹傲气,眉宇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他脸颊虽稚气未脱,已在举止间展现出一位君主必有的沉稳和霸气。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早已列队等候,他们身着颜色各异的官服,拢手在胸前,低头不敢正视男子的尊贵与威严。
随着勤政殿太监总管的一声高呼“邀文武高官议国会”,整个朝堂立刻陷入了一片肃静。
年轻帝王缓缓步上丹陛,每一步亦是从容不迫,他目光威严扫过朝臣,最后定格在缺席的空位,似在思考关乎江山社稷的要事。
他声音清朗有力:“秦爱卿今日何故缺席?”
随着话音落下,侧立在旁的太监总管上前一步答:“秦大人昨夜在随明灯会彻夜当值,特告假一天。”
“明日一早传他入宫见朕!”
“陛下,秦大人昨日才交来折子,说他去郦城公干,约莫两日后回都!”
男子眸光半掩,以示知晓,国会议事正式开始。
先帝开疆拓土,朝政治理有方,内无倾覆之忧,外无强敌压境,留下这幅员辽阔和子民安泰的江山。于这位继位之君而言,只需循着既定轨迹,稳稳前行,国力自会如春水般悄然上涨,天下百姓的生计,亦能随之水涨船高,共享太平。
御阶之下,文书官眼神严肃,墨落纸端沙沙作响,细细誊录每一桩奏请、每一项条陈,务求让所有国事,无论大小巨细,都落到当朝天子眼中和心里。
锦玄端坐于龙椅之上,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大臣们的声音在大殿穹顶下此起彼伏,奏报着各地的情形。
他或颔首,或蹙眉,指尖在冰冷的扶手上无意识地划过龙纹,俨然一副勤勉听政的模样。然而,那深邃眸底却早已失了焦距,思绪如脱缰野马,穿过金砖碧瓦,飞往九霄云外。
眉头再次锁紧,指腹用力抵住扶手上微凸的龙睛,在胸中翻腾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
下属官员心中一凛,而高座之人,并非为了奏章所述的难题。
如何在后宫那双洞察秋毫的凤目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寻到那得佳人?这念头像根尖刺,搅扰着他神游的思绪。偏偏是国会期间,秦明朗又告了假,下次召集,还需整整三日!
男子无声喟叹,龙椅扶手透凉,也驱不散心头烦闷,待到三日后秦明朗回都,定要好好与他诉说一番!
天色大亮,梨月吹过火烛,就着看过的古方如是调配着,小部分材料在至朝完全对不上号,期望不要影响花露水的最后结果。
这可香水谋划的第一步,靠着平价花露水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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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知名度,然后再做高端香水生意,最后群众基础和钱财两收。
搅拌现有材料混合后,整体呈现出黄绿色的浑浊液体,气味已与现代古早物件里的花露水区别无二。
用纱布多次过滤,仍有部分沉淀杂质影响品相,还需要至朝现有的液体杂质吸附剂。
只能再去药铺问问,可惜自己身无分文,根本不敢踏足!
钱!钱!钱!她嘟囔着许愿道。脑中不停运转着借钱、贷款、变卖之事。
却只见一张焦黄色的长方形纸,从院外飘落进来。
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张至朝纸币版千元大钞,哇,神仙显灵她真的发财了。
瞬间喜笑颜开的脸上,又转为思虑和不舍,这么大面值对于任何人,都是一笔不小的损失,她决定去院墙外寻找失魂落魄的失主。
刚走到清风阁院墙外的小巷处,只见两名摆着玩具的小摊贩正急急忙慌的翻着什么。
径直向他们走去,拿出纸币询问:“请问,你们是在找这个吗?”
两人都低着头不说话只摆头,她又把纸币往两人摊前一拍:“你们看看,这个是你们的吗?”
两人又齐齐道:“不是,不是,不是我们的!”
“那你们在这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吗?”
“没有,没有人......”
那真是奇怪了,钱是怎么飘进来的?而且这两人的反应从头到尾都很怪异,一般人见到钱都会两眼放光吧?他们竟躲避着完全没见过的模样,应不是钱币失主但确实有古怪!
她又回头望去,见两人开始推搡起来,似乎有点小争执。
既然找不到失主,她也不可能交给官府。
官府捡到钱定然会私下瓜分,让别人花不如给自己花,想着便快乐地向济安堂蹦跳而去。
在济安堂了解到杏仁、雄黄、蒜、磁石和榆树皮,都能净化液体。尤其是植物的汁液含有草酸,可与水中的硬度物质反应生成沉淀物,使水中杂质和大分子色度物质,得以聚集沉淀。
于是买下固体的磁石和液体的榆树皮汁,分别测试效果,最后用榆木汁液完美达成沉淀。
晚上回去时,正好在门口遇到公干回来的秦明朗,便对他说:“清风阁外有鬼鬼祟祟的两名男子,不似正经生意人,可能对秦府或者附近的人,图谋不轨。”
男子面色不显,温和答说:“知道了,今晚便报给衙门,抓起来审问一番,必定保周围一方水土安宁!”
她没有说出,如何发现院外行迹鬼祟的缘由,得到回复后,便高高兴兴地又蹦跳地回去。
瞧女子背影远去,秦明朗笑意在眼角眉梢轻轻荡漾,如同湖水泛起的涟漪,转身却收起表情:“听到了吧,让他们滚回精兵队加训!”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
“属下听说下午梨姑娘叫喊着缺钱,他俩大聪明便甩了一张银票进去,随后就引来梨姑娘出门寻找苦主,两人行迹就此败露。”
他轻笑摇了摇头,往东院走去:“加训不变,赏银翻倍。”声音渐行渐远。
8. 谦谦公子
勤政殿国会如期举行,锦玄还未上朝便打听秦明朗今日行踪,得到总管太监‘无一人告假’回复才算落下一颗心。
只可惜越听他心就越痒痒,实在忍不住便说道:“好了好了,总是将些老生常谈的问题来回反复说,朕耳朵上厚厚一层茧,若无新鲜事便就此散朝吧,各位爱卿的想法和意见我将好好诵读,争取给百官和黎民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便目光来回扫射,只见文武高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他,无人应声。
旋即沉声道:“若无事便散会吧,秦爱卿留下!”
秦明朗伫立在勤政殿侧厅等待,锦玄着明黄色九龙常服从内间大步而出,在窗下软榻上坐好,金丝楠木茶台放置于软榻之间,刚好留出两个人的位置。
“爱卿,请坐,我有一事交予你私下去办!”
他身子微侧向天子,恭谨坐下,双手抱拳:“臣蒙受圣恩,自当竭力为陛下分忧。”
“是这样,朕在灯会偶遇一蒙纱女子,身着一袭绿荷色锦缎布料气质出尘,尤其是那双眼睛格外迷人,满含少女娇俏和女子妩媚。很难形容这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会如此和谐的同时出现在一女子脸上,令朕这几天魂牵梦萦!”
锦玄看对面男子露出迷茫,得意一笑:“秦爱卿,朕知道你未曾见过,便很难理解。”
“依陛下所言,此人既有少女娇俏,又有女子妩媚,那约莫年芳几何?”
“朕瞧着应是二十上下!”
“光卞都城就有数十万妙龄女子,光凭此描述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对面男子谨慎开口。
“朕还记得那件衣裳,领口绣有特殊的水波纹式样,袖口是粉荷与荷叶交织图案,瞧着与雅绣阁有几分关系。如此秦爱卿便有七八分把握了,速速去办,朕等你的好消息!”
“如此佳人,还不知是否婚嫁。若是妙龄女子还好说,倘若已为人妇,那臣该当如何?”男子姿态谦恭,语气却展现出犹豫。
龙纹黑袍男子探身半分,眼中骤然迸发出锐利而炙热的光彩:“你记住,无论她是妙龄还是旁的,秦爱卿只需将此人寻来见朕,朕......要见她!”
见底下之人应诺,他目光紧锁,“朕不遣旁人来办此事,独独叫你前来,就是叫你做得隐秘些,其中分寸,你可知晓?”
“臣知晓,心中有数!”秦明朗立刻深深揖首,掩藏所有情绪彻底在恭顺表象之下。
心犹坠冰窟,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绿荷色锦衣是梨月感冒后,他遣雅秀阁师傅专门定制,那样貌描述都再熟悉不过。
竟会在随明灯会碰上当朝天子,他一直都看着在,怎能如此凑巧?
梨月日夜兼程研究起花露水产品包装,又思考着要怎样雾化花露水液体,使其均匀且绵密,终于在一清早制出喷嘴的设计图纸。
看着手上的图纸和旁边文字注释,内心成就感满满,要是能在至朝开专利,拿版权费就再好不过。
不过当务之急是尽快做出加工后的各部件,组合再一看实际看下使用效果。
她要的东西又少又急,不过有钱可以任性,加价一倍央求着各家师傅先给她做上。
找铁匠铺的李大壮,得到钢珠和弹簧各二十,还有工字连接件和增压铁片各五。而后是玻璃厂的刘师傅做上腔体构造,并连接起腔体配件。最后是木材店的钱老板,负责喷嘴的外覆包装。
像是那么回事,急不可耐地把喷嘴插入开好口的玻璃瓶中,大量水压向出口涌去,喷孔处细密水点外溅,有雾化之效还不够理想。
拿着失败品细细研究,铁球改成木球以减轻水压阻力,直喷孔改进为外小内大的喷孔,使其不再渗漏,液体雾化效果也愈发明显。
总算成功了,见证这一切的钱老板,意图买下梨月产品。
她早已打听清楚,由于至朝重农抑商的思想政策,所以没有专利权这一说,靠专利躺平发财的道路彻底封死。
没有拒绝钱老板的请求,转而对他说道:“我手中仅此一个,还有其他重要用途,若能批量生产后,期待与钱老板达成合作!”
那人眉尾低垂,笑意不达眼底,依依不舍道:“你若大量制作,我再给个折扣价。”
梨月兴高采烈,回去将花露水好好包装一番,傍晚在老地方等秦明朗,这次没有抬头望天,而是拿着礼物,紧盯远处的秦府大门。
已搬回府中的秦明朗,一夜未归!
第二天赶巧问了管家。应是公务繁忙,临时在公舍住下了。
第三天打听什么时间回,赵管家不太清楚。
阳光正暖,清风微徐,荷叶随风起舞。
她静静躺在那儿,眼神空洞无物,无力地垂下的长长睫毛,偶尔微微颤动,像了无生机的雕像。
心下想着:是不是她最近惹了莫名的麻烦,让已经回府住下的秦晴朗十分棘手?抑或者被派出去公干近期再难相见?还有可能是在外逍遥快活,乐不思蜀?
她想通,准备起身离去,只听见背后清朗一声:“梨姑娘,你是在等我吗?”
回头望去,男子发丝间夹杂细小尘埃,尘埃随着步伐轻轻飘落。
她不知道卞都城池内,哪里有飞扬尘土,只瞧着这般风尘仆仆急急赶来的模样,觉得这些天的焦急,也算不得什么。
伸出手递出随身不离的礼物,秦明朗上前两步开心接过,转而背在身后。
“秦公子不想打开看看吗?”
秦明朗摇头:“在卞都当面打开客人的礼物,有失礼仪。”
“这是我给你说过能让蚊虫退避三舍的‘花露水’,在花草众多的地方喷上便不会被叮咬了,这是我亲手做的第一份,送给你!”梨月抬头真挚地看着男子眼睛,“感谢秦公子对我的照顾,回头试试好不好用,若有什么改进之处,再来与我说。”
秦明朗若有所思,转而走到另一张专属于他的躺椅上坐下,另起话头:“下午赵管家来寻我,说你等了我三天。今日忙完公务便提早回来,很高兴收到姑娘亲制的礼物,我必定好好珍藏!“
女子歪着头看向他,俏皮地说:“花露水是让你用的,可是不是什么收藏品,让你珍藏的!虽然目前就这一瓶,但我说过,只要你要我有多少就你多少,放心大胆用吧,不必舍不得。”
手工礼物之所以珍贵,是制作者将生命中一段时间和情感浓缩于上,使其成为一份具象心意。
男子此时才舒展面容:“知道了,梨姑娘的吩咐我必牢牢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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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我这几天忙什么去了?”
见女子摇头,才缓慢道出:“之前漕运总督钱大人家幼女,因不满联姻对象离家出走,后钱财用尽便回府待嫁,这几天正张罗着喜事呢。”
梨月点点头,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那时你的身份成谜,我还以为你是离家出走的那位。”秦明朗笑着说道。
竟是如此,除此之外,秦明朗背后一定做过不少调查。
那之前院外人的鬼祟之举,便能说得通了,什么来者是客,不过是酒店式监牢而已,难怪她的一举一动,男子都了如指掌。
对面善于隐藏又深不可测,心思极为深沉可怖。得他青眼便是以礼相待,若是无意触碰逆鳞,那赵嬷嬷便是其中一种下场。
而这仅是他真实一角,面对如此两面,梨月即使心中早有计较,仍觉得眼前彬彬贵公子分外陌生。
可她也不是寄希望于男人的至朝女性。
“我是梨月啊,在此无父无母无朋无友的孤身女子啊,秦公子。“眨巴无辜双眼,语调甜如蜜糖,“多蒙公子照顾,才有如今安身一隅!”
秦明朗看着对面惺惺作态的女子,脑中又响起皇帝催命般的任务,喉头滚动沉声问:”梨姑娘现下可有意中人?“
梨月十分惊奇,疑惑不解地盯着他,眼神片刻不离:“没有,我没有喜欢的人!”
秦明朗似松下一口气也沉下一颗心,没有,亦算半个好消息。
女子收起眼中锐利,语气谨慎道:“秦公子为何如今还......不婚配?”
她听雪雪说,此人今年二十有四,男子十六后便可娶亲,若过了二十二还未成家,便要被归为大龄之列。
而他却是例外,却依旧是京中公认的黄金单身,无数贵女梦寐以求的良配。
“我也没有遇上心仪之人!”
梨月放松紧绷的肩膀,嘴角勾出一抹浅笑:“秦公子放心,待过几天,我有自食其力之能,便不会再来叨扰公子!”
男子猛然转头,强有力的手掌禁锢住她手臂:“你是说你有了高枝,便要一走了之是吗?”
原以为这位无所依靠的神秘女子,特意穿着奇装异服吸引他视线,却毫无资料和痕踪,是当朝天子有意安排。
如今皇帝前来要人,只能证实,她仅是个漂泊无依的孤苦伶仃。
现在更要穿着他给的锦衣华服,一朝乌鸦变凤凰飞走了!
他手掌越捏越紧,梨月疼得面目扭曲,眼泪掉落下来打到他的手背,啪嗒。
秦明朗恢复冷静连忙松开手掌,正欲开口解释。
对面女子没有给他机会,挣脱后擦着眼泪跑走。
娇嫩手臂已染上一圈红晕,那是毛细血管破裂,在皮下隐隐渗出瘀血。
正如她所想,平日温和贵公子,也有鲜为人知暴虐的一面,不想得罪秦大公子,被埋尸荒野。
在至朝举步维艰的每一步,都是原始求生自保基因驱动。若可以她要站得更高,活得更好,只为自己不会像只无人问津的蚂蚁,被随意抹杀在一个莫名的时代。
她招惹不起高官权贵,为早日远离此人,商业计划必须加快进程。
一连几天,再没有踏出过清风阁一步。
9. 被迫入宫
秦明朗心下十分愧疚,当朝天子应是卞都女子梦中所往吧,年轻有为,雍容华贵至高无上。
他不应该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孤苦伶仃的弱女子,何况他比闲散贵公子,手劲大许多,恐要留伤几天。
一边想着如何哄好梨月,一边应付皇帝,直到皇帝最后通牒下来,要求三日之内必见此人。
不便再踏入清风阁,让新上任的吴嬷嬷去请。
梨月步伐轻盈,气恼早已消散,只留淡红色一圈映在粉蓝色轻纱之下。
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向秦公子见安!”
