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元春去找周高昱时,其实也没想好自己要说些什么。只是看着甄瑜如今的样子,难免想起前世的自己,心下生出几分怜惜。
大势所趋,为了皇朝的长治久安,周高昱是一定会对世家出手的。
这一点即便是如今有了孩子傍身的元春,都没敢想过贾府会被轻轻放下。
甄瑜是个聪明人,她如今所做的全部努力,以及反复求见周高昱的执着,不过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家里遭灾而无动于衷罢了。
玉罄跟在元春身侧,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劝道:
“娘娘,咱们一向是不管这些闲事的,如今又何苦应了甄常在这一声请甄家在后宫有两位娘娘,前朝又有那么些故交,他们都不曾开口,可见这必然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万一惹怒了皇上,岂不是平白吃亏”
元春摇了摇头,她又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只是碍于前世那点无法宣之于口的心结,便扯了扯嘴角对玉罄说:
“这道理本宫何尝不知道,只是甄家与贾家毕竟是老亲,他家男人可恶,在外头不知做了些什么混账事,才连累了一家老小。但内宅妇孺——大抵无辜。
甄氏心焦,也是天理人情。后宫不能干政,本宫也没有想要插手其中的意思,不过怜惜她的一片孝心,想要替她求个面圣的机会罢了!”
一席话毕,玉罄也听出元春心意已决,于是不再多话,扶着元春朝勤政殿走去。
此番来找周高昱,元春心中也是没底的,若不是生了小四,她就是再怜惜,再共情甄氏也不会走这一遭。
大概是生了儿子之后,胆气也足了不少罢……
元春在心中摇头失笑,却见周高昱在听完她的来意之后,不但没怒,反倒还饶有兴致地搁了笔问:
“难得这甄氏还能入了你的眼”
“都是一宫姐妹,皇上说的哪里话不过是想成全她的一片孝心。贾甄两家是老亲,臣妾虽与他们走动的少,到底与别个不同些。”
“哼,爱妃倒是实诚,别人见甄家出了事,闪躲尚嫌不及,你反凑上来。罢,既然爱妃开了口,就宣甄氏午时过来侯见吧!”
元春见周高昱这般给面子,十分诧异。连忙真心诚意地谢了他两回。周高昱但笑不语,捏了捏她的手心,又转头批阅起奏折来。
元春不敢多看,在旁安安静静地伺候起笔墨来。
刘顺子见状才稳下了心,自己轻手轻脚地退到了一边,把空间留给了两人。
周高昱近来政事繁杂,忙出了不少火气。再加上前朝一些不长眼的大臣频频添堵,后头皇后一事又憋了口气,实在是不好伺候。
元春生产之后,来勤政殿的日子都少了。如今一来还是给甄家求情的,刘顺子心中万分忐忑。就怕皇上一时气不顺发作起来,殃及他们这些池鱼。
没想到宜主子一来,皇上不仅没发作,反倒瞧着气还顺了好些,刘顺子连忙心里念佛,乞盼着这位主儿能多多地来几趟。
周高昱确实忙,拿甄家开刀是他一早就打算好的。计划了许久,也放纵了许久,如今才算是图穷匕见。
为了能顺利挥下这一刀,甚至连后宫那些腌臜事都轻轻揭过,就为求个稳妥,为后边的大动作开个好头。
这几日,他一面应付着前朝的阳奉阴违,一面又要提防着后宫太上皇的突然发作,可谓是身心俱疲。
今日元春来找他,他其实很高兴。元春在宫中一贯习惯了独来独往。虽然嘴上说着和甄家是老亲,实际也并无什么密切的交往。
她向来不在那些蝇营狗苟的事上边花心思下功夫,但后宫的风波却是一刻也不曾停歇的。
皇后这几年心大了,想必随着他对后宫越来越少的关注,这后宫的明争暗斗还会愈演愈烈。
元春得能护住自己和孩子,他才能真正做到心无旁骛。毕竟她生产那日给他带来的惊吓,他不想再承受一次了。
若是元春身边能有个得力的臂膀,能在他疏忽的时候看顾这娘俩一二,他也不介意给甄氏一二恩典。
难得她有看得过眼的人,若随意指派,恐怕不能如意。想着甄氏素日为人,也还算本分聪明,周高昱慢慢在心里做了决定。
元春是不知道周高昱心中的考量的,自皇后被夺权之后,惠妃一派可谓在后宫抖起来了,就连一向依附她的赵珍儿,李秀蓉等人也随之鸡犬升天,挤兑得孙氏、刘书晚等人几乎无处落脚。
按理来说,以惠妃一向的谨慎,她也不至于纵得下头的人这样。
可惜她近来与大皇子缓和关系屡屡受挫,皇后又以养病为借口,全然闭门不出。她满腔的怨气无穷发泄,越发执着于后宫权势的掠夺与彰显。
整个后宫里,除了德妃一贯与她不和,还在锲而不舍地给她添堵外。良妃温和无争,元春有意避其锋芒。整个后宫几乎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鸳鸯初来宫里时,对宫里的争斗还不太明白。虽有预想,也不觉特别厉害。
总以为这宫里得是全天下最讲礼法的地方,只要姑娘按礼尊敬,尽心服侍皇上和皇后,总不会有什么大错。
陪着元春走了一趟鬼门关后,这念头就烟消云散了。眼见着皇后势弱,惠妃又扶摇直上。自己真正受了委屈的姑娘反而落在一旁,也不解地问过。
元春闻言只冷冷地垂眸一笑,道:“皇后
这么多年以来,几乎就视惠妃为眼中钉肉中刺,可不单单是因为那点陈年旧事带来的心结。
纵观这整个后宫,根基最为深厚,位子坐的最稳的,不是皇后而是惠妃!
皇后所倚仗的,不过是前朝文臣心目中的礼法正统,和陛下捉摸不定的心意。一旦皇后犯了错,失了圣心,这尊荣转瞬之间就烟消云散。
但庄齐云不同,他们家即是勋贵也是门阀,在朝为官者不知凡几。她甚至在名义上还是后宫之中抚育皇嗣最多的妃子。
并且,只要大皇子还在她名下一天,李博瞻为首的一派文臣,天然就是她的盟友。
以李博瞻今时今日的地位,振臂一呼之下,支持惠妃的文臣绝不逊于支持皇后正统的。
她如果上位了,恐怕连皇上也难以轻言废立。我想,这也是皇上当初选了许氏女为后的原因。更是如今皇上要保住皇后的原因……”
鸳鸯愣住了,玉罄比她机灵,闻言霎时明白过来,试探着问元春:“主子的意思,皇上并不满意惠妃……”
元春笑着点了点头:“庄齐云曾经有过机会,就在皇上把大皇子抱给她养的时候。如果皇后一直没能诞下嫡长子,以皇上对大皇子的喜爱,她未尝没有如愿的机会。
可惜她等不了,也不愿等。她容不下皇后压在她头上,也始终没真的将大皇子当做自己的血脉。
岂不知,要是她真的诞下皇子,才是真的没有机会了呢……外戚尾大不掉,始终是皇上最为忌惮的事。齐家势大,而李博瞻……老了……”
元春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不知道这一席话给了屋内的几人多大的震撼,柱子、玉罄、鸳鸯几人互相看看,纷纷不由自主地抿紧了嘴巴。
话至此处,他们已然明白了元春的意思,比起皇后,这后宫之中更难对付的人是惠妃。
所以值此情形之下,良妃、皇后与自家主子都不约而同避其锋芒。究其原因,还是那句话:欲使其亡,必使其狂……——
作者有话说:前段时间生病了,因为工作压力和长期熬夜,不得不暂停更新调整自己的状态和身体下……小天使们千万别学我啊,睡眠真的很重要,一定要重视自己的身心健康!
评论区被我关了,因为一度心理脆弱,过度敏感,影响我恢复健康[苦笑.]和大家说声抱歉
然后
祝大家多喜乐,长安宁!
第72章
毓秀宫的一举一动,向来都为后宫所瞩目。众人眼见元春走了一趟勤政殿,甄氏就得了觐见的机会,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皇上着实给宜妃脸面,不管前朝如何裁决,甄氏能得御前求上一求,总比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要好。
此事过后,甄氏还不知要怎么谢宜妃呢!也难为她,能说动一向目中无人的宜妃娘娘替她出头。
“不愧是沾亲带故的,即便闲时不走动,关键时刻也照样比旁人不同……”
这话是李秀蓉一时嘴快说给她旁边的赵珍儿听的。声音不大,只刚好闯入了德妃耳朵里。让德妃本就不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李秀蓉如今已是旗帜鲜明站了长春宫那一派,话说出来足够扎德妃的心。
甄瑜住在德妃的永福宫里,为人一贯孤高自诩,从不奉承德妃。德妃硬找过她几回麻烦,也被她不疼不痒的顶回去了。
德妃终归还是要顾着外头的甄家和宫里的太妃,不敢过分,心里一直憋着气呢。
这次听说甄家出事了,甄瑜求见皇上不成,她可算是称心如意。擎等着甄瑜来向自己低头呢,没想到人家转身就求到宜妃跟前了。
尽管德妃也没想着帮她,但作为永福宫的主位娘娘,甄氏此番太不给她面子。德妃心窄,顿时怒气冲冲,一扭身就要去找甄瑜出气,现在可不用有什么顾忌了。
暂不说永福宫那边闹得如何不可开交,午后,宫道上忽有小太监疾走往各处报信,竟是太上皇不好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纷纷放下自己的小心思,嫔位以上纷纷按品上妆,齐聚宝华宫为太上皇祈福。
皇上早已到了养心殿,与皇后一起亲捧汤药,侯在养心殿中为上皇侍疾。
得了消息的朝廷官员也陆陆续续从各方赶来,在外头跪了一地。那样子,竟是个不好的意思。
元春跪在宝华宫中满脸肃容,余光瞟了瞟从门外快步走进的玉罄,直见她轻轻点了点头,心中才算安稳些。
算着时间,前世康泰帝还有几年好活,所以没防备。
事发突然,连小皇子们,也为表孝心也,被奶母伴当带领着聚在了宝华殿的偏殿。
元春不放心,一开始就让秀儿和鸳鸯两人陪着过去,柱子则留下看屋子。这样忙时最易出乱子,所以宁可自己身边的人少些。
遣了玉罄去看过,确定隔壁妥当,元春才在心里飞快思索。太上皇这事也实在赶了巧,周高昱才对甄家下了手,这边太上皇立刻就不好了。
非要说是皇帝不顾旧恩,气坏了上皇也不是不行。毕竟太上皇以往对老臣的维护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就连元春,此刻都有些疑惑。按照前世种种,太上皇分明还有几年寿数,莫非真是……
想至此处,元春自己又在心里摇了摇头,不是这个猜测没道理,而是上皇本身就不是个重情的人。
这念头此刻也回荡在养心殿众人心里,上皇清醒之后下的第一道令:甄家有负皇恩,令皇帝按律查处。但念及甄氏侍奉有功,赐甄氏陪葬皇陵,共赴极乐……
断断续续的话音昭示着主人已是油尽灯枯,但这话里的意思却明白得让人心里发凉。
甄家向来以康泰帝的命令马首是瞻,但凡康泰帝此刻露出一丝半点想保的意思,病床前的皇帝都不好违逆的。
哪料这一开口,没等来赦免,反等来一张催命符。
还有甄太妃,说声太妃,其实也不到四十岁。陪葬皇陵是荣耀,但共赴极乐,那不就是上皇一咽气,登时就要了她的命吗
