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毓秀宫的人觉得闭宫这些日子度日如年,对于外头的人来说,仿佛是一瞬间。
宜妃的笑话还没看够,她就又回到她的枝头去了,甚至圣眷比以前还要隆重。
外头都在传,宜妃运气好,碰上洪水退去,皇上圣心大悦,终于有心情来后宫走走,一来就去了几位皇子的住处,四皇子自然没被落下。
宜妃抓住了这样的好机会,顺理成章地解了禁。还在后头的宫宴上大出风头,引得后宫不少人侧目,都在暗地里打听宜妃到底是如何笼住皇上的。
这事要让元春自己来说,那就是:无他,唯人熟耳!
周高昱绝对是一个要顺毛捋的皇帝,你可以偶尔和他唱唱反调,作为一种情趣。
但大事上头绝对要和他统一战线,无论他面上怎么表现,都要敏锐地洞悉到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端正自己的立场。
这是很难的,这个男人的心就像海底的针,难以捉摸。
比如他大张旗鼓地搞和亲,如果你想拍拍马屁,夸他这事做得好,那么完了!
他轻则在心里给你按个蠢货,不堪相与的名头,重则狠狠记你一笔,哪日犯了他的忌讳,一并开发。
有些时候,你若能替他说出他不好说出口的话,替他宣泄宣泄,那么说不定就正好搔到了他的痒处,会让他龙心大悦。
元春这次就赌赢了……
周高昱来毓秀宫的那天傍晚,宫女太监和往常一样,心不在焉地做着手里的活计,一幅无精打采的模样。
不知是谁在先发现门口的侍卫有骚动,慢慢地大家都停了下来,双眼紧紧盯着被锁住的大门。
眼睛里头闪动着分不清是激动还是恐惧的光,而后脚步声渐渐远离,大门一开,御前太监的传呼声成了这个夜晚最动听的仙乐。
瞬间,整个毓秀宫都亮堂了起来,重新成为整个后宫最受人瞩目的地方。
元春对周高昱的到来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惊喜、委屈、愧疚、安心,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周围的宫女太监识趣地退下,先于言语的交流,两人先就肉/体展开了一番切磋。
周高昱最开始被元春吸引,就是因为她不同别人的羞涩与大胆,这种情绪再次被吊起来后,心中的悸动一发不可收拾。
你来我往的交锋中,两人都大得趣味。就像优秀的舞伎擅长用肢体表达情感,元春也深谙其中之妙。
初时,是热切的迎接,然后猛然转化为小心翼翼地裹足不前,带着几分试探,好像在询问对方,是否勇武依旧。
谁经得起这样一问,对方用实力证明这担心的多余,一番你来我往,却是先攻城略地那番举了白旗。
对此,元春非但不见好就收,反而一改前边儿委屈求全的样,欺上前去尽情宣泄自己的委屈和难过。
对方承接得温柔,细细安抚一番后,两边终于冷静下了头脑。
这是一番酣畅淋漓的情感宣泄,没有成句的话语,只夹杂着一些含义不明的破碎声音。
但双方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事情结束后,双方都放松了身心,居然开诚布公地谈起了前事。
元春说她的计划,说她对探春婚事的担心,臭骂南安王府做事下等,埋怨家中长辈没有下了南安王妃的面子,使她憋着这口气发不出来。
周高昱说她冒失了,是该吃个教训,以后遇事不能这么急躁。要谋定而后动……引经据典,娓娓道来,真有那么点背后教妻的味道。
元春不情不愿地说知道了,然后画风一转,就成了自己是逼不得已,别人是得寸进尺。
就这么絮絮叨叨说了半晌,周高昱先坐起来说起次日大宴群臣的事,让元春拿出气度来,元春的理解就是要闪亮登场,于是趁机要了些好处。
说自己禁足期间都不知道后宫流行什么花色,怕失礼于人前,让周高昱给她挑一挑,然后故意翻出几个家常穿的衣服包来。
周高昱明白他的意思,顺水推舟给了不少赏赐。
圣驾来时还是晌午,等外边太监来传膳时,天都擦黑了,周高昱这才想起自己对外说是来看儿子的。
掩饰性地咳了两声,赶紧让奶姆把孩子抱进来见见。
说来小四也是个可怜娃,满打满算已经快两个月没见过亲爹了。
奶姆抱着他跪下磕头,他愣是梗着脖子仰头盯着他亲爹不放,两颗黑珍珠一般的眼珠水润光泽。
周高昱伸手摸他的脑袋,他的眼珠就向上翻,去看那双戴着碧玉扳指的大手。
两只手拽住他爹的大手,抱着就往嘴里送。嬷吓了一跳,抱着孩子就要往后退,被周高昱一把接了过来。
他将孩子放在腿上,抬手将玉扳指褪下放到小四怀中,小四看了看玉扳指,又看了看她娘。
脑袋瓜里不知想什么,双手一松,玉扳指顺着小胸脯滑落到两腿间,双手重新抓住了他爹的大手就是啃。
周高昱皱眉奇怪道:“这孩子是没吃饱吗?”
一句话吓得奶姆“噗通”一声跪下了,元春摆摆手叫她起来,不甚在意地说:“长牙呢,抱着什么都想啃,大皇子他们小时候不这样?”
周高昱仔细想了一想,记忆中确实没有被糊一手口水的经历,于是摇了摇头。
元春把小四接过来递给奶姆,用自己的手帕给周高昱擦擦干净,然后说:
“小四是不太端方,等臣妾闲了教教他……”
周高昱失笑出声:“这么大的孩子,懂什么端方……”
话至此处,又不自觉停住了,想起三皇子在奶姆怀里安安静静的样子,心下不大舒服。
三皇子被皇后养的太过文静了些,看着也远不如做弟弟的四皇子壮实,就是大皇子当年也不这样,更不用说二皇子了。
皇帝总共四个儿子,现阶段最看重大皇子,最头疼二皇子,最担心的就是三皇子。
想到此处,他对皇后的不满又多添了一层。
“皇上……皇上……?该用膳了!”元春的声音唤回了周高昱的思绪,他不再想其他事,抬手接过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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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珠站在东配殿门口,眼看那边熄了灯才回来给甄瑜报信。
这地方当年柳婉清也住过,这事,柳婉清身边的大宫女越竹也做过。只是时移世易,住在这里的人不同了,心境也不一样。
主仆两个都明白,以后的日子能不能过得下去,关键不在皇帝,而在这所宫殿的主人。比起皇帝,她们更关注的是宜妃。
素珠是唯一一个陪着甄瑜来了毓秀宫的奴才,甄瑜去宫道上见了元春一面,德妃转眼就知道了。
新仇勾起旧恨,她越性把甄瑜叫来狠狠骂了一顿。但看着甄瑜那张不动如山,无所顾忌的脸——她更气了,于是转身就闹到了皇后跟前。
甄瑜知道德妃不喜欢她和元春接触,但她就是要去戳戳德妃的眼,否则没法顺理成章地去到元春身边。
皇帝放了甄家一条生路,代价是她要护好宜妃母子,不管宜妃需不需要她护,她都得勤勤恳恳履行约定。
这世上的人,还没有敢欠皇帝债的。不说皇帝只是让宜妃闭门思过,就是将宜妃
打入冷宫,她甄瑜也得跟着去。
她猜测德妃容不下她的挑衅和漠视,但这事德妃没有决定权,哪怕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常在,都不是德妃说赶走就赶走的。
这后宫能做主的就两人,一个皇后,一个惠妃。德妃和惠妃一贯不睦,她只会去找皇后。
而皇后那边也刚好需要一个借口,去试探皇帝对元春禁足一事的态度,所以,她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来了毓秀宫。
自从甄太妃死后,甄瑜就天天在佛前跪着,彻底死了争宠的那颗心,后宫这些事情,琢磨着琢磨着,也算悟出些因果来了……
第82章
黄河水患一除,众人都意识到,朝廷对乱党动兵已是势在必行之事,朝堂上下对此再没有争议。
只是这一次明显比前番慎重,兵部议事时还将北边以及广南地区的防守部署提上了日程。言谈之中,果真没有把刚刚和亲的真真国当成盟友来对待,反而十分防备。
朝廷的风向若有若无地吹向民间,城根脚下是最先受影响的。
平民百姓闲磕牙时,舆论已经变了风向,街头巷尾说的都是王师受辱,匪盗猖狂,如何能咽下这一口气,实在应该给他们点教训。
甚至提起真真国,也不复和亲时亲近友好的意思,隐隐地流传着真真包藏祸心,在乱党与大庆之间首鼠两端,左右逢源的说法。
贾雨村上回去了兵部习学,因为投了宜妃而开罪王子腾,着实坐了好些日子的冷板凳。
元春被禁足时,他不是不慌张,只是咬牙挺住了。
路已经选定,临时改弦更张,不但惹怒元春,王子腾也不见得会收下他。
毕竟人家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弄不好他就要两头不是人,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这么心如火烧地强自按耐着,终于等到元春复宠,贾雨村果然走了大运,顺势鸡犬升天,这些日子可谓是春风得意。
他如今也依稀明白皇上的意思了,宜妃身后的贾家没出什么的用的人,皇上是想捧着他,让朝堂上有个为宜妃母子说话的人。
或许有人会看不上这样的裙带关系,嫌弃丢了文人的风骨。只有他这样吃过亏受过罪的,才明白其中的好处。
他没攀上贾家之前,走的是正路子吧,那时多么战战兢兢,夙兴夜寐、恪尽职守,但人家说让他下去,他就只能灰溜溜回家赋闲。
想清楚这一层后,他就是再忙,也不忘往贾家走动,宜妃那里更是四时八节都有孝敬。
这两次往贾府走动的时候,他就敏锐地感觉到贾家风向不对。
贾政不在,他拜访时一般都找贾赦,他俩有着石呆子那几把扇子的交情,贾赦很愿意与他说说烦恼。
两回去拜访,贾赦脸上都有不愉之色。
贾雨村细问之下,才知道是贾政千里之外传信回来,让贾琏回家整顿家业。
不知贾琏怎的说动了老太太,全家翻天覆地闹起来,说是要缩减用度。
贾赦一来不满老太太偏心,嘴上不敢说,心里憋着气;
二来嫌弃他那便宜儿子成天给二房当帮闲,丢了颜面;
三来,邢夫人日日在她面前念念叨叨,抱怨家中不至于此,成日讲究缩减,越发连体统都没有了。说的贾赦烦不胜烦。
他有自己的私房,当年贾家的老太君给他留下了不少好东西。
他就是再纨绔也知道那些产业是他傍身的东西,所以从未动过,一直留着,如今年年都有进项,根本不稀罕家里那三瓜两枣的份例银子。
邢夫人也不缺银子,她当年出嫁的时候父母已逝,弟妹都还极小。
她顺理成章地把这一份家私全带到了贾家,每年不过按例给她兄弟些花用,多余的银子却是一分没有,若额外有个什么花用就得找她另要。
前几年她那妹子出嫁,她拢共就给了两箱东西,连她亲兄弟都抱怨她啬刻。这样一个人,把银子看得多重自不用说。
她不敢和贾赦狠闹,又心疼自己的花用,于是日日在贾赦跟前变着花样地念叨,想要贾赦补贴她一二,闹得贾赦烦了,臭骂她一顿,又把贾琏叫来打一顿。
事情传开了,虽说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但家里缩减开销这事,是老太太也点头答应了的,贾赦这行为伤了老太太面子,被老太太连消带打好一顿排揎。
贾赦总归不敢和老娘叫板,这段时间都缩着脖子过日子。
贾雨村听贾赦说了一耳朵,心里暗笑这大老爷的荒唐。面上不显,笑着打哈哈,又让他喝酒,陪着奉承了不少好话,将这一茬揭过去了。
回家细想起来,贾雨村觉得贾赦这人实在不靠谱。
四皇子一日大似一日,外边多少双眼睛盯着。贾赦的荒唐事他不用打听都知道不少,都不用成心抓把柄,他自己就是个巨大的把柄。
若日后有人借这些事情打击宜妃母子,少不得又是自己的麻烦。
想到此处,贾雨村不禁觉得有些棘手,站起来来回走了几躺,突然眼前一亮:
这事他看得见,皇上能看不见吗?
他之前就奇怪,皇上对宜妃一向宠爱,怎么把贾政打发到广南那般偏远的地方。
若说皇上是成心将贾政使开的,不让贾赦连累到他,那就能说通了。贾赦贾政虽说都姓贾,但细究起来是两家。
贾赦犯了事,保不齐爵位都能落到贾政身上!贾雨村想到这里抚掌一笑,自觉读懂了圣心,一时间心绪激荡。
过一会儿平静下来,又觉得自己想多了。皇上日理万机,哪能在这种小事上花这些心思。
不过,这倒的确是一条他从未想过的出路,要贾雨村盯着贾赦,不做那可能会带累宜妃母子的事,他不可能做到。
但要在贾赦犯事之后尽量不牵连贾政,从而把宜妃母子摘出来,贾雨村倒是觉得可以运作一下。
甚至,他觉得这事可以积极运作。
贾政的官位太低了些,若是能做一等将军,宜妃的出身又贵重了一重。
贾雨村暗自琢磨起来,他既然打定主意弃了王子腾那边,就一定要在宜妃这边仔细打算,为日后谋出更一条更敞亮的坦途!
————
毓秀宫中,元春不知道贾雨村还为她操了这么多心,她今日兴致好,琢磨着给小四缝一顶虎头帽。
柱子替她去家里送赏赐,正坐在脚踏上给她讲贾府最近的新鲜事。
元春听得津津有味,又叫了几碟果子配好茶,就着听——
只见柱子先是一脸担心地说:“太太病了,说甚是想念娘娘!”
元春听到这儿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前世王夫人要是在家里有了不顺心的事,就让夏守忠这么给自己传话。意在让自己敲打家里,给她撑腰。
没想到如今还是这样,元春急着听下文,于是带出两分急切问:“好好的,太太这是怎么了?家里仇太医去看过了吗?”
“看过了,说是气恼所致。奴才想着,有娘娘在宫里坐着,谁人能给太太气恼受,于是赶紧出言询问。
太太先是垂泪不语,后边说是挂念娘娘,让娘娘日后万万以自身为念,娘娘才是家中指望,这次幸得皇上天恩,否则太太不知该靠谁!”