男子正襟危坐只觉羞愧,将未来得及说出的缘由告知:“当朝天子,在随明灯会遇到梨姑娘,一见倾心。委托我寻人多次,我明知是梨月姑娘,还是拖延至今,时隔五六日有余。当日是秦某粗鄙不堪,伤了梨姑娘的心,今特意询问姑娘意见,可愿往否。”
她心里冷哼,看中我就要掳我做玩物?
面上不显仍浅笑开口:“不知当朝天子,样貌身材如何?”
秦明朗黑眸沉下几分,如实答:“当朝皇帝排行十四是先帝喜爱的幼子,今年虚岁二十有二,身材高挑壮实,面容丰满俊朗。”
“等等,他是不是有个环形半龙玉坠?”
秦明朗点头称是。
是他?差点在拱桥上把人撞飞,女子试探地问:“那你有办法让我不进宫吗?”只见对面之人抿着嘴不说话,依旧温柔浅笑着,“既然没有办法,那我就不为难公子,以免为大人招来灾祸!”
秦明朗很想告诉她,他有桃李代僵的法子,只不过会委屈她一辈子,不得自由,她梨月应是草原上自由的野兔,不该是他府里笼中的宠物兔。
得到一个并不意外的答案后,便着手准备后面的事,而梨月也没有闲着。
三天后,五更天还未亮,马车接上梨月驶入宫去。
梨月坐在马车内摇摇晃晃,手心浸汗。在杀人不见血的深宫,一步错步步错,荣华富贵可以不要,但小命千万不能丢掉。
一遍遍回想秦明朗的嘱咐,‘若不逾矩,我定保姑娘性命无虞’清朗之声犹如在耳,紊乱的呼吸平缓几分。
这几天超出预料之事太多,现下仔细想想,或许曾经错怪了他。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背后厚重城门闭合的声音,回荡在高墙深院。
马车门帘被嬷嬷掀开,冷风裹着一种陌生的肃穆气息涌入。
梨月弯腰下车,目光所及,小院内宫女太监垂首分立两侧,一位年纪稍长的女官独自立在最前方,仪态端庄,眼神却像尺子般量度着她。
众人齐声见礼,声音没什么温度:“问小主晨安。”
梨月心头一紧,宫中规矩她一窍不通,只得硬着头皮虚虚抬手,尽量让声音平稳:“请起。”
她被引着走进居所,长条形的开阔空间,陈设清简至极,一眼望得到头。
嬷嬷示意她坐下,自己则铺开纸笔,开始了冗长的提问。
“民女梨月,今年虚岁二十有一,现住卞都西街铜锣小巷。原住于高山之上,后被汴都一户哑巴买来做童养媳,由于他大儿子六岁落水不幸夭折,小儿子今年才十五岁,所以未曾举行配婚。”她将早已备好的说辞缓缓道出,声音听不出波澜。
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在随明灯会西街拱桥上,与一男子相撞,当时面戴白纱,身着绿荷色锦衣。后被秦大人敲门询问,今早五点坐马车入宫。”
“为何穷苦人家,能身着锦衣?”嬷嬷笔尖一顿,抬眼问询。
“家父口不能言,分家后虽落魄,早年亦是富家公子,尚有些家底。”梨月对答如流,手心微微渗出汗意。
记录完毕,嬷嬷又领她前往御画馆。
这一坐,便是整整四个时辰。身体僵直,腹中饥鸣如雷,却无一人喊停。梨月咬紧后槽牙,将咒骂死死摁在喉咙里。
直到画师终于搁笔,相互比对画作,露出满意的神色。
她得以长长吁出一一口气,画像如何毫无兴趣,只转头对随行姑姑道:“我饿了,能去用膳了吗?”
姑姑面无表情地摇头:“宫中用膳时辰未到,尚需半个时辰。小主可先饮茶稍缓。”
梨月猛地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忍。
完事随姑姑回到小院,牌匾上的字不曾见过,姑姑告诉她这是海棠轩。
进门上座,姑姑便遣来各自做事的四人。姑姑先行见礼:奴婢是内务府安排的掌事宫女名为素香,依次是秀白、秀春、小林子和小饭子,四人一一见礼,小主福安。
她生活优渥,家中司机、家政阿姨、私人厨师、私教老师和管家,这些并不缺。宫女太监应是服务人员的一类,并她如常看待着,记下名字便遣散众人。
勤政殿,锦玄一目十行,手里是接引嬷嬷呈上的折子,对面站着的正是秦明朗。
“秦爱卿,你可知梨月姑娘的身份!"
“略有所闻,不甚明朗。”
锦玄气得将折子向秦明朗胸前甩去,他稳当接过仔细审阅,折上最后一句话他们并未提前串通,能在卞都生存下来的哪家没有富裕过,倒是个好说法,是个聪明人。
他清楚皇帝震怒的原因,义愤填膺道:“堂堂卞都天子脚下,竟发生如此勾当,这人牙子实在太过猖狂,臣愿领命肃清,必定保大至百姓生活无忧!”
男子接过诏令转身退下。
锦玄一边批阅奏折一边等梨月的画像,直到午膳与画像一起传来,竟顾不得吃饭,起步冲了过去,一把展开画卷。
画布上的女子秀丽温婉气质不凡,一眼便能认定,该女子就是那夜灯会本尊!
其他两幅画缓缓展开,分别是梨月的左侧绘像和右侧绘像,画卷悬挂一旁,美人在侧,甚是开胃。
不亏为朕的得意大臣,秦明朗。
秦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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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地调查梨月背景时,就盯上卞都附近流窜的人牙子行踪,竟有掌握天下一手情报网的他,还不清楚的事。
那女子明面上拥有说得过去的身份,但他清楚,她实际仍是来历不明。
原以为是宫中的要对他动手,现在反倒是阴差阳错进了宫,为了皇帝和大至的安危,他不得不做万全准备。
她如草原上肆意奔跑的雪白兔子,明晃晃地吸引着豺狼和虎豹目光,可谁又能猜到她究竟是猎物兔子还是猎人的陷阱,一个不清楚来意的神秘女子,只有尽快查明身份,他才能保她性命无虞。
进宫离正式册封还有一个月时间,想必皇帝见到画像后更会抓紧。
牙子团伙的头目,分散在郦城、隋城、上京等各地,最远的往返得花上四十来天,实在太慢来不及。
他手旁书籍上介绍着扬州瘦马之事,提笔写下密令,飞鸽四散而去。
梨月在深宫高墙内并不着急,跟秦明朗对好口供后,她便知晓大概流程。
先是户籍部核查,再是钦天监选良辰吉日,再由礼部准备仪式和嫁娶物品,她毫无身世和根基,应是最下方九品仪仗标准。礼成后便能等待皇帝的传昭,最后这点是礼仪嬷嬷告诉她。
至朝规矩多,行走坐卧,言行举止皆有要求,还要学习宫内礼仪和服饰穿着,背诵规章制度,以及了解宫中的等级秩序和权力结构。
这位嬷嬷告诉她只要侍奉好皇上,在后宫以太后和皇后为尊,与各妃嫔友善往来,便是最好的生存发展之道。
她时不时点点头,表面温顺聆听,背地里:什么陈词滥调迂腐道理,若不是被强行掳来,皇上太后是人是鬼,与我有半分钱关系?
嬷嬷走后,梨月从柜子里拿出香水谋划,里面有感冒后秦明朗送的几套衣服,最底下放置着几十页桑织行学习笔记,花露水不便于携带,交托给雪妹妹存放。
当时试验喷嘴是单独定制,成本高得很。
在与秦明朗吵架的第二天,便差雪银去单独去铁匠铺、玻璃厂、木材店定下一百套,总计花完九百文,得出成本约九文。
利润应在三成到五成之间,最后与木材店的钱老板谈判,若按单买单卖零售价十五文,定价不论由他倾销,店内存货,买一付一。按批发价则是十二文,一次性付齐,钱货两清。
钱老板眼光毒辣,定下一百套,约定好要货提前三天预定,三天内交货,周期六天。
双方交换信物以供来往,雪银没有信物,钱老板现做一个,摔角为缺。
梨月进宫不方便往来,钱和信物都在雪银手里。
她吩咐过后者,若钱老板上门,只需按序重复找铁匠铺、玻璃厂、木材店,定下所需的数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资金不够,找钱老板借钱,交货时扣除欠款。
钱老板若有本事,这钱就能最快地滚动起来。
只是宫内外传信有严格限制,还不知道雪银那边情况怎么样。
10. 后宫姐妹
雪银这些天快忙疯了,之前吴嬷嬷吩咐要清扫出北苑,秦府可能请客人长住,客人没等来,又要清扫空出的清风阁。
夜间还要去铁匠铺订货,订货后隔天取货,取完货送去玻璃厂订货,玻璃厂工期两天,玻璃厂取完就去木材店收钱交货。
姐姐曾千叮万嘱不要暴露行踪,故而每次离店都小心探望,回府临近宵禁时辰八点,充实且地快乐。
姐姐还说将赚的钱分出一成,并托付了银钱和信物,这是最大的荣光。
她会将每笔钱都记录下来,赏钱是不会要的,等姐姐发达了能记得妹妹就很开心。
她清楚姐姐夜夜燃灯所付出的努力,一个跑腿丫鬟配不上这些。
不出五天,钱老板的]手下带着信印找上门来,要订购一千套,并附上订购协议和定金两张千元银票。
这也太多了吧!
雪银一下午心神不宁,深怕钱掉了或者事情办不好。
晚上叫上郭强生陪伴出门,有个熟人在旁,心里也算安定些。
她来到铁匠铺里间,颤颤栗栗开口:“我,我定,一千套!”
李大壮瞪大双眼,半裸的上身青筋暴涨,火炉噌出一团火星。
女子后退几步,喃喃低语:“一,一千套。”
里间布帘唰地掀开,露出粗壮如柱的臂膀,那人身着特大号蓝色粗麻布衫,脸上肌肉结扎,眉毛浓密,面色凶狠:“就是你要定一千套?”
“是,是的,我之前来过,要一千套配件,麻烦您!”雪银拿出梨月的手绘图纸。
“哦?老顾客,钱带来了吗?”
“有的,定价两文一套我这里是两张千元银票,明天来取货!”
火炉又蹦出一团火星。
“神仙也做不了那么快,加班加点最快三天“”
“哦,好的,好的,三天后我来取货!”
块头比李大壮还多上两圈的铁匠铺老板,转而露出谄媚笑容,在他脸上格外滑稽,雪银心情顿时放松下来。
给完钱并没急着回去,见身后无人跟踪,拐着去找钱老板。
一是交代工期,二是借钱,后续还要给玻璃厂付工钱。
钱老板还在店内未曾离去,对工期的事似有所预料,只期盼尽快交货就好,见雪银为钱发愁,只道:我手上也没有那么多银钱,今天可借出两张银票抵尾款。
随后教她在别家店铺缴纳定金,取货再付部分货款,尾款两天后给的操作。
雪银疑惑不解:“这样能行吗?”
“你先试试,谈一谈不成的话,我帮你去说!”
她眼中闪出狐疑光芒,仍是蹙眉点头:“愿尽力一试”,收下借款,写好借条,在郭强生的陪伴下回到房间。
四月二十三日,铁匠铺,S一千,×两文,O两千;木材铺,J两千文。
她不会写字,不过能认识数字,符号是自己瞎想的,遂如是记着。
现在账目比较简单,不知道这样是否合理,等有问题再去请教赵管家。
次日来到玻璃厂,总觉得等交货那天再去玻璃厂就晚了,这生意若黄了,还得背上四千文债务,这是她一小女子不敢想的,必须软磨硬泡谈下来!
在厂房等上半个时辰,老板才急急忙忙回来。
“老夫出城送别朋友,来晚了,听说你找我有大生意要谈!”
雪银亮出图纸,将想了一下午的话和盘托出:“不打紧,我之前订过一百套组件,今天有笔一千套价值五千文的单子,你愿不愿接?”
“开门做生意,老夫自然是极愿意。”
“有个条件,交货时你拿到百分之六十的货款,给我两天周转时间,尾款便可交付。你若信不过我,立上买卖协议,去衙门上也有理。若信得过我,今天就付定金百分之二十,两天后配件送到,再来加工加点制作,老板意下如何?”
他接过图纸,细细揣摩,眉眼微拧,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下垂胡须,眼皮细细颤抖,露出计算的光芒,片刻后便点了点头。
说着这两天要筹备临时人手,加工加点赶制六天后交货,第八天前要收齐全部货款,否则货物所有权归他,钱款一分不退。
她想着不会再有什么其他问题,高兴地应下来。
第六天雪银租借人力板车去拉货,玻璃厂有经验,将提前准备的稻草,厚厚地铺在板车上,一件件将货箱码好。
并叮嘱:玻璃易碎,里面有稻草减震,运输卸货和摆放不要大力颠簸。离店后概不负责,两天内补齐尾款,不然官府见!
雪银打着两提灯笼照路,板车缓缓行驶,板车在青石板路上不见颠簸,一路无事。
木材店老板不在,管事一一检查,安排卸货码货。
完事刚好结算六张银票,拿在手里沉甸甸,又急忙赶到玻璃厂付上尾款,剩四张轻飘飘在手里。
她揣好银票,心里颤颤巍巍,鬼头鬼脑小跑回秦府。
吴嬷嬷守在门口,面目凝重神情严肃:”什么良家女子这么晚才回来,成何体统,对秦府和大人造成的影响都不好!”
雪银拧着衣角,低下头。
“以后这么晚回来,提前带上府里护卫,给,赵管家特批的!”吴嬷嬷语气稍缓,伸出右手,捏着一块精美雕刻秦府木牌。
小姑娘眼睛陡然亮起来,连忙抹平衣角,抬头甜甜笑道:”谢谢吴嬷嬷,谢谢赵管家!”
-——
早七点,教引嬷嬷准时进门,宫里衣服里外共三层,需要提前个把时辰梳洗打扮。
教引嬷嬷进门时,梨月刚好倒上她的茶,两人问安一番,嬷嬷今日开始讲起后宫之事。
后宫妃嫔之首是淑德皇后,母家是开国元帅梅张元的嫡长孙女,十八岁便入了新帝王府,今年是第三个年头,温驯贤良世人无不夸赞;
新皇登基才两年就只举办过一次秀女大选,嫔位及其以上职位暂时空缺;
六品昭仪倒是不少要好好牢记,有年满二十先进王府登基后提拔的尧昭仪,她是太师院院长的幼女,与新帝是心梅竹马水到渠成的事,年昭仪......
“你是刚入宫还没有官职的备选妃子,应赏赐九品位份,我提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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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消息,觐封您为才人八品位份,老奴在此先恭喜主子!”嬷嬷说完,便施了见安礼。
梨月回礼,只不过这身份道破后便已然不同,对嬷嬷所行的回礼不再合适。
嬷嬷连忙扶起女子的手,威严之声有几分慈爱:“这可使不得,老奴知道主子没把我当下等人,可面上千万不能再做,有心之人捉住错漏,便再难有出头之日。”
接连几天从后宫六院讲到前朝,后者秉着后宫不得干政的原则,粗粗带过,以至于她想了解关于秦明朗的零星半点,都没有只言片语。
只说前朝与后宫密不可分,朝政不是女子能染指的,尊敬太后和皇后,服侍好皇帝,便是后宫女子最大本分。
学习生活平静毫无波澜,听嬷嬷说册封完毕后,阖宫都会在皇后的景仁宫,举行她的欢庆仪式。
隔日需在皇后娘娘的坤宁宫问安,之后便可游走后宫结交新朋友,不至于无聊孤寂。
梨月浅笑,哪有什么朋友,都是为利益厮杀的敌人罢了,更不想那么早开启宫斗章程。
生长于现代的她未亲身经历过,只听闻各种套路流传,但跟古人比心机她还是稚嫩得远,只盼越晚越好。
钦天监选出好日子,皇帝未曾抬头就选定了最早那天,五月初三。
礼部按照八品位份准备婚嫁礼仪用品,这点小事没什么好反对的。即使她是毫无背景的平民女子,随天子高兴即可,没必要触两位新人霉头。
“听说了没,竟然给安排了才人的位份,这不合常理啊,皇后娘娘!“开口的是礼部侍郎表侄女上官婕妤。
婕妤不过比才人高一阶,待新人侍寝往上爬爬,岂不是要跟她平起平坐,到时她脸面可不好放。
这种被差生赶超的感觉,没人会欣然接受!
