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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奔跑的胡萝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正要禀报娘娘,东西找到了!”说着,柱子朝后头一招


    手,一个小太监呈着一个托盘小碎步走进来。


    柱子伸手接过托盘,轻轻将那上头的盖布揭开,赫然是一件做工精致的婴儿褓衣,只是边角有些奇怪,似乎是被人裁过一样。


    不等元春开口,柱子拉着褓衣的轻轻一掀,让元春看到了那层绣布下头的门道。竟是一连十个青面白发的鬼,并一个纸人,那纸人上依稀可见两串墨字,细细看去,其中一串正是元春的年庚。


    “这是——?”


    “娘娘别碰,这脏东西是引路鬼。民间逢人丧葬,就请了师婆铰来放在灵堂上,意在给鬼差指路,保亡灵顺遂。后头这个纸人是换名符,上头记了两个八字,同庚却不同辰。”


    元春细看那些纸人,只见上头都布满了针眼,细细密密,错落有致。想来是有人像绣花扎底样一般,将它密密地缝在了褓衣之内。


    真是好巧思,纸人缝在孩子褓衣里,绝对没有下水和赏人的可能。因为小皇子不可能穿外边做的东西,而这上头的纹样寻常人家又穿不得。毓秀宫接了这份礼物后,只会将其束之高阁。


    赶在元春生产之时送了这份厚礼,人就是被克死了也想不到是巫蛊,便是皇帝让查,多半也只会朝下毒这个方向去想。到时候人走茶凉,便是皇帝不想善罢甘休,也大可随便推出一个人来顶缸。


    “这里头还有什么门道没有?”


    “回娘娘,我们几个没人认得这个东西,怕打草惊蛇,也不敢随便拿去问人。还是鸳鸯姑娘想了个法子,像描花样一般将这几个纸人的模样摹下来,送出宫外找那些下九流的人打听来的。


    这十鬼开道,是为了接引鬼差索魂,本不是邪物,但坏就坏在这换名符上头。师婆说了,这两个八字同庚,里头有一个命数不凡,另一个却阳寿不足。


    将这两人的八字写在同一个纸人身上,能混淆鬼差视线。再让阳寿不足这人提前四十九天更名改姓,等到周围的人唤过九十九遍之后,生死簿上两人就是同名。


    到时候做法的人一催动符咒,鬼差会自然而然地以为,有接引鬼的地方就是寿终者的所在地。就此,换命结束——”


    “这里头花费的功夫不少啊!单找那个与本宫同庚又阳寿不足的人,就不是易事,这也太看得起本宫了!这褓衣是谁送来的?”


    “回娘娘的话,是柳贵人送来的!”


    “她?这是又被人家拿住了什么把柄,肯大着胆子做这样的事?”元春冷笑道。


    “娘娘觉得这事的幕后主使不是柳贵人?”


    “她没这个脑子,也没这个本事!能知道本宫八字,又有能力将这计策实施下去的,只有皇后!”


    玉罄在一旁听得为心惊肉跳,此时听元春说背后主谋可能是皇后,玉罄一下慌了手脚。后宫之主这几个字可不是白说的,若是皇后当真打定了主意想要元春的命,那元春这边可真是防不胜防。


    “主子,咱们要不告诉皇上吧!如今证据确凿,让皇上知道皇后的真面目,便是不作处罚,也可使其有些忌讳,不至于随意出手害人!”


    “证据确凿?咱们有什么证据能指认皇后呢?东西是柳婉清送的,若我没猜错的话,那纸人上头说不准就是她的笔记。皇后可是片叶不沾身,从始至终都干干净净的!”


    “那咱们难不成就这么算了不成?”


    “当然不是,本宫险死还生,这一番磨难不从皇后身上讨回来,如何出得了这口恶气?”


    柱子闻言一掀眼皮,笑眯眯地看着元春说:“那主子的意思是?”


    “找人盯着交泰殿,顺便打听一下皇后身边可有信得过的玄门中人。皇后性子谨慎,那在背后替她施法的人一定会被她牢牢掌控在手里,不会离得太远,速度要快,慢了可能就来不及了。”


    柱子领命之后匆匆退下,早朝之后,皇帝果然直接来了毓秀宫。这是元春产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双方心里都有些感慨。


    没提那些糟心的事,元春如以往一般笑意盈盈地和周高昱说话,询问周高昱要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这本来是不合规矩的,皇子没有站稳之前,按例不取名,不序齿。比如养在皇后身边的三皇子,也是满了百日之后,才由宗人府呈上吉名让皇上挑选。


    但两人此时都没在意这个规矩,周高昱看似也是早有准备,见元春问,就叫来纸笔全写了出来,逐个儿与元春细说字源、寓意。


    两人讨论了一番,奶娘来报,四皇子醒了。儿子醒了当然要见见儿子,新生命总是能给人带来喜悦与幸福。


    毓秀宫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周高昱夸了好几次:小四聪慧!


    元春打趣他:“孩子那么小哪里能看出聪慧。”难为周高昱还能说的头头是道。


    若不是元春亲眼见到,孩子只不过在听见周高昱的呼唤时吐了个泡泡,咧了个嘴,元春都有怀疑自己当真生了个天纵奇才。


    小孩子困得快,逗了没一会儿,奶娘就将明显蔫了的小皇子抱下去休息了。周高昱靠在软蹋上,问元春:


    “朕想给你换个住处,你意下如何”


    元春愣了一下,说:“皇上想让臣妾去哪”


    “翊坤宫还空着,那里离勤政殿近,地方也宽畅,让你和孩子搬去那里可好”


    元春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臣妾住毓秀宫住惯了,况且翊坤宫乃是历代贵妃的居所,臣妾不适合搬进去!”


    “规矩都是人定的,朕说你住得,你就住得!栖霞池……到底忌讳!”


    从前,周高昱行事很少顾忌鬼神、气运之说。可是那是对他自己,放在元春和孩子身上,他是被吓怕了,一分闪失都不愿意有。


    备用处报了消息过来,说穗儿多半是自己跳到湖里的。她的食管里还咽着一个油纸包,里头搁着一些防虫药粉,似乎是想暗示些什么!


    听说生前有未竟之言的鬼魂怨气大,毓秀宫里一弱一小,周高昱不放心!


    再者,虽然知道有关永寿宫的传言,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但是甄氏的确不是什么有福之人,周高昱知道自己是在迁怒,不过他还是希望把甄氏迁走。


    太上皇对此本不太在意,他身边有李太妃,甄氏向来不大能说上话。可是这回,甄氏跑了一趟养心殿,迁宫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既然甄氏迁不走,周高昱就想给元春重新找个住所,没想到,元春居然不愿意搬……——


    作者有话说:今天下班太晚了,非常困,先写这些,明天努力,谢谢大家!感谢在2024-05-1223:40:25~2024-05-1322:5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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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翊坤宫华丽宽敞,且象征意义不凡,后宫嫔妃没人不想住进去。


    皇帝想给自己这个恩典,或许是出于怜惜,也有可能是补偿。元春相信他此刻的真心实意,但是她更加明白君恩如流水。


    你可以珍惜今日,期盼明日,但是下一秒如何,谁都无法预测。


    自己是永正五年封的贵人,永正六年就晋宜妃,一年多的时间里连跨两级,虽有产子的功劳在里头,未免也太扎眼了些。


    后宫中,位份固然重要,但皇帝的恩宠才是根本。有了恩宠,位份一时低些也无妨。没有恩宠,高位就是催命符。比起入住翊坤宫的虚名,元春此时更看重皇上的眷顾和怜惜。


    归根结底,小四还太小了些,且才智、心性都还拿不准。若贸然因为一个居所而万众瞩目,对他来说是祸非福。


    皇上正值春秋鼎盛,便是要争要斗,此时也该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主场,顶多再加进去一个因皇后而身份暧昧的三皇子。自己生的这个还是晚两年再去凑热闹吧!


    “皇上的好意臣妾明白,可宫中现在流言纷纷,说得都是些鬼神忌讳之事。连臣妾这个闭门不出的都听说了,可见事态严重,若臣妾在这个节骨眼上匆忙迁宫,那些宫女太监心里恐怕更是惊慌。


    人心不安则易生祸乱,到时只怕无事都要变做有事。臣妾得皇上看重,忝居妃位。虽没有汉朝班婕妤之才能为陛下解语分忧,但尽自己微薄之力,稳一稳人心还是当仁不让的。”


    元春一番温言细语,说得周高昱心中滋味难明。曾经两人拌嘴时,周高昱只觉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对方胡搅蛮缠起来令人好气好笑,天子至尊也只能无奈俯就。


    可不知什么时候,曾经嚷着自己不是皇后,不必德范后宫的人,口中竟也说出了“当仁不让”的话。


    “你不必有所顾虑,朕封你为


    妃,是盼着你能更加恣意畅快。不是给你枷锁,让你委屈自己的。外头的事有朕在,你只要带着孩子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臣妾一直都没有委屈过自己,想要青云纱的时候是,想要给皇上分忧的时候也是。前朝事忙,臣妾这边使不上力,要能让皇上减些烦忧,臣妾才是真的恣意畅快呢!”