元春才听到以自身为念时,脸就冷了。她如今可不是听人教训的脾气,于是摆了摆手,连面上都懒得装,直接问柱子说:“到底为着什么事?”
“太太只是哭,不肯说。后来太太身边的金钏说,姨太太家薛大爷和咱们家二姑娘说了亲,太太原是看上了宝姑娘,只因迟了一步,就——
索性现在只是换了名,也没声张。太太到底养了二姑娘一场,薛大爷人品不堪,怎能为配,太太实在心疼二姑娘。
金钏姑娘说到这里,太太就呵止了她。让奴才不要把这话传达给娘娘,说娘娘一贯爱惜姊妹,是听不得这样的事的。”
元春听到这里是真的笑了,母亲真是满满的心眼,和前世一模一样。自己虽说是她的亲生女儿,但言语间从来是满满的算计,有事不直说。
她如今也有了孩子,不会像前世一般,还以为天下母子之间都是这样。母亲对宝玉的爱之深责之切才是真真的疼惜,对自己,呵!
“这话不完全吧,宝丫头是个好的,但家世差了些。姨太太之前有这个意思,母亲不是一直没点头吗怎么突然又看上了?是宝玉那里出了什么差错?”
“娘娘圣明,这话是抱琴告诉奴才的,她还
惦记着主子的恩德,上来问好。说是太太那边抄检家里,查出宝二爷的丫头闹鬼——”
第83章
贾家近来的确发生了不少事,不止王夫人病了,连老太太也是身子不舒爽,只是瞒着人没往外说……
这事还要从贾琏回来说起,他带回了贾政的吩咐,要好好整顿家里。
但大房二房并没有分家,家里名义上是袭了爵贾赦当家。
贾政自己知道他做不了一家的主,于是和小时候一样——掰不动大哥的腕子时就找母亲。
贾政给贾母写了一封信,信里将贾琏所述家中境况写了,又将自己的担忧一一道来。
贾母近些年不爱管儿孙的事,但她不是那没见识的老妇人。看了贾政的信,也没有十分吃惊的样子,沉吟了半晌,对立在下首的贾琏说:
“这些年,看着你们煊煊赫赫的,我也乐得不管。成日里只和她们姊妹说说笑笑,保养保养身子,没想到家中竟到如此地步了。
我心里其实有计较,知道日子难,不比从前,只是这家里的架子放不下。
我老了,到底该享的福都享过。如今穷些富些,都一样过日子。
只你太太姑娘们委屈,她们年轻要出门,家里要是太计较了,她们在外边被人笑话。
所以想着还能撑一撑,等四皇子大了就好了。没想到竟连撑也撑不住,巧妇难为无米的炊,这些年东拼西凑的,难为你和你媳妇儿……
你们大老爷,不是我说他。他是没有那个见识和心胸的,从来只知享乐,不计较别的。
日子这么过下去,不是长久之法。都穷尽了,日后子孙指着谁?
如今,你二老爷既有这个见识,你也肯出力,正该把那些没要紧的花销给蠲了。仔细打算着过日子,方能细水长流。
你和凤丫头小夫小妻的,不好开这个头。既开了,他们也不服,行动给你们掣肘,倒把好事变坏事。
少不得我这把老骨头惹人嫌,替你们作兴起来。”
贾琏见贾母心里明白,又着实体谅他们小夫妻,少不得眼圈一红,跪着给老太太磕头道谢。
老太太摆摆手,当日就把邢王二夫人并凤姐一起喊来,说了自己的意思。
王夫人和凤姐都没什么说的,老太太的意思很明白,姑娘小爷们的份例是不动的,当家太太们不过一月减去二两,做个表率的意思。
贾赦也是无可无不可,官中那些田地铺面的买卖,本也是还着官中的账。是一次还完还是慢慢还,他都不在意。
这里头唯有邢夫人气不顺,待要出头说句话,眼见众人都没言语,她也就不敢啧声。
缩缩脖子,翻翻眼睛,回去后只敢私底下嘀嘀咕咕,寻气找恼。
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见邢夫人不自在,就想变个法儿替她主子出了这口气。
寻摸了好几天都没个好由头,突然一天福至心灵,想起大观园里头那些女孩子妖娇,媳妇婆子眼高于顶,就想去寻他们的不是。
趁好那一日宝玉淘气,甩下屋里的丫鬟,偷溜进园子去玩。
也是背运,磨磨蹭蹭散到天擦黑,突然天降大雨,将他淋个湿透。
一路小跑着要出园子,偏门房躲懒,早早锁了门去凑局赌钱吃酒,哪里喊得开。
可怜宝玉一番拍打叫喊,弄得嗓子都哑了,也没半个人来。
眼见雨势越发大,天也越发黑,宝玉想出去不能,待要回去找姐妹。园子里树木森森,他身边没有人跟着,心里先就怯了,不敢独自进去。
只能瑟缩着躲在门房处避雨,二爷平生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心里又急、又气、又怕,一时忍不住呜呜咽咽哭出声来,满心盼着门房早点回来,或家里有人出来寻他。
宝玉屋里的丫鬟眼见天黑了,人还没回来,也着急打灯四处去找。
等问遍了也不见人,才想到这人可能是溜进园子里去了。
此时,这事已经惊动了老太太太太,宝玉屋里的丫鬟被一顿好骂,由周瑞家的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去园子里寻宝玉。
门房这时才听了消息回来开锁,紧赶慢赶,终于和众人前后脚赶到了园子角门处。
陪笑着打开门一看,宝玉真像个淋湿的鹌鹑一样缩在角落。
众人一顿大呼小叫,簇拥着宝玉回去了。可惜宝玉冻了个半死,当晚就起了热,阖家因此闹得一夜没睡。
那门房自不必说,早被打了个半死捆起来了。
王善保家的趁势将园子里聚赌的事向上一告,碰在老太太气头上,闻言都等不及天亮,当下就让凤姐带着王善保家的并周瑞家的一齐查抄大观园。
凤姐怀孕还未满三月,之前一直瞒着,此刻也不便喊出来,只好咬牙带人进去一处处搜检,心里将王善保家的恨了个死。
这一搜搜出了不少人,后头又牵三挂四拉扯出许多,等天亮时,荣禧堂外边已乌泱泱跪了一大片。
近来家里正嚷着放人,众人都知道大事不妙,于是哭喊声成片。凤姐冒雨累了一夜,此时已是眼前发晕,只好强撑着让人堵了他们的嘴,请老太太来现开发。
老太太此番气狠了,半点不讲情面,这些人里,轻的送庄子干苦力,重的叫人牙子来现场就卖。
这里边坐庄打头的那几个,均是家中有些脸面的,邀约着一齐来求,那场面看着委实不像样。
凤姐心里知道这事做的急,只怕不大好,但老太太在气头上也不敢劝。只好眼睁睁看着人被拖了下去,等凤姐头晕眼花回到自己屋子时,后脚邢夫人也来了。
她今天本来是端坐高台看热闹的,由着王善保家的给王夫人没脸,在老太太面前告她一个门户不严谨的罪过。
没想到这一查居然查出迎春的乳母来,迎春的乳母是邢夫人的人。
刚才她家儿媳妇听说婆婆犯了事,忙忙地进来和众人一齐跪求,眼见不中用,又求到了她跟前。当着众人的面,给了邢夫人好大一个没脸。
方才散了后,她先是去迎春屋子里发作了一通,让她收拾好包袱等着,择日禀告了老太太,就将她挪出大观园待嫁。
随后不管迎春听了这事有多么惊疑不定,转身就来找凤姐的麻烦。
凤姐没有法子,少不得立在一旁陪笑,听邢夫人指责她不顾着贾琏唯一的亲妹妹,由着她屋子里的人生事作耗,惹出这么一个大笑话来。
凤姐满心的苦涩委屈不敢说,好容易熬到邢夫人走了,两眼一黑就往后倒。幸得平儿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将她半楼半抱送到床上,脱了大衣裳一看,凤姐早已见红了。
平儿吓得了不得,知道凤姐看重这个孩子,忙让人去请贾琏,又命人去喊大夫。
贾琏一回家,凤姐就将怀孕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也盼这个孩子许多年,知道凤姐的顾虑,所以夫妻两人都没声张。想着过些日子怀稳当了,再将这事说出去,没想到今日闹了这一出。
贾琏也是经过事的人,回来看见凤姐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大好。心知等不及找太医了,于是自己起身进了园子,亲自求到黛玉门前,要给黛玉调养身子的仇太医去救命。
黛玉听说凤姐不大好,也不问原委,立刻就让紫娟去请仇太医。贾琏忙忙道谢,转身跟着紫娟一起走了。
雪雁年纪小,瞧见贾琏这般着急的样子,心里有点慌,上来扶着黛玉的手说:“姑娘——”
黛玉蹙着眉摇了摇头,低叹一声:“没事,回去吧,凤姐姐吉人天相!咱们不去裹乱,等她好了,咱们叫上三妹妹一起去看她!”
她们今天也听到风声了,知道这事的起因是宝玉。人不在局中,看事情就分明了。
聚众赌博固然该罚,但罚的这么狠这么急,绝非好事。人心不稳就易生错乱,只怕后患无穷。
黛玉的担心没有错,这事没过多久,就听说宝玉那边出事了。
且说宝玉自那天淋了雨又受了惊,竟得了个伤风的小症候。这毛病可大可小,调养不当可是会要人命的。
王夫人衣不解带地守了宝玉几日,病情都没有好转。
家中亲戚轮番来看,有送药的,有荐大夫的,闹了个人仰马翻还不见好。
王夫人急的了不得,连凤姐差点小产都没去问一声,一心指着宝玉赶紧康复。
还是老太太看着不像,说宝玉恐怕是在园子里撞客了什么,叫人把宝玉挪到她的屋子里养着,说来也奇,换了个地方,宝玉真就慢慢好了。
此时聚赌的事已过了许久,园子里的人被撵出去不少,只由周瑞家的揽总查看,每日早晚巡查。
凤姐差点小产之后就去贾母面前告了假,家中的事交给了李纨、探春、宝钗、黛玉四个。宝钗和黛玉都是亲戚的情分,看着府里事多帮衬一二,可喜探春能干,很是想了几个兴利除弊的好法子,连凤姐都频频夸她能干。
眼看一切都归于平静,王夫人居然带人抄了宝玉的屋子。
原来宝玉病的这几日,王夫人把他房里的丫头都认了一遍。除了常见的袭人、麝月两个,屋子里居然还藏着晴雯和柳五儿这两个妖精。
尤其是那个五儿,眼见宝玉病了,不想着好好服侍,哭的那娇娇怯怯,病西施的样子,狠狠戳了王夫人的眼睛。
她起先因为彩云和贾环的事情疑了袭人,此刻看见这两个都去了四五分,无他,袭人的相貌比起晴雯五儿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心里存了疑影,看人行动就有坏心。王夫人愣是憋到宝玉病好了,冷不丁搜了宝玉的屋子,这一搜不要紧,搜出的东西直把王夫人气了个半死。
宝玉房里正经书都是簇新,一看就没怎么翻过。偏搜出几本看着常翻的,竟是些《玉真》、《西厢》、《琵琶》、《元人百种》等等,里头折了角的那些,王夫人看着都脸红心跳。
宝玉见翻着这些东西,心里先就怯了,想抵赖也无从抵赖。站在一旁,头都快低到地里。
袭人站在一旁喉咙发紧,王夫人的搜查来的猝不及防,她们都没有准备。看着周围众人也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她的心勉强镇定下来。
王夫人再往后面翻,又找到了不少女孩子的玩意儿,钗环玉佩胭脂手帕无所不有,王夫人全都让人收走了。宝玉在一旁急得没有法子,看着王夫人横眉立目的样子,又不敢反驳。
搜完了宝玉,周瑞家的又让丫鬟们把自己的箱笼抱出来让搜,众人互相对视了几眼,无奈能含泪去抱。
王夫人先盯着晴雯,晴雯屈辱地咬了咬唇,发狠将自个儿箱子倒了个底朝天。老婆子们跪在地上翻找了一下,只有些寻常东西,并没有什么差错,
袭人在一旁死死盯着晴雯的箱笼,看得比老嬷嬷们还认真,恨不得自己上手一翻。
可惜晴雯的箱子里真的没有什么,王夫人又看向五儿,五儿胆子小,进来的时间也短。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打一开始就吓得一直流泪,现在见王夫人看她,更是吓得颤抖不止。
王夫人看不惯,骂道:“你做这个病西施的样儿给谁看,往日你们也是这么哄着二爷胡闹的?可见不是个好的,我冷眼不见,你们就钻到宝玉的屋子里来了?作弄坏了他,看我饶过你们哪一个?”
那五儿自小养在家中也是花儿一样的人,她妈是听说宝玉这里活计轻,才求了平儿送她进来的,谁知今天遭了这样一番话。真如同辣手摧花,一时委顿在地上。
众人见她这样,还以为真能搜出什么来。混住乱翻一阵,也是什么都没有,唯一出格的,还是去年端午时娘娘赏的荷包,宝玉顺手给了她。
宝玉见翻出这个东西来,忙上前说:“太太,这是我赏她的。”
王夫人闻言冷笑一声说:“她不哄着你,你也不赏她了!”
又对一旁周瑞家的说:“记下!等我腾出手来,一并收拾了这些妖精!”
五儿闻言几欲昏死,真觉得有口难言,有冤无处诉。还是晴雯看不下去,拖着她的双肋把她搀到了一边靠着柱子。
离了王夫人眼前,五儿才算缓过一口气来。
这一下,就到了麝月和袭人。麝月当先将自己的箱子打开,老妈妈们翻了翻,只有些宝玉小时候的东西。王夫人见她行事坦荡,没有多说什么。
待到袭人时,先前还好,没想到后头居然翻出了一条红汗巾子!
这东西私密,用料也不凡,不是一个丫头能有的东西。
袭人见翻着了这个,当先一步跪下来哭道:“太太容禀,这东西是二爷在外头的得的。我问二爷来历,二爷不肯说,只说把我做的那条送人了,还我这条,我不敢穿在身上,这才收在箱子里。”
“宝玉,这东西是哪来的?”