淑德皇后端起茶杯抿着,坐在她下方首位的尧昭仪糯糯开口:“上宫姐姐何必费心,等新人进宫,自是有听你教诲的时候,尊老爱幼的可是宫里老传统。”
谁人不知尧昭仪二十岁才进王爷府,算得上年纪大,还嘲讽她二十二岁进宫,是妃子里最年长的一批。
就你嚣张,若不是跟皇帝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早给你使上十个八个绊子!
上官婕妤撇撇嘴,她没听到想要的,还被明枪暗怼一番,便蔫在座位上。
坐在上官婕妤上位的是年昭仪,拍拍手以示安慰,二人年纪相仿,是个低调沉稳性子。
缓缓道:“这事能传到后宫中来,应是前朝拍过板,在礼部过好章程的准事儿。能入宫一同侍奉皇上,不论出身来历如何,在你我面前也算半个自家姐妹。自家妹妹自然是由皇后娘娘好好教导,我和上官妹妹做不得主。”
尧昭仪气得白眼一翻,喝茶润喉,不搭理这对老姐妹花,待茶喝饱后,放下茶碟便告辞,暗想:一大早真无趣,还不如回去看话本!
皇后早就收到消息,并不以为意,能进宫立住脚跟,哪个不是高官贵女,怎样尊贵身份,现在不都坐在下方聆听教诲么。
身份平平在后宫冒出头后,自有好人出手,杀鸡焉能用牛刀。
11. 新婚之礼
“我前些天去勤政殿找发钗时,透过窗户光亮,隐约看见偏厅挂着三幅画像,之前哪有这样的事,说不定是那女子的!”微弱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某位常在低声言语。
“是吗,你可见着画像模样?”
“没有,找发钗都是趁皇上不在,总管伴着我找,哪敢东张西望。”
“你是心痒找皇上去了吧!”
“这素来进宫女子就一张画像,怎么多出来两张,哪位姐妹可知还有何人进宫?”
皇后终于开口结束闹哄哄地场面:“本宫只收到一份礼部送呈册封仪式,该女子名为梨月。应是没有其他人入宫,御画馆三位画师或许有空,一式三份罢了。”
不愧是皇后;理应如此;难怪难怪,这运气也太好了。
底下阿谀奉承之声相继传来,实在是没有营养又浪费时间,“诸位姐妹若无大事,便散了自由活动吧!”
众人异口同声,诺诺问安。
皇后梅氏沉重闭上眼,侍立在一侧的嬷嬷便熟捻地按摩起太阳穴和头皮,好一会才睁开眼,迈向里间的梳妆桌,端庄而坐,梳头宫女熟练拆下层层繁重发饰,改为轻便发髻和不失身份的名贵珠宝。
皇后娘娘摆驾宁康别苑。
梨月面前一张大大的皇宫等比例图纸,外有勤政殿、勤论殿和勤吏殿三大殿,占三分之一面积,是国家举行大典礼的地方。
图纸的中心是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统称后三宫,是三位权力巅峰所居住的正宫。
后方中心是御花园,其两侧排列着东、西六宫,是妃子居住休息的地方。
后宫应是靠近卞都东街,可惜还忙着好多事从未去过。
梨月问素香姑姑为何看不到’海棠轩‘三个字,她对照字形找上好几遍没见。
姑姑指着地图上东北角告诉她:“海棠轩是临时居所,在这僻静地方。待册封后按位份搬去与同级妃嫔同住,或者单独赏赐院落独居一侧,淑芳宫有四间套房只住了三位主子,奴婢猜之后大概率会搬去那儿。”她又在地图上挪了挪手指。
她对以后所谓的姐妹很是好奇,询问姑姑,其他妃嫔的居所位置。
姑姑是宫里老嬷嬷,将几个叫得出名号的妃嫔位置在地图一一比划。
梨月则是另起一张纸,按照她看得懂记录方式比划下来,宫名照至朝文字复刻,早有识字嬷嬷教学宫中常用文字,她考得满分,不能在人多眼杂的皇宫落下把柄。
她身边定有别人安插的眼线,这招在秦府就见过。
隔天,礼仪嬷嬷告诉梨月,公告已发,完婚仪式日期定在五月三日。
竟来得这样快?
“仅剩十天,事多礼杂,嬷嬷瞧小主是极伶人儿,这几天就辛苦点,我们得抓紧进度。”
晚九点总算送走了礼仪嬷嬷,女子一屁股坐下来,右手拍打左肩,左手锤着后背,长舒一口气,脖子转上几圈,才感觉灵魂回体。
接过素香姑姑递过来茶一饮而尽,连续喝上三大杯,才拿回身体掌控权。
姑姑在梨月背后站定,用拇指和手指轻轻揉捏脖颈和肩颈,她享受过高端按摩推拿服务,虽觉得不太专业,心里仍感念这份贴心。
没几分钟便把姑姑的手拿下来,对她道:“今日辛苦你陪我这样久,我原是孤家寡人毫无根基,目前没什么好带给你的,今日便早些休息,不用在旁伺候,我都能自理。”
素香扑通跪下:“是不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小主要赶我走!”说着身子还有几分颤抖。
梨月连忙拉住姑姑身子站起来,她虽十分不解,仍诚恳道:”素香姑姑照料得我十分好,一定是我离不开姑姑,今日见你辛苦,准你早点散值,不必彻夜守候!“
听梨月这样说,素香才由惊转喜,在侧间休憩,并未吹灯。
梨月平躺在寝床,想着雪银一边做秦府工作,一边在三家铺子来回交涉,定会忙得不可开交。
又怕她做不来三家协调的工作,将本带利都搭进去,更担心她傍晚在大街遇上危险。
怎能让年满十六的小姑娘处理这些复杂的工作,是她大意了,只要雪银能平安无事,她的设计和本钱都不重要。
她焦虑地睡不着,雪银在房间喜滋滋地掰手指算账。
不到半个月,钱老板又要一千订单,她揣着全部身家出门。
在铁匠铺拍下全款银钱,就见老板黝黑脸颊上浮现赫红色,一个劲喊着,‘贵人、贵人,您慢走’
带着护卫,心里丝毫不慌,一并去玻璃厂,把货款一次□□齐。
这时玻璃厂刘师傅,拿出产品改进图纸,一旁详细做了说明、标注和示意,让雪银拿定主意。她哪懂这个,推辞说:“拿回去让姐姐看看,这批先照老样子做。”
雪银回门才见到公告栏上的册封公示,梨季节嫁给天子,让她觉得与有荣焉。皇宫固然好,可她觉得秦府更好,进门后护卫便抱拳留在门口守岗。
铁匠铺招了学徒效率加快许多,这批货六天便能如约交付。
三次订单由最初一千二在短短时间就能拿回七千二,减去请人工搬运两百文成本,还能余下七千,赚钱竟能这样简单!
得给姐姐好好存起来,能帮姐姐挣钱,她简直是天下最有用的人。
秦明朗本就在公舍长住,自梨月进宫后再未回过秦府,东西由嬷嬷们清理就好,管家却说在清风阁有奇怪发现,专程请他回来定夺。
他大步流星便推开门,烛火忽明忽暗,一楼整洁又空荡。
抬步向二楼走去,多了些许生活气息,衣物倒是都带走了,美肌膏只用过两次,便留在梳妆桌上。
那书卷旁摊开的画纸,能想象到梨月提笔静坐在书桌上的模样,等等,不是不会识文断字吗?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书案前,画纸唰啦被拿起,只见文字下方,还有着不知是符号还是图案的东西,这些是什么看不出头绪.
后续几张倒是十分明了,写满了桑织行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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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安堂,皆是她去过的地方......这是在自学识文练字?
难怪有段时间向我打听学堂之事,是什么样的人不会识文断字却文采不凡,出身贫寒却有一副波澜不惊的气质,一切要等肖鸣回来,才能解开谜底!
离礼仪开始前三天,对于流程,梨月已十分清晰。
因她毫无背景是从平民里选拔的,只在皇帝寝殿布置一番,结成仪式才会成为真正的后宫妃子,搬迁到新寝宫里去,入住后在三天安排好符合位份的侍奉人员,原来人等则回原来地方做工。
嬷嬷告诉她:“礼成后隔天应先给太后请安,太后养病深居简出,故免了各宫问安。”
梨月真的很难接受前几天还单身,这么快就要跟老婆婆相处。
是皇帝老妈又不是我的妈,专职孝心外包,太后养病正好,以免相看生厌!
嬷嬷却说:“不用去太后那儿,皇后那里必须觐见问安的,还有许多姐妹在眼巴巴等着。”
女子内心话是:是等着见我出什么篓子,早点给我找些幺蛾子吧。古装宫斗剧可是都市一大娱乐项目,不指望敌人能心慈手软,只期望不要搞什么她这个文科生不懂的古代毒药,那她只真的会噶,留她一条小命,她必不会为什么名利和皇帝心意争宠。
她原生也算富足优渥的家庭,穿越过来一无所有,还时时担心小命不保,名声和物质于她是真的看开了。这些生不能带来,死亦不能带去,实在轻于浮云。
至于皇帝她都只见过一面,能有什么感情?
宫门外,锣鼓喧天,喜轿和仪仗队已经准备就绪。
嬷嬷和姑姑一同敲门,吉时已到,小主请起。
梨月坐在梳妆台前,复杂发髻满是金光闪闪的发簪和珠翠,镜中女子眉如远山,一抹淡淡的胭脂更添几分娇艳。
未出阁侍女前来搀扶,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以扇遮面,浓烈的红色头饰和嫁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娴静迈出。
那人身着龙纹喜袍,在殿前等待着轿中佳人到来。这次隔远了看得更清晰些,男子身材匀称挺拔,眉眼骨骼深邃清晰,眼光如炬,头无意识地微抬。
不似上次贴面时面容扭曲,还算眉清目秀,他将成为我在大至的夫君?梨月牵过锦玄递过来的手,一并迈入大殿。
仪式正式开始,古老的誓言在殿堂中回响: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诗咏关雎,雅歌麟趾。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天地为证,日月为凭。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新人宜面向东方,迎喜神大吉。新人宜面向西方,背本命大吉。新人宜面向北方,迎福神大吉。礼成!
全殿众人开口:礼成,声势浩大,众人不免有几分心情激荡之感。
锦玄看向她,牵着往里间寝宫走去,外殿的人员按序撤离,只留内间侍女跟随在身后。
这是要干什么,梨月不免有些紧张,手掌浸出汗来。
12. 新婚之礼2
男子心情激荡着,当初一见便觉得惊为天人,害他得了相思病。
好容易找到人竟要遵循礼制守法,日日不得见,如今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他眼前,柔软无骨的小手传过来的汗珠,他又怎能感受不到,他激动又紧张道:“别怕,这里没有外人。”
听完梨月更加紧张,光随行侍女就有十来个,还不说嬷嬷太监们,这都是人呀!寝宫里面还有隔间,应是正儿八经皇帝睡觉的地方,还安排了六名侍奉宫女。
她真的要昏了!
即便现代人,对身体和人类天性都有足够了解,并且对伴侣夜生活秉持开放态度,但这古人尺度,还是超过了她做有备而来的底线。
锦玄可不是什么愣头青,一眼便看出了女子眼神里的窘迫,发出威严声音:“都出去伺候,没有吩咐都不许进来1”
嬷嬷们低头没有反抗,众人纷纷撤离。
女子暗暗长舒一口气,喜扇呈现僵直弧线缓缓下落,坐上远离床边的椅子,低头活动沉重肩颈。
他见形势不对,急巴巴地往美人身边靠去,两人坐相邻交椅显得多生分,随即半蹲在梨月前面,抬头端详着。
梨月低头活动时,被突入其来的大脸吓一跳,近看男子脸上挂了些许婴儿肥,难怪第一印象不佳。
男子第一次见这样标志的美人,方寸小脸上挂着杏仁般溜圆的眼睛,眼褶呈双,睫毛卷翘,秀鼻自然挺拔,饱满的小嘴在脂粉装点下,更显格外动人。
盯着那饱含秋波双眼的双眼,情不自禁地吻上去,先是感觉到风,然后啪的一声,脸上传来一阵肿痛。
她见那人一副色迷迷模样,实在没忍住动手。
已预习过嬷嬷发的春色图,想着如果浓情蜜意,则顺其自然,只作一夜春风。
如果气氛走势不对,那就只有使出强硬手段,避免夜长梦多。嬷嬷说未侍奉得宜的小主,只能冷冷清清过完一生。
这一巴掌,力道刚刚好,懵逼不伤脑。人性都不想未曾拥有,便先失去,唯有经历艰难求索,男人才会更加珍重。
她端正坐姿,细细观察男子表情。
对面男子摸着脸,眉眼拧成八字,眼睛大大地睁着,抬起的手大力在空中划出圆润弧度,落下去前,转为收缩手心改为轻抚,满脸委屈道:“你怎能打朕!”
皇帝倒算和善!她总结后,开始找补:”唔,我与你就见过半面,然后被禁在海棠轩学规矩一直到今天,一切发生得这样快,我害怕。对不起,你没事吧?“说完,便将指间碰了碰泛红的脸颊。
锦玄焦急的心被扇得凉了半截,又被女子触碰弄得火急火燎,一把把住梨月停留的手,说着一些逗弄女子的情话。
肚里又搜刮着新式笑话,逗得美人哈哈哈大笑,转眼间便从将两人移了位,改为坐在他腿上。
他闻着美人体香,手里搂着纤细腰肢,只觉人生此刻才有新意义。
强迫的事他不乐意做,鱼水之欢是你情我愿,方可意趣!
梨月先是被夸得娇羞,然后数不清的情话便纷至沓来,还有宫墙内外家长里短的糗事,被描述得趣味横生。不亏是举全国之力培养而出,不是光有血统的草包。
她双手环在锦玄脖颈,男子深褐色眸子在灯火下熠熠生光,那双桃花眼似一汪深潭,女子率先低头吻了下去。
锦玄抬着头享受嘴上的柔软和甜蜜,不敢大动作,轻纱随男子随熟练动作缓缓飘落,又把女子手掌,放在自己结实胸膛之上,扶腰的手缓慢上移。
暗暗用力,两人越贴越近,直至身前柔软起伏,令他血脉贲张。
右臂一把抱起侧坐于腿上的美人,温柔放置在喜床上,她长发如瀑散落在身后,身上只着一件里衣,未被遮盖的肌肤莹润如脂,在大红色的床单上更显娇媚。美人气若幽兰,胸口波澜起伏着。
待梨月清醒过来,已是衣冠不整倾于软榻上,那人还衣冠整齐,犹在在床边欣赏。
哼,小嘴一撅。
男子便急不可耐地迎头亲上,细细密密的吻又落在她的眉眼,只得紧闭着感受一切。她没闲着从两人间隙摸去,一路从他结实胸部到紧致腰部再往下,手感极佳当真秀色可餐,不自觉掐过男子腰肌一把。
春风半度,锦玄见美人已在他怀中安稳睡去,她睁开眼时像受惊的小鹿,闭上眼时又如温柔白兔让人怜惜,离天亮还远着呢,看起来今晚是睡不着了。
多想再来几次,他既不愿梨月请早问安时出差错,被人耻笑,又不想拂皇后一宫之主的面子,只得硬挺挺直躺着一夜,起来时腰间和手臂,又麻又疼。
梨月早一步梳妆觐见皇后,坐轿子在离坤宁宫一处转角,吩咐停下,由素香姑姑搀扶向殿内走去。
妃嫔们皆在院内等候,各身着姹紫嫣红宫装,各色美人比走廊旁盛开的花朵,还娇艳几分。
她在角落站立,姑姑便给她指认着:鹅黄锦衣是刑部侍郎家千金柳婕妤,年芳二十素是温和好打交道的人儿;身材娇小着淡蓝刺绣的称慧昭仪,钦天监副使南宫大人的长女,年十九爱读书赏花;离最远的孔雀蓝是......