上皇话音刚落,甄太妃登时就“忧虑过甚”,“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屋里的人都嗣没有听见,眼光都没有半分分给她,只有旁边的太监手脚轻快地将人抬了出去,动静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看待甄氏的样子,已与看待死人无异——
元春跪在宝华殿里,和后宫其余女眷一样,得不到半点消息。跪了快要一个时辰,都没听见外头有动静,,也没人叫起。
偏殿倒是传来过一二声婴儿的哭泣,但不一会儿也就消声了。元春留神听着,也分不出到底是不是小四。
又过了一会儿,外头终于有太监进来传话,说是皇后娘娘传令下来,让各宫主子们都可松散松散,只是依然不能离开宝华殿。
这一声令下,众人就知道康泰帝应该是缓过来了,这一气暂时还咽不下去,只是估摸着也好不了,才不准众人散了。
玉罄膝行几步上前扶起元春,找了个矮凳给她坐着,手上轻轻替她揉捏膝盖,跪了快一个时辰,不是说着玩的。
再看其他妃子,也都由贴身的宫女服侍着坐下了。大家面上都还镇定,独惠妃一人脸色尤其难看。
她这些日子在后宫可谓是春风得意,隐隐有压皇后一头的意思。
但大事一来,所有的妄念都倾刻被打回原形。无论内外,都只认皇后,完全没有“惠妃”的立足之地。
皇后和嫔妃之间身份地位的差别,就如同天堑一般赤裸袒露在庄齐云的野心面前。
只要皇后的名头一天不从许诗筠头上摘下来,她就永远只是“妃妾”……
元春没理会惠妃苦涩不堪的心思,就着玉罄的手吃了两口面茶,暗暗感叹宫中有人好办事。
今天这一遭还不知要闹到何时,趁着现在正好垫
两口。
果不其然,众人一直枯坐到了亥时,才有人入内叫起,让回宫去修整。此时已是人困马乏,众人都一言不发,匆匆行过礼后回了各宫。
皇子们因为年纪小,不过去略尽了尽心力,就都由奶母带回了。
小四吃饱喝足,此时已呼呼大睡,元春亲自去看了他一回,摸摸他的手脚和额头都是暖和的,才放下心来。
由鸳鸯玉罄服侍着胡乱睡下,模模糊糊中,做了不少光怪陆离的梦。没一会儿,又听外间闹起来了。元春心里咯噔一下,坐起来朝外问怎么了。
玉罄轻轻打起帘子回话:“主子,甄太妃薨了……”
“太妃……”
第73章
从永寿宫出来后,甄瑜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脚下一软就要瘫倒在地。
跟在后头的小宫女眼疾手快地搀了一把,她勉力站住。扶墙的五指死死向下扣去,指尖没有一丝血色。
今日出门,她特地没带贴身的丫头,方才进入里面也挥退所有服侍的下人,确保世间没有第三个人能目击这场密谈,此时仍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但此刻,她只无比庆幸当时走了宜妃的路子,能在这最后关头亲手送走甄氏。
她本来还心存怨恨,甄家就是再不堪,到底鞍前马后为上皇效命多年,从无半点推脱搪塞,临了是这么个结果。
她去求情,皇帝甚至不愿听,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明言宫中多纷扰,宜妃身边一向没什么知心知意的人,让她日后为宜妃与四皇子排忧解烦,聊解寂寞。
连询问的意思都没有,满眼都是打量,反复只要她的脸上出现一丝一毫的勉强。这场觐见就会无疾而终。
同样是天子妃嫔,一个被捧在手心珍之重之,另一个却连面圣求情的机会都要靠别人施舍。
哪怕甄瑜从没有希冀过皇上的恩宠,还是被这无情冷的骨子里发寒。
她没有选择,甄家上下数百口的性命都捏在她手中,只能眼中含泪叩谢皇恩,期待她的顺从能让皇帝网开一面,不要赶尽杀绝。
皇帝果然很满意,周高昱一直打算着要在元春身边放几个得用的人。以便在自己疏忽的时候,她能有个臂膀。
特别是小四出生后,前朝越忙,这种需求就越发迫切。
贾家的人不得力,朝中站不上脚,勉强有个贾雨村,能凑活着跑跑腿。
他也算拎的清,贾王两家生了龃龉之后,和王家的来往也淡了。周高昱也愿意给他几分历练的机会。
就是宫里难办,以前考虑过王家送进的王令仪,但元春十分反感,还在孕期动了胎气,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
后来新进宫的这批秀女,就北静王的妻妹和小甄氏两人看起来最机灵。可惜一个没眼色,一个太高傲。
若不是元春求情,周高昱也看不上小甄氏。只能说是机缘巧合,顺水推舟。
小甄氏的恭顺让周高昱还算满意,给了个恩典,让她亲自送姑母上路。
甄瑜咽下满心的苦涩,哪怕她和姑母再说说不上话,她们也是血亲,皇帝就这么轻飘飘地让她送太妃上路,当真没有半分怜惜。
明知上皇金口玉言,绝无可更改。甄瑜还是心凉,忝居妃位又怎样,临了也不过是枕边人冷冰冰的一句话。
她揣着一颗凉透的心独自走进永寿宫,已经做好了姑母会歇斯底里的准备。
但她再没想到,会从甄氏口中听到那么疯狂的一段话……
“上皇是不是怪我?!瑜儿,瑜儿你去替我求求皇上,我当真没有想过害上皇啊,我就是有一千个,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我只是想讨上皇的好,上皇对那个贱人如此上心,我陪了上皇那么多年,如何甘心这样了局,让那个小贱人压在我头上!
我还不甚老,万一万一……!岂知上皇服了我的药,却和那贱人有了孩子!可喜老天有眼,孩子又没了,没了!!……
那药是好东西,老道说了不会伤人的,你问你父,他亲自去求来的,还自个儿用过,怎会有害!
定是那贱/人日日痴缠上皇,定是她,不知羞耻!!……非是我之过啊,瑜儿…………”
“姑母,姑母!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药,什么孩子,这又与父亲什么相干?”
甄瑜听的目眦欲裂,脑海中冒出的猜想惊得她出了一身黏腻的汗。
再顾不得其他,双手死死固定住甄氏的两臂,希望一切都是她多想。
“你不知道?!哈哈,你不知道?!……”甄太妃状若癫狂,歇斯底里地吼道:
“你们不知道?上皇是服了药的,你父求来的!好东西!只要一点点,就能让人……哈哈哈哈!
李氏那个贱/人,她该感谢我!若是没有我,她哪里来的福分怀上龙胎,上皇该感谢我!!否则他哪有精力,在李氏那个贱/人身上逞!威!风!……哈哈哈哈哈……
可为什么现在要怪我呢?他们不是很受用吗,为什么要怪哀家!!”
甄瑜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心跳如鼓,几乎骇死,伸手向前一扑,死死捂住甄太妃的嘴,嗓子眼里低吼出声:
“姑母……你是想拖累全家去死啊……!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甄太妃猛然推开甄瑜,一时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歇斯底里地将身边的陈设尽皆推倒,花瓶茶碗抱起向甄瑜砸去,却都统统砸偏了……
“我是为他们好!如你父一般窝囊一辈子,这个家就完了!你们占尽我好处的时候不说,这时候要来怪我?!
上皇,呵呵,上皇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心知肚明!他不过是羞于昭告天下,他老来得子,龙精虎猛的真相?!呸……你父难道不知?你们凭什么怪我,凭什么?!”
甄氏喊到后边已然力竭,却还是跌跌撞撞朝着门口踉跄而去,嘴里还念叨着:“殉葬……殉葬不合祖宗礼法……”
甄瑜脑子一懵,膝行两步一把拖住甄氏的腿,甄氏猛然摔倒再地,发出沉闷的“噗通”一声。
一时不动了,寂静的殿内只有甄瑜粗重的喘息声和喉咙里不住传出的“咔咔”声……
甄瑜颓然扑倒在甄氏身上,以为她死了,不一会儿悲咽出声。却不想转瞬间,甄太妃竟再次踢打、吼叫起来。
甄瑜猛然扑向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跪坐在她身上,死死压住,喉咙里挣出嘶哑的声音:
“够了,够了,姑母……你不能拖着全家去死,不能……”
声音愈加坚定,手上就握的更紧,也不知过了多久。甄氏踢动的双脚都平息了,她的双手都没有放开。
甄瑜觉得自己也有一瞬间死过去了,不然怎么再回过神时,殿内已经黑透了。
宫人们谨遵命令,死死把守大门,无一人敢进来探看,甄瑜试了好几次,才从地上爬起来。
殿内一片狼藉,她满脸不知是泪是汗,跌跌撞撞向外走去,再也没回头看过一眼……
甄瑜走后,慎刑司等在外头的人不一会儿就将内殿收拾妥当。低头向勤政殿复命而去。
剩余的人把守殿门,原本永寿宫的宫女太监早堵了嘴捆在偏殿!
周高昱听人回报了永寿宫内的乱象,将手中的茶碗一搁,冷哼一声:“甄氏感念上皇恩德,忧思过度,暴病而亡……待上皇百年之后,准随葬。甄家诸人暂且关押待审……
小甄氏——甄常在病了,着好生看顾,宝华殿内尽尽哀思即可,不必出来了。
顺子,着备用处盯好了,但凡有半点怨望不妥,这人也是不能送到宜妃母子身边的。”
顺子连忙低头领命,眼风朝慎刑司的郑秋石一瞟,郑秋石连忙垂下了眼。
这郑秋石是皇后“病”后,几番博弈最终被提拔起来的人,背地里是皇帝的人。
以前皇帝放给皇后的权力,如今正一点点往回收。
这时候就显示出了皇帝的决断。信任时是毫无保留的放权,收回的那一刻,也是半点不留情面。
想来宜妃生产那日的事,皇帝表面上是被敷衍过去了,暗地里可都还记着呢。无论是惠妃还是皇后,目前看来都没讨着好。
就不知上皇一去之后,前朝后宫又会怎样的震荡……
刘顺子心里百转千回,表面上是一点儿都没漏出来。提现了郑秋石几句后,匆匆去往宝华殿传话。
甄氏的暴毙在众人意料之外,细想之下也在情理
之中,掀起不大的些许涟漪,就风过了无痕了。
反倒是太上皇,自那日醒来吩咐了几句话后就陷入昏迷,近些日子连汤药都喂不进去了。
自此,众人已知太皇时日无多,李太妃带着小公主日日陪伴在侧,赢得宗室一片好评……
只惠妃暗自咬牙痛恨,私底下里恨骂李太妃邀买人心,不顾小公主体弱。那年迈之人的病榻前,岂是小孩子呆得的,果真不是亲生,平日再如何待孩子好,也不过是表面功夫。
这话说的诛心,晏惜等人只做没有听见,不敢接话。
第74章
接连闹了十来日后,太上皇终是在一日黄昏时分落了气,一时间,皇宫内外哭声震天。
元春匆匆换了孝服,由玉罄扶着往宝华殿赶,面上尽是悲凄之色,口中却不急不缓地问道:
“打听到了吗?那日永寿宫到底发生了何事?”
玉罄微微摇了摇头,低声回道:“竟是一点儿口风都未露出来,咱们的人不敢露了行迹,多次旁敲刺激,都是一无所获……”
元春沉吟了一会儿,说:“既如此,便不用再打听了。这后宫没有不透风的墙,永寿宫的事遮掩得这么好,只可能是皇上的意思。
殉葬一说要是传了出去,难保外界不诸多猜测。甄家毕竟是上皇身边的老人,没得让人寒心……皇上,到底还是要替上皇遮掩的。”
“也不知甄家究竟如何触怒了上皇?”玉罄疑惑。
“这都不重要了,人死如灯灭。倒是甄常在,如今怎么样了?”