    “你呀——”大概是元春这么温柔体贴、真情流露的时候少见,周高昱居然在欣喜中,感受到了久违的无措和不好意思。


    不想让元春知道她的一句话竟惹得自己心绪震动,周高昱躺在一边,拉起元春的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看不见周高昱的表情,元春也不知道自己这话说出口,他听起来受不受用。迁居翊坤宫那么大的好处自己都没占,自然要趁机给皇后找点不痛快。


    元春不信周高昱查不到穗儿一事是皇后在推波助澜,流言发展那么快,若非没有人节制,怎会连个坐月子的人都有所耳闻。


    任由宫女太监放肆揣度,本就是皇后失职,何况这还事还涉及到太妃。


    公侯之家尚且讲究打碎了牙齿往里吞,那是家丑不可外扬!皇后放任宫人谈论宫闱秘事,恶意昭昭啊!皇上难道不怀疑下?


    周高昱没有怀疑,气氛太好,他害羞地睡着了!


    元春一直等着他接话,没想到等来等去,等到一阵细微的鼾声。


    本想将人摇醒继续前一个话题,但看到周高昱眼下青黑,元春还是叹了一口气作罢,索性陪他睡到了午膳时分。


    周高昱的确很忙,朝臣逐渐归心,他这些日子正忙着大刀阔斧地改革,同时也着手准备收拾一些蛀虫。


    早朝下的晚,他躺下不到两刻钟,就起来陪元春匆匆吃过午饭,去了前边儿。


    元春计策未成十分气闷,只能找柱子来问问他们调查的进度。可惜时日尚短,皇后那边的消息打听的不多,柱子说还要等等,倒是贾家将刘书晚的事打听上来了,正巧此时说给元春解闷。


    “娘娘,家里二爷的人打听到了刘常在闺中的旧事。二爷说,这事不难打听,刘家在的地方小,家中人口简单,奴仆用的也不多。有事的时候会在镇上雇人,所以二爷还找到了个之前替刘常在洒扫屋子的仆妇。


    那仆妇的意思,刘家的那位续弦奶奶远不如前边那位奶奶能干,教养子女上头颇让刘老爷费心。


    所以早在两年前,刘老爷就借着大选之机,将刘常在送到京都北静王妃处,请北静王妃帮着携带鞋带,两年之后正好应选。


    北静王妃是刘常在的嫡姐,接到这个异母的妹妹之后也算尽心,前两年出去串亲访友都带着她,外头的姑娘奶奶们提到这位二小姐时,评价也不差。”


    说到这里,元春就明白了。北静王妃对这个妹妹还是非常尽心的,在京都这个遍地皇亲国戚的地方,要让一个初来乍到的小户之女得到一句风评不差的赞誉,可要下不少功夫。


    依北静王妃这个用心法,这个妹妹便是不幸落选了,日后也能在京城找户好人家安身。对于一个异母的姐姐来说,这番谋算可谓仁至义尽。


    元春径自想着,柱子也慢慢悠悠地继续往下说:“就这么大概过了一年多吧,北静王妃突然就不再带刘常在出门了,对外只宣称姑娘要参选,不便抛头露面。


    等世家亲友差不多都得知了这个消息,也不再打听刘常在的时候,王妃突然一辆马车将刘常在送到了北静王府的近郊别院!后头,奴才说得牙碜——”


    柱子故意龇了龇牙逗笑元春,才接着讲:“除逢年过节,北静王妃都少见这个妹妹反倒是北静王爷,没少往别院去!”


    元春听得睁大了眼睛,身子微微前倾,满脸都是振奋与惊奇:“北静王!往别院去,没带王妃?”


    “回主子的话,没带!”


    “哈!这刘氏当真没让本宫失望,果真特立独行,非同俗流啊!”元春捻了捻手指,眼睛一转,抬眼问柱子:“本宫还以为刘氏身上的娇矫之气是刘父宠爱所至,没想到竟是——有意思,不知刘氏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回娘娘的话,皇上近来事多,除了咱们这儿,已经少来后宫了!”柱子的话隐晦,不过元春听懂了。对于无子的低位嫔妃来说,没有圣宠等于日子艰难。


    “盯着清风阁那边的内外交往,宫里拜高踩低的人多,北静王府的人要是知道她过得不好,怎能不伸出援手呢?”


    “是——”


    刘书晚身上的违和感太重,元春始终没有忘记初见时,她看自己那悲悯的眼神。那种眼神令人不适,元春不欲去因此去为难她,但是知己知彼,方能不败。


    多了解一些,哪怕日后用不着,闲来畅想一下也能解解闷-


    不怪宫中的女人都盼着生孩子,自从有了小四之后,元春的心里确实比以往安定得多。


    皇室不同寻常人家,若没有实在的血脉关联,她们这些妃嫔的命运真的与浮萍一般无二。


    有了那个小小的依仗,毓秀宫的人在外行走都便利了好些。皇后的消息不好打听,她执掌后宫五年,谁也说不好她的眼线铺到了哪里,柱子不得不小心谨慎。


    因为这个,柱子凭着一副憨实的外表和毓秀宫大太监的身份,还是打听了许久,才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除了年节祭祀先祖之外,皇后从不与玄门之人来往。只除了太上皇那边养着的几个老道……”


    太上皇年纪大了,又病痛缠身,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道家的养生之术尤为推崇。还特地在奉先殿后头辟出一块地方来,专供这些道士讲经说法,消灾祈福。


    皇帝不喜欢这些人,但是不好逆老爹的意,皇后就居中调和。确保这些道士恪守道规,不做出损害太上皇圣体的事。


    因为这一条,皇后三五不时地将道士们叫去问询,这也是她作为儿媳的孝顺,并不引人注目。


    “皇后娘娘常宣到交泰殿的那位老道已经上了年纪,须发全白。听人传言,他已经有一百零一岁了,可仍然精神矍铄,面色红润,丝毫看不出老态。宫里的奴才们私底下说起他来,都道是老神仙呢!


    因为这个,太上皇也对他格外优待些。可就这么一个老神仙,前些日子居然死了!太上皇因此还有些闷闷不乐,对待道士也不如之前那般热络了!”


    “那么快就死了?”元春震惊地问。


    “是,娘娘,咱们应该是晚了一步!”


    “没事,他活着不一定能查出来的东西,死了没准能弄明白!着人去打听这老道的生平,他们这样的人一贯不少徒子徒孙,拔出萝卜带出泥,只要徒弟手上不干净,这老道就洗不清了。”


    厌胜之术一直为人忌讳,天下所有的犯法的事都要看证据。唯独这事,只要沾了疑影就是死。难为皇后看得起自己,为了除掉自己居然


    肯如此犯险。


    柱子接了元春的命令,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特意放下手头的事加紧了去办。好在老道能混入皇宫,来路师承这些都很明白。不过几天之后,元春接到消息,老道的徒弟找到了。


    居然还是个熟人——宝玉的寄名干娘,马道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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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柱子提起宝玉,元春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来自贾府的消息了。前一回说起贾府,还是周高昱问她需不需要家里人进宫陪产。


    那时王夫人正因宝玉丢玉一事闹得焦头烂额,元春也不想她跟着进来添乱。所以就以:本朝妃位以下,未开陪产先例——给坚定的拒绝了。


    嫔妃娘家人陪产,其实做不了什么,更多的是给产妇一些心理慰藉。元春自认为不需要慰藉,王氏也给不了她慰藉,所以乐得贤良一回。


    周高昱闻言沉吟了一会儿,也没有再劝。不知道是不是对贾府荒唐的找“玉”一事,有所耳闻。


    宝玉的玉刚丢的那会儿,贾母王夫人还算掌得住。虽然心中着急,但碍着元春在宫里不好招摇,并没有如前世一般大张旗鼓地张榜悬赏。


    可惜这种理智也只维持了不到一个月——无论贾家内部搜检几次,甚至连大观园都抄了一遍,宝玉的玉还是杳无踪迹。


    眼见丢了玉的宝玉就像丢了魂一般,日渐呆傻。贾母最终做出了和前世一样的选择。


    一万两的赏金,即便在权贵遍地走的皇城也是一个让人听着骇然的数字。所以告示才一贴出来,贾家豪富的消息即刻传遍了大街小巷。


    宫里头,德妃、柳婉清不知用这事讥讽过元春多少回,元春都以一句“舐犊情深”轻飘飘地回了过去。


    财不露白是为了防止贼惦记,可贾府早晚是要抄的。元春有些时候想,如果自己坐在周高昱的位子上,恐怕也容不得这些世家拿着几辈子以前的功劳,日日和自己作对,给自己添堵。


    这是大势所趋,不是元春得宠,或者生下孩子就能解的困局。周高昱就是再宠爱自己,荣宁二府该收拾还是得收拾。区别只在于,他会不会看在孩子的份上手下留情。


    鸳鸯还未进宫时,并不觉得老太太此举有什么不妥。宝二爷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别说一万两银子了,就是十万两!只要宝二爷能好,老太太也能舍得出去。


    况且正如老太太念叨的,宫中娘娘是二爷的亲姊,疼惜二爷处不比老太太少。要是知道了这事,也只有点头的。鸳鸯听后深以为然,并且还为老太太替孙辈着想的拳拳心意而感动。


    但自从进宫后,鸳鸯就不那么想了。交泰殿走了两糟,领略到后宫的唇枪舌剑,就是顶着对老太太二十四分的忠心,鸳鸯也得说一句此事做的急躁了。


    “可惜二老爷不在家不能劝阻,大老爷更是说不上话。老太太终日困守在内院,不知道外头小人嘴碎,对府里诸多猜测。更有许多歪心邪意的人添油加醋,弄得人尽皆知,倒让娘娘受委屈了——”