宝玉哪里敢说出蒋雨菡来,要让王夫人知道他和一个戏子互换汗巾子,那还了得。于是支支吾吾,说是记不清了,好像是冯紫英偶然得了这个好东西,见他看着喜欢,换给他的。
王夫人也不知道信不信这话,冷哼一声转头对袭人说:“你也是个不害臊的,来历不明的东西,宝玉叫你收着你就收着了。我以前常听人夸你贤良,没想到竟这么糊涂,可见是个会做表面功夫的。
行了,今日我也乏了,下剩的你们这些人翻完。再有差错东西一并记下,等我料理完园子里那些,再来收拾你们!”
说完这话,王夫人就走了,宝玉垂头丧气地将她送出去,又挨了几句教训。让他明日就回学堂读书去,往后不可随意告假,也不准再往园子里去。
宝玉听了这一句,真就像挨了个晴天霹雳一般,垂头丧脑地回来了。
屋子里,袭人几个哭成一片,她们挨了王夫人一顿说,真个羞愤欲死。
宝玉哄完这个劝那个,忙个不可开交,嘴里保证的话说了一堆,也没人信他。
袭人哀哀地拉着他的袖子哭道:“二爷,你可害苦我们了,往日让你在外头行事要留神,你只不听。如今太太发怒,我们的前程命运就在旦夕之间,二爷……服侍一场,落得个这样的光景,人生还有什么趣儿……”
袭人越说越痛,心里大不是滋味,待要怎么样,又不知能怎么样。一时之间只能跺着脚咳声叹气。
还是晴雯见他愁的不像,擦了眼泪劝到:“太太正在气头上,抱怨咱们两句是有的,总归怎么没有什么大差错,还不至于撵出去!只求二爷往后省点事,我们也落个平安!”
晴雯说着不至于,袭人却觉得很至于。王夫人看她的眼神不善,她心里觉得不好,一时之间心思浮动起来。
她本是老太太跟前指过来的,这么些年勤勤恳恳地服侍,就盼着以后终身有靠。
之前因为这副不甚出挑的长相,太太对她还算亲和,宝玉的事也放心交给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太的眼神开始不对了。好像是从家里选人入宫开始,袭人记不清了,她觉得心中一片迷雾,得好好想想清楚,她预感这一次是真的遇到坎了。
王夫人在宝玉房里闹了这一出后,就把宝玉的奶娘李妈妈叫了回来。
宝玉房里搜出的那些书都是李妈妈的儿子茗烟给他买的,因为没被抓到现行,宝玉推说是外头得的,保住了茗烟。
他屋子里那些丫头就惨了,挨了王夫人那一番重话,成日里惶惶不安。王夫人还把李
妈妈叫回来管教她们,李妈妈为人啰嗦,宝玉不喜欢她。
他屋子里的那些女孩子见他这样,也很不把李妈妈放在眼里。她告老出去后,偶尔回来,这些女孩子都不奉承她,还时时挤兑。
李妈妈本来就存着气,这次回来,知道这些女孩子有了不是,张嘴闭嘴就是撵出去,压制的宝玉也抬不起头。
袭人尤其受她不待见,被屡屡刁难。宝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几次想要出言帮帮她,都被袭人含泪制止了。
宝玉这么呆了几天,终于忍不住,趁着晚上李妈妈睡得打呼噜,悄悄打开门跑到了袭人的屋子。
黑暗中,窗前亮着一盏幽微的灯,袭人独自伏在床上,哭的哀哀切切。宝玉心中大痛,上前一步抚着她的肩膀说:
“你别怕,我一定求着太太,不让你出去——”袭人坐起身来看她,一双眼睛里尽是委屈和担惊受怕。
宝玉顺势坐在床边,握住她的双臂说:“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你——”
话还没说完,袭人已扑倒她怀里呜咽出声。月色如水,怀里的人身上沁凉,宝玉摩挲着她的双臂,想替她驱走寒意。就这么一来二去的,两人不知何时滚到了床上。本是做熟的事,一切发生的的顺理成章。
这样过了一个月,白天李嬷嬷越是磋磨袭人,晚上宝玉就越跑的勤。他有些时候也搞不清楚,分明不是为着那事去的,怎么回回都滚到了床上。
他已知人事,心里明白这么做不妥,可是袭人实在可怜。李嬷嬷总是为难她,他在家都常常碰见,可想而知,白天他在学堂时,袭人过的是什么日子。要是连他都不去安慰一二,岂不是太无情了吗?
李嬷嬷只是老了,毕竟不是死人。纸包不住火,他俩的事终于有一天被发现了。
李嬷嬷那天睡前贪杯,在小丫头的奉承下多喝了几口,晚上憋不住就要起夜。醒来习惯性往宝玉床上一看,嚯!人没了!
李嬷嬷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她一向睡得沉,怕是宝玉晚上起夜,喊不起人来,所以自己出去了。连忙起身打算出去找找。
太太前番交代,不准宝玉屋子里的女孩子上夜,只准在外头伺候着。李嬷嬷就抓着这一句,把人都赶走了。
此时自己起来喊半天都没人答应,才觉得不方便。
一把老骨头骂骂咧咧起来点火,想起袭人是大丫头,自己有个阁子在旁边,就拿着烛台出来找她。
宝玉屋子里的过道都铺了地毯,人走在上面不留神是听不见脚步声的,里面两个人战得真酣,哪里听得见外头的声音。
李嬷嬷也耳背,眼见袭人的屋子半掩着门,端着蜡烛就往里走,掀开帐子本想骂袭人两句不警醒,没想到被里头两个赤/条/条的人吓了一跳。
不自觉“诶唷”一声,里头两人也被吓到了,宝玉一翻身看见烛火下的一张老脸,登时三魂吓掉了七魄。尖叫一声拼命向后躲。
李嬷嬷被他这一叫又惊了一下,手中烛台落地,瞬间引燃轻纱帐幔——
第84章
元春听着柱子的叙说,脸上不知摆何种表情。她一向知道宝玉离谱,没想到他心中这样没计较。
一个王孙公子,外头常说他在女孩儿身上好,不知是怎样的情场老手,没想到这样就被算计了。
元春作为姐姐,也说不出他无辜的话。袭人再是长牙的小白兔,也没法在他不情愿的基础上,啃掉他的裤腰带。
只能说一个有心,一个有意。袭人应该是被王夫人的雷厉风行吓到了,她是外头买进贾府的,因为荒年老子娘没饭吃才把她卖了。
这么多年她能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混成宝玉身边的第一人,想也知道不容易。
王夫人轻描淡写就要断了她的前途,让她从新回到以前那样衣食无着的境地中去,见识过富贵风流的她怎么会愿意。
何况宝玉对她不是无情,有向上一博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弃。
所以这事看着离谱,其实可操作的余地真不小。宝玉年岁大了,公子哥儿偷腥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王夫人压着一直不给他通房,他就自己找了一个,还大半夜悄悄跑到人家房里去,这事说破了天也是宝玉主动的。
袭人一个丫头,难不成还能拼死反抗不成?
母亲此时就是再恨她,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总不能为了出口气,随意打杀一个丫头,向外界哭诉她取了自己儿子的贞操。
元春想到这里没忍住笑出声来,心里觉得袭人这丫头有手段、有魄力,恐怕把母亲气的不轻。
母亲一直以为女孩子长得好就轻狂,自己长得像姑姑,也是一副好相貌,小时候母亲就经常把自己往老气打扮。
老太太略给自己穿件颜色衣裳,她就背着人责备自己不庄重,给好一番脸色看。
以至于自己长大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怕被人夸好看。总觉得人家夸好看,就是在说自己德行不好,徒有其表。
这下好了,颜色最出挑的两个丫头安安分分,相貌平平那一个拔得头筹,不知母亲心中做何感想。
元春心里晒笑,嘴上问道:“母亲必定容不下这个袭人,但老太太不会许她胡来,袭人如今是被收房了?”
“回主子,做个了通房丫头!”
元春点点头示意知道了,接着又问:“若是这样,也犯不着急着给宝玉说亲啊!母亲缘何那样急着要宝丫头?莫不是袭人有了?!”
柱子点了点头:“宝二爷大喜!”
元春蹙眉摇了摇头:“这就不好了,袭人那丫头打错了主意。老太太能容得下一个偏房,可绝对容不下一个庶长子。她要受苦了……”
因为自己,宝玉如今的身价可谓水涨船高,最顶层的那一波他赶不上,中间的还是可以挑挑的。
但有了庶长子就不一样了,心疼闺女的人家不会应准这样的婚事,不心疼的,也做不得亲。
凭着一条,宝玉的亲事就要落后一等,王夫人怎么可能接受,只怕老太太也不会点头。
“娘娘说得对,本是容不下的。但是二爷那边,因为李嬷嬷走火烧了帐子,吓着了二爷。
二爷大病初愈内里空虚,又……又和丫头胡闹了那么几日,所以太医说……”
“不行了?!”
“咳咳,恐怕要好好调理几年!”
“这就说得通了……万一几年之后没有调理好,这个孩子就是宝玉唯一的骨血。老太太太太再不情愿,也不敢冒险不要这个孩子。袭人这丫头的运道不一般嘛~~”
“娘娘说笑,正因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太太才急着给宝二爷找个二奶奶……”
元春嗤笑着摇了摇头:“母亲就是这样疼爱宝丫头的?人家好好一个清白女孩儿,凭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想要一床喜被盖住这件丑事,也要问问薛家愿不愿意!这件事传出去了吗?”
“没有,老太太亲自下的封口令,大家伙都知道事情轻重,无人敢在此时触霉头。如今府里正裁人,下人不敢乱说话,知情人的嘴更严。”
“还不算糊涂到底——这件事,母亲的意思是想让我去说项?”
柱子抬眼看了元春一眼,支吾着说:“太太的意思,是想要娘娘去向皇上求个赐婚的恩典,让宝姑娘风风光光地过门,就不委屈她了!”
元春直接摇头不语,柱子接着说:“奴才含糊着回来了,找抱琴打听时,抱琴说二姑娘已被大太太接出了园子待嫁。”
老太太对此不好说什么,只叫来大老爷说:“你是二丫头的父亲,女子嫁人关系到她的终身,你可要看准了!”
“大老爷说他看准了,薛家是好亲,又住的近,二姑娘日后要回娘家就是一抬脚的事。薛姨太太为人也慈和,不会亏待二姑娘。最重要的是薛家有钱,二姑娘一辈子吃穿不愁。老太太听老爷这么说,也就不吭声了。”
“二丫头那边呢?她可愿意?抱琴怎么说?”
“抱琴说,二姑娘私底下从不谈论此事,若有意引着她说两句,她也只说父命之命媒妁之言,她不该过问。
倒是大太太去过二姑娘房里两回,说起薛姨妈慈和,宝姑娘大方,以及亲上做亲的事,二姑娘看着没有不乐意。”
“得!那这是四下里都愿意,母亲一个人不愿意有什么法子?人家谈好的婚约在前,只怪自己下手晚了!
二妹妹嫁过去,宝玉就不好娶宝丫头了。否则这一嫁一娶的,两家不就成换亲了?
说出去遭人耻笑,也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道理!所以母亲才想挡着二妹妹不嫁过去,给宝玉让路。
可惜啊,大太太可不是好打发的,她要认准了薛家好,你瞧着,只这两个月,她就要催着薛家来抬人了。母亲这是赶不及的,白操心——”
“唉,奴才看着太太脸色不好,连老太太脸上也甚是疲倦。”
元春摇摇头说:“以母亲的性子,就是牺牲全家人给宝玉铺路,也是值得的。由得他们去闹吧,不说这个了,三丫头怎么样?”
“府上三姑娘看着倒是个灵秀孩子,奴才带去了娘娘的赏赐,她连声道谢,还问娘娘好。脸上瞧着并无怨怼之色……”
“三丫头的亲事被我横插一脚,不管是为了什么,总是欠她一份因果。你也留神帮我探听着,要是有青年才俊,少不得替她……”
“什么青年才俊?!”
元春和柱子说着话,没留神什么时候周高昱已经走到了里间,正听到他们说什么青年才俊,于是出声询问。
“皇上怎么来了?定是外头奴才躲懒,皇上来了都不通报,很该罚一罚。”
“奴才没躲懒,是朕不让通报。恰好听到爱妃在说青年才俊,是什么青年才俊啊,说给朕听听。”
周高昱说着话就把元春揽到了怀里,元春被他一句爱妃肉麻得浑身一个激灵,嘴上哄道:
“全天下最好的青年才俊正在臣妾眼前呢,臣妾看谁都碌碌,只好拖柱子去找那勉强看得过眼的,说给三妹妹做夫婿。”
周高昱轻轻拍了拍她的腰,低笑出声:“油嘴滑舌……”
说着话,又追上去亲了那丰润的红唇一口。
元春产后调理得当,看着风韵不减,又添一份温婉柔情,很是诱人。
周高昱欣赏地看着眼前的美人,元春也着迷地看着他。这副皮囊长的是真诱人,目若灿星,鬓若刀裁。再加上那一身执掌天下的从容气度,谁会不动心。
心里想着,手就不自觉摸索着他的眉眼。上天垂怜,这一番争抢的彩头是这样一个绝色。
争得了他的心,还有天下做陪嫁,不怪后宫众人前赴后继。
这要辛苦一场争的是个老头,元春都不敢保证,她再世为人会不会想直接抹脖子。
周高昱被她那迷醉的样子盯得动了/情,两人的喘息渐渐粗/重,又都按耐下去了。各自起身走向一边,平复着心跳。
不能再这样糊里糊涂地滚/一起了,次次都这样,奴才跟前也不成样子。大日头照着,还是要斯斯文文说话。
元春决定说点别的降降火:“臣妾久不在后宫走动,听说皇上给柳嫔赐了封号?”
“你是妃,她是嫔,这点子飞醋也要吃,她总是越不过你去的!别为这么不值当的事吃心……”
“臣妾总还记着她截走皇上的仇呢!”
周高昱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小气!”