“说是病着呢,自那日之后再未出门。德妃恼她,这么些天也没派人去探问过。
太医院那些拜高踩低的小人,见德妃是这么个态度,甄家又不好了,个个推说有事,不愿应承。
叫上十回,也不见得去一回。甄常在的丫头急得直哭,拉着奴婢的手说救命,好不可怜见的。”
“你亲自往太医院走一趟,帮着敲打敲打,别叫她白白丢了小命……上回我瞧着,皇上有意将甄氏放在咱们身边,既是如此,乐得不施恩呢?”
“娘娘嘴硬心软,明明是自己慈悲,偏说是皇上的意思。”
元春摇头不语,甄贾两家的缘分,不是一两句话说的清的,这事既然起头的时候管了,再没有现在丢开手的意思。
思索一番,又对玉罄吩咐道:“你让鸳鸯多照看家中,老太太太太都是有了年纪的人,热水褥垫吃食,一应帮着打点好。
再留神看着,若是琏儿媳妇也进来了,就说我不放心宝玉,让她报了产育回家照看。”
“是……”玉罄答应着去了,一旁的喜鹊上前扶住元春,低低啜泣着进了宝华殿中。
鸳鸯这边接了命令,一刻不敢耽搁。吩咐了小宫女几句,就转往前头去找贾家的人。
到了前面,乌泱泱一片都是各家进宫举哀的诰命女眷。鸳鸯找了一会儿果然见到凤姐跟在尤夫人身后,也一起进宫了。
鸳鸯忙上前行礼问安,又把元春的意思说了。
贾母王夫人念叨着娘娘挂念宝玉,让凤姐上前谢了恩。
凤姐心里十分诧异,她已有了两个来月的身孕,此刻正是最要紧的时候。
只是自己存了心,不想在未坐稳的时候说出来让人惦记,所以连贾母王夫人也不知道。
这回进宫举哀,正是最折腾人的,又不好在公婆面前推脱。少不得咬牙坚持,没想到娘娘会有这一番吩咐。
不管是为着谁,凤姐此刻都是真心感念的。又想起忽然南下去了的贾琏,不免十分气苦。
贾琏若在,虽不十分得用,这种时候到底有个商量的人。可惜突如其来的,不知哪根筋没搭对,送几个女孩子南下,居然自个儿跑去贾政那儿了。
被惦记着埋怨着的贾琏,此刻正跪在贾政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若是先时,侄儿怎敢拿这样家计琐事来烦扰叔叔,只是这一二年实在亏的不像了。
今年听说外边好几个庄子报了旱涝,家中还是那样的花销。去年又盖了园子,外边欠了好几处款项都无着落。尽是出去的多,进来的少……
侄儿蒙叔叔看重,掌着家计,怎敢不经心。今儿见了甄家那副样子心中实在惴惴,所以不远千里来向叔叔讨个示下。咱们是还如先前一般呢,还是俭省着些……”
贾政闻言一惊,拍着桌子急道:“我竟不知,家中已是这番光景了?这还了得,只顾外头赫赫扬扬,里头任他败下去吗?
只欠别人银子这一款,最是不妥!很该及时还人家的好,否则只怕传出去了,还要伤着娘娘和四皇子的脸面!”
他一贯是个不管家事的人,从小生长在富贵乡中,琐事自有妻母操心,也如宝玉一般是个富贵闲人,从不将黄白之物放在心上。
如今骤然听闻这些,惊骇异常,最不能忍的是在外欠款一项,自以为大失颜面,更不是富贵人家的规矩排场恨不得立时逼着贾琏还清。
贾琏苦笑着说:“正是这一项没着落呢,索性借的都是亲戚家的,咱们家现有娘娘,又有小皇子,他们也不至……”
“胡说!正是这样才该还清……”说着来回急走了几趟,道:
“你回去捡着那没要紧的,先折卖了将这一头补上。再告诉太太,以后除老太太处和必要的人情往来,一概不要虚应故事。
让你媳妇裁夺着,家中该省的就省起来。如今比不得原先辐辏的时光了”
贾琏闻言擦了擦汗,陪笑道:“还是老爷有决断,不怪侄儿轻狂。实在是甄家被抄的样子骇人……”
贾政闻言缓了一口气,叹道:“甄家老太爷,老爷都是极好的人,不该有这一劫,必定是家中子孙不肖。咱们两府里并无这样的人,还不至于此……”
说完喝了口茶,却半天不见贾琏回话,抬头一看,贾琏正满脸的一言难尽。顿觉一口气上不来,低吼道:
“莫非还有我不知道的事不成……!”
且不说贾政今日受到了如何的冲击,宫里面,王熙凤的产育报的很顺利。
世家大族一向如此,宫里有了事,家中无人照管的,就让当家的太太报个产育,并无人去细究是否属实。
有元春的面子,凤姐当天就回了家,正好撞见宝玉不去上学,闹着要进园子。
自从王夫人发狠让宝玉读书之后,他不得不日日去学堂中点卯,十分痛苦。
每日赶会家中,只能在老太太处匆匆与姐妹们见上一面,统共说不上几句话。
尤其是林妹妹,她因吃着药膳,老太太怜惜,并不让她晚上再出园子。所以一般是白天在老太太处凑趣,晚上自己用过晚膳后早早歇下。
两人相见的日子少,宝玉十分不自在,又不敢和王夫人闹,只能隔三差五缠着老太太做局,约着大家同乐。
老太太疼他,也乐见小辈亲和,所以每每如他所愿。
可惜这样的日子始终多不到哪儿去,林妹妹又常病,不总出来。但总归也算多见了宝姐姐几回。
这次太上皇薨了,贾府当家的人都要进宫举哀,宝玉就像摘了笼头的马,快活的了不得。索性下午就向学里告了假,急匆匆回家要往园子里去。
谁料守着园子大门的,是王夫人的心腹,半点不给面子。好说歹说就是不让他进
去,急的宝玉直跺脚。
此刻见到凤姐回来,简直大喜过望。缠着凤姐就要往园子里去。
凤姐明知王夫人是宝玉与姊妹们玩闹,才派自己的心腹堵着园门,自己怎好逆了王夫人的意思。
况且年前老太太又接了史湘云进园和宝钗同住,一并还有李纨的两个堂妹李纹李绮,贾府旁支的女孩儿四姐儿喜姐儿几个在园内,天色将晚,实在不好放宝玉进去胡闹。
与姐妹们口角是小,传出了不好的风声,王夫人那里就难交代了。
毕竟娘娘不曾开恩旨让宝玉同住园中,如今园内都是些女孩子们,只薛姨妈和李纨两个住在里面教养陪伴。
除了李纨的儿子贾兰,因年纪甚小还同母亲住着外,里边再无一个男丁。
贾环贾琮等人要是想入园游玩,都是要得了上边的话,不然门房都不敢放行。
毕竟是为着娘娘游幸才建起来的园子,哪怕娘娘没幸过,外男也不敢擅入。
凤姐思索了片刻,拉着宝玉的手说:“今日时候晚了,不便再去打扰姊妹们,等明儿我做东,让你们姊妹起诗社可使得?”
“使得使得,这很雅致,林妹妹最会作诗肯定高兴。只今日也不甚晚,好姐姐,你就让我进去逛逛。我好久没进去过了……”
凤姐被他揉搓得身上生疼,又顾及着肚子里的孩子,忙使了个眼色给平儿,让她去找袭人。
面上还哄着宝玉,但却半点没松口……——
作者有话说:今天晚了,明天再修,谢谢大家……
第75章
宝玉像扭股糖一般缠着凤姐再三说项,凤姐都没松口让他进去,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哄着他,随口应承了些没要紧的事。
不一会儿,袭人就从外头打帘子进来,半嗔半怨地含笑道:“爷让我好找,家里等着吃饭,怎么倒在二奶奶这里……
二奶奶才从宫里回来,事也多人也乏,爷该体谅着让她歇歇才是,再则今日的功课还该拿出来温温,预备着太太回来问!”
说别的还好,一说功课,宝玉的嘴就撅了起来,整个人都透露着不自在,原本的兴致也没了。
袭人不看他的脸色,含笑拽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告辞。
等人走远了,凤姐才抚掌笑道:“好个丫头,满口的道理,人交在她手中,太太也算放心了。”
平儿在一旁笑而不答,转了个话头问:“奶奶明日当真要给姑娘们起诗社?”
“哄宝玉的顽话,也值得当真?上皇才薨了,各家都按制守孝,忌宴饮。谁敢乱这个规矩……”
“正是这道理,可宝玉那边,怕不会轻易忘了这话!”
“他最是个无事忙!这样,前头我不是要了他房里的小红吗?明儿你把柳家的那个五儿给他送过去,说是我补给他的丫头,按二等的例算。
宝玉屋里那些个丫头,哪个是好缠的?多了这么个人,够他新鲜一阵子的了,好歹混过这几天去,等老太太太太回来,就没有咱们的事了!”
平儿笑着点点头,下去吩咐了一个管家的婆子,又回来给凤姐捶腿,让她靠着引枕养精神,不一会儿,凤姐的呼吸就沉了。
康泰帝的葬礼复杂又庄重,好在过了起头的几天之后,元春等一干嫔妃的事情就少了,平日也有躲闲的空。
元春不愿在这种事上出风头,该露面的时候倒是不打折扣,剩余时间全都闭门不出,带着小四安静地过日子。
除她之外,皇后是一国之母,总领内外命妇各项祭奠事宜,惠妃协理六宫,忙的不可开交,眼见的清减了。
良妃细心,宗室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妃们,很得她体贴,提起她来也是交口称赞。
德妃和平时大相径庭,端庄持重得让人不敢认,一举一动都是皇家风范。
一时间,整个后宫呈现出别样的和谐与美好。
只是平静的表象终究难掩底下的暗流涌动,大皇子跪在灵前纹丝不动,神色中是克制的哀伤,孱弱的少年身躯,已经有了儒雅端方的君子之相。
一向跳脱的二皇子也显示出了别样的沉稳,在大皇子身旁跪的稳稳当当。
他脸色红润,体格健壮,五官端正大气。看起来比面色发白的大皇子更有气势。
朝臣的目光隐晦地在两个皇子之间流动,偶尔和亲近之人交换一个晦涩的眼神。
当然,也有不少人的目光时不时期待地看向敛秋身后,奶嬷嬷怀里的襁褓。
哪怕先皇刚走,皇帝正值壮年,储位之争也早已缓缓拉开序幕。
元春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切,偶然瞟见了刘书晚身边的窈娘,那飞红的脸颊和出神的样子惹的元春眉毛向上一挑,哟,这是……少女怀春?
窈娘的异样引起了元春的好奇,这个丫头不讨喜,时常一幅不同俗流的清高样,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其实眼神里的不甘不忿一览无余。
这在后宫很危险,大家都是聪明人,只是目前没人将她放在眼里罢了。
刘书晚行事没有章法,先前在毓秀宫对着皇帝欲说还休,后来又因三皇子的事情惹怒了皇后,日子很不好过。
她那宫里如今只幽居着三皇子生母,被贬为庶人的刘氏。皇上数月不去,已和冷宫一般无二。
刘书晚起初还想了许多办法,试图重新吸引皇帝的注意。后来不知从哪一天起,她突然安静了下来……
若不是康泰帝葬礼,元春都险些将她忘了。思索一番,元春招手唤来柱子,吩咐了几句,就将这件事丢开手了……
康泰帝的葬礼前后持续了将近半年,这半年里周高昱照例忙的不可开交,因为热孝在身,进后宫的日子都是到有子嫔妃的宫里坐坐,从不过夜。
其中尤以毓秀宫去的多,小四日渐长大,正是有趣的时候,看着元春逗弄孩子,周高昱都能坐上许久,这也是他难得的放松时刻。
太上皇葬礼刚过不久,一个消息就在前朝后宫传开了——朝廷要对南边用兵!