    鸳鸯终归还是老太太亲手调教大的,虽然人来了宫里头,心里却没忘了旧主。说话时总忍不住替老太太描补几句,怕元春与家里生了嫌隙。


    元春闻言只是笑笑,也没有怪她的意思。鸳鸯身上最让人敬服的,就是这片忠心!无论如何,念恩念旧的人,总是比朝秦暮楚的更让人放心。


    元春知道的消息,只从这里就断了。后头她产子,又忙着调查皇后的事,已经好久没问过府里的情况。刚好柱子提到马道婆,元春索性就让鸳鸯跟着李德庆回了贾府一趟。


    这一趟走回来,元春又听了些不可思议的消息。比如前些日子宝玉和凤姐双双中邪,百般医治无效,家里差点打了棺材,闹了个人仰马翻。


    赵姨娘因这事说话不妨头,惹恼了老太太。被打了一巴掌,禁足了两个月,脸面掉了一地。


    一时间贾府上下说话都提着心,吊着胆。足等到一个赖头和尚和一个跛足道人上门解了这灾厄,这才算雨过天晴。


    “但那有本事的人说了,那块玉是二爷的命根子,务必要找到的!此番灾厄就是因为失了那玉,才招致邪魔外侵。


    所以老太太太太更是着急,发狠要找到那玉。如今,赏银已经提到一万五千两了——”


    鸳鸯说到后来,声音都细了。连她都觉得老太太此番作为越来越离谱。要是这玉果真被人偷了,瞧见这阵仗哪里敢把东西交出来呢?


    府里赏的越多,他反倒越要担心自己领了赏银之后会不会被当成贼寇所擒,有命拿钱没命花。


    而且消息放出去这么久,要是能找到,一早就找到了。拖到现在,除了让人说嘴,别无益处。


    鸳鸯回家一瞧,满府里都在忧心宝二爷的玉,娘娘生下小皇子这样的喜事反不如丢玉一事重要。就连太太闻得娘娘难产,也只说了句“阿弥陀佛”。想到元春在宫里受的那些苦,鸳鸯实在替她不值!


    这些话,鸳鸯只存在心里没有说出来。不过元春何等聪明,瞧她那样子,就知她是在贾府里存了气回来的。因此不提这一茬,反关切地问:“那可有人送过消息来?”


    “怎么没有,还有人直接送了玉回来呢!不过都是些骗子,琏二爷说要打,老太太偏不准打,说怕吓得人不敢再来,反耽误了正事!”


    “唉,那也是无法的事。就你冷眼看着,宝玉怎么样了呢?不说那能人解了灾厄了,就请他替宝玉保保平安不好,也免得老太太日夜忧心。”


    鸳鸯听到元春自始至终关心宝玉身体,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不敢露出行迹,强笑道:


    “奴婢瞧着大好了,且说话做事也比以往规矩有分寸,看着倒是长大识礼了。只太太常说宝二爷不如以往机敏,怕还是缺了那块玉的缘故,还要加紧找去。另一方面,也要请娘娘在宫里头访位太医,去替二爷瞧一瞧。”


    “仇昌不是在家里?他没过去替宝玉瞧瞧?”


    “瞧了,仇太医说二爷没病,就是补品吃的多了,全淤积在体内冲化不开。让太太少给二爷吃这些东西,多出去外边儿练练骑射,精气神也就出来了!”


    “噗嗤——”元春直接笑破了功,担忧没有装下去。这仇昌离开皇宫之后是脾气渐长啊,看来在黛玉那里过得不错。


    这么听着,宝玉身上的十分灵窍,恐怕有七分都是补天石带去的,如今补天石没了,宝玉也就渐渐露出了原来的样子。没有了灵气,也就没有那份附带的愤世嫉俗,超离出格。


    这本是母亲最期盼的样子啊,如今怎么反倒不喜欢了?


    “那母亲的意思是看不上仇昌了?她想要谁?”


    “……太太说,听闻李太医家学渊源,叔父又是太医院院正,非一般人可比,想请李太医拨冗去替二爷看一看!”鸳鸯作为转述的一方,都觉得此话难以开口。


    元春冷笑一声,悠悠道:“本宫应该庆幸,母亲还知道君臣有别,没指名让李和清去替宝玉看诊呢!难为母亲看得上他,就让柱子带着他去走一遭吧!


    你先去李环山那里传话,让他看出了什么,如实禀告给祖母就是。另外,让柱子进来见我,玉罄守在门外,其余人等都出去。”


    鸳鸯应声去了,不一会儿,柱子就走进内殿,朝元春打了个千儿,道:“请娘娘吩咐——”


    “你去找贾琏,让他想法子把马道婆哄到应天府辖下,然后带人捉了她送官。以巫术害人的由头,让贾雨村用心去查!本宫等着他的好消息。”


    “是——”


    柱子听了元春的吩咐并无二话


    ,于次日宫门将开,就带了李环山直奔贾府而去。


    李环山一到,贾母等人立时将他奉为座上宾,百般殷勤周到。李环山也不多话,背着小药箱就往后头看宝玉去了。


    贾母等人说了怠慢,一瞬间呼啦啦走了个干净,只剩贾琏陪柱子坐在前头。


    此番正和柱子心意,他看左右没人,就把元春的话慢条斯理地说了。


    贾琏闻言有些迟疑,试探着问:“内子和宝玉前番的确病的离奇,但那马道婆乃是宝玉的干娘,老太太太太一向善待。应不至于作出此事,许是娘娘关心则乱?或是听了哪里的谣言,不如容我先去探查一番。


    那马道婆虽是个师婆,但因师承好,一贯在贵人家中走动。不少贵眷都是她的信徒,如若贸然抓了,虽说雨村是咱们的人,但——”


    贾琏话还没说完,柱子已经冷笑了一声,道:“贾大人那儿就不劳琏二爷操心了,二爷只用依照娘娘吩咐谨慎行事即可。咱家此番来只为给娘娘传话,娘娘倒没交代其他的。


    听着二爷这意思,这事在您这儿倒是办不了了?既然如此,那咱家也不便耽误时间,赶早儿去给娘娘回话儿!”柱子说着真就起了身,做势要走。


    贾琏见状慌了,也知道自己方才说话造次,忙忙地作揖讨饶,又说了许多好话。柱子见状才坐了下来,哼声道:“二爷别白操了这份闲心,娘娘是主子,言谈举动自有其道理,咱们依样去做就是了。


    不说那马道婆做没做这事,便是她真没做,娘娘有疑心,查一查去疑,莫非她还敢喊一声委屈?亦或是她常走动的勋贵之家,要如二爷方才一般,急急地去堂上替她鸣声不平?”


    柱子这话尖酸,半分面子也没给贾琏留。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元春是主,他是仆。


    元春的话说下来也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吩咐和命令。并且,他这番胳膊肘往外拐的言辞很不合时宜。


    贾琏被柱子挤兑的整张脸一时红一时白。他以前和柱子打过交道,去刘家查刘书晚的消息,来往传递都是柱子负责的,贾琏一度觉得他很好说话。


    谁知这回才对元春说的话稍有质疑,柱子就立刻翻脸不认人了。终归不敢得罪他,贾琏只能忍气派人去给贾雨村传话。打量自己是个白身,贾雨村却是有正经官职的,必不会吃柱子连哄带吓这一套。


    毕竟时移世易,贾雨村也不再是以往那个来打秋风,求投靠的穷亲戚了。自从上次送走了薛大傻子买来的那个丫头后,他也开始爱惜起羽毛来了。


    贾家差不多点的事求到他那儿,还要看他乐不乐意做。料定贾雨村那儿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贾琏就想趁势给这柱子公公一个软钉子吃。


    没想到,贾雨村那边的回复来的很快。还是派贴身跟着他的人来回到话:“娘娘的话,老爷收到了,还请娘娘放心,此事必定办的妥当。”言语恭敬自然,没有半分推诿。


    更自然的是柱子,他“嗯——”了一声站起来。然后拍拍袖子,说了句:“如此便劳烦了——”说完,就施施然离开了正厅。


    走到外间,柱子随意叫了个小丫头,让她去问问李太医好了没有,他这边急着回去复命,若是李太医还要盘桓一二,他就先走一步,以免误了主子的事儿。


    李环山接到消息后,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和柱子在大门口会和。两人乘了轿子往皇城而去,完全没理贾府的百般款留。


    看着轿子离开一会儿后,贾琏还站在外面目送,柱子心里头这口气才算平复了一些。贾琏质疑元春的举动,让他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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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柱子攒着气回来,一路上脑子里翻滚的,都是些怎样叫人好看的主意。


    奈何贾家是元春的母家,柱子只能心中筹算着过过瘾。


    等见到元春后,反而一句没提贾家不好,只说琏二爷和贾老爷都答应着去办了。


    李环山会看脸色,知道柱子是不想让元春烦心,就上前说了宝玉的脉象,岔开话题:


    “哥儿一切都好呢,其实仇太医脉象精熟,说的也是正理。只是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言语放诞了些,不中听。


    富贵人家的孩子养的精细,从小就有些三灾八难的。太太奶奶们少疼他些也就是了,倒不必可着吃药。饮食有限,方是保养之法。”


    嗯,吃饱了撑的,元春听出来了。


    “这话可告诉了老太太?”