“那为什么是‘’云嫔’呢?”元春仍然不依不饶地追问。
“抬头看见天上有云,就叫云嫔了……”
“皇上唬我,美人如花隔云端,想来多时未见,云嫔娘娘容颜姝丽更胜往昔。臣妾明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一定要好好领略领略……”
元春还在絮絮叨叨说些吃酸拈醋的话,周高昱已经睡着了。
近来两人的相处颇为乏味,周高昱来了,不是做那事就是睡觉。
要不是他来毓秀宫的次数不减,元春都要怀疑自己失宠了。
次日,元春踏上了就不涉足的宫道,要去给养病已久的皇后娘娘请安。
元春身后,奶姆抱着小四一路尾速,小四从没起过这么早,眼都睁不开,在奶姆怀里频频点头。
皇后大病初愈,点名说要见见众位皇子,于是睡眼惺忪的周小四不得不被奶姆从香香软软的被子里刨出来,第一次正式拜见皇后。
元春身着紫色春装,身形纤侬合度,眉眼间神采飞扬。宫道两旁的宫人见到她来纷纷跪拜在两旁,不敢抬眼。
甄瑜亦步亦趋跟在四皇子的队伍后边,远远的看着元春的背影,看她那样的意气风发,受到感染般,也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第85章
交泰殿里,皇后还没到。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火药味,元春进去后,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光彩照人的母子身上。
这是小四首次在众人跟前露面,奶姆抱着他依次给各位主位娘娘行礼,然后又给低位嫔妃问安。
主位都和颜悦色地送见面礼,秀儿跟在小四身后代收,不一会儿就收的盆满钵满。元春看在眼里,满意在心里。
无论这些娘娘们私底下怎么掐架扯头发,在孩子面前,总还是体体面面的。
元春看见德妃那肉疼的样,比看见惠妃强装出来的亲切喜爱还开心。
低位嫔妃是不用给打赏的,但这些年轻姑娘们都纷纷不吝夸奖之词。从玉雪可爱到聪明灵秀,甚至孝顺懂礼都出来了。
小四不懂这些话,他被奶姆抱着在高位嫔妃跟前蹲了个遍,此时看见有低位嫔妃给他还礼,在他面前蹲蹲站站。
他就以为是在做游戏,心里十分开心,嘴里咿咿呀呀地笑着,露出了几颗小米牙。
幼儿的笑容十分具有感染力,交泰殿的气氛为之一松。低位嫔妃们巴不得在宜妃面前卖个好,于是不分是哪一宫里的,小主们都凑上前争着与小四互动。
小四今日分外给面子,不拘真心假意,谁逗他,他都回以万分真挚的笑容。
给人看着,这孩子就有点傻乎乎的。
众人面上不显,暗地里都嘀咕,宜妃最是个牙尖嘴利,不让人的脾气,生出个孩子却像个面团一般,也是奇事。
元春看着小四那笑容,可不觉得这蔫坏的小子在犯傻。
他看着那些小主在他面前,卖力而夸张地,试图引起他注意力的表情,分明就跟看秀儿逗哈巴狗时一模一样。
那狗爱表现,人笑的越欢,它们跳的越高,叫的越热闹……
交泰殿里被笑声充斥着,一时分不清谁在逗谁,好在众人看着都算自得其乐。
“皇后驾到……”一声传呼划破了殿内的热闹,皇后含笑从屏风外走来,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她的宫权从未被惠妃分薄过。
“起来吧……我病着,久不见你们,心中很是想念。正好今日天公作美,趁着这好春景,我起兴邀大家来聚一聚,众人同乐。”
“是……”皇后语毕,众人齐齐蹲身应和,一排融洽景象。
“妾身看着,这后宫就属宜妃妹妹气色最佳,尤甚春景。都是做娘的人了,通身还是这样白皙细嫩、窈窕绰约,真是叫人好生羡慕……
想来,养身先要养心,宜妃妹妹心静神安,故而保养的好。”
果然,融洽只是暂时的。最先开口的良妃,一下子内涵了好几个人。
惠妃产后事多,现在打眼看着,就是个气血两虚的样子。
她每日除了操心宫务,还要忧心和大皇子之间,一去不复还的融洽关系。
但不管如何努力,隔阂已经存在,双方都再演不出以往那样母慈子孝的样子。
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又不在身边,久而久之,脸色自然疲惫苍白。
良妃的夸奖刺痛了她的心,想到被抱走的亲生孩子,惠
妃愣是用尽多年修来的涵养,才能保持面上的平静无波。
只是先前偶尔投向小四的,还算和善的目光已然消失了。
德妃是如今后宫年纪最长的,不说容颜,身材和窈窕完全不沾边。
近些年来,皇上已经很少留宿永福宫了,偶尔有那么一两次,也是歇在偏殿,由答应、常在们伺候。
德妃是个有子万事足的性子,她儿子都那么大了。虽然惋惜圣恩不在,但努力了两次不见结果,自己也就放弃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别人可以来戳她的痛点。
和惠妃的故作不知不同,德妃立马反唇相讥:
“良妃妹妹真会夸,宜妃可不是心静嘛。良妃妹妹要是羡慕,也去求皇上赏个把月的禁闭?”
良妃这时不说话了,抬起茶杯轻呷一口,压下上翘的唇角,对德妃的反击毫无反应。
元春不奇怪德妃的唇枪舌剑,她好奇的是储香薇,她们两人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怎的突然挑起事来!
还不等她开口,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说话了:
“宜妃娘娘这是何苦呢,从来为国尽忠只是男子的殊荣,三姑娘既有这样的机会,真该高飞才是。埋没在闺阁之间,既可惜了佳人,又无助于家国!想那明妃……”
“刘答应将和亲说的那么好,想是自个儿空怀一腔报国之情,错付了?”
刘书晚一时没反应过来甄瑜的意思,呆愣一会儿:“我……”
“又是明妃,又是高飞……那明妃也是由掖庭选出,刘答应这是怀才不遇,想学明妃自荐匈奴?”
明妃就是王昭君,传说王昭君以良良家子身份选入掖庭,满怀期待等着皇帝的召幸。
可惜她没有用钱财打点画师毛延寿。毛延寿因私废公,将王昭君的画像故意画丑,导致王昭君在掖庭多年都没得到面圣的机会。
眼见就要这么蹉跎一生,王昭君当机立断,主动报名和亲匈奴,最后促成了汉匈百年的和平。被百姓交口称赞,传为美谈。
甄瑜说刘书晚想要效仿明妃,既说她自负美貌,没有圣上眷顾,还以为怀“才”不遇;又讽她不安于室,蠢蠢欲动。
虽是顽话,难得对景,众人反应过来后,纷纷笑出声来。
“噗嗤……甄常在原来这般促狭,我还以为你是个木头美人呢,以往住在永福宫时一声不吭,戳一下都不带动的。如今去了毓秀宫,竟这么灵秀起来了?说话也有趣……”
孙贵人嘴快,也不在意刘书晚又红又白的脸色,捂嘴笑着连连夸赞甄瑜。
没想这话又触了德妃霉头,她冷笑道:“自然是我永福宫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非得毓秀宫,才能养出这般的牙尖嘴利!”
孙贵人可不怵德妃,一来,她服侍皇帝的时间不短,只是因为家世不好升的慢,也是皇帝潜邸的老人;
二来,她一直旗帜鲜明是惠妃那一党的人,和德妃不知言语交锋多少年了,不在乎她那阴阳怪气的酸话。
嘴上敷衍道:“嫔妾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奇怪,刘答应好好的管人家家事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太困了,先写这些,明天修改
第86章
是呀,刘书晚此人行事没有章法的程度,简直叫人纳罕。
想她初入皇宫时,给众人留下的印象是何等的通透灵秀。
在一众入宫的秀女当中,她虽颜色不大好,却留住皇上许多天。
那时有多少人暗暗以她为敌,可是后来呢?
她先是莫名其妙去毓秀宫得罪了宜妃,后又不知轻重插手三皇子的事开罪皇后,尽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众人试着理解她的行为,莫不是要讨好哪一个?所以可着得罪另一个!又不见她在事后去拜谁的庙门,也不见谁领了她的好意。
要说她是存了坏心想要害人,亦或是膈应人,又没有后手,也不具力道。
甚至很多时候,她更像是发自本心地声张正义,随心所至,且无所畏惧。
明明背后没什么依仗,却有一种有恃无恐的感觉,实在叫人费解。
孙贵人一句“家事”,说得刘书晚心中忿忿不平。她觉得贾元春这个做姐姐的实在太自私,探春在《红楼梦》里是多么有才华、有本事的一个女孩子!
她一个庶女本来就不被人看重,留在贾家,以后肯定被家人吸血,不如去做王妃。
但是这里坐着的人,她们都同样冷漠的,看着一个本该有机会为国为民奉献的女孩子,埋没在家长里短的消耗当中,一言不发。
这里面肯定有元春的私心,她定是不希望庶妹的风头压过自己。私心太重,难怪下场凄凉。
刘书晚咬咬嘴唇,觉得这个时代的女子果真是封建愚昧,只知道互相倾轧。后宫就是个拜高踩低,完全没有正义的地方,她有些后悔入宫了。
当初无论是在北静王府还是在别苑,她都有能珍爱、理解自己的人。来到皇宫之后,所闻所见都是这么残酷而丑陋。
若是没有北静王在背后的打点和支持,她都不敢想象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想到这里,刘书晚的眼眶渐渐红了。众人看她这个样子,顿时大感乏味。
孙贵人冷笑一声,开口道:“刘答应也进宫许久了吧,很该改改这轻狂的样子!
好在上头坐着皇后娘娘,下边儿众姐妹也听着,我不过问你一声:怎么这般好奇宜妃娘娘家事?你就这个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
刘书晚站起来,行了一礼,冷冷道:“嫔妾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在为贾三小姐可惜罢了!”
“刘答应多虑了,本宫双亲尚在,家事不劳答应操心。答应既然这般有心,不如替和亲去了的郡主抄几卷地方通志,托给南安王妃带去真真国,慰藉郡主思乡之情!"
元春话语中不乏讽刺,面上冷冷地对刘书晚说道。
刘书晚抬眼扫视了一圈,交泰殿内都是看她笑话的,没人为她说话,也没人赞同她说的话。
慢慢的,在身后二喜越来越明显的提示下,她不得不蹲身应喏。
皇后此刻才缓缓笑着开口:“孙答应,你多话了。宜妃既然罚你,你就去吧!等通志抄完了,再出来走动。”
皇后这话一出,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罚的不可谓不重!
什么算抄完?又是谁说了算?地方通志也有长短,这要照长的抄去,刘答应还有出来的日子吗?
众人心中为刘书晚捏了把冷汗,她自己却梗着脖子,在地上把头一磕,转身走了。在场的人都能看出刘书晚的忿忿不平,纷纷把目光投向元春。
元春面上不动,只是余光瞟了瞟皇后,不知皇后打的是什么主意。
一个小答应走了,赏春宴继续。皇后让人把四皇子抱过去看了看,又夸了几句,就让人送他回去。一派慈母的样,并无为难。
见识过元春的火力,以及皇后对她的意味不明的支持,宴会后半程的焦点,都转移到了新晋的云嫔身上。
柳家最近风生水起,作为攻击南安郡王的主要战力,柳芳最近在朝堂上分外活跃。连带着本来不温不火的柳婉清,都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四妃之下,只有她一个嫔位,还被封了号,含金量不言而喻。
奇怪的是,云嫔无论是面对讽刺还是奉承,全程都言笑淡淡,仿佛分外谨慎。言谈间已然褪去了起初羞涩清高的样子,越来越像前世的柳妃。
宴会结束后,元春百无聊赖地回到毓秀宫,对皇后今日的意图有些摸不着头脑。
莫名其妙替自己加重了对刘书晚的惩罚,元春可不相信她是在替自己立威。那是拉仇恨?
元春今生最大的优点就是谨慎,她既有了这个疑惑,就让柱子留心清风阁那边,尤其盯紧清风阁和交泰殿的来往。
那日赏春宴,后宫众人都以为皇后是随兴所至。没想到随着天气和暖,这样的聚会慢慢多了起来。
除了日常请安,皇后常以各种理由召集后妃们相聚。仿佛一心带着众人取乐,对放给惠妃的宫权不甚在意。
惠妃一边处理着后宫琐事,一边应付着皇后的邀约。众人都能看出她脸上的疲惫之色,但她偏两边都不懈怠,让人没法从她身上挑出一点儿错来。
天长日久,连元春都不得不叹服,惠妃的确是有能力、有手段。认真做事时,惠妃的名望在前朝后宫节节攀升。
此时的后宫,比
以往热闹,也比以往更加硝烟弥漫。
刘书晚自上次之后一直没露头,元春让柱子留心清风阁的动静。柱子回来说,清风阁的日子不大好过。
那里住了一个被废的庶人和一个不得宠的答应。内务府供应常常敷衍了事,御膳房送去的饭菜也不堪入口。
元春询问过自己的人,他们这一回并没有给清风阁使绊子。那就一定有人在背后格外针对刘书晚,这个人不用猜,多半是皇后。
刘书晚妄言三皇子的事,元春可不相信皇后就这么忘了。这种细碎折磨人的手段,看着不起眼,其实最阴毒,很符合皇后一贯的行事作风。
元春正等着看皇后的后手,前朝抢先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冯唐带领的大军在南方讨贼大获全胜,一举歼灭了盘踞广福一代的海匪。冯唐麾下前锋将军生擒匪首,正押解上京等待朝廷审判。
正当普天同庆之时,随着平乱大军第一封捷报传来的,还有南安王府的覆灭。
前者在情理之中,朝廷这次是憋足了气要收拾这群乱党,冯唐提着脑袋下了军令状,不赢都说不过去。
后者却在一夜之间!