南边的匪患由来已久,近些年来更是频繁闹事,骚扰过往客商和当地百姓,逐渐成为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朝廷过去都是边打边安抚,总体还是主和派占大多数。
此番变故的导火索,是一个地方官赴任不足一年就在匪患中被杀。这极大地触怒了中枢领导层。
这种情势下,主战派的势力逐渐壮大起来。因为皇帝明确表示,谁主和,就推谁去担任地方主官,亲自招降这群匪徒。
此令一出,除了李博瞻几个力主“缓缓图之”的老臣,其余人等都快速倒了戈。
平南大计就这样提上了日程,不久之后,南安郡王奉王命南下平乱,粮草官是他的老丈人,所动用任命的官员大多是南安王旧部,只从人事任命来看,朝廷可谓大开方便之门。
起先,谁都不觉得这场平乱会输,甚至有不少人家把家中子侄塞进去想混个军功的。
料定哪怕打的艰难些,癣疥之患,何足为惧。
所以等南安郡王兵败被俘的消息传入京城时,实在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
南安郡王居然在朝廷大力支持,粮草充足又无人掣肘的情况下,连一个回合都没撑过去,就败了。
还不是战死那种败,是被俘。乱党甚至还以此为要挟,向朝廷索要赎金。
滑天下之大稽,朝廷的脸面丢的一干二净。勤政殿里,周高昱怒极反静,咬牙切齿地喃喃道:
“朝廷武备,竟松弛至此!尸位素餐之辈,若有朝一日北边罗刹来犯,安敢一战?!”
不说周高昱如何愤怒,却说朝廷风向自南安王战败之后,竟一致转向。由原来的主战,变为主和。
无论话说的多么婉转动听,都离不开一个意思,打不过就招降吧,哪怕割让部分利益呢。
为了面子还是把南安王先换回来吧……
等朝廷重整旗鼓,再一举灭了那群乱党!
一时之间,朝野内外都充斥着这样的声音。反倒是开始主张招降的李博瞻一反之前,在朝堂上明言不可让宵小张狂,此时更该行哀兵之策,将朝廷的威仪打回来!可惜响应者寥寥。
元春觉得近些日子,周高昱连喷出的气息都带着火星子,眼神像是要吃人。
实在是朝上那些老人都太不济,几十年安逸生活过下来,骨子里的血性早就丢的一干二净。
周高昱正是年轻气盛锐意进取的时候,自然很看不上他们。每天憋气憋的内伤。
只他有一点好,无论在外多么生气,都不轻易迁怒。所以元春应对起来并不算艰难。
只是渐渐的,这场火还是烧到了自家身上……——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啊啊,又熬夜,不可以,不行哒咩……
第76章
贾琏当初怀着惊惧的心情一路南下,满心里忧虑都是贾家的未来。若不是亲眼目睹了甄家被抄的惨像,他也
鼓不起勇气和贾政将一切和盘托出。
这些年贾政把家计交到他们夫妻手中,不说没有蒸蒸日上,反还折损了许多。
这其中虽不尽然是他们夫妇没算计,但细想他们这些年从官中变着法儿掏走的那些好处,他就没法昧着良心说这事和他们两口子没有关系。
以前不说,一方面是因为贾政于家事上头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并且也不大爱过问;另一方面,他们小夫小妻的,若没点管家的权柄在手上,这日子肯定不如现在这般好过。
贾府上下都是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在当家人跟前有脸面的奴才,还能给主子脸色看。
为着这些原因,这么些年家里的银钱往来一直都是含糊着。只要不短了主子的吃喝,到底是借了亲戚的,还是寅年吃了卯年的,根本没人过问。
贾琏之前觉得这没什么,可如今不这么想了。他料定若是这么空口白舌地回家一说,家里必定没人会当回事,凤姐说不定还会取笑他是吓破了胆子。
至于大老爷——他的亲爹,那更是算了!
别说挑起他居安思危的忧患意识,只怕恨着他触了自个儿的霉头,抓住由头又是一顿好打。
贾琏左思右想,这事情还是得和贾政合计!
这位二叔虽然迂腐了些,可为人端方持重。又有一颗忠君报国的心,以前无处使力,此刻得了皇恩主持一方学政,正是爱惜羽毛的时候。
不管他平时过不过问家事,如今只把实情和他一说,他若觉着无关痛痒,那自己以后乐得撂开手。
真有那一天来了,便是各扫门前雪,自己也不亏心。
他要是在意呢,就出首拿个章程出来,日后自己行动有个依仗,既在老太太太太跟前有个交代,下人面前也不至于诸多掣肘。
主意一定,贾琏就快马加鞭地朝南赶。一路上昼夜兼程,也不寻花问柳、吃酒耍乐。等到了贾政跟前,着实把人吓了一跳,还以为家中有了什么大事,主仆一行人赶路赶得灰头土脸的。
贾琏起先难开口,及至开了话头之后,就索性把面子撸下来揣衣兜里。不止说了家中窘迫的银钱亏空,还将荣宁二府里面那些不肖子孙做的糊涂事倒了个七七八八。
贾政一听,简直气了个半死,手指着贾琏颤抖了几下,口里哆哆嗦嗦地念着,这还了得这还了得,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凳子上。
贾琏真怕把人给气死了,连忙上前给他顺气,又吆喝着门外的小厮,让进来倒茶。
贾政缓了缓,一把甩开贾琏的手,呵骂着让兴儿出去,自己掉着眼泪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些污糟事,只过过耳朵都觉得不干净。依贾政的主意,恨不能把人打死,以免日后东窗事发带累了祖宗声名。
可做出这些事的,要么是贾氏一族的族长,要么是自己的亲大哥,荣国府的当家人。真叫他骂也骂不得,颓然叹息!
“蓉儿媳妇的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哪里传出的风声?是否属实,又有多少人知道?”
“侄儿不敢隐瞒叔叔,这事儿差不多的主子奴才都知道。那边珍大哥哥做事并不十分仔细,只不过瞒着咱们这头的罢了。蓉儿媳妇的那个叫瑞珠的丫头,后头自己殉了主,这事估摸着再过几年也就淡了,就是查问也查不出什么来的!”
“这难道是怕查问吗?”贾政气急,“人言可畏,这外头的名声都烂透了,谁管你事情真假,积毁销骨啊!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平生这种业障!”
贾琏低头耸肩立在一旁不敢说话,贾珍爬灰这事做的真不地道,外头把宁府的名声都糟蹋坏了,只说宁府就门前两只石狮子干净。可怜惜春三妹妹,以后只怕连亲事都艰难。
贾琏在心里头叹着气,又听贾政叹声:“那贾雨村,我还一直说他不错,林姑老爷也认他不错,这才荐他到你舅老爷处!谁曾想他是这样的人,为了几把扇子逼死人命,这哪是父母官能做出的事。
也是了,当初你姨太太家蟠儿打死人的官司,就是托着他的手办的。这又是一场冤孽,我也难装着不知道,只是碍于亲戚的情分,乐得装聋作哑罢了——”
贾琏听他叹气,知道再说就要说到自己亲爹身上去了,毕竟这扇子是献给自己亲爹的,于是赶忙插话:
“往事不可追,如今怎么办,老爷还是得拿个主意出来!如今看着,当今那是雷霆手段,甄家两个娘娘,说抄也就抄了!咱们娘娘如今有了四皇子,本来就招了不少人眼红,若有朝一日被那有心人倒腾出这些事来,只怕——”
贾政虽深恨兄长行事糊涂,不仅纵容贾雨村逼死人命。还敢插手平安州的事,顶着皇上的怒火收受贿赂,留下这么大一个祸患。但不好当着贾琏的面说这些,于是连连叹息,顺着他的话说道:
“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罢了——”说完,又看着贾琏,目光突然犀利起来:“你只说着别人的不好,你身上应该没有什么事吧!”
贾琏闻言满脸惊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侄儿也不敢辩自己身上无事,只求叔叔细想想,侄儿若真做了这样的事,还敢来叔叔跟前现眼吗?那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巴吗?”边哭边把自己对尤氏两姐妹的绮思,以及打算狠狠吞进肚子里。
贾政盯着他看了半晌,才伸手扶他起来:
“你是个好孩子,我料定你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你珠大哥早死,宝玉不成事,我放心把家里都交给你,是知道你与他们不一样。咱们家中人口多,保不齐就有那忘了祖宗德行的不肖子孙!咱们——管不了,也不好管,只盼你修身持正,方不负我的嘱托。否则,我也不知道能靠谁了——”
贾政说到动情处,竟显出了几分老态与弱势。看得贾琏心酸不已,满口的应承下来,心里真觉得自己挑起了千斤的担子,下定决心要尽己所能,好好整肃家中。
叔侄两个话说到此处,也都累了。贾琏伺候着贾政歇下,才告退回到自己房中。憋在肚子里的话都说了,竟得一晚好眠,可怜贾政偌大的年纪,翻来覆去几乎一夜未眠,临近天亮打了个盹,又被外头的鸟叫声吵醒,登时头痛欲裂。
不说贾政那些日子如何难熬,只说叔侄两个坐在一处合计了大半个月后,终是勉强理出了一个章程。贾琏领了贾政的意思,又一路风尘仆仆向家中赶去。
就在贾琏回程的路上,先是接到了太上皇驾崩的消息,接着又是南边要动兵的传闻,堪堪奔波两月来余回到家中,大军都开拔了。
贾家就是军功出身,朝廷有这样的任命,不少人都心思活动,想着若是自家有人能在这场战役中一鸣惊人,说不定能再创祖宗的荣耀。
可惜,全家的男丁扒着头数一遍,没一个扛得起刀,抡得动枪的。要想在军中混个职位捞捞功劳,又和南安郡王一派说不大上话,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大军开拔了。
那时,所有人都没想过朝廷会输,所以南安郡王被俘虏的消息一传入京中,众人都沸腾了。连宝玉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公子哥都听了不少议论。
贾府中人此时反倒庆幸家中无人参战,此时也可安心做个看客。
没想到南安王妃一日突然拜访,开口要了探春做义女,竟是为了和亲!!——
作者有话说:前面的内容有些不记得了,不知道这章情节有没有和前面相悖的地方
,现在正努力往回看,补充大纲细节。如果有误,后续我再回来修文。此时有点后悔关闭评论区了,如果评论区还在,想必小天使们都不会吝惜自己的宝贵意见,可惜我的玻璃心。无法连续熬夜,医生曾郑重警告,所以如果当天实在太晚,我就隔天更新了,小天使们不要等,
再次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没想到时隔那么久重新来写这篇文,大家还愿意回来看,真的鞠躬感谢。我不会放弃开坑文的,一定努力调整状态,早日实现日更,再次鸣谢
第77章
刚开始,朝上虽有人闹着要议和,但大家也能看出,皇帝的意思,是不甘自己执政以来的第一件国家大事,就这么草草收场的。
所以众人都心知肚明,闹一闹只不过是尽臣子劝谏的本分。
闹过之后,还是得从头打算。战死的士兵出多少抚恤银子,南安郡王战事失利该怎么定罪,甚至新军事统帅的选定都迫在眉睫。
周高昱顶着巨大的压力,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就这样还要耐下性子去应对那些别有用心的顽固守旧派。
朝中不乏为南安郡王喊冤的人,他们未必和南安王府有多大的交情。不过是新旧政权交替下的又一轮博弈,喊冤都喊的分外情真意切。
客观来说,南边的海匪彪悍,且盘踞多年,比朝廷的军队要更熟悉地理民情,的确占有先天的优势。
不过南安郡王好大喜功,鲁莽冒进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一场战败,财政上的损失还是其次,更要命的是堂堂王军一击即溃,给了周边宵小之辈一个可怕的信号。
朝廷急需一场大胜来冲散阴霾,重新展示自己的实力和威慑力。退一万步来说,即便要议和,南边也要留人驻守防备,以图将来。
否则难保这群草莽不趁胜作乱,侵害到中原腹地,真到了那时,只怕九泉之下的老祖宗都能气的跳起来。
就这么吵了一个月,主战派终于占据上风。
朝廷打算另派神武将军冯唐担任经略大臣,前往南边儿统筹全局军事行动,权利之大甚至可节制地方官员。
这个取舍亦是几方博弈的结果,热门候选人王子腾遗憾败北,让贾府众人大失所望。
就在朝廷热烘烘地准备着新一轮时候攻伐,石破天惊一般,开封府突然传来急报:
黄河决堤泛滥,开封、归德等地具受其害。
更可怕的是,这场灾祸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济南、东昌等地。
一时之间,多地急报纷至沓来。即将开启的战事,就这么被紧急叫停了。
自古攘外必先安内,南边勉强能算外,但是黄河沿岸却是实实在在的内。
这场天灾最终会进展到何种地步,没人可以预料。这时候还将重心放在平乱上已不是明智之举。
但是南边又不能不管,因为谁都料不准,他们会不会趁朝廷分身乏之际直接反了,到时候恐怕北边的罗刹和准部都会蠢蠢欲动,局势就要大变了。
多番权衡之下,本被搁置的议和一事再次被提上日程。
不知是谁起的头,朝廷的议和方略逐渐向着和亲靠拢……
“和亲?南边的乱党都是些草莽之辈,如何能让公主下嫁,何况公主如今还不满两岁!这——”,喜鹊惊诧道。
“自然不是和那群乱党作亲,否则朝廷威仪颜面何在?是和南边的真真国!也不派公主过去,上皇的几个公主都嫁去了北边,当今的小公主就更不可能了。
听说是要选宗室女或是有爵人家的女孩子,充作郡主下嫁。”柱子擦擦脑门上的汗,端起碗灌了一大口水。
“那这又和真真国什么相干?”