    “主子放心——”


    如此,这桩事暂且告一段落。贾府还在继续找着通灵宝玉,只是渐渐的,连来冒领的人都少了。宝玉身体上倒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较之以前,聪明灵慧处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王氏心里着急,但前次太医点过之后,贾母已不许她再给宝玉乱吃药。


    于是只能发了狠催逼他去读书,且不许如以往一般三日打鱼两日晒网。


    对此,贾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交代了学里,说宝玉体弱,不让催逼过甚。


    贾代儒最是知道大房里的这个凤凰蛋!


    以前怜惜他的才智,也曾用心教过。谁知不过说了两句重话,他就装病逃学。


    家中女眷看了不忍心,还派人来学里敲打,连带着让贾政也吃了排头。一来二去的,代儒也没了心思。


    如今贾政不在,老太太又交代了那些话,代儒只当内宅是一时兴起,教学上更是虚应故事。每日里不过管着宝玉按时应卯,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宝玉脑子聪明时就不喜上学,如今没了灵慧,书上的文字除了枯燥乏味之外,更添艰涩,更是学不进去!


    无奈百般撒泼胡闹无效,拗不过王氏,只好每日苦哈哈地往来于私塾与家里。


    就这般坚持了一个来月,掰指头一算,他竟已有好些日子都没能见着姐姐妹妹们了。没空进园子,成日里只能与丫头们厮混,心里的苦闷实在难以一言概之。


    和宝玉的痛苦正相反,黛玉自从进了园子,肉眼可见的,身子一日强似一日。


    仇昌得以离开皇宫,全靠元春的恩典。他是个记恩的人,无处报答元春,对黛玉的身子就加倍用心。


    黛玉了贾府后,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老太太疼她,分例贴补都超过了众姊妹,可与宝玉比肩。


    只看大夫一条,再没有为着她一个人单养一个大夫的,所以除病发时请鲍太医来开方,日常保养还是吃的人参养荣丸。


    仇昌来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这方子蠲了。不再省事用丸药,反而换做汤药和药膳,一点点同宫里伺候主子娘娘似的,给黛玉调理身子。


    海样的银子花出去,只从老太太私库出,别人也无从知道。就这么一日日养着,除了最开始那段时间想念宝玉外,黛玉一切顺心。每日与姊妹们说笑玩闹,吟诗作赋,连那爱哭的毛病也一并改了……


    元春偶尔听到仇昌传进她的消息来,心里都很开心。


    黛玉是石头记故事的起因,能看到她的命数因为自己而发生变化,元春十分满足。这也给了她对抗未知的勇气。


    自交代完事后,元春就安心养起身子来。女子生产不是闹着玩的,那是真正的元气大伤。强撑着精神把该算计的算计了,毓秀宫大门一关,万事不理。


    期间除了皇上过来,其余访客都被谢绝在外。元春每日在毓秀宫中过自在日子,时常以逗孩子为乐,十分快活。


    难得的安乐时光,让母子俩的感情突飞猛进,直到此时,元春才渐渐有了初为人母的真实感,看着一个没牙的幼崽,怎么看怎么喜欢。


    元春的闲暇时光,结束在贾琏托人传进消息来,说她交代的事有着落的那一刻。


    马道婆的事并不难查,她身上的把柄一大堆。单从她被抓时,身上抖落出来的那些东西,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不过贾雨村谨慎,以他对元春的了解,那么大费周章的将人送到他的辖下,必不会只是要去为难一个走街串


    巷的师婆。


    所以他花了点时间,把这马道婆查了个底儿掉,果然发现她与皇宫的隐秘的联系。


    查到此处,贾雨村就知道自己该收手了,于是派人联系了贾琏,第二天就将消息送到了元春处。


    要不说贾雨村不是等闲之辈呢,他办事就是要比别人通透周到。


    元春交代贾琏去出首状告马道婆害人,贾琏还在犹豫,贾雨村二话不说就把这活儿接了过去。


    应天府下辖也有马道婆常走动的富贵人家,都说狗改不了吃屎,那马道婆的坑蒙拐骗遍及她走过的每一户人家。


    贾雨村顺着无妄灾祸的方向一打听,果然有几家疑似着了道。


    这些着了道、吃了亏的人家还都沉浸在气恼、哀痛中,只当天意如此,造化弄人,不知该怪谁!


    猛然听见街头巷尾有人在传马道婆巫术害人,仿佛所有的怨恨不平都有了出口,几家瞬间炸了锅!


    有人回家翻捡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有人没翻捡出也不管。纷纷纠集着,一纸诉状就把马道婆告到了应天府衙门。


    那马道婆听到风声还想跑呢,被贾雨村提前埋伏好的人抓了个人赃俱获,一并搜到的,还有一个账本子,上头记了不少达官贵人家的阴私事——


    那上头的事就是一笔笔横财、一条条人脉,贾雨村看得爱不释手。但总归还惦记着元春的交代,压在箱底暂时不说,先朝贾琏处送了消息。


    自从王家送了个王令仪进宫后,贾王两家的气氛就微妙起来。年节照常走动,只是关系大不如以往亲密。


    凤姐在贾府的底气,一半来源于娘家,还有一半来自贾母。


    因为王令仪那件事,老太太颇有微词,王家约莫也存着气。凤姐夹在中间好生尴尬,最近气焰都低了不少,对贾琏也开始有商有量的了。


    今日瞧见外边来人传话,嘀嘀咕咕一阵后,贾琏的脸色就不太对。凤姐疑心贾琏有事瞒着她,于是亲自端了点心过来打听情况。


    “唉!我哪里知道马道婆真不是个东西,还疑心是娘娘听见宝玉病了,心下着急想找人煞性子。打量娘娘深宫大院的住着,不知道这里头的干系,才多嘴问了那一句,谁知——”


    凤姐在一旁听着事情的始末,听得青筋直跳。忍了几忍没忍住,终于呛声道:


    “二爷怎么记不住教训,之前老爷要石呆子的扇子。二爷不想干,推个没本事便罢,又去老爷面前嘀咕不该为几把扇子害人家破人亡。气的老爷舞刀弄棍地打了二爷一顿!


    这才好了几日,怎么又为个马道婆去得罪娘娘了?漫说那马道婆当真害了人,就是她果真清白无辜,娘娘想用她煞性子,那也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就为这么个狗不理的货,白让贾雨村那饿不死的野杂种在娘娘跟前现了脸,抢了功?!别说咱们何娘娘才是一个贾,这在外人看来啊,都一样!只怕到最后白忙一场,倒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凤姐越说越气,到后来已经忘了要对贾琏客气的事,指头都快戳到贾琏头上去了。


    贾琏本来恼着自己,被凤姐这么一说,反激起他的气来,“嗐”地长叹一声赌气道:


    “罢!罢!奶奶说得好,奶奶说得对,奶奶是这脂粉队里的英雄,自然事事想在前头!我便是远不如你,你到底也收着些,别兴儿过了头!”


    说完甩袖而去,倒把个凤姐晾在原地。凤姐也自悔方才说得急了,又气贾琏心中没成算,往前追了两步想要还嘴,贾琏早走了,哪里还见他的身影。凤姐一愣,气堵在心口变成委屈,扶着门框怔怔流泪。


    平儿方才不敢说话,此时忙上来劝道:“奶奶别生气,咱们那个糊涂爷不晓事,曲解了奶奶的一片好心。等他回转过来就好了,如今正该想想宫里头怎么描补。


    那柱子公公看着不像个爱财的,得罪他事小,只怕娘娘心中生了嫌隙。奶奶如今有了身孕,细算算,与四皇子殿下刚好就相差一岁。若能一举得了个哥儿,日后——”


    平儿说的,正是凤姐一直打着的主意。她腹中这个孩子来得巧,刚好与四皇子差了一岁,日后没准能求了娘娘恩典选进宫里去做皇子伴读!


    老太太太太还在指望着宝玉前程远大,只有凤姐知道四皇子的含金量。为着这一条,她近来都不肯劳神,管家的事也懈怠了,就为咬牙生下一个男胎。


    想到孩子,凤姐勉强自己将心绪平复下来。对平儿说:


    “是我急躁了,你晚上带着大姐儿去看看二爷,哄得他消了气,我再过去细细与他分说。孩子的事还是要瞒好了,我以前不信邪,怀大姐儿的时候三灾八难的,如今这个可要仔细着些!”,平儿答应着去了。


    贾琏在气头上转了几圈,终是没敢忘了给宫里送消息,只是拿不准要不要告诉老太太。想去给凤姐讨主意,一时也拉不下面子,坐在书房中唉声叹气的。


    宫里,元春翻看着贾雨村搜集上来的消息,果真不出所料,这马道婆身上有着大把柄。皇后约莫是没料到元春会那么快发现不对,不想急着处理师徒两个引人注目,这才放任马道婆活到今天。


    “娘娘,证据都齐全了,咱们是不是去请皇上?”


    “就凭这个?太粗糙了——何况小四百日在即,本宫要他圆圆满满的,没心思与皇后掰扯。


    这后宫里怨恨皇后的大有人在,你去告诉贾雨村,马道婆一案兹事体大,他那小小的应天府办不了,让他把东西收拾齐整了,往上送!”