姑姑话未说完,只见各花各朵都朝院外看去,一位浅紫轻纱广袖外衣,内搭上细密重工花卉刺绣底衫的妃子隆重出场。
原本叽叽喳喳的众人,都整齐给这位见安,慧昭仪施平礼,来着正是尧昭仪。
尧昭仪身后还跟了乌泱泱一群人,侍女低头伫立,妃子们挺胸抬头脚步婀娜。
嬷嬷从里间走出:“皇后娘娘梳妆完毕,请各位主子入座!”
坤宁宫内,香气袅袅,设施辉煌大气不失典雅。
淑德皇后端坐上位,面容清秀微微一笑,众人统一行礼请安。
她目光一扫而过,缓缓开口:“今天是个新人入宫的好日子,年昭仪今日怎能缺席”上位第一排左侧位置空缺。
身旁嬷嬷恭敬解答:“年昭仪遣姑姑来说,今儿身子不爽力不能行,特告假一次。”
“也罢,今儿她也不是主角,日后见面机会还多着呢。梨月妹妹在哪,走上前来让众姐妹好好瞧瞧!”
梨月缓身向前,步态平稳,在身上粘着众人好奇和探究的眼光下,温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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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月问皇后娘娘晨安。”
竟是这样绝色的美人,连在旁得尧昭仪的俏丽可爱,也散失几分光彩。
“今儿年昭仪位置空缺,你就坐上前来,好好给姐妹们说道说道。听总管公公说,你是与皇上结识于随明灯会?”
梨月谢安便坐下,惊呆后座众人,她低头仍是语气温柔:“娘娘不亏为后宫之主,一举一动尽在掌握。那夜皇上,着急忙慌四处躲藏,在西街拱桥上二人迎面撞上,若不是天子龙威庇佑,我只怕会滚落桥下,再无福与诸位在宫中相见!”
皇后凝神沉思,后座的妃子们则小声议论起来。
“竟是话本中的情景?”
“如此幸运!”
“真是一朝得道,鸡犬升天。”
梨月对议论不以为意,抬头见对面尧昭仪露出饶有兴致眼神,目光里还有小火苗闪烁,暗道:这莫不是传说中的恋爱脑?
她露出友好笑容,见尧昭仪头却扬起半截,嘴唇紧抿。
遂默默下定决心:这人病入膏肓,不可靠近!
皇后喝茶润嗓,平息议论之声:“有缘千里一线牵,妹妹是最有福气的。除了新人天姿容光外,还有位美人胚子也打扮得如此娇媚,今日真是让本宫开眼!”
尧昭仪娇色难掩,瞧着是个刁蛮霸道之人,声音却糯糯的:“这是父亲差人在雅秀阁打板,采用时下最新设计缝制,身着自然渐变彩线重工刺绣,外搭鎏金素纱,整个卞都就这一件,昨日才刚刚进宫。”语气里满满都是被家里疼爱,无意展现得娇惯。
女人对亮晶晶的东西没有抵抗力,众人借此细细打量着,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尧昭仪享受成为视觉中心,仅凭借一件绣衣,就能成为话题主角。
皇后向梨月看去,见那人只露出大方欣赏神情,未有丝毫嫉妒显现。
尧昭仪则暗自思忖:小小角色,一下就比下去了,谁是小丑是谁天鹅,你且等着看吧!
热气渐盛,众人纷纷行礼退安,有几个才人走的早,转头约着拜访年昭仪而去。
梨月不以为意,在众人身后随行,鹅黄锦衣的柳婕妤悄悄拉住她:“你的经历可太像话本了,我见你第一眼就挺投缘的,一会能否去我宫里好好说道说道?”
柳婕妤眉眼英挺,脸颊饱满细嫩,暂不是交朋友的好时候,便浅声婉拒:“我见柳婕妤也觉十分面善,只是嬷嬷说今天还有许多事待我处理,等忙完这阵,我去柳婕妤宫中细细说给你听,到时候别嫌弃我言语无聊,讲不出话本那样动听的故事,才好。”
她正打量着那张脸,还没回过神,便愣愣点头。
梨月见此快走一步错开人流,皇帝近身侍候的李公公,随轿辇在门口等候:”小主上轿吧,皇上让小主陪着练字呢!”
待女子一走,慧昭仪着淡蓝刺绣,站定在柳婕妤背后讥讽出声:“还邀人家一起玩呢,人家可不会搭理你,皇上排前头呢!呵呵,我们走。”说着还矮上半个头的慧昭仪,蹭着柳婕妤肩膀施然而去。
柳婕妤低头,嘴唇紧咬,指间搅着手帕,缓步离去。
13. 晴天霹雳
“臣,秦明朗,启奏陛下。”
秦明朗垂首立于阶下,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一如他此刻低垂的眼睫。
锦玄懒懒地抬了抬眼皮,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嗯”,示意他继续。
“奉陛下密旨,清查国内拐卖人口团伙。最远的上京才传回消息,人牙子买卖中有男有女,男孩卖价高占比重,女子则是卖给男丁之家或者青楼艺馆。”
“我大至境内竟有如此藐视人命、目无法纪之事!”
“回陛下,臣派出东南西北四小分队,协同当地知府共收网五伙人牙子团队,正南的郦城和西南方的隋城都被二队一网打尽,其余人牙子头目均已正法,所辖各部亦被悉数剿灭。涉案人员、账目、人员流向,均已记录在册,还请陛下过目。”
他双手呈上一份誊写清晰的奏折,梨月的身份被安置在上京那人头上,而那一批人已死得不能再死。
内侍太监立刻上前接过,转呈御前。
锦玄粗粗翻过,眉眼尽是冷冽:“这帮人坏事做尽,仅是正法,倒真是便宜他们了!”
“那上京人牙子头目曾说,关外之地蛮人霸道好战,体味殊异,性情暴烈。彼辈自视甚高,亦嫌大至子民体弱。加之路途遥远气候酷烈,不利于带着一群孩子们远走奔袭,故而从未与关外沙城、迪玛等蛮邦有任何往来。”秦明朗的声音依旧平稳。
锦玄眸光如冷剑出鞘:“那等蛮荒小国还肖想与我大至子民联婚,极其可笑,待朝政再稳定些,定要出兵狠狠惩治一番!”良久,才舒出一口气,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罢了,既是全数尽歼,便到此为止。秦爱卿辛苦了,早些退下吧。”
“臣告退。”秦明朗躬身行礼,随后便迈着极稳的步子往外走,袖中手无意识收拢,右手食指尖有一不甚起眼的新鲜伤痕,隐约渗着血珠。
那点点刺痛提醒着他,众人皆圆满,只有他关切那女子背后谜团,心中烙下一片不安与孤寂。
锦玄随意翻看奏折,单手撑住脸颊,右脸挤成一坨白面馒头,见梨月进来连忙端坐起身。
牵过她的手,指引着提起笔,手腕翻转间,‘梨月’两字密密麻麻写满了桌案,男人在女子身后耳鬓厮磨。
总管公公伫立门口,把头埋得低低的,还有人把头抬得高高的。
没个正经,梨月给他一手肘。
身后男人一下就泄了气,认真教她写梨月和他的名字,锦玄。
女子将写好两人名字的纸张并在一起,按压中心线,画上爱心。
锦玄见状,眸子变得深沉,一把抱起,紧搂着朝寝宫内走去。
他是皇帝又不是忍者!
唤来内侍太监们将水打满,又将女子抱进木桶。以往都是别人伺候他洗漱,但是他喜欢给眼前之人洗。她就盘坐中间,长长的发丝如水藻般铺开,随着水面波动高低起落着。
梨月从没有过这种体验,现代的水源被化学放射物质污染,净化后的水源只能用于生命饮用,人类发明清洁微波,利用激光照射,将表皮细胞加速成长和脱落,顺便带下油脂和浮尘,最后用消毒光波照射全身肌肤,洗澡全程不用一滴水。
她给锦玄穿衣,誓要弄清楚至朝男装怎么穿的,以后必定要先扒完他的衣服,给自己留足欣赏时间。
共同吃过晚膳后,顺其自然在寝殿留宿,锦玄传旨过去明日不必请安,只需就在殿内陪他。
而梨月思虑着要到发展到什么时刻,才好提出请个教书夫子,来教导她识文断字,尤其没有皇帝在旁边,宫内生活属实无聊。
晚上皇帝回来后,她试探提起教书夫子的事,那人只神神秘秘说,有惊喜明天给她,这件事稍后差人去办。
第三天,梨月在坤宁宫,见到了坐在第一位的年昭仪,她也传来饱有深意打量的眼光。
上官玉参坐在年昭仪下位,见火药味正浓,挑起开端:“梨月妹妹真是晚来,昨日年昭仪为见你一眼等了好久,今天才得以观容,倒让人久等!”
梨月沉眉,这位姐姐前天明明坐在第三位,今儿就上了第二排,还有这么大敌意,莫不是跟年昭仪一队,帮着出气的?
遂语言婉转道:“各位姐姐,这真是我的过失了,理应去拜访各位姐姐认个门清,也好靠姐妹们多多照拂。怪我不懂事,今儿便被挑出错处,就在此端茶给年昭仪认个错,看在皇后娘娘份上,便饶过我这一道吧!”
在语言学博士上,挑字面错误是不存在的,梨月敬茶一口喝下。
年昭仪勾勾嘴角,抿过旁边一口茶算是将此事揭过,上官玉参挑拨的火一下就被浇灭了,再也未开过口。
梨月早想过这事,第一天皇后就让她与年昭仪因座位起嫌隙,当时坐也不对站也不对。
考虑过年昭仪肯定不会因皇后的指令,明面上刁难,就算有什么事,她也得看皇帝新宠份上,高抬一把,再等能动手的时机,这梁子之后定会被新恩怨覆盖,这都算不得大事。
之所以那么快坐下,为的是让皇后和众人放松警惕,当她是个好拿捏的傻子,总比处处小心提防要好。
她躲过这次,便坐在后面眼观鼻,鼻观口,只听众妃议论着家长里短,把自己当隐形人。
门口一位年轻嬷嬷冲进来说:“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小公主发烧了!”
公主?梨月晴天霹雳,年二十的锦玄都有小孩了?
众妃嫔都随皇后赶往宁康别院,唯有年昭仪落在后头,等仍在原位呆坐的梨月,她看着女子怔忡失神模样,心底不由得漫起一丝怜悯。
即便她不知道梨月在想什么,不过女子家的心思,无非不就是那几样事事。莫不是皇后娘娘那半岁大的长公主刺激了她,望向梨月的眼神里,不由生出几分隐秘的玩味。
“梨妹妹,大家去赶着去探望小公主,殿内人都散得没影儿,你还在原地等谁呢?”声音中带着一丝慵懒笑意。
梨月惊得浑身一颤,猛然抬起头,方才还坐在对面品茶的年昭仪,此刻正站在门栏外,逆着光侧身看向她。
殿内果然已人去楼空,素香姑姑仍静默侍立在门口。
她慌忙敛起心神,强作镇定地起身,快步跟上。
太医们提着药箱,步履匆匆,一拨拨地往里赶。
年昭仪见状,不动声色地拉住梨月的手腕,只向皇后身边那位大宫女略略颔首示意,便干脆利落地转身,两人悄然远离这片喧嚣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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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月找回自己声音:“我们这是去哪?”
“去我宫里,你不是说要去我宫里拜访吗?我见妹妹今儿没事,便邀你过来坐坐!”
年昭仪领她在殿内参观,身旁之人魂不守舍,却并不在意,自顾自地做好一宫之主当做之事。
“平日妹妹要是无聊,便来颐华宫坐坐,姐妹之间聊聊天,日子便在眨眼间过去了。对了,妹妹平日有些什么爱好?”
“我尚不会识文认字,还找不到什么兴趣。”答完便没了下文。
年昭仪面色平淡,露出温和浅笑:“那可难熬,走,我带你看点有意思的!”
女子注意力陡然回笼,心下满是好奇。
后院另有一番广阔天地,正屋的侍卫们抱拳见礼,这里面还住着什么重要人物?
虎头虎脑纹案薄被裹住一张嫩白小脸,鼻尖和嘴巴皆为小小尺寸,带着奶香睡在梨花摇篮里。奶妈在一旁假寐,见年昭仪回来,连忙起身禀报”今儿是阿哥第三觉,主子您看看,睡得可真香!”
她再次震惊,对面之人虽年长几岁,但脸蛋紧致光滑,丝毫看不出一点生育模样。
年昭仪满是慈爱与柔和:“这是皇上的二阿哥,再过几天便满三个月,你多来我宫里,他也算有了亲近的漂亮姨娘!”
梨月点点头,说她若无事自然多来拜访,未留下共进午膳,辞别回宫。
素香姑姑七拐八绕,最后在庐月轩门前停下。
“恭迎梨月小主喜迁新居,这是皇上特意安排的清雅小院,共有院房三间,小主是第一位主人,您住北屋,阳光是最好的!”
梨月抬步入内,大门设有瓦墙装饰玄关,往里走是方正小院,角落设有石材凉亭一座,往北屋走去比海棠轩宽裕几分,布置差别无二。秀白、秀春、小林子和小饭子也被调来此处,一旁还立着位新嬷嬷和宫女。
新嬷嬷上前请安介绍:老奴是内务府指派过来伺候小主的,名素绢,在宫里侍奉各位主子快十五年了。昨儿内务府曹总管见我做事利索,遣我过来,今儿一见主子,便知您是个有福的,定得皇帝厚泽。小主日后有什么差遣尽管使唤,宫里各位都知奴婢勤劳肯干。
女子客气地喊道:“素娟嬷嬷。”
新宫女紧随其上:奴婢是内务府崔管事推荐来此,负责小主起居内务。奴婢叫芳元,略懂女工刺绣手艺,望小主提点,莫嫌芳元粗笨手拙。
梨月浅笑淡淡:“芳元姑娘。”
素香嬷嬷接着开口:“今儿是我跟素绢嬷嬷的交班之日,如今一切也安顿好,奴婢也是时候回内务府交差去了!”
她连忙站起身,定要出门送送嬷嬷,拉住那双粗糙厚实的手,情难自禁:”素香嬷嬷的好,梨月这一辈子不会忘。宫里若有什么为难的,尽管开口与我说,能做到的定竭力帮你争取,当下不能的梨月必记在心中,日后想办法给你办好!”
她相信宫里没有人乐意见她好,这嬷嬷没有半分设坑加害,已属难得,以后日子孤身影只,万难皆由她自己过。
“劳小主记挂,奴婢在宫中多年已习惯了,没什么要求的。小主保重好就是,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缘定会再见!”
众人散去,院内复归忙碌。
14. 天作之合
初夏的阳光暖融融地漫过廊檐,晒得人筋骨酥软,倒也不觉燥热。
梨月背对着渐高的日头,独自坐于长廊下,放任思绪漫游。
在崇尚自由与民主的现代社会,年轻人愈发注重自我感受与选择。晚婚乃至不婚,晚育乃至不育,早已成为寻常风景。对于许多思想成熟的适龄男女而言,那细薄红纸,逐渐褪去神圣光环,无证生育更是刮起一股社会风潮。
大至这时代允许天子,无限使用以上权力,可锦玄并不是她认定的伴侣,其中仪式流程,于她只是一道过场。锦玄?不过是她白日玩伴,夜间消遣。一纸婚书皇家婚礼,能约束大至女子,可不会是她——梨月。
她可冷眼旁观后宫三千佳丽,做到置身事外,但那两个孩子的存在,却像两座完整家庭堡垒,赫然矗立在这深宫之中。无论各种行为举止定会掀动波澜,其血脉亲情自成天地,婴孩何其无辜。
家室初成,温情所系。三心共筑,勿扰天伦。
介入已成格局的家庭中,这是至朝女子能做,而她万万不能做之事。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与一陌生男子相处,如今又是两个不同时代观念,在脑海中碰撞,所行之事却又将突破以往。
芳元依命备水,两冷一热,待混合之水静置凉透,梨月才缓缓浸入浴桶。木勺淋头,寒意入骨,大脑却愈发清醒。
一遍一遍又一遍,肌肤渐渐麻木,直至四肢百骸都失了知觉,才木然起身擦拭。
“啊——嚏!”真好,她如愿了!