“说是要与真真国交好,请他们牵制那群水匪,以图后事。”
“这——这倒也罢了,只是背井离乡的,郡主哪怕嫁过去做了皇妃,也是不美!”
“皇妃?哼,只怕要不了两年就成太妃了,听说真真国的国主已是年迈之人,没几年好活了。
但太子之位迟迟未定,所以咱们的郡主过去,多半只能嫁给国王。”
“这不是……?诶呀,谁家舍得让孩子受这种罪啊!”
“说是南安王府已经应承了!南安王世子替父请罪,要将自己的妹妹嫁过去和亲,再请真真国主居中协调,把南安郡王换回来!”
喜鹊面色古怪,缓了缓说道:“这南安王世子倒是个孝子——”
柱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屋内,元春午睡起来,玉罄正把朝廷的最新决议告诉她。
自从南边战事一起,后宫的妃子们都快闲出病来了。
皇帝不来,她们也没了斗志。更不敢在这种时候出幺蛾子去触皇帝的霉头,所以都安分得很。
每日的消遣就是盯着前朝是否有新的消息传来,各自关了门议论几句。
元春也关注前朝的事,但却不是为了消遣。
“——听说南安王妃只一个女儿,自小爱如珍宝,难为她也舍得。”
难得的,一向谨言慎行的玉罄会在汇报完情况后感慨上这么一句。也许是同为女子,听说这事后难免心有戚戚。
“她舍不得——”元春悠悠地说。
南安王妃的确舍不得,恐怕她心里更希望南安郡王是殉了国,而不是被俘!至少那样,自家不会被追责,更不必送女儿去填坑。
“她也可以拒绝,可最终还是让世子递了折子。不过是担心人言可畏,怕日后被人指摘,说他们母子无情无义。当然,更怕的,是被朝廷因此事削了爵位,所以才出此下策,想要将功赎罪。”
“那这事就定下了?”玉罄好奇道。
元春冷笑着摇了摇头,说:“南安王一脉,蠢就蠢在人心不足”
玉罄打量着元春脸色不好,没敢继续这个话题,打了个岔说起了别的事……
此事过去不久,就在众人都以为和亲一事已尘埃落定时,南安王妃却突然拜访了贾府,还认了贾家庶出的三姑娘作义女。
传闻都说,南安王妃是打算用这个义女,代替自己亲生的女儿去和亲的……
“娘娘,府中传话进来,说……蒙南安王妃看重,这是三姑娘的福气……”鸳鸯传着话,没忍住红了眼眶。
她自小和姑娘们一起长大,虽有主仆之分,情分却都是实打实的,乍然听见探春遭了这无妄之灾,心里很是难过。
她在宫里久了,耳濡目染的,也懂了些事。知道南安王妃是打算用自家三姑娘去顶缸。
这事府上未必愿意,只是一来忌惮南安郡王如今还是保守派的领头人物,自家作为勋贵旧臣没什么实权,实在得罪不起。
二来顾及着娘娘,多半是想着牺牲一个女孩儿换个为国尽忠的名声,娘娘在皇上跟前也有脸面。
毕竟皇上统共四个皇子,大皇子端方,二皇子勇武,连三皇子都有个聪慧孝顺的名声在坊间流传。
唯独四皇子,除了亲娘备受皇帝宠爱之外,完全不会被提起。
有皇子的人家,谁家没动过储位的念头!
于是这么半推半就的,眼看和亲这事就要成了。
鸳鸯徒自难过了一会儿,抬眼看见玉罄正对她使眼色,方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忙强笑着说:
“前儿奴婢还在家里时,宝二爷过生日,姑娘们占花名玩儿,签上说,三姑娘必得贵婿。
大奶奶当时还凑趣:‘咱们家已有了一个王妃,难道你
也是个王妃不成?’三姑娘闹着不依。言犹在耳,谁想应在今天了。可见这姻缘富贵,都是有定数的……”
“这哪是什么定数,分明是人为。南安王妃这是料定咱们家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府里不敢拒绝,本宫也不会去皇上面前直说不愿和亲,怕触怒皇上,落个不顾全大局的名声……
事成之后,本宫还得承她的情,感激她给了本宫一个和亲的妹妹,一个为国尽忠的名头!好心计,好打算!”
元春冷笑着想,难为南安王妃了,满朝文武加起来,确实找不到比自家更合适的人选。
只可惜,她赌错了!
“本宫的妹妹,如何能受这种委屈?南安王妃要嫁,就该嫁自己的女儿!”元春厉声说道。
玉罄等人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连忙跪下来劝道:“娘娘,这是国家大事,咱们不好出头啊!
家里已经默认了,此时咱们要去找皇上闹,只怕传到外边,一个不顾全大局,骄纵任性的名声就落下了。
娘娘怜惜姊妹是人之常情,只是也要顾念四皇子的名声以及将来啊……”
“不必多言了,替本宫更衣,本宫要去求见皇上……”
玉罄几个没想到元春完全不听劝,又流着泪苦劝了几次,奈何元春铁了心要去,终归是习惯了服从,只好忧心忡忡地服侍着元春洗漱更衣。
宫道上,玉罄扶着元春快步向前,柱子在前头开道,刚走出去不远,一个单薄瘦削的人就挡在了前头。
元春走到近处一看,甄瑜缓缓下拜道:“娘娘金安……”
甄瑜瘦了很多,此时看着,整个人可以称得上是形销骨立,身上穿的衣裳也朴素,除了手腕上挂着一串空荡荡的佛珠,别无装饰。就由她的丫头扶着站在那里,精神看着倒还好。
“你不好好养病,怎么出来了?”元春看她那弱不禁风的样子,皱眉问到。
“闲久了,听到一些风声,就想来看看娘娘……娘娘这是要往哪儿去?”
元春眉头皱的更深,不耐道:“本宫还有事,就不与甄常在闲聊了,日后有空再说话……”说着就要绕过甄瑜向前走去。
甄瑜眼神扫过元春身边的丫头,度量着她们的神色,转身笑对元春道:“娘娘是决意要拒了和亲一事?”
元春有些诧异,闻言转身看着她,挑了挑眉。
甄瑜继续笑道:“娘娘怜爱姊妹,皇上又一向宠爱娘娘,心中自然会体恤这份心。只是值此非常时期,娘娘这一闹,恐怕……”说完摇了摇头。
元春知道她未尽的意思,恐怕得不着什么好。
这事肯定会传出去,到时候朝野上下对她不会有什么好评价,保不齐连御史都要出来骂两句。
只是……
元春低头笑了一声:“甄常在这是来劝本宫不要去?”
甄瑜摇了摇头,说:“嫔妾只是来提醒娘娘会有这种可能,只不过现在看着,娘娘似乎已经料到了?那嫔妾就不多嘴了,嫔妾告退……”
甄瑜说完就走,玉罄等人一头雾水,都看着元春等她吩咐。
“不管她……”
第78章
“你说什么?!贾氏就这么白眉赤眼的闯到勤政殿去了?她疯了不成?!”德妃懒洋洋地卧在罗汉床上抹骨牌,闻言震惊地坐直了上半身。
水桃知道她乐听元春倒霉,凑趣般眉眼带笑地说:“可是呢,谁都没想到这事!听说是为着南安王妃选了他们家三姑娘去和亲,宜妃娘娘不乐意,这才闹到了皇上跟前!”
“哈!哈哈,这贱人真是失心疯了,当真以为皇上宠她,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这可是国家大事,哪有她一介女流插话的份!”德妃笑得开心,转念一想,急忙追问道:“外边儿知道了吗?”
水桃捂嘴一笑,知道德妃爱听什么,也不敢卖关子,悄声道:“都传遍了!”
德妃高兴极了,觉得今日就是她这一年来最舒爽的一天。自从后宫进了新人,她好久没这么畅快过了。于是赶着打听:“这么一来,皇上总不会还容忍她吧?”
“听说好一番训斥,勤政殿里叮叮哐哐砸了不少东西!——”
“这都是面上的,就没了?训斥值个什么?”德妃急道。
“娘娘别急啊,皇上大怒,让宜妃禁足毓秀宫,闭门思过!”
德妃听的喘息声都急促了,等确定水桃把话说完后,才一拍掌乐道:
“哈哈,贾氏也有今天!她占着皇上宠爱一向蛮横霸道,本宫料定迟早有这一天。咱们的万岁爷是什么人啊,岂会一直容她放肆,只是可惜了,没削了这贱人的位份!”
“皇上总还是要看着四皇子的脸面——”
“这倒是,历来有子的妃嫔,比别人还是不同的!”说完,自己乐了一会儿,又抓着水桃问细节。
水桃哪里知道那么多,她不过也是道听途说的,只好支支吾吾添油加醋地补充些不痛不痒的事来敷衍搪塞。
德妃心情好,即便这样,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
勤政殿外,刘顺子见元春带着怒气匆匆而来,并不敢耽搁,立马转身进去通禀。
周高昱此时还不知道南安王妃的一番操作,听了顺子的回禀,以为元春只是寻常的求见。
虽然手上还有许多事等着处理,但一想到自己月余没有陪他们母子,不怪元春找过来。
于是扔下手中的折子,向后一仰,靠在鹿角椅上,抬手捏了捏眉心,打算刚好趁空歇一会儿。
没想到元春带着气匆匆走进勤政殿,见到周高昱的面,开口一声:“皇上——”眼圈就先红了。
周高昱见状一愣,皱眉绕过龙椅,一把把跪着的元春拉起来,带怒问道:“这是怎么了?”
“皇上,臣妾的庶妹没有那么大福气,怎配做南安王妃的义女,做朝廷的郡主?!求皇上收回成命吧!”