    “娘娘是说惠妃?——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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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惠妃当然恨皇后,不提她与皇后多年恩怨。只说她怀孕这一年,皇后明里暗里出了多少手段,都是些害不死人,但恶心人的伎俩。


    皇上避暑去了,惠妃犯不着因为这样的小事千里迢迢写信去告状,何况也没抓到皇后实在的把柄。


    但她真的被这些稀碎功夫折磨得苦不堪言!好容易孩子生下来了,还是个女孩,整个后宫就属皇后笑的最开心畅快。


    庄齐云实在恨毒了她,甚至在心里把自己对女儿的怠慢、不满,归咎为皇后的讥笑、刺激。


    她用了很长时间去接受女儿被抱走的事实,在终于下定决心要一切朝前看的时候,居然发现皇后这一整年都在私底下接触大皇子,背着她,对大皇子的生活起居百般关照!


    原本十分依赖、渴望亲近自己的大皇子,也在这短短一年中变得寡言守礼,难以捉摸起来了。


    从计划借着大皇子的病养胎那一刻开始,惠妃就知道他们这对名不正言不顺的母子之间终会有这一天。


    可她不甚在乎,或者是说,即便早知会有这一天,她也想要自己的孩子,并自信能在之后将大皇子哄转回来。


    因为大皇子不仅在乎她,还需要她。他们说是母子,其实没有血缘羁绊,彼此更多的还是利益互换。


    只要大皇子还需要她在后宫的庇护,与庄家在前朝的助力!他就没法绕过自己这个养母。


    但这份笃定几乎快被皇后搅和没了,她离间大皇子与自己的母子之情,让大皇子从在乎、需要,变得只有需要。


    惠妃才发现,只靠利益维系的纽带,其实并不那么牢靠。想到家中对自己的交代,庄齐云不得不打叠起精神,想要将大皇子哄转回来。


    这些日子她过得有多废力,心里就有多恨皇后。所以庄齐泰的消息一传入宫,她就打定了主意一


    定不能错失这个机会。


    哪怕明知这其间有元春想要借刀杀人的意思,庄齐云也难以抵住诱惑!


    历朝历代,厌胜之术都是大忌!一国之母沾染这些东西谋害皇嗣,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汉朝时陈阿娇贵为长公主之女,还不是说废就废,更何况许诗筠。


    惠妃强压住心底的激动,吩咐人告诉庄齐泰看好了马道婆,千万要保她安然无恙地活到最后,然后细细筹谋了一番,敲响了毓秀宫的大门……


    “惠妃姐姐是稀客,快请坐下……我之前伤了身子,一直在调养,久不见各宫姊妹,惠妃姐姐一切安好”


    元春知道庄齐云会走这一趟,见她来了并不意外,早早打发内殿的宫女太监都在外头伺候,里边只留了玉罄和柱子。


    惠妃闻言嘴角抽了抽,女人坐月子一般就是一个月,讲究人家做两个月。元春倒好,借着养身体的名头,竟直接养到了三个月上。再过几天,四皇子都要满百天了!


    为了能早日侍奉皇帝,宫里的嫔妃们几乎都是卡着日子重新挂上牌子。不肯错失任何皇帝可能驾临的机会,连自己也不例外。


    元春这样,真可说得上是盛宠优渥,有恃无恐了。同为女子,惠妃心中十分苦涩,瞧着元春那莹润光泽的脸庞,言语难免直白尖刻起来:


    “一切安好,多谢妹妹记挂,孕中也没忘了姐姐。我那兄弟今年年初才升了大理寺少卿,应天府贾大人昨儿个就给他递上了一件大案,真难为妹妹想着了……”


    “姐姐说什么,妹妹听不懂……”


    “哼,明人不说暗话。妹妹若当真不懂,就不会急着将这内殿里的人都遣出去了。本宫今日既然来了这里,就是诚心过来寻合作的。既然咱们心中所求相同,妹妹何不坦率直言。难道真指着在背后坐收渔利吗”


    惠妃今天是被什么刺激了,失心疯了吗怎么不按宫中社交礼仪出牌,元春虽要借她的手来做事,也不是非她不可。


    更不愿听她夹枪带棒的“开诚布公”,于是随手将杯子往桌边一放!上好的官窑茶碗与桌面撞击,碰出了清脆的响声,惊得殿内众人心里一颤。


    “惠妃姐姐今日是哪里触了霉头,跑到妹妹这毓秀宫来煞性子了妹妹失礼,近日困乏得很,这就不多陪了,姐姐自便……”


    “你!……”惠妃忘了,贾元春一直都不是什么谨小慎微、忍气吞声的人物。


    以前还在嫔位上,她要不高兴了,都敢直接与德妃呛声,何况她们现在同居妃位!此前她的火力从未冲着自己来过,如今算是领教了。


    惠妃强压下气得发抖的嘴角,眼看元春真要走回内室去了,忙缓和了语气强笑道:


    “妹妹别急,是姐姐造次了。方才与你说笑呢……晏惜、长贵,你们先出去……”


    “是!”


    晏惜长贵走了,里间只剩了惠妃一人,并元春主仆三个。


    元春见状重新坐回原位,抬起茶杯喝了一口,也不说话……


    “还要请教妹妹,马道婆一事心中可有了成算那婆子不是好人,听说其中还关系到好几户有名有姓的人家,内宅阴私,大家都盼着捂在锅里,大理寺留不住她多久。


    前朝的事儿咱们自然管不着,可那马道婆还害了妹妹的内弟和堂嫂,过问一二也不足为奇。


    妹妹和贾大人隔着房,或许没有听说,这马道婆的师傅竟是宫里清虚殿的老道!她能做出这样的事,可见那老道也不干净!


    好在他前儿个死了,否则咱们都得提着心……说到这里,妹妹宫里近来可有什么疑心的事儿”


    惠妃这是换路子了,元春心里冷笑一声。她是想报复皇后在她生产时使绊子,可这种想法远没有惠妃迫切。


    这一遭,虽说自己有利用她的嫌疑,但也是真真切切给惠妃送了把刀,惠妃自然得客气一些。


    这不,看明白了形势,惠妃立马就改口替元春描补,变成了她先从庄齐泰那儿听到消息,才来给元春传信,说她弟弟着了道了。


    至于贾雨村,因为和元春不熟,所以两人不互通消息,完美隐身。


    而惠妃出于关心,也是发现马道婆和宫里有联系的担心,所以特地多嘴问了元春一句,如果元春宫里有不妥,那就可以将着这点怀疑去找皇上了。


    只是……


    “姐姐多心了,妹妹宫中并无不妥……”想得美,鼓动毓秀宫去做那个因一点风声,而去怀疑皇后的出头鸟,她惠妃自己倒变成纯然无辜的善心人了。


    元春冷冷一笑:“马道婆若真做过那些事,自有律法裁夺。妹妹倒不好仗着皇上怜惜,因一点子风吹草动就扰得后宫不安宁……


    除非……这宫里头早就有人着了道,妹妹听说了,自然也会担心自家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如此这般,便是找出什么来,也不奇怪了!”


    元春这里是真有证据的!庄齐云听出来了,只是她不想做出头鸟,必得自己这边先捅开了事儿,她才肯跟上。


    算的可真精,但惠妃的确不肯放弃这个搬倒皇后好机会。


    看着元春悠然自得的喝茶,庄齐云把原本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本是想借着四皇子百日宴,让钦天监发觉有人正用巫术谋害四皇子,再让元春配合,令四皇子折腾出些异样来。


    凭着皇上对四皇子的宠爱和关切,哪怕只有一点疑影,他也一定会大发雷霆下令彻查。


    到时,自己再不经意地提起这个马道婆,一切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但看元春方才那寸步不让的样子,恐怕不愿意听到自己算计她儿子。好在她不是完全置身事外,惠妃只能咬牙回去再想办法。


    送走了惠妃,元春躺在竹椅上微微晃荡着,柱子轻轻给她打着扇子。等玉罄送客回来,元春闭着眼睛问:


    “话都说明白了吗”


    “说明白了,按主子的吩咐,奴婢特意提醒惠妃,皇上因为小公主之前被慢待的原因一直存着气呢!


    若是此时突然得知,惠妃是被巫术所害,导致行为失常,心绪混乱,这才没有照顾好小公主……那皇上的怒意,恐怕就要转化成怜惜了。


    毕竟惠妃娘娘在女儿被抱走后的痛苦难过,后宫都有所耳闻。惠妃娘娘听后大有所得,压着欢欣回去了……”


    “嗯,但愿她中用些吧,别白费了本宫这一番苦心!”