众人本以为,以皇上的盛怒,南安郡王本该是一被放回,就重刑加身才对。
但他不仅平平安安回来了,皇上还没有半点要处罚的意思,甚至任由各路人马在朝堂上扯皮。
为南安王说情的,和要至他于死地的,掐成了一片。皇上充分听取他们的意见,不置可否。
就在大家觉得,皇上是因为国有战事,不便内部生乱,要将这件事轻轻揭过的时候,南安王府又在一个夜里突然被抄了。
全然出乎众人意料,雷霆手段,毫无转圜的余地。
备用处下设锦衣卫明火执仗围了南安王府,喧闹声和哭喊声直嚷了一夜,吓得左近人家第二日上朝都腿软。
周高昱还是那般垂眸静坐在高堂之上,听着柳芳语气高昂地痛陈南安郡王十大罪名。
从玩忽职守说到草菅人命,再说到贪功冒进,结党营私,有理有据,内容详实,听的下头大臣们一身的汗。
众人此时都明白了,皇帝的清算并非一时兴起。前段时间朝堂上的混乱,或许只是他想看看众人的反应。
那些替南安郡王上下奔走,吵的唾沫横飞的大臣,此刻尤其心惊,不知皇帝心里给他们记下了怎样的一笔。
与之相反。柳芳这一遭可谓春风得意。
完全摆脱了之前以裙带关系“幸进”的帽子,变成朝堂上的实权人物。云嫔在后宫也得皇上多次召幸,柳家一时水涨船高。
保守派里,多数人对南安王府的覆灭都心有戚戚。
南安王确实犯错,但他毕竟是开国功臣之后,皇上雷霆手段,丝毫没有顾及。众人不敢怪皇上,怨气就都朝着柳芳去了。
柳芳此刻正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喜悦当中,半点没意识到这底下的暗潮涌动,以及保守派隐忍的不满。
南安王一去,四王之中属北静王在朝堂上最为活跃。他年纪不大,长得好,且一向与人为善,风评不差。
柳芳最近隐隐与他别苗头,看样子是有意接替南安郡王,成为保守派新的执牛耳者。只可惜皇上对北静王眷顾犹在,比不得南安郡王是犯了错的。
北静王对柳芳的找茬简直烦不胜烦,皇上日渐威重,亲手提拔起来的冯唐又在广福大获全胜,此时名望、人心、实力都非昨日可比。
如今还说什么保守派,革新派,只怕日后朝堂只容得下皇帝一派。
柳芳自己上赶着找死,偏要拖他下水。北静王虽然日常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心里明白自己的斤两,他只想在父辈的荣耀下舒服地过完一辈子。
不沦落为落魄世家被人看不起,也没王子腾等人封王拜相的志气,对于柳芳的频频挑衅,他实在避之不及,焦头烂额。
被柳芳逼得无可奈何之后,水溶灵机一动,打算去拜一拜宜妃的山头,求宜妃娘娘关键时刻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
北静王府和贾府一向私交不错,虽然因为鹡鸰香念珠串的事情闹过小小的尴尬,但大面上还是亲厚的,所以他的邀约并不算突兀。
北静王府长史官信心满满地递上拜帖,没想到倒吓了贾府众人一跳。
这话还要从南安郡王说起,南安郡王回来之后,只消停了前几日。后头看皇帝没有追责的意思,慢慢胆子就放开了。
忆起他出事后众人的表现,心中顿生不满。
保守派里头,那些在他出事之后能说得上话却没说话的,能帮忙却闭门的,被他找理由挨个敲打了一遍,再顺势拉拢一番。
胡萝卜和大棒交替,耍的虎虎生威。
这敲打里头,贾府就属于那榜上有名的。因为和亲一事,南安王妃简直恨死贾家,没少在南安郡王耳边吹风。
刚好宜妃的亲弟弟贾宝玉,和南安郡王的爱宠蒋玉菡,素日里就有些鬼鬼祟祟、眉来眼去的。
南安郡王就以这个为由头,派长史官上门朝宝玉索要蒋玉菡。
南安郡王拜的是贾家二房,贾赦知道两家因为和亲一事闹得不愉快,于是丝滑地躲了。对外只说不在家,由得二房自己去应对。
贾政在广南任学差,贾母说宝玉是小孩子见不得这种场面,出来应对的还是贾琏。
贾琏一听长史的来意,顿时明白这是来找茬的。
心里虽不怵,只是面上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嘴里说着小孩子胡闹是有的,在外边胡乱结交些朋友,不过是作耍的把戏。
要说拐带戏子,那是万万谈不上,还请南安王府再找。
长史官不依,非要见宝玉。贾琏想着这事再没要紧,且没证据,推个不认,南安王府还能怎样。
于是叫人去找了宝玉,还让人在路上交代他,让他抵死说没有就是,不用害怕。
谁知宝玉不禁吓,更不禁骂。起先还抵赖两句,后头人家声音略大些,他就把蒋玉菡卖了。倒出郊外的一处宅子,让王府去找。
那长史官得了地方,顿时一脸轻蔑地看着贾琏,撂下一句:“如果没有,还要来劳烦二位爷!”
把贾琏气的够呛,心中暗骂宝玉没有胆子,拖累他丢了脸面。
这边气还没消,那边贾琏刚到家,就听外头丫头来唤,说:“老太太叫二爷过去,说宝二爷被吓着了,失了魂魄,要请太医现时就来看。”
贾琏自知逃不过,一边骂着“晦气”,一边向荣禧堂快步走去。
过去一看,宝玉正扑在床上边哭边闹:“是我害了他了,是我害了他了!南安王
府这一去,还不知要怎么磋磨他,他信我才告诉了我他的去处,如今可怎样是好?!”
贾琏听见这话,险些气的两眼一翻。心中深恨贾政不在家,这哪里是病了,分明是耍赖!找什么太医,贾政一通棍棒就能治好!
偏贾母王夫人还在旁一味哄劝,看见贾琏来了,贾母气道:
“你是做哥哥的,因为宝玉胆子小,又常病,才叫你出去应酬。你反把他叫出去了,因为这么点没要紧的事把人吓成这样,娘娘知道也是不依的。
你还不快找太医,前次受了惊吓才好些,这回要又吓坏了,可怎么处?我的冤家哦,你这是要摘了我的心肝呐!”说完,又伏在宝玉床前哭。
贾琏被骂的一肚子委屈,又不敢辩,忙不迭地退出去。紧走了几步,突然回转身,叫小厮:“太医慢了,去请仇大夫!”
仇昌是元春请回来给黛玉调养身子的,满家里就他不惯宝玉的臭脾气。贾琏也不是没气性的面团,被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了一顿,他心里也存着气。
果然,仇昌去了,只两针就止住了宝玉的狼嚎鬼叫。
事后,他还笑眯眯地问:“二爷回转过来没有,若是没有,老夫再来几针,保管药到病除!这是急症,虽急,但不险,老太太放心,保管无碍的!疼是疼了点,二爷叫出声来更好,那股火泄下去了,人就没事啦!”
宝玉还敢说什么,急急地说自己好了,回转过来了。
等到这时,贾母和王夫人才长舒了一口气。也不敢再问他蒋玉菡的事了,生怕勾出他的旧病,让金钏看着他休息。
仇昌从荣禧堂出来,深深叹了一口气。宝玉这毛病,他来贾府几年已经看透了。小时候还能说调皮,如今都要做爹了,还是这么不成体统,想到近日府里的传言,他实在替黛玉操心。
当初他受良妃的事牵连,只能在太医院坐冷板凳,日子苦不堪言。
是宜妃给了他机会出宫养老,所以他对黛玉一向尽心。
人都是有感情的,照顾了黛玉几年,再加上那孩子聪明细致,从来以礼待他。慢慢的,仇昌的心就偏了。
宝二爷如今这个样子,人家有娘的薛姑娘,说话间就脱身跑了;有舅舅的史姑娘,平时嚷着舅妈对她如何不好,这会儿人家舅舅舅妈做主,也许了好人家;
只有林姑娘,无父无母,除贾家之外再无亲眷,老太太说是心疼她,但手心手背还有厚薄呢!宝玉的事闹出来,贾家急着找个二奶奶,眼看就要落在林姑娘身上。
仇昌真是心焦不已,他老了,深知宝玉这样的王孙公子不是良配。
王夫人面上看着亲热,其实对林姑娘平平,宝玉自己更是荤素不忌,不单和戏子不清不楚,更是先弄出了个庶长子。
这要是林姑老爷在世,哪里容得这样荒唐的亲事。
仇昌心里做着计较,慢慢走远了。他也是宫里出来的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捋捋胡子,定下一个计谋来。
且说北静王府来拜,贾府已是杯弓蛇影。
贾母是说什么都不肯再让宝玉出去见人的,贾琏十分光棍,决定随便他们说什么,自己只用脸皮应对。
长史官看贾府如临大敌的样子也是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还是三言两语将北静王的亲近之意说清楚了。
只要不涉及宝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贾琏还是八面玲珑的,打着太极就把人欢欢喜喜地送走。转身派人往宫里送消息,讨元春的示下。
元春明白北静王的意思,这是求庇护来了。
知道柳芳蹦哒不了多久,元春顺手收下了这个人情,让人传信出去,叫贾琏暗示北静王安心。
这边,北静王府和贾家的关系刚刚缓和,惠妃那边突然来人传信:
“刘答应说宜妃下药害她性命,将这事告到了惠妃娘娘跟前,事关重大,惠妃娘娘不敢自专,已去请了皇上。皇上让娘娘去长春宫自辩!”
第87章
元春到长春宫时,刘书晚正伏在地上哀哀而哭,看起来十分悲痛。
正殿上首坐着皇帝,旁边陪坐着惠妃、德妃,以及良妃。放眼看过去,除了皇后之外,后宫有名有姓的几乎都来这里看热闹了。
元春面上淡然,先不紧不忙地对皇帝问了安,才垂眸看向刘书晚,语带讥讽地说:
“刘答应不是在清风阁抄通志吗?这么快就抄完了?还跑到惠妃姐姐跟前说本宫要害你性命,本宫瞧你甚是康健,怎地就被害了性命?”
“宜妃娘娘好狠的心,嫔妾不过多嘴说了几句不如娘娘意思的话,娘娘罚我不够,还要取我性命?!娘娘如今看我无事,是否很是失望?”
“胡言乱语,不知所谓!”元春不耐烦道,转而看向周高昱,委屈地说:
“皇上,刘氏屡屡言语冒撞,以下犯上。臣妾几次三番不与她计较,只是小惩大诫,以作警告。不想她不依不饶,如今更是随意污蔑臣妾杀人。臣妾不知始末,实在不知如何自辩?!”
没等皇上开口,惠妃笑着劝道:“宜妃妹妹别着急,清风阁的宫女窈娘,今日忽然中毒,倒地不起。刘答应吓慌了神,这才跑到本宫跟前寻求庇护。
叫妹妹过来也不为别的,盖因让窈娘中毒的汤不在刘答应份例里。刘答应言之凿凿,说那汤是妹妹宫里派人送过去的,窈娘误食之后中毒。
毕竟是妹妹宫里的人,姐姐不好私下缉拿,所以请妹妹过来看看,这里边儿或许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啊!”
“荒谬,刘氏你是何等身份,值得本宫给你送汤?”
“嫔妾自知微贱,不配与娘娘为伍,窈娘更是命如蒲草,不值一提。可是娘娘,嫔妾再不堪也是皇上亲选的答应,娘娘如此草菅人命,是否有违后妃之德?!"
刘书晚此刻仿佛恢复了平日的机灵,神情上虽看着还有些慌张,言语之间却是寸步不让!
"刘答应这字里行间,分明是笃定了,下毒者是咱们娘娘?既然答应说是有人送汤,那就把这个人找出来,两下对症可好?”
甄瑜一开口,就自觉将自己划分到宜妃的阵营,看得德妃一阵牙酸。不过她忍住了没开口,等着看这场好戏!
“正是要找这送东西的人呢,刘答应,你说的宫女姓甚名谁,你怎知她是宜妃宫里的?”惠妃问。
“嫔妾以前去毓秀宫请安时,见过那个宫女。”
“刘答应记性这般好,一个小宫女,只见一面就记住了?”甄瑜语带嘲讽。
刘书晚咬咬嘴唇:“窈娘虽然只是个丫头,但嫔妾与她情深义重,平日只当姐妹相处。如今她为我受罪,嫔妾恳求皇上、惠妃娘娘还臣妾一个公道!
嫔妾记得那宫女的容貌,我宫里伺候的二喜也记得,只要让毓秀宫的宫女出来认一认。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众人见刘氏说的这般言之凿凿,原本看热闹的心也变了,当真疑惑起来。莫非元春真的失心疯,要毒害一个小小的答应不成。
没错,没人相信宜妃堂堂一宫主位,会因为两句口角,就当真下毒害一个答应。
下毒在后宫是大忌,元春若是看不惯刘书晚,折磨她的手段多得很。唯独下毒,是后患最多,最易让人抓住把柄的一种。
没有道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可看刘书晚的表现:慌急、紧张、笃定,又不像是无的放矢。一时之间,连惠妃本人都拿不准了。
她如今管着宫务,成日里事情多如牛毛。刘书晚来告状,她本来不想理会,只是事关宜妃,她就乐得看热闹。
所以即使心里觉得荒谬,行动上也很愿意给宜妃添添麻烦。
可如今看这事的进展,惠妃心里隐隐不安……
“既然刘答应如此坚持,柱子,去将毓秀宫的宫女都叫来,让答应好好认认。
要是答应能证明此事是本宫所为,本宫任凭皇上处置;若是事后证明不是,答
应又该如何应对啊?!”
“以下犯上,蓄意诬告,按例也是反坐之刑,答应受得住吗?”刘书晚还没开口,甄瑜就加了一把火。
反坐,就是诬告者被揭穿后,要承担和她诬告的罪名同罚,甚至更高级别惩罚的一项律法。
刘书晚其实不明白反坐是什么,但她如今没有退路,只能咬牙道:“受得住——”
甄瑜闻言略皱了皱眉头,她不觉得元春会用这样可笑的手段,但是刘答应的笃定让她不禁有些担心。
她害怕对方卖了什么后手,而元春中计。
甄瑜心思电转间,毓秀宫所有的宫女都到了外边站定。
皇帝从一开始就没说过话,此时突然开口道:“人到了,刘氏去认吧!”
刘书晚咬咬嘴唇,由抖抖颤颤的二喜扶起她向外走去。不一会儿,外面传来喧闹声,刘书晚揪着一个小宫女进来了……
一见来人,惠妃心里咯噔一声,此人不是别个,正是春香。
“皇上,就是她。她给清风阁送了汤,说是宜妃娘娘赏的清火汤,让嫔妾尝尝味道,明天娘娘问咸淡,要嫔妾仔细回答。
嫔妾自知前番得罪了娘娘,不敢不尝,可是嫔妾素来体寒,御医交代过不可食用寒凉之物。
窈娘怕嫔妾明日答不出宜妃的问话,这才替嫔妾尝了。之后……窈娘就说头晕目眩,掉下台阶摔死了!请皇上一定为嫔妾做主啊!”