“什么义女,什么郡主,这话没头没尾,听得朕不明所以。”
元春听皇帝这么说,登时泪水盈睫,带着哭腔道:“南王王妃去府里认下了三妹妹做义女,说是要代替王妃的亲女与真真国和亲,再将南安郡王换回来!
皇上,这屈辱之事如何使得?贾家深受皇恩,就是要叫贾家的男儿现去抛头颅洒热血抗击外敌,贾府上下也绝无二话!
可三妹妹是女子!她自小没受过南安王府一点儿好处,却被他们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去了前程命运。
臣妾不服,他们家舍不得女儿,就让我们家的女孩儿这么屈辱地填在里头。
臣妾不懂朝廷大事,但南边水匪如此猖狂,安知不是真真国包藏祸心暗中支持!臣妾宁愿三妹妹嫁给为国捐躯,马革裹尸的忠烈之士!也好过如今这样!”
“住口!家国大事,安敢妄言!”
元春愣愣地看着周高昱,过了一会儿继续哽咽道:“臣妾不敢妄言家国大事,只是作为长姊,臣妾不舍幼妹;作为长女,臣妾不愿让祖母、老父再尝骨肉分离之苦——臣妾私心甚重,不敢自辩,求皇上恕罪!”
周高昱看着元春拜倒在地上,只觉得胸口都在痛。
他本就深恨和亲一事,只是黄河水患如同悬在头上的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
和亲这个提议一出,就获得了朝堂上一致的默许与支持,他自己再不愿,也不得不因此暂时妥协。
南安王府自愿献女顶罪,朝堂上夸奖的声音众多,就连先前支持严惩南安王的大臣都因这个孝举产生了动摇,不再驳斥南安王只是一时失察的辩解!
可见此事的影响力!
可谁知南安王府背后,竟打着这样的算盘。真是不将朝廷和皇家尊严放在眼里,欺君之罪,罪无可恕!
更可恨的是,此事竟将宜妃母子牵扯了进来!
这是谁的主意?是皇后?还是惠妃一派?!只怕德妃也脱不了干系!
知道宜妃一向爱护家里的姐妹,挖下这个
坑让她跳。她一向知道分寸,从来不为家中求取一官半职,却肯为了姑父的女儿求太医,半点不避嫌。如今谋算的是她亲妹妹,她哪里坐得住!
算的好准,也算的好狠!今日的事一传出去,元春说不定就要得一个后宫干政的名头,连带着小四也要受到牵连。
自己四个皇子,唯独小四跟前没人奉承,冷冷清清,上皇葬礼时他都看在眼里。
宜妃虽然聪慧,但一片痴心只在自己身上,于这蝇营狗苟的事上一窍不通!
贾雨村也是个不中用的,堂堂宠妃之子,竟让人轻视至此。
他们母子境遇已经如此不堪,这些人还是要来谋算,真是容不得朕身边有一二知心之人!
周高昱越想越恨,看着元春跪在下首,胸腔一阵一阵地起伏,却还不得不咬着牙喝道:“宜妃殿前失仪,刘顺子!”
刘顺子早在宜妃跪下时也跟着跪下了,此时听见皇帝叫,连忙跪爬向前道:“奴才在!”
“将宜妃送回毓秀宫,着闭门思过,让内务府包衣护军严守宫门,非令不得出,更不许内外交通!让宜妃——静思己过!”
刘顺子惊出一身冷汗,他虽还没想明白今日这情形,但凭着他一向对皇帝的了解,立马开口求情:“皇上三思啊,宜主子——”
“住口!即刻去办!”
元春闻言也不求情,“咚咚咚”磕了三个头,起身利落地转头而去。
刘顺子在心里一边哀嚎,一边小碎步朝前追。
那三个响头让周高昱的脸色更黑,,等人都出了殿门,他才一挥手将桌面上的陈设扫了个精光。
嘴里喃喃地念叨着: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无能至此!
暗一在房梁上听出一身的汗,也不敢去细究,皇上这无能说的是谁。
宫道上,不少听了风声的宫女太监目光有如实质,不乏来看元春笑话的。
元春自承宠之后过得太顺了,一贯高高在上,后宫中人无不避其锋芒。此刻见她落魄,好奇的双眼恨不能跟进毓秀宫。
玉罄忍了一路,等宫门落锁之后,终于忍不住淌下泪来:“主子何曾受过这种委屈……没事的,皇上定是一时气急!等回过味来了,待娘娘还是一如既往!”
话虽如此说,玉罄心中还是忍不住担心。皇上没说禁足多久,万一一直关下去,或是天长日久将这处忘了,那可怎么办!
就是刘顺子离开前安慰了几句,也没能安抚众人的心,众人心中仍然惴惴不安。
与玉罄的惊慌失措相反,元春看到落锁的宫门反倒笑了笑,显得分外气定神闲。不受众人神色中的惊惶所扰,垂下眉眼,转身回了殿内……
第79章
交泰殿里,皇后并不如德妃那般喜气洋洋。
敛秋汇报了勤政殿的一番争执,见皇后不为所动,只好觑着她的脸色陪着笑道:“宜妃轻狂,惹怒了皇上,才有这番教训。咱们万岁爷向来赏罚分明,经此事后,对宜妃想必也不复从前了。”
皇后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随口道:
“这算哪门子教训?身为后妃言行无状,恃宠而骄,妄言国家大事,还敢顶撞皇上!任何一条单拎出来都够贾氏喝上一壶的。皇上偏都不计较,轻飘飘一句殿前失仪就揭过去了。
位份没降,待遇不变,连封号都还稳稳戴在她头上。一句闭门思过堵了众人的嘴,无论本宫还是前朝都不好再拿此时做文章,顶多南安王府难堪两日,这哪是罚啊,分明是护起来了!没想到,皇上对贾氏还真有两分真心”
敛秋闻言不知该怎么接话,近些日子,皇后威仪越来越重,且喜怒不定。交泰殿里的太监宫女成日战战兢兢,连敛秋这个从小陪伴皇后的贴身丫头也猜不准皇后的心思,只能低头讪笑不语。
皇后见敛秋不敢接话,也不甚在意,冷声道:“两分真心又如何,皇上对谁没有过两分真心?真心转瞬即逝,到头来,她庄齐云依然要在本宫跟前执妾礼。本宫只是奇怪,贾氏这一番闹,意欲为何?”
敛秋知道皇后不是想听她的猜测,但却不能让主子把话撂到地上,于是硬着头皮说:“许——许是姐妹情深?”
“一个庶妹,贾氏进宫前她尚年幼,能有几分感情。平白为她得罪南安王府,那可是勋贵旧臣中的领军人物!即便犯了错,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应该啊!为了四皇子,贾氏也该上赶着与他们修好关系,以期得到支持才对。
南安王妃估计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选了贾家的女儿。于情于理,贾氏都该顺水推舟接了这个橄榄枝,她到底在打算着什么?”皇后说着就陷入了沉思。
敛秋见皇后就这么怔怔的,眉头越来越紧,交叠的双手紧了紧,强笑道:“娘娘理了一早上宫务,想必累了吧?不如去看看三皇子,嬷嬷说三皇子已经能坐住了,嘴巴里成日咿咿呀呀的讨人喜欢呢!”
“会叫父皇了吗?”
“这——既会发声,想来说话也快了!”
“不中用!让奶姆使把力,她若不中用,本宫就换个新人!三皇子没那个福分托生在个好肚子里,就该自己上进些!否则本宫也是白操心!”
敛秋答应着出去传话走到殿外才悄悄长舒一口气,转眼想到三皇子,心中又后悔自己不该多嘴。知道多想无益,只好走到偏殿去传达皇后的意思,眼见奶姆也是战战兢兢,一脸不知所措,又温声安慰了几句,日头还未过半,整个人已经是心力交瘁。
勤政殿里,刘顺子回来复命,见皇上听完之后并无其他表示,便弯着腰要告退。还没走出殿门,突然听到皇上轻声道:
“你盯好了,不要让人怠慢宜妃母子,内务府的包衣护军,由你亲自去敲打。毓秀宫有什么事,就来找朕汇报,南安王府——”
“皇上放心,今天的事一传出去,南安王府必定不敢再有别的糊涂想头了。皇上日理万机,哪里有空过问这些小事?南安王世子是个通透人,每次进宫,也不忘了赏我们茶吃,老奴去提点两句,那是私情不干公事,他自然就明白了!”
见皇上闭目不语,刘顺子就知道这事默许了。心里哀叹一声,南安王府办事忒不体面,皇上此刻虽不发作,但心中已是恼恨之极!
这真是火上浇油地做法!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提这茬。
南安王府里,南安王世子回想起刘顺子的传话,只觉两眼一黑。母亲舍不得妹妹,闹着要找人来代替,他不是没有劝过。
但母亲和妹妹轮番来闹,他实在招架不住,只能默许了。
当时母亲还拍着胸口保证,说贾家一定不敢驳回,就是宜妃娘娘知道了此事,也只会乐见其成。谁知竟然捅出了这么大篓子!
今日听着刘公公的话风,这和亲是不去也得去的。既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爽快地去了。何至于闹到今日这难堪的地步,果然这世间没有什么好处都能占的美事!
等南安王妃再来闹的时候,王世子也一反常态地强硬起来,直言事已经早就应承下了,不去也得去。等着圣旨一下,妹妹若不能欢欢喜喜地远嫁,那就只有不幸亡故一条路可走。
又跪着哭求母亲,请她顾惜南安王府世袭的爵位和父亲的性命,以大局为重。
南安王妃哭的肝肠寸断,也无别法可想,眼睁睁看着儿子火速递了女儿的庚贴到礼部,这件事就这么板上钉钉了。
对于认亲一事,王府对外的口径,一致统一为:王妃不舍女儿,又见贾家三姑娘和自家女儿年纪相仿,顿生怜爱之心,所以收为义女。
可怜南安王妃的女儿,娇生惯养十六载,突遭此厄运,真是告天无门。
至此,南安王府算是和贾家结下了死仇。
王夫人得知此事后又气又急,哭着来贾母处讨主意。元春被困毓秀宫的消息一下子让她乱了手脚,心中不禁埋怨元春作何要强出头。
依着她的主意,探春如果能被封郡主,那
真是天大的造化。不但自己有了好前程,还能拉扯拉扯家里。
那么个出身,放着好好的王妃不当,莫非她以后还能有更好的出路不成?
与她相反,宝玉听闻三妹妹可以不嫁了,那真是发自内心的开心,趁王夫人没空管他,就开开心心地冲进园子里给探春报喜。
到了秋爽斋一看,大观园里的姑娘们,都在这里陪着探春呢!
女孩儿家的婚姻大事本该避羞,但探春此事一波三折并非寻常,众人知道她心中不定,所以这几日都来看她。
以探春的情况看来,远嫁可以说是婚嫁中最不如意的一种了,何况是去和亲。
她的身份不够,又是替嫁,真嫁到了真真国,前路如何难以预料。
她心中不愿意,但也知道此事无力回天,贾家的女孩儿,无论被选中的是谁,都只有欢欢喜喜备嫁这一条路可走。
她没想到的是,长姊竟会为她出头拒了这件事!