是夜,锦玄的内侍总管在敲门。
素绢姑姑燃起一只蜡烛,出门请安:“回皇上话,梨月小主今夜沐浴,不慎染上风寒,叫太医来瞧过,喝完药转身便歇下了。近儿,可能怕是不大方便侍奉圣驾。”
锦玄眉宇升起忧虑,径自提灯步入内室。
烛光摇曳下,只见女子蜷缩在棉被里,额上沁满细密汗珠,眉尖痛苦地蹙着。
从袖中抽出素帕,俯身轻轻拭去她额间汗意,指尖动作极尽轻柔,低语道:“朕明日再来看她。好生照料着。”
素娟恭谨应下,垂首相送。
这时,素香待夜深人静悄悄出门:“问太后娘娘金好!”
一老太精神矍铄,装扮尽显雍容,她笔墨洒脱挥袂生风,随意问道:”以你所见,此女如何?”
“能让陛下不顾身世也要纳进宫中之人,其面容和身段自是一等一好。奴婢这双老眼,瞧得出该女子聪明伶俐,通情达理心思浅,总得算是乖巧懂事。听说户籍部那边说,是位孤苦无依的白化女子,一点儿识不得字,那字比不得太后娘娘千分之一!”
“哦?素香嬷嬷今日评价倒高,只有字这一面错处?”
“老奴不敢有半句欺瞒,字字属实。”
“本宫知晓了,你且小心退下吧。”
素香连忙告安。
太后慕容元瑛从墨宝中,挑选出一副最满意的递给老嬷嬷:“裱起来吧,日后还有它用!”
今早大公主高烧仍旧不退,皇后在旁陪伴,免了近日晨会,慧昭仪邀人来她宫中举办茶会。
“你说最近是怎么滴,大公主发烧,这新人连门都没进,竟也烧的厉害”一位不受宠的妃子咋呼着。
“可不是,不知是什么劳命体质,还吓得年昭仪都不敢带孩子出来走动,就怕沾染晦气”上官婕妤抱怨。
开场的妃子接着说:“慧昭仪,不如用南宫家本领给宫里看看,别是什么邪灵作祟!“
慧昭仪瓜子脸,柳眉如丝,面部柔和,樱桃小嘴轻启:“南宫问术乃父亲精修,而他总道传男不传女,我连皮毛都不曾沾边。若谈这诗书花草,我还能论道几句。”
“莫非南宫大小姐还不能随意摊看府中书籍?以慧昭仪天资,天机问术岂不皆是手到擒来!”
慧昭仪眼神婉转,朱唇浅笑:“上官姐姐莫要笑我,我虽为家中长女,连父亲院落都不得擅入,打小便得些诗经话本,其他方面却是一事无成。”
尧昭仪与慧昭仪讨论起现下热门话本,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拼凑完话本故事,倒也算得上消遣。
后续安排赏花与对诗,活动直到天黑才散场。
上官玉参哈欠连连,借故从那热闹诗会中抽身,她并未回宫,而是脚步一转,带着贴身宫女,悄然隐入了御花园,那靠近勤吏殿一处繁茂花影之后。
“打听清楚了?”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回小主,”一个机灵的小太监从暗影里钻出,跪在地上,声音细若蚊蝇,“陛下与三位尚书大人仍在勤吏殿议事,殿内灯火通明,看情形,一时半刻怕是散不了。”
上官玉参闻言,眼中掠过一丝精光,这便是她今日提前离席的原因。
那梨月仗着几分姿色和新宠势头,前些时日不知用了什么妖媚手段,竟引得陛下留她宿日陪伴,连带着她们这些老人儿都受了冷落。
好不容易叫她染病不能侍候,陛下今日又忙于国事。
这是条小道离主路不远,选了个视野隐蔽,又恰好能被路过的灯火照拂到的位置,。
宫女在此地的太湖石上铺下软垫,她仪态万方地坐下,指尖轻轻抚过精心梳理的发髻,又理了理身上那件在朦胧夜色下,更显柔美飘逸的月华色宫装。
若皇帝前往后宫,定能第一时间,瞧见弱不经风的她。
月上中天,清冷月光洒落,地上树影斑驳。
女子背脊早已因久坐僵硬,指尖无意识地掐着身下软垫,不免心浮气躁:“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小主,刚过亥时一刻。”侍女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回答。
“竟过去了三个时辰?你再去找那个小太监打听下,皇上今晚到底在哪!”上官玉参猛地站起身,声音急切。
侍女再次掏出银钱,塞给门口那小太监,得到回复后紧张禀报:“那太监公公说陛下一个时辰前便散会了,陛下没走御花园这条大路,从殿后西侧角门直接去了......”
“去哪了,别磨磨唧唧地,快说!”
“去了庐月轩!”
“什么?我费尽心机,好不容易盼着那几个碍眼的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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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了,眼巴巴地等着机会,竟被这病秧子半道截胡?”
她像个傻子在这漆黑花园枯等,整整三个时辰,从华灯初上的期待,到夜深露重的煎熬,原本志在必得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刺骨的嫉恨和愚弄后的羞恼。
“病?我看她是装病装得骨头都酥了,好一个病西施,病榻之上都能勾得陛下神魂颠倒,国事刚毕就迫不及待地往她那狐狸窝钻!”真真是天生的狐媚妖孽,下九流的野玩意儿。
她死死盯着庐月轩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身影!
而另一边锦玄已是尽力赶早结束,想来庐月轩跟美人说话解解闷,只得嬷嬷睡意惺忪回禀。
“皇上!”嬷嬷显然刚从睡梦中惊醒,声音带着浓重的鼻息和迟滞,慌忙屈膝行礼,“小主,小主她药效发作,睡得极沉,奴婢方才进去瞧了,唤了两声都未曾醒转。”
她觑着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这深更露重的,恐惊扰了小主安眠,龙体也受寒……”
锦玄满腔热切,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他立在门外,目光越过嬷嬷微偻的肩头,望向院内深处那扇紧闭的寝殿门窗,里头一片漆黑沉寂,仿佛印证着嬷嬷的说辞。他伸出的手,终究是缓缓垂落。
连门都未能踏入一步,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与恼意涌上心头。
他沉默片刻,只低声留下一句:“罢了,好生伺候。”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梨月下手太狠,一连三天离不了床,理不出头绪,亦没有他行之法,唯有断开联系才是最好的。
虽不是道德感高的现代人种,但她不愿背离信守的观念,强行做插入者,有人若插足她的感情,放手离开亦是她第一选择。
毕竟男人就如同江上千帆,此舟远去,自有彼舟缓缓而来。
听到素绢嬷嬷说皇帝连来三天,也毫无表情。
这不是皇帝的错,他仅是行使权力,顺便□□后宫和加固权政。
所以错的只有她,大至上下都与她格格不入,不该再靠近,就如此吧!
第四日午后,锦玄的身影便早早出现在庐月轩。
他踏入内室时,梨月正斜倚在窗边的圈椅里,小口啜饮着一碗浓黑的汤药。
未等宫人反应,已几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接过药碗,硬是挤进了那张本就不甚宽大的椅子,紧挨着她坐下,笨拙地举着勺子,作势要喂。
梨月目光掠过他因靠得太近,而略显局促的衣袖,那第一口药汁便流了大半出来。
她有话刚要说,未咽下的药汁就卡住气管,不断发出呛咳之声。
一把接来勺子,还是自己动手为妙,药汁苦涩,她更要好好活着,岂能由他这般折腾?
半碗药汤入口,锦玄放下碗,拉起她的手,诉说心里连日苦楚般思念。
梨月指尖在他掌心微微一动,终究没有抽回,垂着眼睫,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心底却是一片漠然。
呼风唤雨的九五之尊,竟也有小儿女似的愁肠,难道这锦玄跟尧昭仪一样,是天生一对恋爱脑?
15. 清泪之别
梨月默默思虑,那些苦楚或情话,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砖墙,再也无法落入她耳中心底。
锦玄眉头紧锁,倾身向前,带着薄茧的指背轻轻贴上梨月的额头。肌肤相触,传来的是微凉的、正常的体温。
他松了口气,却又被那女子毫无生气的反应,刺了一下。
“不烫啊”他低声呢喃,指尖不舍地滑过她略显苍白的颊侧,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阿梨你怎么了,要快些好起来……”他俯得更近,几乎是贴着她的耳畔,带着近乎恳求的低沉,“没有你在身边,朕夜夜难眠。”
眼前女子却像一尊失了魂的精美瓷偶,眸光涣散地落在虚空某处,对他的焦灼视若无睹。这份沉寂与疏离,远比高烧更让他心头发紧。
“瞧,这是朕特意为你挑的院子,清静雅致,往后只你一人住着,再没旁人来扰你清净。”语气满是刻意的轻快与诱哄,停顿片刻声音压得更低,夹含帝王般期许:“等你身子大好了,若再为朕添个小皇子或是小公主,便给你晋更高的位份,换更大更敞亮的宫殿!阿梨你说,好不好……”
女子终于有点反应,她缓缓摇头,幅度甚小。
锦玄不明白她意思,只得将她抱起放到床上休息,自己则和衣躺在一侧,温柔道:“阿梨交代的事朕早已办妥,那教书夫子朕费心许久!待你好起来,一切便万事具备!还有这月影柔纱床幔、云锦彩绣床褥、金线描边枕垫、鸡翅木镂空雕花座椅还有青瓷冰纹瓷具,皆是朕着内务府特意你置办的!这些用着可还喜欢?”
她呆滞眼眸,留出两行清泪。
男子不知是何缘故,迅速掏出手帕,慌乱擦拭:“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还是那帮宫女,你开口告诉朕,好不好?”
眼泪滴滴融入枕垫,美人落泪无异于在他心尖扎针,见梨月还是不肯开口说话,只得用细细密密吻,紧紧锁住那让人痛心的眼眸。
梨月眼皮微抬,颈侧传来羽毛轻搔般触感,扰人心绪,侧眼看去,是锦玄将头窝在她脖颈处,浓密睫毛如箭羽低垂,正随呼吸均匀起伏。
这时代女子命途,从出生便已写好,长大、嫁人、生育。她们的子嗣享受承袭母恩,亦逃不过命运安排。世道如此,人性如此,命数如此。梨月深知,凭她一己之力,撼不动这铁律分毫。
她忽然笑了,不是妥协的笑,而是清醒后释然。
倒不如把这宫妃身份,当成一份实实在在的事业。龙榻之侧的是东家,需敬着顺着,却不必掏心掏肺,满园佳丽不过是同僚,需客气防备着,却不必争得你死我活。何须对东家及其亲眷付诸真心,少了情感牵绊,才少处软肋!
五月阳光正好,沿着蜿蜒的卵石小径信步,但见繁华盛开,池畔垂柳依依,千万条枝条在煦暖的春风中款款摇曳。
梨月顾不上其中花红柳绿,只想着以她的身体素质,风寒不出七天必好。其声似芙蓉泉水流动:“如今身子已然大好,我瞧这春日和煦,明日正是开课的好时候!”
锦玄瞧佳人逐渐活泼,心头亦是甜滋滋只哄着:“听朕的话,待你好全了,再学不迟!”
花园转角,慧昭仪施施然走来,步摇生姿,朱唇缓缓道:“今日皇上与梨昭仪来得正是时候,臣妾院子里的铃兰儿开得极好,便唤宫女们移栽此处,愿皇上与后宫姐妹都能共赏此景。”
皇上牵着梨月的手不曾松开,点头以表赞许:“后宫之中论赏花护花,无人及你!”
这时,一位公公急急从前殿赶来:“启禀皇上,掌粮财钱云畊钱大人有事觐见,此刻正在勤吏殿等候觐见。”
“朕随后就去!”他看向梨月眼里略带歉意,“有事不能陪你了,你先在此处转转,我一会忙完再回来寻你!”
”皇上放心去处理政务吧!我今日正巧遇上梨昭仪,这些日子还未仔细说过话,在我宫内人定然丢不了!皇上忙完来我宫内接人,或者传个口信,我便将人亲自给陛下送去,都成!”慧昭仪模样不大,说话却滴水不漏。
梨月本就该按位份高低依次拜访,又是陪寝又是生病,便拖延下来,这次慧昭仪当面力邀,便应下:“我早有此意,正好今日赶巧,便却之不恭了!”
“行,摆驾勤政殿。”锦玄带着一众公公们踏步远去。
“走,我们启程回宫,正好去我宫内喝杯茶,还有成片的芍药花开,梨昭仪有福,能先众人一步赏此美景!”
“铃兰花开已是极美,宫内还有芍药盛景,慧昭仪当真是巧手惠心!可这还有好几朵在盆里......”
“我这儿宫女干活利索,不必管她们,我们先走!”
“移植这么一大片定得花不少功夫吧......”
“是啊,趁着晨间露水,早五时便遣人过来,现下就剩了这么几盆。”
“赶这么早,那皇后娘娘那边的晨会?”
“嗐,公主高烧不退,皇后娘娘心急如焚正日夜照顾着呢,这几日都免了各宫请安,我才得闲趁早移了这铃兰。若等到日上午头,那花朵便都要垂了头。”
“原是如此。”还以为是独她一人告病请假,才免过请安,”那小公主如今怎么样了?”
“我也不甚清楚,只说是食欲不振,哭闹不止。对了,刚听说妹妹请了教书夫子?我也是大字不识得几个,平日就养养花种种草,还有得说头,梨昭仪可有什么爱好?”
“我还不知有什么爱好,未曾学过,亦不甚了解。”
慧昭仪眼睛睁得愣圆,嘴唇微张,随后眼神闪烁,浅浅笑道:“无事,常在美貌无人可比,只听佳人说话,便叫人身心舒畅,仅此便已足够!”
对此梨月露出羞然一笑,不做辩驳。
锦玄急匆匆赶来勤吏殿,钱大人身子自然弯曲,怀中搂抱亦银镀金边木匣,右手垂直正微微颤动。
他满心好奇,淡淡花香随木匣打开悄然逸出,似一颗珍贵宝石卧于丹红锦锻上,拿起那圆润玻璃瓶观赏,粉色液体包裹在内正随动作晃动。
“启禀陛下,微臣今日斗胆献宝,以表忠诚与敬意。此物是由玫瑰花瓣通过蒸馏过程制成,需耗费十位工人整月劳作,方得满满一瓶。请皇上倒置此物,按压上下,即可得到绵密均匀蔷薇水,喷洒于衣物和面部,可持久留香,消耗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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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陛下,臣献此宝物祝愿陛下龙体安康,国运昌隆。”
“钱大人心意朕已收到,只是这国运昌隆,话从何而来?“锦玄闪出流光,频频点头,语调不自觉拉长。
钱云畊用手背擦脑门上细汗,诚惶诚恐:“蔷薇水虽是珍贵,这喷嘴却是更加难得。此物大至从未有过,乃臣偶然间在小店购得,依臣之经验,若能将此物广为流传,必对大至农业大有裨益。通过调节孔洞大小,应用于播种,灌溉、撒药,将节省现有资源并大大提高生产效率。臣已在田间地头展开研究,三天内完成汇总,呈交上一份完整提案。”
锦玄边听边想:若是能广为发展,对医药和民生,亦有不错的辅助作用。
点点头,言语似有疑虑:“据爱卿所述,这惠国惠民物件,其成本如何,大力推广离不开本钱啊!”