那春香跪在下手,早已吓得浑身发颤。听得刘答应这一番话,她一边摇头,一边哽咽:“不……不……”
“下跪何人,是你给刘答应送的毒汤吗?”德妃迫不及待地问出声来。
“不……”,春香抖抖颤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周高昱不耐烦,喊了一声:“顺子!”
“嗻!”顺子一挥手,隐在后面的一个小太监上前将春香手往后一掰,春香当时哀嚎出声:
“是我,是奴婢给刘答应送了汤,但奴婢不知道汤里有毒啊!求皇上恕罪!求皇上开恩!”
“谁让你送的?”元春不急不缓地开口问道,春香的眼睛瞟了惠妃一眼,又转回元春身上,元春冷笑一声说:
“你可想好了再开口,你是毓秀宫的下等洒扫,你说本宫指使你送东西,还得能诌出传话的人、时辰、传送的方式。但凡诌错了一点儿半点儿,那可是罪加一等!”
“宜妃娘娘,你这般恐吓春香,是怕她说出实话吗?”
“刘答应,本宫是在替你找罪魁祸首,为你的好姐妹报仇呢!谈何恐吓?
本宫瞧着春香的样子,不像有胆子下毒害人,怕她被人蛊惑,于是念着香火情出言提醒。
就看这丫头是要死咬着,替那安了坏心的人顶罪,还是要说出实情了……”
元春斜睨了刘书晚一眼,又盯住春香,一字一句地说道。
春香看着这满屋子的人,身上早被冷汗浸湿,她只是收收惠妃给的好处,传达些不疼不痒的消息而已。
自从宜妃生了四皇子,她早已不敢再有什么背主害人的想头。
如今听着话风,她一定是被人坑了。宜妃的手段她知道,深恐害她不成,反要了小命,于是拼命磕头解释:
“奴婢不敢说谎,是惠妃娘娘指使奴婢去送的汤,奴婢不知汤里有毒。送汤的人只说,要奴婢替宜妃羞辱刘氏,让她记恨宜妃娘娘。
她当着奴婢的面往里边加了盐,还用勺子喝了一口,怎么会是毒呢?奴婢绝没有害人之心呐!”
“胡说八道,你是何人本宫根本不知,怎么会指使你去做这样的事?”
这事居然又牵扯了惠妃,德妃等人的眼睛都睁大了,实在是始料未及。
“奴婢没有乱说,惠妃娘娘常派人从奴婢这儿打听毓秀宫的消息,奴婢得了娘娘不少好处,奴婢都记着呢!”
“你!”惠妃气的说不出话来,刘书晚也傻了,她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样的反转。
事情到这儿仿佛僵住了,甄瑜眼睛一转,突然开口问春香:“你说来人尝了一口咸汤,那人是谁?”
谁知春香还来不及回答,突然口吐白沫,向后栽倒。
长春宫里众人惊呼出声,刘顺子高喊着护驾,众人顿时团团将皇帝护住。
“散开,去看看那个刁奴还活着吗?”
……“回皇上,咽气了!”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惠妃姐姐,没想到你对我宫中之事这么感兴趣啊,何苦来哉?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来问妹妹啊!妹妹肯定直言相告,何苦闹出今日这场风波。”
“皇上明查,一个背主刁奴的话如何可信,臣妾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也犯不着谋害刘氏一个答应啊!”
“那可不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惠妃姐姐难说是瞄着宜妃妹妹出手的呢!万一这贱婢再死早一点,宜妃妹妹可不是个说不清嘛!”
德妃趁空出来搅局,惠妃掌章六宫宫权,她看的眼睛疼。如今看她要倒霉,赶紧上来插一嘴。
一时间,大家好像更相信德妃这种说法。毕竟之前的推断实在太离谱了,宜妃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用自己的宫女送汤害死一个有过口角之争的答应?
“皇上,嫔妾和惠妃娘娘素无嫌隙,她犯不着害我。一定是宜妃,她定是胁迫了春香,逼她陷害惠妃娘娘给自己脱罪,这春香肯定也是宜妃害死的。”
刘书晚仿佛认定了害人的是宜妃,依然不依不饶。
“这么看来,此事恐怕需要慎刑司叫人来验验,才能分明了。
一个奴才攀扯两个主子,这是宫中从来没有过的事。依臣妾看,这个奴才的话万万信不得。她既能送汤害人,说明本身就存了坏心,证言不足取信。
更甚者,坏了心的奴才红口白牙乱嚷一顿,倒让主子娘娘来自证?岂不是倒反天罡吗?
要是以后哪个刁奴背主,随意这么出来胡言乱语两句,带累了姐妹们的名声不说,后宫就永无宁日了。皇上觉得呢?”
周高昱看了良妃一眼,开口道:“良妃说的有理!”
“此事扑朔迷离,还应当详细查问查问,才不使人含冤。
皇后娘娘病着,惠妃姐姐又牵涉其中,不如臣妾和德妃姐姐一道来查问此事?免得后宫猜忌,议论纷纷。”良妃得了皇上肯定,顺势接话说道。
德妃听了这话大喜,张口就要应承下来,却突然听见外头有人高声传呼:“皇后娘娘来了——”
听见皇后来了,后宫众人纷纷跪地请安,皇后从容走进大殿,微笑着对皇帝说:
“后宫琐事,让皇上忧心了。臣妾已将此事查问清楚,还请皇上屏退左右,无谓将事情扩大了。”
皇上看了皇后一眼,开口道:“宜妃、惠妃、刘氏留着,其他人退下!”
皇上一开口,良妃就立刻垂下头告退,仿佛她刚才的提议从未出口。
德妃百般不愿意,她还惦记着良妃的话。可见良妃都走了,皇上也没其他表示,她也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甄瑜看了皇上一眼,又看看元春,垂下头,没挪动脚步。
元春察觉到她的目光,摆摆手说:“去吧……”
甄瑜抬头瞟了皇后一眼,才随众人一起退出了长春宫……
第88章
“刘氏跪下!”
“皇后娘娘?!”刘书晚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后。
皇后面不改色,一边的太监多禄往刘书晚肩膀处一按。“咚”地一声,刘书晚的双膝重重砸在地上。
“刘氏,你因一己之私栽赃陷害、以下犯上,该当何罪?”皇后的语调听起来轻柔缓慢,话里的意思却是冰冷十足的质问。
刘书晚双眼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后。
“你不想说?没关系,来人,将窈娘带上来!”
窈娘?窈娘不是死了吗?
仿佛看出众人心中的疑问,皇后身旁的敛秋上前一步,低头躬身道:
“刘答应慌慌张张向惠妃娘娘处告发有人投毒,皇后娘娘觉得事关重大,不可轻忽。于是让慎刑司前往清风阁查验尸体,慎刑司到了之后发现窈娘没有死。只是从高处坠落、头部受到撞击,这才闭过气
去。经过太医的救治,此刻人已经醒了”
听见人醒了,刘书晚一张脸瞬间煞白,殿中人都能看出她的异样。但都没心思理她,视线纷纷集中在被抬进来的窈娘身上。
“窈娘,皇上坐在上头呢,有什么冤屈,你就说说吧!”看着头上洇出血迹的窈娘,皇后温声说道。
“奴婢多谢皇后娘娘救命之恩,奴婢不是喝了清火汤中毒坠落,而是被人推下去的,推奴婢的那个人,正是奴婢的主子——刘答应!”
“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
“刘答应急什么,你不是说你和窈娘情比金坚,是本宫害死了她吗?如今她死而复生,你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元春不无讽刺的说。
“刘氏禁言!”皇上一发话,不知道从哪里闪出的小太监,立刻堵住了刘书晚的嘴。
“奴婢有罪,奴婢与北静王有私,不慎被刘答应发现。答应出于嫉恨,将奴婢从清风阁上推落。幸而坠落过程中被树枝挡了一下,奴婢没有身死!”
哟嚯,绿帽子!虽然早有察觉,但元春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视线飘向周高昱,想要看看他的表情。
不想,视线一移,两人竟正好对视。
元春心头一紧,赶紧收起看好戏的表情,转头疾言厉色地呵道:“真是岂有此理!”
也不知有没有掩盖过去,反正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语出惊人的窈娘身上,连一旁刘书晚“呜呜”的喊叫声都成了背景音。
窈娘缓了口气,声音低弱却无比清晰:“奴婢自幼就与北静王相识,那时候王爷还是世子,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无奈家父获罪,奴婢也沦落为官奴。幸而王爷不弃,将奴婢赎买了回去。
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不敢肖想别的,只愿做个丫头好好服侍王爷,以报其恩,无奈王妃容不下奴婢。
刘答应入京后,王妃把奴婢从王爷身边调开,指到了答应身边伺候,想让奴婢就此远离王爷。
但答应行事乖僻邪谬,王爷不放心,来看过奴婢几次。不想刘答应看见王爷对奴婢的细心周到,竟也对王爷动了心。
她面慈心狠,表面与奴婢姐妹相称,其实是为了引起王爷的注意。王妃看出了她的心思,不想丑事暴露,就将她指到了别苑居住!奴婢也就跟到了别苑……
这些话句句属实,后来王爷不放心奴婢,前往别苑问候时,刘答应就时常横插中间,多番打断。这些事,别苑的人都是知道的!
刘答应见屡次试探,王爷都对她无意,这才下定决心入宫。临行前,她还非要以姐妹情深为借口,将奴婢也带入了宫中。
后来,刘答应多次犯错被罚,不容于人,奴婢的日子也跟着不好过。王爷看不下去,常捎带些衣物补贴,没想到都被答应扣下了。
上次,王爷进宫见奴婢穿的单薄,言语间提到此事,奴婢才知内情。
奴婢不看重物件,却无法辜负王爷的一片心意,多番计较之后,才开口向刘答应讨要。不想刘答应恼羞成怒,竟将奴婢推下高楼,想置奴婢于死地!
太医说,奴婢嘴里被灌了药,只是奴婢当时已经昏厥,没有咽下多少,所以侥幸逃过一条命来!
奴婢贱命不足挂齿,只是刘答应这样居心叵测之人长居内宫,实在叫人心惊胆寒。奴婢冒死陈情,所言句句属实,请皇上皇后明鉴!”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
元春内心感慨,这陈窈娘不愧是官宦人家小姐出身,这说起事来头头是道,娓娓动听,像戏台上的故事一样精彩。
就不知皇上听了作何感想,两女争一男,男的不是他!!!
周高昱没有感想,他看着元春那样兴味盎然,听陈窈娘说话听得如痴如醉,眉毛都快飞起来了。强忍着才没打断这些废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刘答应出于嫉恨失手将你推下高楼,又想掩盖事实,所以才自导自演了这出好戏?”皇后问道。
“奴婢只知自己,的确是刘答应推下清风阁的!”
滴水不漏,是个人才。
皇后微微一笑,看向皇上:“皇上,咱们是不是听听刘答应怎么说?”
皇上一点头,压着刘书晚的小太监,就拽掉了她口中的布团!
“她说谎!她定是受了别人的蛊惑!”刚被拿掉布团,刘书晚就惊声尖叫。
“刘答应,你的意思是,你这情比金坚,肯替你喝清火汤的好姐妹,和人同谋陷害你?!
本宫劝你想清楚再说,闹了这一晚上,大家都乏了,没工夫看你演戏!”元春不无恶意地开口。
“嫔妾……嫔妾没有爱慕北静王,求皇上明鉴。北静王府的确给嫔妾送过东西。但那是嫔妾姐姐送进来的,并无什么阴私隐情!
这贱婢异想天开,说出这些无稽之谈,嫔妾看她是家逢变故,得了妄想症、失心疯了!”
“刘答应,窈娘是你推下清风阁的吗?”惠妃突然开口。
刘书晚看了看众人,无奈咬牙:“是!”
“那毒药一事,也是你自导自演,蓄意污害宜妃与本宫?”
“不……不是,毒汤的确是宜妃送来的。嫔妾失手推了窈娘,心中很害怕,看到桌上的毒汤,才想要将计就计!”
“错漏百出!你怎么知道汤里有毒,能掩盖你推人下楼的真相?莫不是那毒是你亲自放下去的?”惠妃乘胜追击。
春香咬死,是长春宫人指使送汤,若那汤里有毒,下毒的人就要指到她庄齐云身上!
刘书晚眼见前后对不上了,浑身颤抖着极速思考。
元春见状笑着说:“别急,刘答应,本宫等着听你编故事。”
说完,又转向皇后问道:“娘娘,不知陈窈娘中的是什么毒?”
“乌头……”
“嫔妾用了银针验毒!”
皇后与刘书晚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众人愣了一下,刘书晚抢先说:
“宜妃送来了汤,嫔妾心中不安,先用银针试了毒,这才知道汤里有毒!”
就在这时,慎刑司查验春香尸体的人走进来说:“皇上,春香身上中的毒验出来了,是乌头!”
“这样一来,两处就对上了!春香给清风阁送了汤,汤里有乌头,她自己也死于乌头。
如今还疑惑的点就在于,这乌头是哪里来的,春香又为什么要送这个汤,是否真如她所说,是惠妃处的人指使的?
还有刘答应,本宫实在是疑惑,你为什么一口咬定,这事与宜妃有关呢?”皇后疑惑地问。
“因为嫔妾与他人并无嫌隙!”
“刘氏,你或许不知道,乌头这毒,银针是验不出来的。太医查验时,用的也是其他法子。你的话不尽不实,已无取信的可能。”
皇后这话一出,脸色本已煞白的刘书晚顿时摇摇欲坠。
被逼无奈之下,她可以认下失手伤人的罪过,毕竟窈娘只是一个奴婢,而且她还没死!
但她不能承认构陷高位嫔妃,以及投毒害人两项罪名,更不能被安上心恋外男的名声,这会让她与北静王都万劫不复。
刘书晚此刻恨死陈窈娘了,深觉当时就应该确保她死透了,自己再动身。不该留下这么一个祸患,害到如今。
皇后见刘书晚闭嘴不语,知道她是编不下去了,于是转身对皇帝笑道:
“皇上,事情审到这里,已大体分明了。刘答应出于嫉恨买通毓秀宫宫女春香,打算用苦肉计构陷宜妃。
不想计划正在执行时,刘氏与窈娘发生口角纠纷,刘氏误伤窈娘,以为其身死。遂顺水推舟,给窈娘灌下毒药,编出一场主仆情深的戏码,迷惑众人。
至于春香,估计也是刘氏毒死的,只是春香死前为何说汤是惠妃让送的,臣妾就不明白了!”