元春在贾家女孩儿们心中一直是个值得尊敬的,高高在上的形象。
先时,父母长辈鲜少提起这个大姐姐,有人问了,只说八字好,来历不凡,又在宫里做女官。后来提起,都是满满的与有荣焉。
她年少时也曾希望自己也有那么一天。后来长大了,才慢慢明白大姐姐的不易,心中多了几分唏嘘。
得了消息,知道自己不必远嫁,探春心里又是震惊又是无措又是庆幸。
但知道元春为此惹恼了皇上之后,她就知道她一直勉力维持的,和王夫人之间脆弱的母女之情岌岌可危。
总归不用担惊受怕了,探春心里既松了口气,又五味杂陈。正听众人说些宽解的话呢,忽闻赵姨娘闹起来了,说是娘娘挡了探春的前程,探春登时气得眼前一黑。
赵姨娘并不是什么聪明人,上回因为牵扯上马道婆的事,她被贾府打包囫囵个送去了馒头庵为老太太祈福,这还都是贾府胳膊肘折在袖子里的做法。
南安王妃认亲一事之后,老太太怜惜探春,才让人把赵姨娘送了回来。
其实,赵姨娘在馒头庵过得不差,吃穿不愁,身边还有两个伺候的丫头。但粗茶淡饭的,总归是不如在贾府里头舒坦。
所以,探春和亲一事出来,全家最开心的是她。
她亲眼见着王夫人的女儿进宫做皇帝嫔妃的风光,没想到这好事有一天居然落在了自己女儿头上,乐得不知所已。
想到自己以后也有个国王做女婿了,阖家谁还敢看不起她,把她随意送走?更是以为此乃平生第一得意之事。
谁知,还没乐够呢,就听说这么件天大的好事被元春挡住了,赵姨娘登时气得大哭大喊起来。
不敢直接骂元春,只话里话外说自己姑娘没福分,娘娘也该提携提携,三姑娘有什么不好,她做姐姐的多教教她,怎么这样天大的好事就往外边推了,岂不知三姑娘风光了,她脸上也连带着好看不是?
这样没深浅的话说了一堆,众人都干站着看她的笑话,也没人敢搭茬。只有平时还和秋爽斋关系好的两个小丫头,跑着来给探春送信。又有两个老妈子连哄带骗地把她架到秋爽斋。
宝玉来的时候,里面正闹呢。
探春和赵姨娘对了几句嘴,气的满脸是泪,赵姨娘也哭,说她没良心不懂自己的苦衷。还说探春贾环把她撂在馒头庵不管不顾,自己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
越说越没忌讳时,抬眼见了宝玉。她终归要脸,不好也不敢当着宝玉的面再撒泼。又看见外头平儿正顺着山石子路走来,知道自己讨不了好,才在丫头们哄劝的声音中半推半就的走了。
探春气的直哭,面对赵姨娘,她实在没什么办法。
今日这一出要是传到王夫人耳中,赵姨娘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可吃。现在她自身难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替她描补,只好对着宝玉哭诉了几声。
宝玉倒直言劝她这是好事,还和她说了外头谣传的消息……
宝玉虽然是个不管事的王孙公子、富贵闲人。可交好的公子哥儿里也有几个父兄掌着实权的,能得着些消息,比如冯紫英听说了这件事,就在宴席上笑着和宝玉说,他父亲夸贾家有骨气呢!
“和真真国交好不过是权宜之计!这话我只和你说,其实朝上早就接到线报,恐怕南边的水匪和真真国关系不浅,难保就是他们指示的。否则太平盛世的,一些个草莽匪类怎么就春风吹又生了?南安郡王再无能,他手下带的将士不是虚的,败得那样难看。说是散兵游勇,你信吗?!”
宝玉得了这一句,忙不迭地回来说给探春听。探春听后咬了咬唇,一边让宝玉不要声张,一边擦了脸上的泪珠。
若是实情果真如此,那朝廷与真真之间早晚有一仗要打,到时候这位和亲的郡主又该何去何从呢!家国大义之前,一个弱女子,还有别的出路可走吗?
探春这时候才惊觉自己捡回一条命来,若真嫁了,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只是艰难,而是惊险了。
她心里暗自庆幸,也对元春的援手感激不已。只是面上不好表露出来。真心诚意地谢了宝玉,又挨个送走了姊妹们。关起门来打定主意,这件事既已尘埃落定,她就索性装作一无所知。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遇见这种事正该躲呢!既得了真正的实惠,王夫人即便怨怪,她忍忍就是了,总还有老太太在呢!
探春这边心思定下,众姐妹也就散了,闹了这半日,众人都疲累不堪。
这些日子,黛玉身体好了许多,闲暇时候也爱出门逛逛,和姊妹们常来常往的,关系也比以前亲近。
常日里,她和探春最说得上话,彼此也坦诚。探春遇上了这事,她也为她愁了几个晚上。如今峰回路转,并不像别人那样考虑许多,只实打实8地替她开心。
宝玉追在她身后,两人已是许久不见了,宝玉开心得转着她打圈,满口的妹妹长妹妹短。
黛玉被他逗笑了,也承他的情,说是多谢他想着,身体已好了不少,如今少吃药了,只做一般调理,又和他闲话了许多家常。
宝玉正想跟到潇湘馆去呢,远远的就见袭人一边喊着二爷,一边快步赶来。宝玉脸色一垮,不情不愿地止住了脚步。
宝钗自听宝玉说了那一席话后就没了声响,垂着头不知道再想什么。
方才和迎春、惜春告别时,还看着她俩的身影怔了一会儿。
等两人走了,又看着宝玉和黛玉的身影发愣,此时看到袭人也来了,方才抿了抿嘴唇,笑着和众人告别了。
见宝钗要走,宝玉深恨自己方才只顾着林妹妹,忘了奉承她。
怕宝钗生气,连忙抬脚追了几步,又被后边儿赶来的袭人拖出了园子。
黛玉看着他那左支右绌的狼狈样,失笑着摇了摇头,扶着紫娟的手说:“咱们走吧——”
薛家,薛姨妈陪了自己姐姐一个上午,听了她不少抱怨话,也劝了不少,只觉得精疲力尽。王夫人没心情吃午饭,便连她也饿了一中午。
此时回到自己家中,只觉身上酸痛不堪,不觉地歇倚在罗汉床上“诶哟”出声。
宝钗辞别了黛玉等人后,自己顺着小路,一径从大观园与梨花院中间的小门回了家。
进门刚好听见母亲“诶哟”出声,连忙上前扶起了薛姨妈,心疼得直掉眼泪。
薛姨妈见是宝钗回来了,心里也喜欢,忙拉着她的手说:
“我的儿,快别做这幅样子。你是最懂事的,咱们如今投靠你姨妈住着,少不得的,我这把老骨头就要三五不时地过去给她解解闷。
她毕竟是我的亲姐姐,不至于为难我,只是她心里难过,就不免唠叨了几句。你哥哥不省事,只能咱们娘俩腿脚勤快点,等拿到了朝廷新的买办资格,咱们就回南去!”
宝钗闻言心里更加苦涩,但面上掩住了,一边替薛姨妈按着腿脚,一边说:
“妈,今日宝玉传话进来,说和亲的事不好呢!难怪娘娘要闹这一场,咱们坐在家里,于外头的事上一窍不通,只怕姨妈和老太太也是如此!”
“我的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宝钗咬了咬唇,下定决心说:“女儿想去应选——”
“你怎么又有这个想头,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宝玉的亲姐姐做了娘娘,又有了小皇子,他的前途差不了!你父亲走了,你要是再去了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叫母亲靠谁去?!”薛姨妈说着,呜呜哭出了声。
宝钗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说:“咱们在宫里没有自己的人,就像一个人没有耳目,凡事都要靠别人恩典。父亲还在时,也是要女儿进宫应选的,如今父亲不在了,哥哥又——
如今娘娘被和亲一事牵连,想要她替咱们说话也难。要是咱们家今年再丢了买办的差事,皇商这个名头可就没有了!”
说到这里,宝钗顿了顿,终是忍住了羞怯,压低声音道:
“成日里听老太太的话头,是不想给宝玉早说亲事的。姨妈虽然喜欢我,但到底没有明说过。
若是咱们家丢了这个皇商的名头,一二年之后,难保姨妈不会变心。老太太的意思,一贯是更看好林妹妹的,宝玉也——”
说到此处,宝钗再也不好
意思开口了,羞得满脸通红。
薛姨妈见她这样,心疼的了不得,一把搂住她说:“我的儿,委屈你了!都怪你哥哥不争气,要咱们娘们儿抛头露面地筹划此事,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比你哥哥强。
你说的有理,只是看你姨妈平时的意思,若是你也入宫待选了,恐怕她会觉得被驳了面子。
我这个姐姐,我最清楚了,她一贯只许自己拒绝别人,容不得别人说半个不字的。咱们惹恼了她,要是她让娘娘给你在宫里给你使绊子可怎么办?”
“咱们不好明着回绝此事,以免伤了姨妈的面子。但要是哥哥先和贾家做了亲,那么我这一头自然就无关紧要了,有这一层关系在,姨妈也不好为难我们?”
“可咱们还能和贾府做什么亲?你是说……你哥哥?”
宝钗垂着眼点了点头,薛姨妈一时愣住了,宝钗接着说:“妈妈怎么把迎春二妹妹忘记了,她一贯性子柔和,也不是那拈酸吃醋的人,想必能和母亲哥哥处得来。”
“这——这,你姨妈不会同意的”
“这事没成之前自然不好声张。但我冷眼看着,大太太因为南安太妃到府里来挑人,老太太不让二妹妹出去见客的事儿很吃心。
二妹妹是大的,但亲事反落在了三妹妹头上。虽然这事最后没成,可到底伤了大太太的面子。
大太太是嫡母,又一向最好名声,经了这件事正气恼呢,若此时能有亲事落在二妹妹头上,又对外讲明是早定下的,只是没声张,大太太多半是愿意的。
到时候咱们备了厚厚的礼去,大太太看见咱们的诚意,自然应允。
至于大老爷那里,他一贯爱些古玩字画,咱们家铺子里并不缺这些东西,让哥哥带上东西恭恭敬敬地去拜门,就算不成,大老爷也不至于着恼。”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你哥哥这里——”
宝钗听到这话就低下了头,薛姨妈会意住了口,宝钗到底是没出嫁的女孩儿,别的倒还罢了,他哥哥的德行就不好和她说了。
薛姨妈总归是薛蟠的亲娘,不消多久,就想到了应付儿子的主意。
暂不知薛姨妈和薛蟠说了什么,反正薛蟠最后爽快地点了头,自那之后,他就常背着人偷偷给贾赦送些东西。
薛姨妈也找准机会和大太太提了此事,大太太看着薛家送来的满桌金银锦缎瞪大了眼,再一听薛姨妈的意思,嘴角都压不住了。
迎春不是她生的,她对迎春的去处根本不关心,此时薛家来提亲。既有琳琅满目的拜礼,还能下王夫人的脸面,再没有比这更快意的事了?
想想看,等王夫人知道自己的妹妹上赶着和自己做了亲,那脸色得有多难看,她就乐不可支了!
薛家家赀万贯,之前看着薛家给王夫人今日送这个,明日送那个,她心里就不是滋味。
以后好了,等薛蟠成了他的吧女婿,那么些东西里面,总得有她的一份吧!
薛姨妈一看大太太的神色就知道她是满意的,心里也纳罕宝钗竟然算的那么准。
她和大太太对了个神色,彼此心知肚明,这是愿意的,只是还要和大老爷提一提,看看他的意思。
薛姨妈眼看此事成了一半,就和大太太告辞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薛姨妈再次把薛蟠喊来耳提面命了一番,点着他的头问他,近来有没有好好去奉承大老爷。
薛蟠晃晃脑袋不耐烦地说:“妈还要问多少遍呢,大老爷那处我送了不少东西了,前儿还称了五千的现银给大老爷周转。这些银子加起来,小一万是有了,多少个姑娘都能买来,还要怎么奉承?难不成儿子带着大老爷去喝花酒不成?”
“你瞎说什么呢?!我只和你说在前头,要是这婚事成了,我以后也不管你,你掂量着办吧!