钱云畊细细开口:“陛下不必忧心!臣购买价是二十文一份,按批发价购买,预计减上两成。若是国家大力发展所需之物,商人或可割利一成,预计十四文便可拿下。如此平头百姓也能负担,十几文便能用上五年,分摊下来便没多少了!“
锦玄听完,掌心猛拍钱云畊肩头几下:“好,如此甚好,此事办成,钱爱卿便是我大至最伟岸的功臣,朕等候你好的消息!”
连忙将此宝转送梨月,见女子神情惊滞,他内心尤为自豪。
梨月空洞瞳仁缓慢聚焦,言语有几分生涩:“这东西是谁送给陛下的?莫不是今天那位掌粮财钱大人。“
“阿梨好生聪明!”锦玄点点头。
她想不通:托雪银卖的小玩意,怎么就进了宫,大至竟有玫瑰香水,那她的香水企划,岂不全盘作废?许久没有一点关于雪银消息,梨月攥紧袖口,向锦玄低声求恳:“我已入宫多日,外界消息了无音讯,唯有一事放心不下......”
“何事?朕自当应你。”
“阿梨身世孤苦,那时于秦府待嫁,结识一小妹与我气味相投。世上若还有半分亲缘,那便是于雪银姊妹,多日不见甚是记挂,可否寄出一份信件以表相思?”
“这有何难”锦玄代笔,八字家书上写着:你可安好,信物安好。
将纸装好随意丢给内侍总管,自会有人办好。而他还有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好不容易今儿献宝给美人,可不得论功行赏一番。
雪银收到来信极其高兴,可惜她不识字,拖累赵总管念给她听‘你可安好,信物安好’。字虽短,她却一下明了,细细琢磨着,托赵总管代笔:雪银安好,姐姐勿念。信物分四次,一次得一千二,二次得四千二,三次得七千二,四次得七千五。花费两百,余七千三,望取回。
寥寥数字,大部分记录中还是账单,赵管家跟雪银再三确定,得到她不必再多写的肯定回答后,将书信装好,转交给等候的公公。
梨月隔天收到回信,除了数字一概看不懂。
大概推测出:第一次收回一百单货款,第二和第三次都是一千单,可第四次只有一百件订单。她隐隐觉得不对,倒不是说雪银有什么想法,而是这东西都火到宫内了,不该是这样的销售趋势。
16. 隐秘之毒
直至昨夜香水味散去,梨月才敢出门,宫内妃嫔应一一上门拜访才是。
不过她可不敢沾惹尧昭仪这恋爱脑半分,对于这样的人,只能是躲得越远就越安全。非请不上门,不过是不懂礼数这般问责,若见面多说上两句,则不定要面对什么生死难料的责难。
上次谢绝柳婕妤邀请,不知道有没有被人记恨上,只得转头上门讨教。
柳婕妤着淡粉色宫装,亲自出来迎接,宽广衣袖上还沾有未干的墨迹。
“婕妤是在练字还是作画?
“你怎知道,我练了一上午书法,才歇息坐下,见你来了我才如此高兴。来,进来喝点参汤!”
“婕妤口渴,衣裳也渴,你看衣袖上一点。”
柳见墨低下头往袖口来回看去,什么都没有呀?
梨月举起她右手,再一看,她似天塌般,急忙回里间换衣裳。
院内一旁的嬷嬷急趋两步上前,悄悄抬起眼打量女子神色,嘴角牵起一丝无奈的笑:“请小主勿怪,我家主子是个没心眼的,老奴请您里面稍坐片刻。”
随后宫女递上一碗参茶,以银针试毒后,请梨月喝。
梨月宕机,现代科学告诉她银针只能试硫化物。至朝医学以她所见,并不落后,无非是没有现代关于内外科的检测仪器和手术条件。
而中医源远流长,一直绵延至现代,毒药种类肯定不少,某些隐秘之毒,绝非一根小小银针可以窥测。
这碗参汤氤氲着热气,在她眼中却仿佛腾起莫测的凶险——她不想喝!
素绢嬷嬷看出她的心意,便对柳婕妤家生嬷嬷说:“我们家小主生病未愈,太医叮嘱要吃些清淡饮食,避免滋不受补,老奴先谢过嬷嬷好意。”
女子此时以手帕掩住口鼻,适当咳嗽几声。
桂嬷嬷自然接过参汤,递给宫女,温和不失严厉道:“没点眼力见,还不端下去,盛些糕点过来,梨才人要清淡不腻口的!”
糕点方一搁下,内侍便以银针逐块探试。
实名制下毒,蠢是蠢,可蠢人未必不会用蠢法子,小命要留在自己手中最为稳妥。
她并不动筷,只拿茶盖轻轻拨弄盏中浮叶,目光掠过那几枚玲珑酥点,糯米凉糕、豆沙卷、莲蓉饼还有金丝枣泥,色色诱人,却无一入口。
回廊尽头传来环佩叮咚。
柳婕妤挽着石榴红流苏罗裙,裙摆绣满缠枝榴花,双臂微张,整个人旋了半圈,流苏便如火焰飞溅,满室顿时被那抹艳色点燃。笑时还露出一点虎牙,阳光穿过流苏,在地面洒下细碎光斑。
梨月酸溜溜说道:“贵人应在皇上那儿转上一圈,叫我看了也是白费!”
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柳见墨连忙捂嘴,娴静中不失俏皮:“我可不敢,后宫女子讲究文静端庄,其他举止皆不合礼教。”
梨月浅笑未开口,见对面之人吃哪块,她便跟着吃哪块。
“姐姐,你也喜欢吃这糯米凉糕和豆沙卷,那今日我便都让给你。”说完将整盘都递在她面前。
她不过是跟着一起吃了两块,便成为梨月最爱,应是柳婕妤最爱才是,这姑娘是个没心眼的。
二人说笑间,柳婕妤宫中又迎新客,宫女通报:钟粹宫许婕妤,登门拜访。
许婕妤着洒蓝打底,大片白色云纹布料叠加衣领和袖口处,大颗饱满纽扣竖立于连襟处。
她说:“给柳姐姐见安,给梨才人见安。”女子原本姿色平平,那声音略带磁性生出几分英朗,待两人回礼后补充道,“嗯?哪位姐姐身上好香啊?”
“应当是我的吧,我刚才弄脏了才换的这身衣服。”柳婕妤接话。
许婕妤凑近闻过便说:“不是这种皂香,像是花朵甜甜芬香?”
梨月轻轻蹙眉,应当是说她身上蔷薇水,随即硬着头皮接话:“贵人说的应不是我,天严气热,只怕衣汗熏着各位。”
许婕妤微微靠近,鼻子用力一吸,随即肯定道:“就是这个味,常在藏着什么好东西,不愿叫姐妹知道!”
“陛下昨日赏赐一瓶蔷薇香水,我从未见过觉得新奇,沐浴后不慎洒了小半瓶。不想余香竟缠了衣裳一夜,直至今日不散,叫许婕妤笑话。”
许婕妤丝毫未有嘲弄之意,语调温柔轻快:“哪能?我就知道没闻错,这皇上赏赐自然是极好的物件,留香持久定非凡品,可真让姐妹们羡慕!”
“今儿在大家面前出了丑,索性便不瞒大家说。我晨起时只觉头脑发胀,背后还生出点点红疹,不知怎的回事,出来透过气才觉浑身舒心。实在无福消受,已叫人妥帖放置起来,此物不敢再用!”
梨月本没打算再用,锦玄宠爱在哪里,后宫众人们的目标就在哪里,外物于她如浮云,她只要低调。
“怎会如此?实在可惜了。”许婕妤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
柳婕妤进屋吩咐:“摆上许婕妤爱吃的那几样!”
宫女端来茶点,梨月见仍是她们快空盘的那几样,糯米凉糕、豆沙卷还有七巧点心,原来好姐妹连口味都很接近。
三人说话间,又有一位贵人上门做客。
开始还客客气气,坐在一旁静静聆听,偶尔发表意见,后来聊到尧昭仪时,她话匣子收不住,说话跟倒豆子般。
“宫里有个姐姐我不说是谁,仗着资历老,在宫里娇奢蛮横,没有半分女子的娴静淑德。更是有个好母家撑腰,竟是除了皇后娘娘外,谁也不放在眼里。有这样的人,后宫怎么会和谐呢,各位姐姐说是不是?”
柳婕妤与许婕妤默契对视,一人喝茶,一人吃糕点。
只留梨月一人尴尬,不知作何动作,那答应的眼神扫过来,寻求认同。她连忙做咳嗽状,左手扶住心口,右手掌心直摆,连忙顺着茶水,才将此事揭过。
那贵人虽直爽倒也不是笨得:“我见各位姐姐都是和气好相处的人,今儿才直抒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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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小女子无聊碎嘴罢了,可没说姓甚名谁,各位姐姐切莫往心里去!”
众人点点头,纷纷表达:今日此话必不会外传。
梨月赶夜回宫,未及卸下满身寒意,便径直召齐了院中所有当值的宫人。
烛火在夜风中摇曳,映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庞,眸中却是一片沉静冷肃。
“后宫暗箭难防,自今日起,我的一应膳食,需一人先行品尝。”她声音不高,却清晰落在每个人心头,目光缓缓扫过阶下那一张张低垂或惶恐的脸,“若膳食无恙则万事大吉为喜,若膳食□□,此职定干系性命为报,这等差事谁敢担当?”
话音落下,庭院内落针可闻,只有烛芯偶尔爆裂的细微声响,和众人压抑的呼吸。
梨月静待片刻,并无一人应声,其眼底未见波澜:“担此差者,月俸翻倍。”继续加重语气,一字一句如冰珠坠地,“若……若有万一,身死之后,另赐百金抚恤家人,保其一世无忧。”
重赏之下,死生相托,空气仿似凝结。
秀春陡然出列,径直行于最前方,扑通一声跪于冰冷地面,仰起脸,声音清亮得如同划破夜空的石子,毫不犹豫地高声道:“奴婢秀春,愿为主子尝膳,万死亦不辞!”
她招秀春进屋,单独问话,声音冷冽似无心之人:“为何明知危险不会随俸禄变化而减少,还上前一步答应。”
秀春跪下回答:“奴婢进宫全为家里三个弟妹,阿母生下幼妹难产而死,留下阿父务农耕作,上要照顾老,下要又养活小。我若不拼命努力,这个家便散了,孤苦伶仃在卞都活不下去!”
她擦擦眼泪,语气哽咽:“奴婢万分感谢小主给我这次机会,若这条贱命还有些用处,愿献给小主,身后钱财全留给家人。”
梨月听完,拉起秀春:“若人人都知道我有尝膳员存在,那有心之人便不会在这方面动心思。把心放肚子里,俸禄是对你勇气的嘉赏,不是用来买你的命!明早只需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越快越好越广越好,你我皆能安全无恙!”
桂嬷嬷一早就听到这个消息,就与自家主子说道起来:“梨才人昨日来了宫里,先是拒了一碗参汤,后又安排尝膳员,这可不是个简单角色。”
“不会吧,我见她昨日吃了好几碟”
桂嬷嬷叹气,摇摇头道“小主昨日没见,她是吃你吃过的糕点,除了气味相投的许婕妤,还能有谁这么凑巧,口味竟与你一模一样?”
她细思极恐,不断点点头。
消息飞速传播,皇上闻风而来,一进门便问道:“听说朕的爱妃生性胆小,还特意安排一位尝膳员,朕都没有这样待遇!”
梨月迎上来笑得风情万种:“我正想禀告皇上,下午已安排太医院准备了好几种常见毒药,只待将试验做给皇上看呢,素绢派人请来。”
锦玄倒要看看美人葫芦里卖什么药,便拉着她的手一起等着,此刻美人儿笑意盈盈,乖巧得很。
17. 宫内学堂
太医院副院长领着药箱前来,他按梨月吩咐依次介绍。
第一个木盒内存放的是断肠草,正如其名,进入人体后会腹痛不止,肠断而死。第二个则是夹竹桃汁液,夹竹桃本身是观赏性极强的植物,可惜全身上下都有剧毒,误食过量则是神仙难救。最后存放着乌头汁,其色如墨,五滴便可使人当场毙命。
太医将细长银针仔细擦拭干净,小心谨慎放入瓶内,来回三次,皆无变色。
锦玄心猛地一沉,眉头拧得死紧,呼吸都屏住了,心跳如鼓点般急促,手心浸出汗来。
梨月浅浅一笑,用手帕缓缓擦拭锦玄的手心:“今日如此大张旗鼓,我可不是全为了自己,绕了一圈花费好大的心,才请来太医院携此毒物出马。陛下可知晓梨月心意,明儿便叫总管公公安排一个可好?“
锦玄缓舒一口气,僵硬脸颊带出一丝庆幸:“此事依阿梨所言!”
梨月笑容瞬放,语气轻快又带着撒娇意味:”皇上好,阿梨才能好,所以呀......”头轻放于男子肩膀,“我想明天就去上学堂!好好学本事,做个知圣贤明事理的人,以后也好帮衬陛下。”
锦玄眼神闪过疑虑:“明天?今儿这么晚了,明早通知太过匆忙,这甚是难办啊!”
女子小嘴一撅,又是撒娇又是假装生气地晃他:“哎呀,皇上,就答应梨月嘛!就明天!八点......哦不,辰时!辰时开始上课,好不好?”
那人被她缠得没办法,在佳人那混合着娇嗔和小脾气的攻势下,点头应了:“好好好,依你依你,就辰时吧。”
学堂安排在勤论殿侧房,梨月以脚步张量这片土地,待她进门时,夫子已坐在高位圈椅上等候,低头阅读,瞧不见他的模样。
梨月先打招呼:“夫子晨安,学生梨月前来上课“此人一抬头,她心中一跳,这不是灯会那个老夫子后面的小厮吗,竟是如此位高权重,能给后宫妃子单独上课,紧张补充道:“我与夫子有过一面之缘。“
那人眯起眼,凝思片刻:“在下并无印象,应是从未见过梨才人,或许是梨才人从某处见过我!”
此人狂妄自傲也不加遮掩,说话让人好生气,梨月微微咬牙就坐:”自是自是,还未请问夫子尊姓大名?“
“在下文烛是也,三岁背古籍,五岁作文章,十岁入卞都书院学习,十四岁拜入德老门下成为最后一名关门学子,四年出师,被德老安排教导于你!”
天资甚高梨月比不过,低头沉声道:“文烛夫子,学生知晓,我们可以开始了。“
第一课:认字形,最简单的‘田、日、月“这类是象形字,然后是偏旁和部首。
在文烛这神童的讲解下,通俗易懂,梨月边听边写边读。到下午时,已经开始学词组,很多非口语类词组,倒是和现代组词有些区别,这部分死记硬背下来,倒也不难。
散学时,遇见一大批官员从正殿鱼贯而出,一堆人散为两拨人,分别从左右两侧的风雨长廊出宫。关于秦明朗实在神秘,有他遮掩身份后,竟半分事都没有。她想看下秦明朗身着何种官服,可惜他似乎从另一边的长廊而出,距离太远实在看不真切。
第二课:检查作业,抽查关于词组的背诵和理解。文烛频频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今天扩大词汇量并造句,梨月才知晓某些特定情况,词组的用法和顺序会有所不同,这部分倒是毫无逻辑,她皱眉,耐心记下笔记。
第三天,淑德皇后恢复各宫请安,从后宫步行到勤论殿约莫一个小时,梨月不得不提早离开。即便坐在后座,众人都看着,想悄摸离开都不成。她只一心想着学习,顾不了别人如何家长里短,散弄是非。
晚上,锦玄来考察梨月的功课。
“今日授课夫子来报,说朕的爱妃天资聪慧,悟性极佳。如今一看却是如此,毫无夸大其词之说!“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我觉得照夫子的说法,应添上一句,比他还差上一截!”
锦玄闻之龙颜大悦,叫着:“妙,妙,妙!”
对于进宫的喷嘴,总有怪异之感萦绕心尖,她试着打探道:“蔷薇水上喷嘴甚是好用,如此玲珑物件,应当十分难得吧?”