“还能为什么!定是春香死前胡乱攀咬,皇上明鉴,臣妾也
是受害者啊!”惠妃忙不迭地喊冤。
“这么说来,刘氏当真万死不足惜……”皇后语音刚落,刘书晚突然直起头来,呼哧呼哧喘着气说:
“不是这样的,不是,皇后娘娘,嫔妾不知这样的毒计。都是二喜,是二喜教我的……”
二喜闻言一脸怔愣,呆呆地看着刘书晚,仿佛没反应过来。
刘书晚接着说:“是二喜告诉嫔妾,毓秀宫发现嫔妾与北静王府交往密切。
她说嫔妾得罪了宜妃,宜妃必定会借题发挥,趁机诬陷嫔妾与北静王有私。
嫔妾心中害怕,二喜就建议嫔妾先下手为强,不如喝下毒药伪装成被宜妃毒害。这样宜妃之后再说清风阁不好,众人就不会相信她。
我问,怎么让人相信是宜妃害我?二喜说她认识毓秀宫的春香,春香和她有旧。
她只要瞅准机会,假装自己受伤,再许春香些好处,请她帮忙把汤送到清风阁,她肯定愿意。
汤送来之后,怎么圆话,往里面加什么都是我们说的算。
二喜保证那药不会毒死人,只会让人头晕目眩,四肢发麻。我原是打算自己喝的,只是害怕,一直没下定决心。
窈娘突然来找我闹,我失手推了她,心中实在害怕。
我以为她死了,才想将计就计,把事情推在清火汤上。
对外就说宜妃害我,弄了会让人眩晕的药来逼我喝,结果窈娘替我喝了,跌下高楼后身死!
我吩咐二喜去找春香,二喜以为我想通了,才……才有了今日的事!”
元春听完刘书晚的陈述只觉一言难尽,那句老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不怕蠢人犯傻,就怕蠢人灵机一动!这灵光乍现之下,不知打乱了多少人的计划。
果不其然,在这众人都缄默的空隙,慎刑司郑秋石突然在旁插话:“汤中所添加乌头,足够置人死地!”
“什么?!怎么可能……”突然像是想通什么,刘书晚转头,满脸惊骇地看向二喜,“你要害死我?”
二喜含着眼泪摇头不语,过了一会儿,仿佛再也承受不住一般,她颤抖着嘴唇说道:
“小主,奴婢虽应尽忠,万死不悔。可是这样滔天的罪过,奴婢一身怎敢冒认?奴婢根本不认识春香,今日也没有离开过清风阁,更不曾出过这样的主意。
主子们明鉴,奴婢乃京城人士,家中父母亲人具在,怎敢撺掇主子做这样祸及家人之事!”
“二喜……”刘书晚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张涕泗横流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作者有话说:明天会把这部分结束,最近有点忙,要赶在五一假期之前,把手头的事情做完,,
这一章急急赶出,可能会有虫,等闲下来再把虫捉了。
谢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感恩
第89章
“二喜,你是清风阁的掌事姑姑,本宫问你,刘答应与北静王之间,是否确有私情?”
“回皇后娘娘,奴婢虽是掌事,但一向不得答应青眼,答应更看重从宫外带进来的陈窈娘,奴婢对答应的事知之甚少。
不过……答应有一块心爱的玉佩,常贴身私藏。那块玉佩不是凡品,奴婢恰好在北静王身上看到过另一半。”
二喜的话,算是间接印证了刘书晚与北静王有私一事。
陈窈娘和刘书晚两个,瞬间都变得面如土色。
元春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人,纵观整场问答她俩无论怎样攻讦,都不约而同地将北静王摘了出去。
别的不说,北静王这魅力可真不小……
“够了……
“惠妃,朕将后宫交到你的手上,你就是这么打理的?”
当着众人的面,皇上如此毫不留情的问责,让惠妃的眼眶瞬间变红。她不禁咬紧双唇,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元春看着都替她委屈,皇上自己魅力不够,反倒怪人家惠妃门禁不严。想想惠妃那呕心沥血管理宫务的样,实在是不值啊,不值……
她只管盯着惠妃胡思乱想,没留心皇上的余光一直瞟着她,此刻看她全然不知自己身上的干系,反一个劲地盯着惠妃看,不禁有些无奈。
周高昱单手按了按自己的头皮,疲倦又不耐烦地问:“这事,皇后怎么看?”
皇后唇边带着浅笑,低头毕恭毕敬地说:
“回皇上,臣妾觉得这事的症结,一在乌头的来处,二在那块玉佩。只消让慎刑司搜一搜,一切就都豁然开朗了。”
“准!”
“清风阁是定要搜查的,不知惠妃、宜妃两位妹妹处?”
“一并搜查!”
皇上令下,慎刑司立马带人分头行动。
元春看着皇后成竹在胸的微笑,心下厌烦,只面上不好表现出来。
于是顺手抬起茶杯,掩饰住自己唇边的讽刺。
这幅样子看在周高昱眼中,心中难免有些怒其不争。今日这事处处透着古怪,他平日里不爱管这些事,不代表他对后宫的手段一无所知。
他不傻,自小也在母亲顺妃那里看惯了勾心斗角,顺妃得宠的时候不知挨了后宫多少明枪暗箭。
那时顺妃也是这般气定神闲,直到受了冤屈、得了教训,才知道这宫里,不是你不害人,就能独善其身的。
周高昱转着手上的新扳指,明白这宫里头,有时候证据所指的那个,还真未必是凶手。只不过惠妃自己也不干净罢了!
过了好一会儿,又像是疏忽之间。郑秋石捧着托盘进来,当众跪下说:
“皇上,长春宫配房里吊死个宫女,这是她留下的手书,请皇上过目。奴才们还在她的床底,发现了新鲜的乌头药渣……”
听到这话,惠妃紧攥于腹部的手陡然一松,双眼紧紧地闭上,复又睁开。
皇帝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冷笑着扔到她跟前:“看看吧……”
惠妃跪着将纸拾起,视线瞟过纸上的字,满脸苦涩:“如今一切罪责指向臣妾,臣妾若说这些绝不是臣妾做的,皇上信吗?”
“你觉得朕信吗?”
“臣妾无可辩驳,请皇上恕罪……”
元春捡起地上的纸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小字。
大意是,惠妃早在元春还是贵人的时候,就将春香安插在了毓秀宫,平日了里只干些传递消息的勾当。
但近日惠妃掌权,后宫无人不敬服,唯独宜妃占着皇上的宠爱“不服管教”。
惠妃想给毓秀宫一个教训,压压元春的气焰。
于是,她让瑞兰哄骗春香去清风阁送汤,想用乌头害死刘书晚,再借用刘书晚和元春的不和,将此事栽赃在元春头上。
到时候春香一死,毓秀宫就是舌灿莲花,也再难洗脱关系。
当然,这手段粗浅,刘答应也不是傻的,不一定能顺着惠妃的心意去死,但即便她没喝那汤,这事也会像钉子一样扎在她心里。
无论她是因此更恨元春,还是发现汤里有毒大做文章,毓秀宫都少不了一场麻烦。
到时两条人命横亘在前,宜妃再不可能如以往一般嚣张。
而对于惠妃来说,不过损失一个小小的棋子而已,十分划得着。
纸上的字虽不甚美观,事情的前因后果却讲的甚是明白。
就连瑞兰这个宫女的死,都有十分合理的借口。她是知道自己没能将春香按时除掉,给惠妃惹了大麻烦,才惧罪自戕的。
至于她为什么要把惠妃这些年对春香的收买、赏赐等一干银钱支出,仔细地附在后面。解释的理由可以有很多,比如怨恨,比如愧疚……
元春抬眼看着皇后,此刻是真心诚意的钦佩起她来了。
论心机、论手段、论应变,甚至是论对人心的掌控力!后
宫都无人能与她匹敌。
哪怕在后宫浸淫多年,看似与她不分伯仲的惠妃,也是如此。宫权还没捂热呢,眼看就要被夺回去了。
果不其然,长春宫发现自戕的宫女之后,慎刑司紧接着,就在毓秀宫搜出了春香收藏的一些不明大额财物,以及惠妃处多年打赏的记录。
两下一对证,惠妃百口莫辩。
元春看着皇上轻飘飘地收回了惠妃身上协理六宫的权利,再面不改色地削了长春宫的份例供给,全然不顾惠妃煞白的脸色,紧接着就让她避居长春宫,静思己过。
一系列的处置,半点没有顾及以往的情谊的意思。
甚至那勉强保住的封号,也不过是顾及着孩子,不是使他们面上无光罢了。
君恩如流水,惠妃往日的好处,仿佛一笔抹去了。
元春看着皇后居高临下,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五味杂陈。
难怪皇后要紧紧抓住手中的权利,帝王之爱瞬息即逝,又有谁敢真的相信呢?
…………
回去的路上,元春收拾好了心情,笑着夸奖柱子:“好在你机灵,看懂了本宫的暗示,不然今天这场好戏,咱们可就画蛇添足了!”
“主子谬赞,您一挡眼儿,奴才就知道是有变故。只消一打听就知道怎么做了!”
“做的好,赏你!”
“奴才谢主子的赏,倒是甄常在,她不知咱们的后手,却十分真情真意地来提点奴才,也是难得!”
元春提唇一笑:“难为她,承她的情,这事我记下了……倒是今日被皇后打了岔,没能呈上惠妃往各宫安插人手的事,有些可惜。
不过殊途同归,惠妃还是丢了协理六宫的权利。这还只是开始呢,一个庞然大物的溃毁,不能指望一日之功!”
“主子自然能够心想事成的……”
主仆两个絮絮叨叨地往回走着,微凉的风吹来,心中满是惬意。
另一边,敛秋的处境就没有这么舒适了,她跟正在轿辇旁边,小心翼翼地接着皇后的话。
皇后以手扶额,冷冷低语:
“刘氏这个蠢物,今后也算消停了。哼,本宫给她布下的康庄大道不走,非要背上一个勾通外男的名声,不干不净的去死。少喝那一口汤,累得本宫还要奔波一趟,多费口舌。”
“都是二喜不抵用,她原本拍着胸脯保证,刘氏害怕宜妃将她的私情传出,定然会喝下汤药。到时候刘氏、春香两人身死,宜妃就脱不开干系了。”
“哼,不止她们!以皇上对贾氏的看重,他不会相信这么粗浅的手段?只要他想保住贾元春,就一定会出动备用出探查,到时候让瑞兰顺理成章地认罪,本宫就可以不着痕迹地打击庄齐云,连带着给她送上贾氏这么一个劲敌。可惜了……”
皇后的语气中满是森冷的遗憾,敛秋听得一头冷汗,不得不强笑着开口道:
“结果总归是好的,娘娘算无遗策,惠妃如今只能禁足,宫权又回到了咱们手上。且经过这一次的事,皇上定然更加相信娘娘的才干!”
“你不懂,皇上多疑,这一切不露面才是最好的。刘氏没死,又是个禁不起盘问的蠢货,本宫要是不出面,二喜恐怕难以招架。”
“二喜和瑞兰的家人都在咱们的监视下,她们自然是忠心的,不过娘娘说的对,她们恐怕都招架不住慎刑司的盘查。娘娘……”敛秋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瑞兰丢了性命,她那重病的老娘,咱们是不是派人抚恤一二?”
“你莫不是没睡醒?惠妃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她会善罢甘休吗?如今只怕盯紧了瑞珠一家,咱们的人要整好撞上去了,庄家可就有话说了!”
“是……奴婢考虑的不周到,让娘娘见笑了!”
“不合时宜的仁义是要不得的,等这场风波过去,瑞兰的家人自可好好关照,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倒是二喜那边,你让人盯紧了。”
“是……”
敛秋内心不禁为瑞兰惋惜,瑞兰家里对她不好,满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在乎她的身死。
瑞珠也是为着这个老娘才背叛了惠妃,如今皇后不让插手,以她家那个穷法,瑞兰的老娘恐怕也没几日好活了。
至于二喜,连她主子都“暴毙”了,她能有什么好前程。为着皇家尊严,慎刑司拔了她的舌头,打发到辛者库去了,不知还能活几时。
敛秋心里一片荒凉,看着这些人的下场,越发连自己的前途命运都看不清了。
第二日晨起,后宫众人早已听说昨晚一连串的变故,只是皇后下了封口令,所以哪怕众人再是抓心挠肝也打听不到内情。
只知风水轮流转,皇后娘娘重回宝座,惠妃受责,刘答应暴毙,宜妃不过挨了几句不疼不痒的申饬。
就在众人一头雾水的档口,北静王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刘顺子笑的和弥勒佛一般,给水溶递了一个精致的盒子:“皇上念着和王爷的兄弟情谊,给王爷赏了两个侍妾,还请王爷笑纳!”
水溶打开一看,赫然是他当初送给小姨子的玉佩!他心中警铃大作,口干舌燥地看着刘顺子。
刘顺子压低了声音说:
“皇上心中,自然是郡王这个兄弟更为重要的。郡王不比前南安王,他伤了皇上的心,累得皇上不得不自断手足,何等的背主忘恩!郡王不同啊,郡王自来和皇上亲厚,那是在潜邸就有的交情。皇上说了,太祖皇帝可与祖上共享江山,皇上效仿太祖,岂惜一女子乎?
郡王少年风流,要是有这样的心思,何不与皇上早说?这不,皇上已经把人给郡王送来了……”说完,刘顺子嘿嘿笑了几声,向后一招手,内监抬上了两个盒子。
北静王一边抖着手,一边笑着谢主隆恩。
等把刘顺子送走,他几次深呼吸,打开柜子。
当他看见里面被堵了嘴,满脸是泪的刘书晚的那一刻,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第90章
和元春想的不一样,周高昱根本不在乎一个小小答应心里装着谁。他手里把玩着玉佩,心中只觉得好笑。
刘氏犯了错,宫里肯定是容不下她了,但若粗暴处死,恐怕北静王处惶惶不安。
周高昱转转自己的扳指,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北静王听完刘书晚和陈窈娘充斥着互相诅咒的陈述,只觉自己脖子上的脑袋摇摇欲坠。
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可吃,他一定回到当初,绝不让这两祸害进门,也要顺便一个大嘴巴子将自己扇醒!