我为你操了一世的心了,你这个业障!半点不知道体谅母亲,我和你妹妹终身靠你——”说着又呜呜咽咽哭起来,薛蟠霸王似的人物也怕她母亲哭。
瞧她这样,急得直跺脚,说是:“必成的!必成的!”
晚上,大太太才和大老爷一透口风,大老爷就抚着胡子放声笑道:“我说蟠儿这孩子近来怎么老在我跟前奉承,原来打的是这个鬼主意!算他有眼光!”
大太太闻言一喜,问到:“那老爷这是应准了?”
“应准啦!薛家是个痛快人家!——也合该是他的缘分,我本来是要把迎丫头说给孙家的。
前些年,我给孙绍祖那龟儿周转了几千两银子来使,他最近听说咱们家娘娘在宫里失宠了,忙不迭地来讨要。
我被他呱噪的不得了,就说把迎丫头给他,也不要他的彩礼。没想到蟠儿替我解了这桩烦恼,这合该是他们的缘分!哈哈哈哈——”
饶是邢夫人这样的人也被贾赦恶心到了,但她习惯了奉承贾赦,也不愿多生事端。所以附和着贾赦的话,第二天就约了薛姨妈互换了庚贴,约定次年二月就给两人完婚。
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薛姨妈和邢夫人就办成了这件事。
直到此时,王夫人和贾母等人对此还一无所知。王夫人更是没想到妹妹会敢背刺她。
薛姨妈是暂且还不想和自己姐姐撕破脸,邢夫人则是要选个好日子看王夫人的笑话。于是两人就这样不约而同地把这事瞒了下来……
第80章
元春这次是兵行险着,她明白这么做不妥当,还是决定冒险试一试。
和亲这事看着风光,麻烦都在后头。
真真国和乱党关系不一般,上头的人心知肚明。为着黄河水患,才装作没有察觉,保持着表面上的和平。
探春要是嫁了,名义上南安王的女儿,朝廷的郡主。大义是南安王府的,和贾家没有关系。
万一以后要战,亲缘关系就是贾家的,贾家少不了一句“卖女求荣”的讥讽。
和亲是朝廷的决策,即便开战,朝廷也是不会出错的,人家南安王府更是孝女救父,只有贾府横插的这一脚,说不是另有所图都没人信。
贾政一向爱惜名声,是知道人在遇着坎儿的时候,名声不好的可怕。
他是贾家的二儿子,当年父亲还在的时候,他受过好名声的益,也知道大哥吃的亏。
所以这名声不能要!贾家不是不清楚。
元春心里知道,贾府应承下这件事,还有小四的原因。小四背后的力量太弱,他们盼着得到南安王府的感激和支持。
元春却不这么想,一来她做不出踩着自己妹妹向上爬的事,二来,南安王府如今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和他们扯上关系是自找麻烦。元春连王子腾的支持都敬谢不敏,何况一向关系冷淡的南安王府。
这件事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探春,这个妹妹日子过得不容易,元春即便没有亲见也能猜到。
和亲对她来是一个机会,贾政官位不高,她的前途很有限。女子就是这样,不论自身心胸才干如何,前程命运都系在父兄身上。
和亲就不一样了,她完全可以换一重身份,在一个崭新的天地中搏杀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之前读姊妹们写的诗,能看出探春的志气和别个不同,想来是愿意闯一闯的。
若能给她一年半载,元春不一定会阻止这事。
真真有习俗,女子嫁了人,没生孩子之前还是娘家的人;生了孩子之后就是夫家的人了,和娘家再没有半点关系。
探春要是一二年间有了孩子,之后无论两国关系如何,都可以保住性命;即便没有孩子,以她的聪慧,能得一两年周转的时间,前途未必是死局。
但元春赌的就是黄河水患会比前世提早结束。
贾琏用性命保证,他已将通灵宝玉沉入黄河。那可是女娲娘娘亲手练就的补天石,万一它要真护住了黄河两岸的百姓,匆匆嫁去真真
的探春身份就会变得无比尴尬。
以周高昱的性格,黄河一旦平息,他必定要挥兵向南,一直由世家掌控的军队,需要在战争中展现他们对王朝新主人的忠诚。
和真真的战争一旦开始,还没站住脚跟的探春很有可能被牺牲。这事要不知道便罢了,既然已经知道,就无法冷眼旁观。
于情于理,她都要搏一搏。也顺势看一看,有了孩子之后,她在周高昱心中能有几分重量。
毓秀宫闭宫之后,宫女太监们嘴上不说,心中都很慌乱。玉罄几个还算稳得住,下头的小宫女小太监们,多有躲着悄悄哭泣的。玉罄柱子呵止过几次后,元春私下里告诉他们不必。
毓秀宫虽然关着大门,后宫依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这里。在众人眼里,元春承宠之后一直顺顺当当,乍逢变故,是要惊慌些的。
要是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就显得太可怕了点,也和她在皇帝心中一贯的形象不符,所以元春由着他们慌张。
玉罄等人一开始也为未来担忧,但他们毕竟是经过事的老人,见毓秀宫被锁十天之后,一切供给仍然一如既往,门口的侍卫也客气,但有托请,概不推辞,这心就定下来了。反倒劝着元春别烦恼。
柱子更是闷声不响地盯紧了下头的那些小宫女太监,如同暗夜里的猫,神出鬼没。
就在毓秀宫整体气氛低迷的关头,一个人包袱款款敲响了毓秀宫的大门——
“主子,甄常在来了——”玉罄进来通禀,元春眉头一皱,问她:“解禁了?”
“不是,甄常在把东西都搬过来了。德妃娘娘说甄常在的八字冲犯了她,于是求了皇后,要让甄常在搬出去。
皇后说把甄常在的八字和娘娘正相宜,就把甄常在指来毓秀宫了。”
鸳鸯正坐在元春下首的脚垫上给四皇子缝小衣裳,听了玉罄这话眼眶一红,赶紧低头咬住了唇。
毓秀宫不进新人,这是皇上当初亲自授意的。言犹在耳,如今就这么任由皇后塞了个八字不好的人进来,当真叫人心凉。
小甄氏怎么可能八字不好,钦天监那群人又不是吃干饭的,宫中有名儿的主子就那么几位,秀女都是万里挑一,还能挑出一个冲犯主子的八字?
德妃一向厌烦小甄氏不奉承她,现在甄家倒了,八字一说不过是她兴兴儿地作践人。
鸳鸯不欢迎小甄氏,她的到来就好像在宣告毓秀宫失宠了,鸳鸯心疼自家姑娘。
但元春无所谓,随意地摆摆手:“让她住东配殿吧,我还在思过,不必来拜见了”
玉罄答应着出去,一会儿回来说:“甄常在在殿外给娘娘磕头,说多谢娘娘援手。
还说甄家判下来了,皇上念着旧日恩情,虽抄没了家产,但明正典刑后,甄家无罪的人已经放出来了,家中女眷也没吃甚大苦头。
只是甄常在的父亲年迈,不堪牢狱之苦,传话的人说日子不多了。皇上悯恤,又遇上皇丧礼大赦,令甄常在弟弟进京,入国子监读书,日后再报国恩。甄家的人,应该不久之后要来京城了。”
元春默默地听着。过了一会儿说:“这倒是好事,不管怎么样,只要人还活着,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甄家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赶在这个时候事发,皇上要树立仁君的形象,也要给老派势力一个善意的信号。还让读书,准入仕,就是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谁家暗地里都有点不为人知的腌臜事,看着甄家,心里就能存一份侥幸,不至于狗急跳墙,给皇帝添麻烦。
元春心里想的明白,只是疑惑周高昱都忙成这样了,怎么还能抽出手来判了甄家的事。
倒是皇后的作为让元春没想到,皇后表面上是从不为难人的,不管后宫怎么百花争艳,她都有点我自岿然不动的意思,这回明晃晃地给自己难堪,是在试探皇帝的态度,还是在宣泄情绪。
元春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禁足果真是无聊至极。这宫里斗来斗去,有时候虽然会让人心累。但也是打发时间的法子。
四皇子倒是天真无邪,日日都开心。小孩子一日大似一日,每日都比前一天更加活泼好动,现在一个奶姆已经招架不住他了,只要抱在怀里就鲤鱼打挺,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对着人嚷嚷,非要自己下地走。
奶姆怕他摔,不敢放开,他就发脾气。看见元春就豁着嘴笑,一个牙都还没长齐的小人,很知道该讨好谁。
奶姆看元春不禁着四皇子欢腾,就想了个法子,把地上铺上厚厚的褥毯,任由四皇子在上面闹。
这么爬来翻去的,虽然仪态上不太美观,但是元春摸着小四的身子,觉得他真是壮实了不少。
就是陆秀特别紧张,每次看着小四跌跌撞撞,东倒西歪的样,元春都觉得她会窒息。待要把她指使出去干点别的事情吧,她又不愿意去,说自己得时刻守着小主子,元春也就随她了。
元春有了更多的时间观察儿子后,她发现这小子有点蔫儿坏蔫儿坏的。
稍微能走稳的时候,就敢故意装做要摔倒的样子来逗奶嬷嬷们,待看到她们眼疾手快扑过来的狼狈样,再慢慢自己站直。
元春有次故意推了他一把,让他一头扑进软枕里,他转过头来也不哭,待看清是元春后,对着她笑得非常灿烂。
元春无视奶嬷嬷们欲言又止的表情,又和他这样玩了几次,被自己儿子哄得很开心。
周高昱在勤政殿里看着备用处呈上的画像,都会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只是笑一会儿后总会发愣,过后再让刘顺子把母子俩的画像裱起来收好。
刘顺子看得很是无语,皇帝近来都没去后宫,劝着他去走走,他说没那个心绪。
委婉地让他给毓秀宫解禁,他说没到时候。得,就这么待着呗,谁难受谁知道,刘顺子心里嘿嘿道。
和亲的事进行得很快,与真真国的和谈进展顺利。有金钱开道,真真承诺会帮忙牵制南边的水匪,也愿意出面“接”回南安郡王。
这钱也算没白花,和亲队伍刚一启程,北边的罗刹和准部就安静了下来。
正当朝廷做好了一切抗洪准备的时候,奇异的,黄河的水位居然慢慢降了下去。
两岸的百姓欢欣鼓舞,举行了各种盛大的庆祝和祭祀仪式。就在这时候,人们惊奇地发现:
河堤沿岸,每过一段就会出现一块巨石,形状不一,但质地纹路相似,竟像是同出一块。一时之间传言
四起。
地方官很擅长应对这样的局面,不知是哪个脑子灵光的最先想到:
此乃祥瑞,是皇帝的孝心善行感动了上苍,上苍才降下这巨石镇住河堤,不叫洪水将河堤冲垮,伤及无辜。
瞬间,沿岸就统一了口径,并越传越凶。
这“谣言”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入京城,当官的或多或少都知道这是地方官拍的马屁,但百姓深信不疑,口口相传之间,新帝的名望达到了一个顶峰!
洪水退去是举国欢庆的大喜事,皇宫里也开了宴会,嘉奖治水有功的臣子。
元春默默给补天石祝祷了一番,听这传言,补天石应是粉身碎骨才守住了千里河堤。
也不知这一番过后,他的灵识是否还在。总归这上万人命的功德在身,他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但愿他此后功成身就,再不被邪魔外道所迷惑。
出了净室,一旁候着的玉罄连忙带着手捧华服的小宫女迎上前来——元春要紧着装扮去赴宴。
昨日皇上亲自来毓秀宫,给毓秀宫解了禁,还多加安抚,给了不少赏赐。
玉罄特地挑了最耀目的给元春带上,大大方方地像众人展示,毓秀宫的恩宠又回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