锦玄娓娓道来:“钱爱卿说是他在小摊上偶尔所得,今儿收到他奏折,便招了农业、行政,财政各部门,讨论关于此物应用于农业和民生的种种可能行。他确实做得不错,已经绘制出应用于农业各方面的图纸,还有成品实际应用奏折,往后便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件了。”
梨月想不通,怎么这小东西,还能涉及到农业上去,但是她知道从古至今,农业是国家发展重要的根基,继而问道:“那应用的最终成果如何?”
男子豪情万丈叙述:“小孔喷嘴呈雾状不仅适用于肌肤,放大孔洞可应用于撒药,继续扩大还能用于播种和灌溉。在节省资源的情况下,还能提高三分之一的生产效率,朕决定大力支持此物生产和推广,这是将是大至最伟大的应用。”
她听闻内心狂喜,皇家要买,做成这笔生意的话,岂不是能一夜暴富?便询问该物的生产和推广费用。
“原价二十文,批量生产将成本控制在十四文,到时国库斥资补贴一文一个,老百姓十三文便能拥有此物!”男子笑容不减,自豪溢于言表。
女子思维狂转:原价九文的东西自己赚三文,木材店赚两文,若上头大力需要,雪银第四次不应该只有一百单,这背后一定出了什么岔子。
木材店能搭上掌粮财钱云畊大人这条线,那直接找到铁匠铺和玻璃厂,算不得也不是什么难事,她得找理由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遂胸有成竹道:“若我有办法将此物成本控制在十二文,并且国库还能收上一文的税,那该怎么说?“
锦玄身子挺直,眉毛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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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充满难以抑制的光芒,双手搭在梨月肩膀,兴奋道:“真的,阿梨你真能做到,那你说什么朕都答应你!”
梨月傲娇着脸:“我要出宫找那店老板谈判,零售价按照十二文售卖,每个上缴一文钱的税。不过我有个条件,待我回来之后才能说!”
锦玄让总管公公取来腰牌交给她,威严中透出兴奋:“见此物如见朕,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去办,事情办好回来,朕给你论功行赏。”
——
梨月坐着马车来到木材店门口,钱老板早已毕恭毕敬地等候。
“贵人,此地不方便说话,我已约好洛阳楼雅间,还请移步”
她仍是戴着那块面纱,钱老板坐都不敢坐,只得开口:“请钱老板入座,我与你是正经谈生意,你不坐该怎么谈?”钱老板照做,“我想知道,钱老板与掌粮财钱云畊钱大人的关系?”
钱老板慌张跌落,稳稳跪下:“小的是正经生意人,钱、钱、钱大人只是小的表叔父,绝无任何不干净的往来!”
梨月点点头,赞赏地说:“钱大人忠心为国,钱老板为人也是踏实肯干,诚信为民。你可知道这喷嘴一物,皇家有意定价为十四文一个?"
"小的,听、听过。”
“我知道家中小妹,卖价十二文有些高。今日特来商议,如何将这利国利民的小玩意,降价为十二文每个!”
“贵人,如何说是便如何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的卖价十文,你的卖价十二文!”
钱老板眼神一下亮了,点头如捣蒜。
“不过我有个小小要求,每个上交一文钱税款。为补偿老板损失,可向官府衙门申请运输许可,官家开道,保你人货无虞。”
钱老板忙不迭点头:“谢贵人,小的谢过贵人。”
谈判还算顺利,原打算谈判不成,她就一分钱不要,割利出去,反正宫内吃穿不愁,没什么花钱用度。现下一人一半也是极好的,她作为半个发明者享受一利,钱老板负责零售和周转送礼,也少不得一份。
在朝廷支持下,利润足够丰厚,上下游都能盘活。
后续要去衙门给钱老板开运输许可,还得协调铁匠铺和玻璃厂与钱老板完成组装,关于喷头她又延伸出部分想法,最好还能跟雪银见一面。
次日梨月同时约了铁匠铺、玻璃厂和钱老板共三位。
这是她第一次见铁匠铺老板,他如相扑选手般魁梧。玻璃厂来了两位,当家老板与刘师傅。钱老板自二人进来,眼神就开始飘忽不定,而后深深低下头。
“钱老板好!”“这不是钱老板吗?”二人不约而同招呼起来。
梨月见此便知,并未多说什么,只告诉其他两位老板,有大批量订单,期望能够腾出人手和时间,全力保质保量地完成订单,为喷嘴能最快最好的上市售卖,可以提出针对性建议和意见。
18. 因功封赏
铁匠铺先说:“我早已招收两个学徒,可是我店小人员少,大量订单我估计是能力有限。”他黝黑脸上浮现出赫红。
她看向钱老板,钱老板会意答道:“我会尽快招纳卞都更多铁匠铺,投入生产,需要鲁老板多抄录几分图纸给我,以保产品批次统一。”鲁老板点点头。
刘师傅将早已准备好的图纸拿出:“姑娘请看,这是我画的改进图纸,之前给过那小丫头一份,说要等你拍板,却一直没有得到回音。”
女子细细观详,图纸清晰明了,对木塞和空心玻璃导管部分进行优化,既加速液体流动,又能进一步施压,还减小了喷嘴长度。
一举三得,当下便拍板,按照新图纸制作。
木料耗材也进一步减少,后续成本核算和三者的统筹管理,都交由钱老板负责。明日各方带上新样品,看下改进后成品,便能功成折返。
梨月送走他们,便来到隔壁包间,扯下面纱,紧握住雪银的手:“雪妹妹,辛苦你了!“
雪银喜极而泣:“姐姐我不辛苦,今日把东西都带了过来,七千二百文和这个。”
“这些先放在一旁,钱老板往后不会再有单子过来,宫内会安排人接手,你日后怕再没有零花钱了。钱你全部收下,是我留给你的傍身钱,若是想花就花,想存起来做嫁妆也随你。“她有个新想法与女孩商量。
“只不过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离开秦府,到钱老板身边做事,学着做些生意,钱可不止你手头这些。到时你帮衬家里或是寻得良婿,都有更多底气和选择!”梨月苦口婆心说完。
雪银静默片刻,摇摇头,将钱和信物往前一递:“谢谢姐姐的好意,钱雪银不能收,这是你赚下的,雪银仅仅代为保管。至于秦府,我现下很知足,等公子和管家嫌我之时,我便离开再来寻钱老板。”
梨月叹息,摸摸她的头:”我知你是个好孩子,这是姐姐留给你的钱,若不知道怎么使,寻个钱庄存起来。宫里什么都有,我用不上这些!“把银钱和信物往她怀里一塞,出门后便消失无踪。
三人再次到包厢会面,新产品效果好,用材又少。梨月推敲在农业推广上,关于尺寸的问题,便定下玻璃尺寸大、中、小,三种型号具体的适用数值。从此喷嘴喷口能适配同接口尺寸容器,开启规模化章程。
众人纷纷点头,再无其他问题,散会。
梨月悬着的心落下,走到窗边,卞都东湖尽收眼前。
阳光轻洒,浅碧色湖面泛起金光,似无数颗细碎钻石跳跃,闪烁迷人光彩。
湖畔立着船轩,几处文人雅客席地而坐,熏香品茗,一处四周包裹轻纱,轻纱似画卷式样,文字刺绣装饰其上。定睛一看,至朝大忙人秦明朗,正举杯共邀。
怎么,他今日休假么?梨月倚靠窗边,底下人群好不悠闲自在,清风拂来,薄纱轻舞,茶香飘散。女子束之高阁,男子却吟诗作乐,实在无趣至极。还是早歇回去,宫内琴棋书画许多免费学堂,还在等她。
梨月转身离去,秦明朗才侧头斜睨,只留白纱在窗框内飘动,随后便消散于无。
“看什么这么入迷,平日你可不会主动约我们,说吧,有什么重要案子要查!”
秦明朗点头:“确实有重要案子,你们喝,我先行一步。”
“真是,坐着没半时辰,这人就走啦?”
管家见秦明朗回府,迎上去便听他询问:“我不常在府内,自梨姑娘入宫后,秦府可有收到她传来的消息?”
“宫规森严,墙内耳目众多,梨姑娘怕是不便与秦府来往。不过前些时,府上收到了一封奇怪信件。”
“哦?给谁的?信上说什么?”
“信是宫里公公亲自上门,点名让府里雪银丫头收,说是她姐姐!只不过雪银在家中排行老三,上面还有两位皆是男丁。”
“姐姐?还是……宫里的?那信件你可看过了?”
“回大人,府中下人皆大字不识,雪银让老奴念给她听,我还亲笔回过信,让那公公回去交差了”
“嗯,你可记得两封信上都有什么?”
“老奴还有印象,来信甚是简短,只有八字:你可安好,信物安好。”
秦明朗反复咀嚼这八个字,心中疑窦丛生,这信物是两人约定之物,还是代指别的东西。
“回信则是四列类似于账目之事,老奴与账本打了那么多年交道,对数字格外敏感,所以记得甚是清楚,回头便誊抄了一份,请大人过目。”赵管家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叠纸条。
展开纸条,账目分外清晰,关于雪银与钱老板往来之事,秦明朗早已知晓。他暗自琢磨,莫不成这背后之人是她。
梨月回宫,将协议展于面前。
‘今拟定喷雾型喷嘴制品,由钱文良负责产品组装、销售、售后及其他工作,现有的小号产品,其市场价不得超过十二文每个,每售出一份产品,需向至朝缴纳一文税费,当地衙门负责开道,用于辅助产品运输。’
‘双方达成友好合作,特立此协议,一式两份,双方应妥善保管。本协议所载条款,系双方真实意愿,无有欺诈、胁迫之情。恐后无凭,特立此契为据。最后附上二人签名和手印。’
锦玄展眉,连道三声好:“如此一来,黎民百姓享受更低定价,大大减轻投入成本。而国库由补贴转为收税,一进一出之间可是省下不少!钱爱卿和阿梨,都是对大至百姓和社稷有功之人。钱云耕朕已赏赐,你打开看看这诏书看看,朕今日便晋升你为七品婕妤。可朕还觉得不够,爱妃有什么想要的,今日都允了你!”
梨月眼睛一转,还没想好,钱、权、物她都没有欲望,这属实为难:“先谢过皇上恩赐,至于我想要的,可否日后再讨要?”
锦玄大手一挥作应允,晋升诏书交由勤政殿总管公公,昭告六宫。
晨省时分,皇后宫中气氛闲适淡然,却因一个秀丽女子入场,陡转直下。
上官玉参端坐在皇后下首不远,今日她妆容格外精致,一身绯色宫装衬得艳若桃李,只是那眸里却淬着寒冰:“哟,梨婕妤在这春风得意之时,果然面色红润,白里透红,滋养得极好啊。”话语中的酸意几乎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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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骨销金。
梨月不作回应,带好礼貌的面具,对此人和善笑笑。
那人见她不言,气焰更炽,声音陡然拔高:“咱们这位新人可真真是了不得!入宫不足月余,便能与我们这些苦熬数年的姐妹平起平坐。这般晋升速度,真是闻所未闻,岂能不叫人艳羡?”
“是啊,这也太快了些。”
“就是,谁不是熬了两三年过来的?”
“算了,你没有这些本事,便少说些!”
底下几声窃窃的附和,像火星溅入干草。
皇后微微蹙眉,欲开口制止这等口舌之争,上官玉参已抢先一步转向凤座,言辞激烈:“皇后娘娘,我并非嫉妒妹妹厚泽。只是……”
她刻意顿了顿,引得众人侧目:“只是听说梨婕妤此次晋升,乃是倚仗插手前朝事务之功。后宫干政,这是何等敏感的大忌,若人人效仿,皇宫内外可算是乱了套了!还请皇后娘娘明辨,严惩此风,以正宫规!”
“就是,皇后娘娘,规矩不能坏啊。”
“梨才人入宫不久,不懂事,可这口子不能开!”
“得让妹妹知道轻重才是。”
上官玉参看梨月孤立无援可怜模样,心中无比快意。她要让此女在皇后和所有嫔妃面前难堪,给她扣上一顶大大帽子,让她这新晋婕妤在喜气洋洋的第一天,就颜面扫地。
梨月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将那些或嫉妒、或畏惧、或幸灾乐祸的神色尽收眼底。她深知今日若退一步,日后便是万丈深渊。
倏然起身,步履沉稳地行至殿中,姿态谦卑,背脊却挺得笔直:“皇后娘娘明鉴。我蒙嬷嬷教导,深知宫规森严,后宫不得干政乃铁律,万万不敢逾越半步。”
女子目光清亮,直直看向上官玉参,声音陡然转清转厉:“上官婕妤所言,实乃无稽之谈!我近日确是奉旨出宫,然乃是陛下有所交代,并非结交朝臣。白日勤学,夜间亦谨守本分,贵人空口白牙,便以干政重罪相诬,毁我清誉,乱宫闱和睦。”
她气场更甚,眸中闪现厉色,语气灼灼:“却不知上官姐姐是从何处听得这般荒谬之言,又是受何人挑唆,竟在皇后娘娘面前搬弄是非,煽风点火!若查无实据,贵人又当如何自处?”
这一连串反问,掷地有声,毫不留情,直接将诬告和挑唆的帽子反扣回去。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皇后眸色一沉,面色彻底冷了下来,重重一拍凤座扶手,威严顿生:“都放肆!”
凌厉目光扫过梨月,又落回上官玉参身上:“梨婕妤晋升,自有圣意,岂容你等妄加揣测,议论是非?后宫不得干政,是祖宗立下的规矩,但造谣构陷,也是规矩所不容!”
她抬手:“上官婕妤禁足半月,罚抄宫规百遍,小惩为戒。往后若有人,再敢拿道听途说当证据,一律以宫规严惩,绝不宽贷。都散了!”
众人噤若寒蝉,慌忙起身告退。
上官玉参脸色煞白,狠狠瞪了梨月一眼,才不甘地离去。后者如蒙大赦,顾不得其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皇后宫门。
19. 宫内密谋
今早上官婕妤在皇后宫内胡搅蛮缠,害她早走不得,那殿角的日晷阴影已移过一大截,要迟到了!
女子大口喘着气,提起裙摆,朝着勤议殿的方向,不顾仪态地奔跑起来。
闪过少年那古板而严肃的面容,心中涌起一阵绝望和愧疚,紧赶慢赶到勤议殿时,已迟到半个时辰之久。
虽说他难掩天才般傲气,但不知其脾性到底如何,只猜想定有一番训诫或罚站。
她心中惴惴,遂屏息敛气,顾不上因奔跑泛红的脸颊和蓬松发髻,欲进屋内告罪。
那人闻声抬起头,目光快速扫过,只淡淡说了句:“坐下吧。”随即,便如往常一般,翻开书页,继续讲授今日的课业。
这回应如此平静,反而让梨月心头一紧,她气息未平,胸口仍在起伏,跟着诵读时,声音难免带出大段喘息。
文烛听后,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忽然合上书卷,改口道:“罢了,今日改为默写!”
不敢多问,依言提笔,殿内一时只闻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
待到默写完毕,文烛匆匆批阅完,竟一反常态地宣布:“今日课毕,散了吧。”散学时辰比往日整整早了一刻。
“文烛夫子,那学生梨月先行一步,明日再见。”连忙收拾好书匣,起身行礼告退。
文烛坐在原位,闻声抬头,目光沉沉地望向她,只低低应了一声:“嗯。”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欲言又止。
她走于回后宫必经之路上,尧昭仪正从勤政殿迈出,其后方侍女快步向她方向走来,只好调转方向向勤政殿走去,与快步走来的宫女在中间相逢。
“贵人安好,我家小主让你等等她。”
梨月给尧昭仪见安,传来一道软糯声音:“不必了,自你读书以来,在宫内便难见身影,今儿遇到可得好好说道。”
二人边走边说:“梨婕妤事忙,可皇上身边不能没人侍候啊,每次锦哥哥练字都是我陪着的,我们一同读书长大,别人他不习惯!”