    “娘娘定当心想事成……”


    -


    贾府中,贾琏传完话进宫,心中还在忐忑,又不知是否要将这事告诉贾母,一个人走来走去心绪烦乱。


    就在这时,平儿抱着巧姐来了书房。


    对这个唯一的女儿,贾琏还是非常喜爱的。稚子童真,笑闹一会儿后,贾琏心中的气恼消了大半,又有平儿在一旁软语宽慰,等到掌灯时分,贾琏终于从书房回了凤姐处。


    凤姐很少向贾琏低头,此时为了心中的谋算,少不得温言笑语地哄转贾琏,又拿马道婆差点害死自己,自己心中存着气当借口,夫妻两人勉强揭过了这件事。


    冷静下来后,贾琏还是将心中的踌躇问给了凤姐:“你说这事儿,咱们到底要不要告知老太太娘娘那边也没明示,后续咱们该怎么做……”


    看着贾琏这么没成算的样子,凤姐缓缓吐出一口气,说:“二爷要是有疑惑,下次该直接问娘娘才是,到底是一家人,多问一句也不为怪,倒显得咱们谨慎,不比打这闷葫芦强”


    “你此时说这些都是马后炮了,难不成我还回去问娘娘”


    凤姐勉力绷


    住脸上的假笑,劝道:“自然不是,只白说一句罢了。不过我想着,娘娘要是想把这事告诉家里,定会让老太太太太来给咱们传话。


    如今这样子,我瞧着不像!既然马道婆已被抓了,咱们索性等着官府暴出的消息,到时拿着实在的证据,老太太面前也好分说!”


    “你猜到是谁做的事了”


    “不必猜,这家里除了赵姨娘,大概也没人这么恨不得我和宝玉一起死了!黑了心肝的下流娼/妇,我且再容她些日子!”


    凤姐说的咬牙切齿,没注意到贾琏微微皱起的眉头。


    四皇子的百日宴,宫里头办的很热闹,和三皇子那时的随意全然不同,皇上甚至还亲自带了四皇子去给太上皇请安。


    太上皇年岁大了,这一年间病痛缠身,比之永正五年大不一样。人老了,就会格外惦念这人世间的温情


    人说隔辈亲,太上皇对四皇子的到来显示出了非一般的热情。赏了好些东西不算,还留下皇帝说了好一会儿话。


    这个举动又不知刺到了后宫多少人的眼睛,尤其刘氏与皇后心中最不是滋味!


    明明三皇子才是哥哥,还是养在皇后膝下的,可是皇帝对三皇子的洗三礼、百日宴都办的很含糊。


    更没有亲自带孩子去给太上皇请过安,同样都是皇子,皇帝的心简直偏到了天边。


    后宫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可就周高昱而言,他带小四去看太上皇,还真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不过想借着添丁的喜气,向太上皇尽尽孝心罢了。太上皇这一年身体不适,已经很久没给他添过堵了。


    年岁上去了,周高昱也开始体谅老父亲的苦心。父子之前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至于之前为什么没带三皇子去,那时李太妃刚小产,太上皇丢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老来得子。


    皇帝要是还兴兴头头地带着自己的儿子过去给他老人家请安,那不是扎老父亲的心嘛!


    不想这么一个误会,让皇后生了好几天闷气,刘氏更是背着人哭了好几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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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太上皇对四皇子的喜爱,给了后宫有子嫔妃们一个信号。


    自那天后,除了大皇子、二皇子两个已经入学的皇子外,连尚在襁褓中的三皇子都常常由皇后带着,到太上皇身边请安尽孝。


    皇子们纷至沓来的孝心,让太上皇十分受用。他对所有皇子都是一视同仁的亲厚与喜爱,赏赐褒奖源源不断,就如同寻常人家最慈爱的祖父一样。


    没过多久,大皇子知礼孝顺、三皇子聪慧可爱的名声就传遍了后宫。连二皇子都有个率真勇武的美誉。


    元春对此不置可否,自己的孩子自己疼。小四还小,作为皇子,能憨顽傻闹的时间就这么两年,等他六岁进了学,苦多着呢!


    “早慧”的孩子不容易,“唯愿我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这不只是苏轼对儿子的期望,也是所有疼惜子女的父母对孩子未来的祝愿。


    秉持着不争不夺的躺平心态,元春至多每五日带着孩子走一遍养心殿,其余时候要么待在毓秀宫中,要么待在勤政殿里……


    元春怀孕生产的这些日子,周高昱先时还算规矩,到了后期,颇有点“偷不如偷不着”的跃跃欲试。


    尤其产后第二个月,有时两人正斯斯文文说着话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气氛就暧昧了起来,再看周高昱,不知什么时候已腻到了元春身后。


    元春自然也不是完全的清心寡欲,只是她深知“欲擒故纵”的妙处。所以哪怕两人对视间都要燃起火花了,她也只是笑意盈盈地给喘着粗/气的人端上一碗降火茶。


    两人之间的这点子小情趣,别人无从知晓……


    她们只看到毓秀宫撤下了牌子,然而皇上还是再三地留恋。这份偏重烫得人眼发涩,一时间,宫里的小嫔妃们都学起了元春的穿着打扮。


    初时,这份模仿的确吸引了皇帝的目光……


    长春宫的小答应赵珍儿容颜姣美,在新选秀女中仅次于甄瑜。她一袭青云纱衣站在荷花池旁亭亭玉立,当真人比花娇。皇上也曾留恋了两日,可惜这份恩宠并不长久。


    赵珍儿的眉眼并不像元春,唯独一身肌肤似雪,有几分元春的风采。这样的肤色最适合穿青云纱,它会衬得人飘飘似仙,有一种清冷又浓烈的美感。


    这一袭纱衣穿在元春身上时,能很好地掩盖住她骨子里冷情和漠然,将那堪破世事的百无聊赖,化作非同俗流的随遇而安,更衬出她眉眼间的艳丽。


    赵珍儿皮肤白皙,面庞却透着三分纯然与幼态,青云纱衬她的肤色,却不衬她的气质。也不是不好看,只是将人显得越发娇小柔美了。


    而周高昱,他不喜欢小的!这是元春前世到最后才发现的,属于帝王的一点儿小怪癖。


    凡是永正五年之后选进宫的妃嫔,最初几年都不会太得宠。


    任她们智计百出,龙争虎斗,皇帝都待之平平。有的甚至连承宠的机会都没得到,就在惨烈的宫斗中黯然退场了。


    一般,这些妃子都要白忙活几年,等棱角锋芒都快消失殆尽,人品性格也都展露清楚了。她们就会惊奇地发现,下一波的新人进宫之后,她们反倒出现在了皇帝的视线中。


    在永正朝的后宫里,嫔妃们打的都是持久战。在前路不明的情况下,能笑到最后的那个人,不定是最厉害的,但肯定是最稳得住的!


    所以哪怕玉罄向她难掩担心地向她透露,说清风阁的刘答应被皇帝翻了好几次牌子,皇上待她与别个儿不同,问元春是否要提前挂上绿头牌时,元春都是不急不缓地摆摆手。


    刘答应说话有趣,有时连元春都会被她的高谈阔论吸引,皇帝感兴趣也不足为奇。可是刘氏今年才十四吧,对于皇上来说,这实在太小了些。


    而新鲜感,恰恰是最容易消逝的东西。等刘书晚能有本事再新鲜个四五年,并顺利为皇上诞育子嗣之后,元春或许才会真的因她而担忧。


    自生产之后,元春已很少再穿青云纱的衣裳,实是她产后丰腴了不少,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再配上亲肤贴身的青云纱,画面实在让人有些不好意思细看。


    端庄秀丽的襦裙刚刚好,很能凸显她宠妃的气度。只是周高昱从后头抱着她时,双手总忍不住蠢蠢欲动。


    毓秀宫中岁月静好,皇后的交泰殿里却颇有些水深火热。皇后今日晨起听见了两个让人头疼的消息——


    “皇后娘娘,外间传来消息,咱们的人没找到那老道的徒弟。坊间都说,半月以前,那老道的徒弟马道婆因为厌胜之术被应天府收监了,因涉事人员众多,十日前,这案子已到了大理寺!”


    “砰——”一声,皇后摔碎了一个茶盏,微眯的双眼中盛满了怒火,咬牙问道:“那老道不是笃定他那些徒子徒孙会在外头安分守己吗?如今这是怎么回事?不中用的东西,本宫真是后悔给了他个痛快!”


    “娘娘,此时不是生气的时候,咱们还是得尽快拿出个章程来啊!那大理寺少卿正是惠妃的亲弟弟,万一让他发现马道婆与宫中有联系,这事就棘手了!咱们要不要——”敛秋不动声色地做了个灭口的手势。


    皇后看到她的动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勉强忍着烦躁低声斥骂道:


    “糊涂东西,大理寺是什么地方,你要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挑战他的权威吗?区区一个师婆的供词伤不到本宫,要是真向大理寺伸了手,皇上必定追查到底,到时候咱们这交泰殿才是万劫不复!”


    “那——”


    “把柳氏父亲收受平安州罪官贿赂的风声放出去,还有咱们手里掌握的,柳家这些年干的不法事。不管有没有证据,只要风声够大,有司自然会顺着味儿查过去!到时候不怕柳氏不心焦——”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当官的人,没人敢说自己手里是完全干净的。若要论起来,恐怕只有青史留名的那几位清官经得住细查。


    柳氏一族以幸进伯爵,本就德不配位!若非太上皇为他们掌着腰,皇上也不可能容忍他们到今天,还给他们加官进爵!


    如今太上皇身体每况愈下,已久不过问前朝的事了。柳家的事只是少了个由头,但凡有人提起,柳家迟早要完。


    而柳氏困于深宫,无论是想保全自己,还是想帮助家里,她都只能去求皇后。求人又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呢?