他是风月场上的常客,哪里有什么所谓的真心诚意。
对眼前的两人,一个是戏本子上烂俗的英雄救美,一个是蓄意的留情结交。
眼见妻妹还有两分灵慧,打着在宫里安插个自己人的主意,这才有那些婉转的讨好。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要让一个女人心甘情愿为自己所用,非得她动情不可。要是她能死心塌地,那就更好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当初自以为是的“谋算”,居然会惹来今日那么大的祸患……
看着眼前哭的梨花带雨的两人,水溶摇摇欲坠!
刘书暄见北静王全然六神无主的样,无声地叹了口气。上前扶着水溶的胳膊,缓声说:
“王爷,两位妹妹远道而来,想必已疲累不堪,不如先让她们下去歇息休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水溶似被刘书暄唤醒,忙不迭地转身握住她的手:“书暄……”
刘书暄看他一副好容貌,这般惶惶无依地看着自己,心里再大的不满也消散了。
她一面安抚水溶,一面对着下人使了个眼色。门口几个侯着听差的大力嬷嬷立刻一言不发地进来,将刘书晚并陈窈娘连人带柜子的抬走了,完全不顾她们的挣扎和呜咽。
两人离开后,水溶明显缓下了一口气,不如先前的紧绷和僵直。
他眼眶泛红,紧紧握着她的手,似在无声催促刘书暄说点什么。
刘书暄是从不让他失望的,她单手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花,温声细语地说:“王爷别怕,方才听刘公公的意思,皇上并未因此事着恼。
将人送来府上,虽有提点的意思,只怕安抚的意味更重。如今南安王被抄,各世家心中不安,为着平定人心
,皇上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为难王爷的。
何况王爷与书晚之间,也并没什么实在私情,王爷大可安心。当今圣上雄才大略,正如刘公公所说,他是不会为了一个侍妾,坏了和王爷的兄弟之情的!”
“书暄,我和书晚真的没有……”
“我知道,要真有什么私情,那可是欺君之罪,王爷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呢!”
“对!对,只是如今该怎么安置这两人?我是在不想见她们,要不咱们悄悄将他们送走,或者许配给别人?”
“王爷!鹡鸰香念珠串的教训王爷又忘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既是皇上赐下的,王爷就该好好收着,明儿个还要心怀感激地进宫谢恩才是。”
“可陈窈娘还好说,书晚毕竟曾是……”
提到刘书晚,刘书暄的眼神一暗,低下头笑道:“正是这事要讨王爷的示下,因她曾经的身份,咱们得叫个太医好好给她把把脉。二则,恕臣妾直言,这一年之间,王爷是不好和她有孩子的。”
水溶的手摆的和拨浪鼓一样:“好好供着就是,我以后都不再见她了!"
刘书暄讽刺一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要这一年不担上混淆皇室血脉的罪责,水溶见不见她,又有什么所谓呢,一个蠢货罢了!
“还有,当初这两个妹妹进宫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皇上是拳拳好意,若是从咱们这儿流出不好的风声,那就是咱们不懂事了。
依妾身的意思,不如给这两个妹妹改个出生姓名,以后避着人还罢了。等时间一长,便是有人看出什么来,也不妨碍的!”
“你考虑的周全,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书暄,你辛苦了……”
刘书暄温婉地低头笑笑,接下了水溶对她的称赞和肯定。
送走心满意足的水溶,刘书暄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无踪,她的奶嬷嬷上前一步扶着她的手,悄声道:
“大夫已经去看过了,书晚小姐是没有身孕的,而且——”
刘书暄眉头一皱:“怎么了?”
“书晚小姐起先嚷着自己并没有承过宠,不可能有身孕,奴婢不敢大意,还是叫嬷嬷和大夫一起验看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刘书暄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这倒是好事了,大大省了咱们的麻烦!”
“但……人是被灌了绝子汤后送回来的,那药大寒,书晚小姐腹部疼痛难忍,大夫说以后再难有身孕了,只怕于寿数上也有妨碍。”
“果然是皇家行事,再没有一点疏漏。罢了,好好给她调理吧。还有陈窈娘,看她那样子,委实伤的不轻,你们认真看顾着,别叫她死了。
也别叫一个外人靠近她们,所有来往服侍的人,仔细敲打过,不许和她们说一句话!”
“奴婢明白……”
“以后对外不必明说她们的来路,真有人上赶着打听,就说是宫里赐下的侍妾。一个梅姨娘,一个兰姨娘……本宫的妹妹不幸在宫中暴毙,以后再没有书晚小姐了!”
“是!”
无论是宫里少了个答应,还是北静王府多了个侍妾,在前朝后宫都掀不起什么水花。倒是皇后重掌后宫一事,给了外界不少信号。
柳芳当年因着女儿的攀附,借上了皇后的东风,一跃成为可以和南安郡王同台竞擂的人。
如今南安郡王没了,北静王又龟缩不出,他一身“才华”实在没有可以施展的地方。
于是趁着皇后重出江湖,他再次自发归入皇后阵营。始终是尝过权力甘美的人,怎忍就这么沉寂下去,重新变成曾经那个无人问津的普通勋贵。
朝堂的走向影响后宫,如今风头正胜的云嫔对皇后越发毕恭毕敬。
长春宫因为主位娘娘犯错,一并连同宫居住的赵珍儿和李秀容都受了牵连。
就在众人都觉得长春宫的颓势一去不复返时,大皇子周允佑突然在屡屡获得皇上嘉奖,甚至皇上破格允许他提前上朝听政。
这一举动无疑包含着巨大的政治信号,一时间,原本要投向皇后阵营的人,又开始摇摆不定。
————
春去夏至,天气渐渐燥热,外头的知了吵的人心烦,中午也不好歇觉。
元春坐在花架子下头熬困,偶有一阵凉风吹来,让人慵懒的好似失了筋骨。
甄瑜坐在一旁扎花,看元春百无聊赖的样子,笑着给她凑趣:“姐姐听说了吗,宗人府已经着手给大皇子议亲了?”
鸳鸯刚换了茶过来,听到这话倒吃了一惊,笑问道:“怎么这样早,大皇子才多大?就要议亲了吗?”
甄瑜抿嘴一笑,嗔着她说:“大小不在年纪,大皇子如今都入朝习学了,可见皇上看重。”
“大皇子和宝玉差不多年纪,你忘了?”元春懒懒地说。
鸳鸯一抚掌,笑道:“可不是差不多,奴婢真昏了头了。”
“提起这个,听说姐姐的兄弟也议亲了,不知说定了哪家呢?”
元春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地说:“没有定下呢,搁置了。母亲对宝玉寄予厚望,想来是不肯轻易点头的,约摸要慢慢地看吧!”
甄瑜听着这话里有话的样子,不便追问,于是说起自己家来:
“说起来,嫔妾的弟弟也和姐姐亲兄弟同岁呢,当初若无姐姐援手,这孩子如今还不知落到何种境地。”
提起甄宝玉,元春有了兴趣,微微坐起身子问:“我记得,你那个兄弟也叫宝玉?”
“这是祖母爱惜,给他取的乳名。如今祖母去了,家中应也无人再唤这个名字了。嫔妾兄弟的正经名字,叫做‘甄瑛’。”
“甄瑛”?元春一愣,继续问到:“我记得这孩子如今在京里,日子可还过得吗?”
“托姐姐的福,去岁家中出事,弟弟得皇恩入京读书,很肯用功。家里传信来说,今年是必定要下场一试的!”
“不错,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元春赞道。
“难为他,家中惊逢恶变,他反倒立起来了。一并将从前那些纨绔的习气全改,若是祖母还在,不知要何等欣慰。”
元春拍拍她的手说:“好了,只要他肯上进,老太太九泉之下也是欢喜的。咱们是世交之谊,很该走动起来。你们家如今在京的人不多,他若有了什么难处,千万不要外道才是。”
“多谢姐姐,据他传话进来,府上琏二爷对他很是看顾,他心中甚是感激。只是秋闱在即,还要多用些心在功课上,等科举过后,一定携礼去府上问候!”
贾琏?这倒让元春有些想不到。不是贾琏没有怜贫济困的心,是他与甄瑛素无来往,不知是何时接上的缘分。
元春按下心中的好奇,转了话题道:“大皇子要议亲,那么二皇子呢?本宫记着二皇子的年纪和大皇子并不差多少?”
“可是呢,上回皇上要大皇子入朝习学,德妃娘娘就火急火燎地找到皇上,言下之意是也要二皇子跟着去,吃了皇上好一顿训斥。
不过这回议亲,皇上倒没说定只替大皇子相看,想来,若是有好的姑娘,也许一起定下也未可知呢!”
“那德妃可有的忙了,她是处处都要比着大皇子来了,皇上可要伤脑筋了!”
语罢,不知想到什么,两人都笑出声来。
甄瑜看元春精神好了些,不像方才那么恹恹的,于是转身对素珠说:
“我看姐姐方才吃的甚少,虽说夏天胃口不好,但是饿亏了身子是大事。我家乡有好些精致细点,我做了一些,不如姐姐赏脸尝尝?”
甄瑜说完,素珠就端上了碟子,元春一看,果然精致。
莹润光洁的骨瓷碟子中,盛着好几样面粿子,有器物样式的,比如葫芦、花生、金锁、柿子;还有拟花的,牡丹、玉兰、芙蓉。
每个不过拇指大小,精致可爱,五颜六色,看得出很用了些心思。
元春捻起一个尝尝,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忍不住赞叹道:“怪道人都说江南好,只这点心就与众不同了,可见人说的不错!”
“姐姐喜欢,我日后常做!”
“那怎好劳烦你?”
“无碍的……”甄瑜抿嘴一笑,很有几分江南的灵秀之美。
她的长相在花团锦簇的后宫都能排上前几位,除了眉眼长得好,身上那种恰到好处的书卷气和婉约气质,更给容貌增色不少。
以往见她时,她总是面色如霜,一片孤傲与不入世的疏离。如今相伴世间长了,偶尔露出的柔美更将她的容貌衬托到十分。
元春随了老太太,就喜欢美人。看着甄瑜巧笑嫣兮的样子,真可谓万分舒心。
熬过困去,元春的松散时光就结束了。
周高昱在勤政殿批奏章,点了元春去伴架。按元春的理解,就是一个人用功太过烦闷,非要找个人去陪着。
元春心里叹息,面上装的甚是欢欣鼓舞。
到了勤政殿一看,皇上兴致很好,元春瞥了刘顺子一眼,顺子脸上也挂着喜色。
“皇上这是有什么喜事吗?”
周高昱看着展颜一笑,伸手一拦,拥着她说:“广福大捷,冯唐已荡平贼寇,可保百姓再无边境袭扰之苦,这是他的请功奏表呢!”
“皇上指挥的好,那区区匪徒还不手到擒来?”为着她这无知而又盲目自信的话,周高昱哼笑出声。
拍了拍她的肩膀:“爱妃说的对!”眼睛却盯着舆图有些出神,元春顺着他的视线往下一瞥,那正是真真国的地界。
元春知道他是对真真国动了杀心,周高昱这个人,认真生气的时候,可以说是睚眦必报也不为过。
但是他的这种想法,恐怕在朝堂上不会很顺利……
当先一个,自己那好舅舅王子腾就要出来掣肘。他如今是九省统制,朝廷若要以广福为跳板挥兵直下,难保不动了他的蛋糕。
要是冯唐胜了,这破天的功劳定会将他踩在脚下;要是冯唐败了,他很有可能要做那个收拾残局的人,怎么都不划算!
将个人私心置于国家利益之上,也难怪周高昱要收拾他。
晚上,元春回到毓秀宫,鸳鸯早给她准备好一桌适口的小菜,元春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对柱子吩咐道:
“你去打听下甄瑛的人品才干,避着点人,别大张旗鼓的。再让贾琏多多关照他,他姐姐对本宫尽心,本宫自然不能薄待了他家。若他果然不错……”
后面的话元春没说,柱子也没问,反倒说起了贾府的闲话:“奴才今日去薛家给二姑奶奶送贺仪,瞧着二姑奶奶面色不错呢!
姨太太出入都带着的姑奶奶,很是看重爱惜的样子,接到娘娘的贺礼高兴的不得了,说多谢娘娘想着。
因这是二姑奶奶过了门子后的头一遭生日,姨太太还请了戏班子给姑奶奶祝寿,老太太大太太都过去凑热闹了。
奴才赶得巧,讨了杯酒吃,还得了老太太和姨太太两处赏!”
“依你瞧着,二丫头如今是很和美了!”
“听抱琴姑娘说是不错呢!哦,对了,抱琴也要嫁人了,薛姨太太做的主,许的是他们本家铺子里的一个掌柜!说是年纪轻轻的好本事。抱琴成亲之后,还是回二姑奶奶身边做事!”
“你提醒着我,下次出去给她添妆,终归跟了我一场!”
“是”
“这嫁娶之事,若是挑不着好相公,那还真不如挑个老婆婆。二丫头性子绵软,要是嫁去那不讲理的人家,她的日子就难过了。
如今有薛姨太太护着,宝丫头帮衬着,纵然我那表弟混蛋些,日子也照样过得!”
“可是呢……就是咱们太太心里过不去,二姑娘的喜事也没出席。”
“这没要紧,她心里只怕为着宝玉还烦恼不过来呢!大家心里知道,也就不见怪了。”
说起王夫人的烦恼,连柱子都得感叹一声荒唐。
宝玉那边有了庶子又伤了身子,婚事上头就有些不得意。
王夫人先是看中薛家的宝姑娘,奈何人家釜底抽薪,先与大房做了亲。她又急急地想与史家定下。
要知道,王夫人是一直看不上史姑娘的,总觉得她疯疯癫癫没个正形,和宝玉嬉笑打闹也不忌讳,还没有爹娘照拂,是个克亲的命。
如今逼不得已,想要捏着鼻子定了这门亲事,人家史家转眼就来将史姑娘接走了。
再去接时,如今的史夫人直言相告,史姑娘已经定了亲,要在家里养性子啦。
王夫人这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家史家压根没看上宝玉。
兜兜转转,眼面前的这些姑娘里头,只剩下一个黛玉了,王夫人再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那副扭捏和不甘,话里话外都透着不情愿的样子。看在老太太眼里,更是天雷勾动地火,直接把王夫人轰成了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