梨月点点头,眼中满是肯定。
尧昭仪翘头,眼神斜睨:“书法需多年积累,你这种半路出家之人,自然能轻易领会其中奥义。”
梨月颔首,牙龈微咬。
见眼前之人如此乖巧,尧昭仪娇笑,声音夹着傲慢:“你不必羡慕,虽然我出身好,得父兄和锦哥哥宠爱,但这是生下来就注定之事,其他人是万万强求不得。”
梨月连续点头,面部尤为放松。
尧昭仪见她乖巧至此,不知是打心底里服气,还是唯唯诺诺不敢辩驳。今儿这一通说教也算是开了怀,没什么别的好说,先一步回宫而去。
文烛谨奏:
陛下圣鉴。草民文烛,本寒门腐儒,蒙管老夫子错荐,得充内廷,授宫内贵人诗书文墨。本应殚精竭虑,以报天恩。然近日事有乖违,臣惶恐无地,不敢不据实上陈。
先前贵人告假未至,学业已缺一程。今日原定辰时开讲,臣候至巳正,贵人方姗姗而来。闻学之道,贵乎专一恒勤,今观贵人行止,视学业如儿戏,若非天资卓然,反生怠惰?此非求学之诚,实乃轻慢圣贤!
臣虽欲竭驽钝,然心如燔炭,力若枯泉,自忖德薄难堪重任。与其强颜授业,令斯文蒙尘,不若退避贤路,以全君臣师生之谊。临表惶悚,不知所言,伏候圣裁。
文烛午后交过的折子,此时正摊于梨月眼前,细细念来她先是一怔,而后微微蹙眉,再长舒一口气。
锦玄来回观望,阿梨连赏赐都未开口提要,怎会是骄奢放纵之人,试探开口:“今早姗姗来迟,所为何事?”
梨月不禁苦笑,今日文烛如此奇怪竟是为了告状。
她不喜欢等人,亦不喜欢别人等她,皇后那边又无权推辞,见锦玄问道便答:“每日给皇后娘娘请安后,便是各宫茶话会,姐妹之间的消遣时间。今早不愿突然扫兴而去,待赶到时,已让夫子苦等许久,都是我之过错!”
锦玄拉住梨月的手,宠溺一笑:“按朕吩咐,给皇后请安觐见后,便可离去。不必在为其他人等分神,可好?”
这倒是免了许多麻烦,她浅浅一笑,含羞带怯。
“皇后娘娘,梨婕妤都被陛下惯坏了!除了您,其他姐妹是不入她的眼,若人人都学她的做派,岂不是影响后宫风气,坏了老祖宗规矩!”某位不受宠的贵人埋怨道。
“若你能入了皇上法眼,也不必在此唉声叹气。”旁边之人嘲讽。
“本事不大,架子倒不小!本昭仪还日日苦坐在此,她倒是在一旁,躲得自在!”尧昭仪语气满是不忿,丝毫没注意上位之人表情微变。
年昭仪挥舞手帕,沉静开口:“梨婕妤如此好学,实乃好事一桩。于上,侍奉圣驾坐时,更为得宜。余下,姐妹们一处说话解闷,也能多些共同言语,相处起来自然更觉融洽。说来,先前听闻梨才人在宫里,竟寻不出个像样的消遣来,着实替她忧心过几分。如今能定下心来,甘愿受这份读书的清苦,倒也是寻着了件正经喜好。”
其他人则你一言我一语,抒发心中不快。
皇后脸色由沉转明,温和地说:“宫内妃嫔众人都各有本事,只有梨婕妤无依无靠,亦大字不识。愿意读书认字,倒算是上进之举,需宫内姐妹多多体谅!若有想一道学习的,便在散场后留下,本宫给皇上去说,能安排的一起给予方便!”
有本事和眼力见的都低头沉不语,好些不受宠的才人和贵人们,纷纷找着理由留在最后。
皇后身旁的嬷嬷一一记录下人名,二人对视一眼,开始着手安排。
次日,她见着镜中的自己年纪轻轻,却要故作老诚,已不知多久未见少女般肆意笑容,对大宫女说道:“就说本宫还未梳洗,见她晨起辛苦,免掉日后问安。需得勤能补拙,不负皇上与后宫众人期望!”
门外是梨月,早早就来坤宁宫请安,她倒是开心谢恩走了。
只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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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一出,宫墙院内又炸开了锅。
对皇后娘娘开始不分轻重,急急催问起皇上回复,有两名小妃子挨了罚,以儆效尤。
剩下求皇后办事的妃子,只得常常来皇后这里喝茶联络感情。
众人攀谈之际,就听到皇后当面宣告。
后天将在御花园,举办赏花大会,届时灯火通明十分热闹,以避酷暑,活跃后宫娱乐氛围,届时无病妃嫔都会受邀参加。
心思活络的小团体,眼神当即就扫来扫去对暗号。转而就围在一妃子屋内,脑子各自转着阴损法子,众人眼中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梨月。
“哎,我有个主意,你们细细听我说来。”
“停停停,你这根本都行不通,还是听我这招!”
“什么呀,你怎么能保证她就能听你的话?你两连面都见不上,还是算了吧。”
“那你说说怎么弄吧!”
“别急别急,再想想。”
“哎,我有了,听我的!”
......
“这招实在是高!法不责众,这黑锅只能闷头扣在意外和疏忽上,找不到我们身上来!”
“那行,你们多安排几个得力侍女和公公,把那里的人和路,给我看紧咯!若是有人走漏风声,后果你们是知道的。”
“放心吧姐姐,我们几个嘴都严得很。就算人多动静大些也不怕,宫里现在谁人不恨那女人,不仅得皇上宠爱,还得皇后偏爱。只有她倒下,后宫众人才有出头之日,她那副眼高于天模样,宫内交不上一个真心朋友,谁会为她做第二个出头鸟啊?”
“话虽如此,你们手脚还是做得干净些!”
“嗯嗯。”“知晓了!”“诺。”另外三人应声。
“到时该怎么说,怎么做都机灵点,倒了这一个,后面提拔机会,可就要轮到我们了。”
话音落下,殿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没有欢呼,没有附和,只有骤然变得粗重或刻意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
每一双低垂的眼睛里,都映着同种幽火,燃着对计划成功的隐秘期待与灼人贪婪。
赏花大会开启的那天,梨月如往常一样,经过御花园回到宫内,却见御花园张灯结彩。她不以为意,暗想宫内可能有什么庆典,需提前准备。
认真完成功课后,便打开雪银之前信件细读,阅读已然十分流畅,与她之前猜的无二。
至于最后的一百单,应是钱老板要对比两者的产品批次,不得不再下订单。若不是她想尽办法出宫,后续便再也不会有订单传来。
这次背靠皇室,谅他不敢再做手脚!
这时门外宫女带着侍卫急急赶来,“梨婕妤何在,梨婕妤何在!”
梨月连忙出门查看,依稀记得是皇后宫内侍女,对方说:“梨婕妤快跟我们走吧!”
她顾不得问缘由,便一路上急急跟着,想打听点什么,得到的只有细密脚步声,心中顿感不妙。
20. 落水之疑
快接近御花园时,公公和侍卫们正来来往往搬运桌椅,入口此刻分外拥挤。
皇后的宫女在前开道,众人才持各种物件闪身一旁,留出一行路来。
她见此暗自揣测,难道皇后娘娘要在御花园开晚会?恭敬于空地站定,稳住气息柔声道:“给皇后娘娘见安,给后宫各姐妹见安。”
皇后娘娘在上座,上下打量一番来人,声音不怒自威:“我原以为梨婕妤是身子不适,现看精神抖擞的模样,倒是比我还强上几分。怎的,我和皇上都纵着你,就可以不把本宫放眼里?”
后方某位妃子立即接话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免你请安,今日竟敢如此胆大妄为,若不加以惩戒,这后宫都要改了姓了!”
梨月是云里雾里,还没明白什么个事,只得放下身段,言语委屈:“我散学后便一直在宫内完成功课,直到您派人过来,我便随着宫女匆匆而至。如今实在不知何罪有之,就算惩治,皇后娘娘也得让我清楚明白错在何处!”
后方之人继续说道:“今夜皇后娘娘设赏花大会,所有妃嫔都来此捧场,你不仅无故缺场,还需皇后娘娘单独派人去请,此举分明是有意为之。此女恃宠而骄、随性妄为,今日胆敢藐视皇后,还请娘娘重惩,以肃后宫。”
“皇后娘娘,我并未收到任何通知。若知晓今夜之事,从御花园经过时便会在此等候,您一定要信我绝无任何怠慢,藐视之心呀!”梨月听完毕恭毕敬,言辞恳切道。
“莫要听她能言诡辩,此女分明故意为之,还请皇后娘娘以宫规惩处”
素娟姑姑连忙跪下:“皇后娘娘贤良淑德,小主心中极其敬重皇后娘娘,又因皇后娘娘多次出手照拂,贵人才得以有今日。奴婢以性命担保,此事定有误会,不然叫传话宫女和公公来对个清楚,切勿使任何一人蒙冤呀!”
皇后身后的嬷嬷接收到眼神后,便安排传话之人上前对峙。
“奴婢一行四人带着两名公公,一同去各宫传话。我与花穗负责后宫东边片区,从东北角海棠轩开始给各宫传话,途中碰见巡逻侍卫,说经过贵人所住的庐月轩,我便将事情交代给他。后来我去其他各宫通知,有妃嫔不在宫内的,也有碰到接引宫女传话的。奴婢瞧了一圈,除梨才人外,其他小主今日都在。”
传话侍卫上前一步交代:“那日碰到皇后身边宫女行色匆匆,我想着能搭把手帮一下,便代为转话给贵人。途中不知怎么腹痛难治,恰好遇上膳食坊小西子,便代为转达。后面还专程问过,小西子特肯定回复我,奴才这才安心。梨才人应是小西子负责,奴才不知贵人为何缺席。”
小西子被找来,抖抖索索地:“小的当天下午是去庐月轩送食材,交给贵人宫女后,便说了今日晚七点,皇后娘娘将在御花园举办赏花大会,无生病要事,后宫妃嫔都得参加。小的确实传到贵人宫内,说不得半点假话。”
庐月轩众人都已到齐等候,无一人上前与小西子对峙,小西子见状指认秀白:“就是她,小的传话给这位宫女,千真万确!”
秀白站出来连忙跪下:“禀皇后娘娘,奴婢确实见过这位公公,也确实没有收到任何传话啊,请皇后娘娘明鉴。”
两人各执一词,场面实在难堪,皇后冷冽开口:“你们二人如今还敢欺上瞒下,如不从实招来,那就只有送去慎刑司,请刘公公辨明是非去。”
小西子原本就抖抖索索,闻言更是支撑不住,唯有匍匐于地,才能撑着瘫软身子。
秀白急忙往前跪行几步:“皇后娘娘,我说我说,那日我的确收到公公传话,当晚便转告给贵人。可贵人吩咐我不要声张,权当做没听过,还说平日读书写字已十分费神,这种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只要她顺便用出些雕虫小技,便可玩弄皇后娘娘于鼓掌之中。奴婢怕极了,贵人见我不肯答应,便说要找理由赶我出宫,打发去红楼。我才,我才犯下如此错事呀,皇后娘娘!”
梨月气血翻涌,好个一层又一层的剧本,局中局当真精彩极了,她面如死灰道:“我对你秀白,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从没发生之事,到你嘴里竟生出几分栩栩如生,到底是何人收买你,要在后宫众人面前诬告我?”
秀白低头求饶:“秀白对不住贵人吩咐,对皇后娘娘大不敬的事,女婢不敢做,今日只得如实告知众人,贵人记恨我便罢了,莫对宅心仁厚的皇后娘娘如此。”
梨月百口莫辩,头脑发昏,一股滚烫蛮力从五脏六腑深处炸开,整个人化作一团失控野火。一巴掌甩出去,秀白脸上浮起刺目的红痕,那鲜红似她今晚下场。
众人惊叫着围拢上来,七手八脚地按住她,想隔开她们。几双手臂像藤蔓般缠住她腰间和胳膊,只顾无序挥舞着手臂,身旁阻拦者接连吃痛惊呼。肩膀试图撞开拦腰之人,肘部不顾一切地向后顶去,撞在身后人肋骨之上,换来一声闷哼。
秀春见此,急急从混乱人群中往外挤去,唯有一个目标:尽快找到皇上,为小主寻得一线生机!
皇后阴沉到滴出水来:“好,好,梨才人当真是为后宫众人做得好表率,来人,杖责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侍卫被围拢的妃嫔拦住不得入,一阵大风而过,灯火摇摆不定。
混乱之中只听扑通落水之声,前面的妃嫔惊声尖叫:“别挤我,我还不想死。”
“梨婕妤跳水啦!”
“什么,梨婕妤畏罪自杀了?”
梨月双手本能扑腾,衣袖边溅起片片水波,边呛水边求救:“救命,我、我......不会水,救命!”
柳婕妤面露惊惶,急急喊着:“侍卫呢,侍卫,快救人啊!”又一声扑通。
“这次是谁掉下去了?”
“天呐,许婕妤怎么也投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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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
许婕妤从背后猛地箍住梨月腰肢,咬紧牙关向岸边而去,手脚规律滑动却难以移动半寸。
怀中的挣扎越来越弱,原本紧绷的腰肢渐渐软了下去,直至再无动静。她心头松下半分,手脚竭力而行才堪堪接近岸边。
几次尝试将怀中人推上岸,可惜力不能行,而岸边泥土湿滑,一众人等无人敢近。—双腿灌铅般沉重,呼吸间尽是水汽的腥甜,视线开始模糊。
“给我!”
一道沉冷的声线破空而来,紧接着,伸手入睡精准攥住梨月的后襟,猛地向上一提。
那侍卫毫不停滞,又伸出坚实手臂,让英勇女子搭住臂膀,借力上岸。
许婕妤出水,踉跄跌坐在坚实岸面,顾不得整理自己仪容,连忙按压着梨月胸口,直到昏迷之人几大口污水吐出,才盖上宫女递来的披风。
一阵凉风吹过,屋内火烛摇曳。
锦玄牵住床榻之人冰冷苍白的小手,耐着性子听后宫妃嫔拼凑真相,眸子闪出火来,她们是说前些时对大至有功的爱妃,今日畏罪自杀,没死成么?
转头看向素娟嬷嬷,嬷嬷正暗自摇头。
他心内狂躁却眼神冰冷,言语极为沉静:“既然如此,便叫崔姑娘来探查吧,所有人在院内等候,若有擅离者,杀!”
众人噤若寒蝉,有人努力表现如常,有人需依靠宫女的搀扶才能站立,还有人开始啜泣。
崔姑娘是卞都极有名气的探案大师,以脚步追踪术闻名宫廷内外。后宫之事不得劳师动众,请崔姑娘便能一人抵十人,还原真相,为爱妃讨回个公道。
崔钰从皇宫后门坐马车,直达御花园门口,她左手灯笼右手工具包,一人入内探查。一个时辰后才从御花园而出,马步踢踏赶往庐月轩。入院观察在院外等候妃嫔的鞋印,大都布满灰尘,有一人足底满是泥泞,将残缺混乱脚印与现场鞋印一一比对,她已有大致推测。
“民女崔钰禀告皇上,落水者绝非主动跳水自杀,而是有人蓄意谋害。证据有三,其一,落水者掉落前的足印平行于石道,且有因外力冲击导致的脚印残缺标识,若是主动跳水,应翻转身体,面向水面用力一跃,那就会显现交叠于石道而非平行状。”
“其二,还在水边泥土上发现落水者侧向的半截脚印,这是落水者为减轻外力冲击所留下的,若是主动为之的话,按落水前站立的位置,应是中下躯体接触泥土边缘处。”
“其三则是民女进门后有所发现,这位嬷嬷右手衣袖破损,而皇上手中落水者的食指缝内亦有存留,这是该女子被迫落水前的求生本能。至于是谁推搡导致,现场人多印记混乱,请恕民女无能探查!”
后宫佳丽中,有人使出这种下作手段,要害他与爱妃阴阳两隔!
锦玄紧握住梨月的手,手指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