    皇后细细地盘算着,她做事总会给自己留下退路。这份谨慎还要得益于惠妃的指导,让她此时此刻能够泰然地面对变故。


    可惜祸不单行,今日让皇后烦恼的,还不止一件事——


    “咱们在清风阁的人传回消息,皇上昨日翻了清风阁的牌子,晚饭时分,刘答应突然和皇上说三皇子可怜,小小年纪就与生母分离,此举实在有悖人伦!


    还说世人讲究孝道,羔羊尚有跪乳之德,小皇子又怎么会嫌弃生母位份低微。四皇子有生母在身边,凡事照顾的妥帖周到,不比三皇子,锦衣玉食之下,其实骨肉分离——别人再如何精心,也比不上孩子生母!”


    一句句转述着刘书晚的锥心之言,眼看着皇后的脸色越来越差,敛秋吞了一口唾沫没敢把话说完。


    不过只说出来的这几句,就足够皇后生气的了:


    “刘氏好大的胆子,她莫不是失心疯了!嫔位以下不得教养皇子,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刘氏居然敢指摘祖德!皇上竟没罚她?”


    敛秋摇摇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好!好!……本宫原来是别人!”擦干眼角的湿意,皇后突然阴恻恻地问:“这话,到底是刘答应的意思,还是刘贵人的意思?”


    敛秋闻言浑身一颤,刘贵人是三皇子生母,还是清风阁中位份最高的。刘答应没有子嗣,没道理要冒着被皇上训斥处罚的风险来挑剔祖宗规矩。


    除非,这话里话外都是刘贵人的意思。是她后悔了,想将自己的孩子抱回去。所以才让刘书晚在皇帝面前演了这一出戏。


    怀疑一旦产生,这种猜想就像野草一般蔓延,瞬间在皇后心上疯长!


    一步步踏进内室,皇后犀利的眼神锁住了摇篮中的三皇子,看着三皇子这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皇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


    “柳家的事暂且缓一缓,你去清风阁,好好与刘氏说说三皇子的事儿。让她知道,本宫没有怠慢她的儿子。再让她想清楚,三皇子的前程与她那不值一提的生母之爱,她到底要哪个?”


    “娘娘三思啊!刘答应说话一贯没有道理章法,那些话不一定是刘贵人的意思。奴婢瞧着刘贵人对交泰殿并无二心,要是……只怕小皇子长大后,因此事与娘娘生出隔阂!”


    从皇后说要停掉对付柳家的手段开始,敛秋就知道皇后是容不下刘贵人的了。无论刘氏再怎么恭敬,只要她存在的一天,众人就都会记得三皇子还有一个生母。


    本来,刘氏可以在这宫里继续隐形下去,等众人不在意她的存在,她身上的危机也就解除了。可惜刘书晚提前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间接把刘氏逼到了绝路上。


    “是吗?本宫也愿意相信她的忠诚——这不正好,本宫给了他儿子嫡皇子才有的待遇和未来,值此用人之际,她不该为本宫分忧吗?


    那柳氏害人还嫌突兀,她正好,妒忌之心!不愿意贾氏的孩子抢了她孩子的风头,多么顺理成章啊!怎么着,你……不忍心了”


    皇后如鹰隼一般的眼神射到敛秋脸上,敛秋扯了扯嘴角强笑道:“奴婢只是担心三皇子长大后,因此事与娘娘生了嫌隙。那刘氏能为娘娘出力,实在是她的福分。”


    皇后闻言轻轻哼笑一声说:“嫌隙她生母是因为巫蛊害人而死,他就是要恨,也该去恨揭穿此事的人,与本宫有何干系!”


    敛秋深深低下了头,咬住腮帮上的软肉,垂手应是……——


    作者有话说:jj不给18岁以下那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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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惠妃动手的速度不算慢,从毓秀宫离开后没几天,元春就听说惠妃病了。这病来的又急又快,长春宫请太医吃药阵仗不小,宫里闹得沸沸扬扬。


    交泰殿请安时,众人明里暗里都在探问惠妃得了什么病。没人说得明白,但大家都觉着这应该毛病不小。


    四妃位上齐全,下边的妃子就没奔头了。若是四妃不再往上升,下边的想要上去,就只能盼着有人下来。所以众人的目光始终若有似无地投向长春宫。


    如此又过了几天,惠妃还是不见好,听说病势还更加重了。连李太妃都带着小公主前往探望,大皇子也停了学业,每日亲往长春宫侍疾。


    惠妃病的那么重,宫里的姊妹们当然不能冷眼旁观……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后妃们在请安结束后一拍即合,纷纷前往长春宫探望卧病在床的惠妃。


    众人聚在一处,谈话的重心放在了卧病在床的惠妃身上。只见惠妃脸色灰败,气短力乏,言语间也远不如以往自在从容。


    这样子竟不像是装的,难为她能对自己下如此狠手,元春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色。


    若不是早知情由,猛然看见她这幅异于往常的样子,恐怕还真难辨真假。


    在德妃、良妃相继表示完关心和问候后,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赵珍儿突然插话道:


    “娘娘这惊悸之症怪异,太医百般医治竟毫无效用,别是撞客着什么了吧”说完,还用怯怯的眼神瞟了脸色微僵的褚香薇一眼。


    穗儿的事,内务府和慎刑司还没给出交代。


    永寿宫和启祥宫不可能一直派人守着,在内务府派了几波人挨个将穗儿的事问过,又翻看了她所有的东西之后,良妃这里终于解了禁。


    甄太妃那边更是连问都没问,好似永寿宫外的那些禁卫军就真的是去护卫永寿宫安全的一般。


    赵珍儿提到撞客,众人瞬间回忆起那桩惊得宜妃提前胎动的落水案。一时间,长春宫里也有不少人隐晦地打量元春的脸色。


    气氛一时微妙起来,惠妃皱了皱眉,轻斥赵珍儿道:“别胡说,本宫只是睡不大好,精神短了些,多吃几剂安神的药就好了。”


    德妃扫了一眼众人的神色,手打扇子似笑非笑地说:“诶哟哟,惠妃姐姐可别大意。赵答应虽然冒失,但说出口的话却有几分道理。


    不怕你们忌讳,栖霞湖那件事一出,我这心里呀,总是寒津津的!依我看,趁着今日大家都在,咱们不如请了宝华殿的大师过来看一看去疑。


    不怕你们笑话,我最是个胆小的人。之前怕皇上怪罪,虽心里早有这个意思,却不敢说。


    如今既有这个现成的由头,咱们不妨就叫他们过来瞧一瞧。只要大师说无事,我以后就将心放肚子里,再也不提这话,大家也可心安,如何”


    德妃不愧是最能搅事的人,三言两语就抢了李秀蓉的话。


    今天这一出,是惠妃早就计划好要引出压胜之术的前戏,赵珍儿和李秀蓉应该都是她的帮手。


    赵珍儿看起来是真懵懂,李秀蓉却不好说。到嘴的话被抢了


    ,她只好嗫嚅着附和:“是呀是呀……”


    话到此处,众人也都愿意看看事情的发展,所以竟没一人离开。


    宝华殿的大师不一会儿就来了,在长春宫装模作样地走了两圈,又似是而非地说了一些话,最后毫无意外地指出,长春宫有“脏东西”……


    元春冷眼看着这一出精心排演的大戏,在心中暗自掂量着惠妃的能力。


    对宝华殿的大师都能召之即来,难怪惠妃能与皇后分庭抗礼多年,恐怕其他地方也不少她的势力……


    大师话音落地的那一刻,德妃似笑非笑地抬了抬眉;褚香薇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有些不安,不自觉地紧了紧手中的帕子。


    和褚香薇一样的妃子不少,赵珍儿脸上都是满满的惊诧,大概没想到自己表示关怀的随口一说,竟可能真的有问题。


    在惠妃的首可之下,宫女太监们立时把长春宫翻了个底掉,果然在惠妃床榻之下发现了几个青苗獠牙的恶鬼,和一个白底写着她生辰八字纸人。


    惠妃很细心,她塞在床榻缝隙中的纸人,正是马道婆常用的那种,连搜出东西的床榻,都是之前内务府派人来重新修整过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性质已经大不相同。当着众人的面,惠妃亲自派人同时通传了勤政殿和交泰殿。


    元春回去时,正碰上皇帝仪仗朝着长春宫去了。至晚间,惠妃被诅咒的事已经传遍了后宫。


    很多事情,你能决定开头,但结果不一定如你所料。元春觉得这句话说的十分在理。


    惠妃这场戏作得并不十分高明,不知道她是怎么与皇上说的,皇帝次日就传召了大理寺卿,午膳后,禁卫军围了清虚殿。


    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刘顺子一路气喘吁吁地来到毓秀宫传旨,让元春着人细细翻检搜寻,看宫中是否有不妥的地方。


    与此同时,其他几个宫室也接到了同样的命令。只是给他们传话的人不是刘顺子,所以难免有些担惊受怕。


    褚香薇反应很快,她才刚回到启祥宫,就派人迅速自查。连同他的的表妹在内,确保启祥宫没有被人陷害的机会。


    元春一直在观察交泰殿的反应,那边显得异常平静。包括那件被加了料的衣裳公之于众时,跪在中庭的喊冤的也只有柳婉清一人。


    东西是柳婉清送的,她却声称自己对此毫不知情,喊冤喊得人尽皆知。皇帝派人围住了清宁阁,暂且没说如何处置。除了这两个地方外,其他地方均无所获。


    “皇上,臣妾斗胆,这后宫能同时掌握臣妾与宜妃生辰八字的人只有皇后!其实早在臣妾即将临盆之际,臣妾就夜夜噩梦,心力憔悴。以至于如意出生之后,臣妾行为反常,难以自控。


    细细想来,这本就不合常理,如意是臣妾身上掉下来的肉,臣妾怎会不疼她!


    还有毓秀宫!宜妃身体一切都好,为何会在孩子出生之后突发晕厥。宫中接连三位有孕嫔妃,除了皇后一直照看的刘贵人外,都遭到了黑手。


    此后,清虚观中的老道忽然暴毙,若不是他的徒弟马道婆突然被捕,牵扯出了这些事情,臣妾也不敢疑到皇后娘娘身上。


    事到如今,还请皇上详查此事,还后宫一片朗朗青天!也让众姐妹能够安心侍上……”——


    作者有话说:好困,脑子浆糊了……今天先这样,明天努力!感谢在2024-05-2023:37:45~2024-05-2121:4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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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暗一跪在勤政殿里,默默盯着眼皮子底下的地砖。不想去看,也不愿意去想象皇帝的脸色。


    作为男子,暗一以前也会在暗地里羡慕皇帝的齐人之福,百花尽入园中,想想就令人激动。


    但那是以前,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让他深刻地明白了自己认知的浅薄。


    这后宫的嫔妃们实在太能折腾了!女人们的战场,真正的刀光剑影,杀人不见血。


    谁能想到,一向垂范后宫,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居然胁迫宫女给有孕嫔妃下毒,还是那般阴损隐蔽的法子。


    要不是那自尽的小宫女聪明,临死前往喉咙眼儿里塞了个装着药末儿的油纸包,备用处就算再神通广大,也拿不到交泰殿的把柄。


    穗儿死的那天正碰上宜妃受惊生产,宫里头乱做一团。虽然皇上一接到消息就让内务府掺和了进去,并以此作为掩饰,暗地里着令备用处的追查。


    可是慎刑司速度更快,等备用处的人看到尸体的时候,那宫女身上都不知道被翻过几遭了,甚至连头发都是打散了重挽的。慎刑司的人也硬气,对他们提前翻捡尸身一事毫不掩饰。


    暗一在良妃刚一落胎时,就注意到了这个宫女和交泰殿过于密切的联系。


    甚至后来陆陆续续地打探着,也知道了这个宫女在外边儿还有个念念不忘的相好,猜到他们背地里应该是有了些不为人知的消息。但因缺乏关键证据,一直无法上报。


    如今可省事了,这丫头一死,不仅良妃落胎一事有了着落,连带着还牵扯出了巫蛊一案。


    皇帝对皇后不是一点儿怀疑都没有的,至少在宜妃被冲撞的消息传来的瞬间,皇上下意识地反应,就是交代他们盯好交泰殿的动静。


    “纸人上的生辰八字,可查到是谁的笔记?”周高昱的声音听起来出乎意料的平静。


    “回皇上的话,暂且还没有消息。”,暗一硬着头皮回道。


    “柳氏怎么说?”


    “柳贵人一直喊冤,说对此事一无所知。幼儿皮肤细嫩,褓衣都要做双层。夹了东西的那层绣样是清宁阁从尚服局挑的,她们只动手做了里衬的缝合。负责缝合的宫女过了三遍刑,毫无所获。扎绣样的那个宫女……前些时候染风寒死了!”


    “除了这些呢,你还知道什么?”


    听着周高昱不露情绪的问话,暗一生生沁出了冷汗,绞尽脑汁地思考要如何应付皇帝追问:


    “……栖霞湖死的那个穗儿,最开始应是想自尽于毓秀宫附近的。奴才们盘查时,发现她曾于死前几日,反复徘徊于毓秀宫周围,还打听过……宜妃娘娘的产期!”


    “放肆!”听到这话,周高昱顿时勃然大怒!区区一个女婢,居然敢蓄意谋害皇妃,就不知道这里头,是否还有别人的示意!


    “皇上息怒,宜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这些宵小的阴谋诡计自然无从得逞。只从现有的证据来看,那设下压胜之术的人,应该没料到穗儿会在宜妃娘娘产期自尽——”


    若是同一人那也太蠢了,悄无声息地用巫蛊把人害死好,还要敲锣打鼓地让个宫女去打草惊蛇,引人疑心。这不是自揭其短吗


    “皇上——”暗一那边还在汇报,门外的刘顺子突然抬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周高昱双眉一蹙,刘顺子知道里边有事,轻易不会进来,除非是有了什么不得不报的消息。


    “进来——”


    “皇上,才刚皇后娘娘那边来报,使巫蛊害人的凶手找到了。


    那纸人上边的字,是清风阁刘贵人的笔迹。她因嫉恨宜妃娘娘圣宠,以看望三皇子为借口,从皇后娘娘那儿偷到了宜妃娘娘的八字,暗地里重金收买清虚殿的老道,设下了这场毒计。


    皇后娘娘从笔迹追查到了刘贵人,刘贵人已经认了。皇后娘娘请您和各宫娘娘一起去交泰殿听审呢!”


    ——


    元春从交泰殿出来时,简直是啼笑皆非。巫蛊那么大的罪名,刘贵人全都咬牙应了。


    看她跪在地板上那单薄的身影,元春依稀还能想起初见时,刘氏话语里的机锋与算计。


    孙氏娇蛮跋扈,刘贵人就故意示弱,越发衬得孙氏不讲道理。


    那么鲜活旺盛的生命,仅仅一年的时间里,就变得苍白而无力。


    这一年里,她的生命从高光走到了低谷,甚至都未能有一日好好陪伴过自己的孩子。


    元春大概能猜到皇后用什么理由拿捏了刘氏,可那虚无缥缈的许诺,当真比得上自己亲眼看着孩子长大吗?


    晚间,皇上来了毓秀宫。和以往相比,他此时显得心事重重。元春假作没有看出,还是同往常一样拉着他逗孩子。


    逗到小四都快


    要睡着了,周高昱才叹了一口气说:“巫蛊一事,你受委屈了,刘氏悖逆,朕赐了她白绫——”


    “皇上!”后宫只要眼没瞎的人,都知道刘氏这事大有文章,皇帝一锤定音,只能说明他不打算再追究了。


    元春虽早知道他此时不可能动皇后,但也没料到他会要了刘氏的命!如果他是想着平复自己的怨气,那大可不必!


    冤有头债有主,此时不能报,来日连本带利讨回来就是,实在不用枉搭一条人命!


    “皇上三思啊,刘答应毕竟是三皇子生母,她以这个结局收尾,三皇子长大后又该如何自处呢?”


    没错,刘贵人现在已经是答应了,她那本就不高的位份,在她苦笑着说出:“皇上也不用再问惠妃娘娘的事了,大可当做是嫔妾动的手,既已害了人,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分别——”时,被皇上一撸到底。


    “你不怨她?”,周高昱惊诧地问。


    元春摇摇头说:“臣妾是看在三皇子的份上,皇上给刘氏留条命吧!”


    周高昱摇摇头说:“便是朕不罚她,她自己也难活下来。你瞧她今日的样子,可还有半分生气?她是自知罪愆难赎,想要以死谢罪了。”


    “皇上让臣妾去劝劝她吧,不是为着她,而是为了皇上与三皇子的父子情分。”元春定定地看着周高昱的眼睛,目光如水。


    周高昱缓缓倾身环住了她的腰,卸下大半的重量,深深吸了一口气,含混不清地说:“朕最不想你委屈——”周高昱此前就说过这句话,那是时万分的笃定和信心满满,此时却显得格外底气不足。


    “臣妾不委屈,这是臣妾想做的!”元春同样再次重申了自己的立场。


    刘氏死了,这事就盖棺定论了。只有她活着,才能成为一把随时可以刺入皇后心脏的匕首!


    巫蛊一事漏洞实在太多,刘氏说自己买通了清虚殿老道,可她一个晋位不久的贵人,是哪里来的钱,居然能买通太上皇身边的红人?


    还有,刘氏居于深宫,那与元春同庚又多病的人,她怎么说要找,就恰好找到了?


    替她缝制绣样的宫女,突如其来的暴病而亡;


    一向目下无尘的柳婉清,偏偏挑中了她让人准备好的绣样;


    戒备森严的交泰殿,轻而易举地让她抄走了两位宠妃的生辰八字……


    这些疑点如果强要解答,也并非完全解释不通。可当巧合接二连三出现的时候,巧合真的还是巧合吗?


    皇后的确有本事,神来一笔推出刘氏来顶罪,打了众人个措手不及。


    元春一度以为这个人会是柳婉清,甚至还做好了诘问柳婉清的准备。没想到皇后直接一箭双雕,趁便就想借着皇上的手,直接除了三皇子生母。


    要不是通灵宝玉的提醒,元春决计不会那么快发现自己着了道。


    等发现的时候,恐怕皇后早已提前铲除所有相关证据了。这个计策又毒又巧妙,还设在周高昱最需要后宫稳定的时候。


    今日,若元春执意闹着要皇帝追查,不说结果不会变,只怕还会有更多的宫女太监受罪,两人也会就此生出隔阂。皇后的手段和心思,一直都是这么细密。


    得到皇上的首肯之后,元春亲自走了一趟把守森严的清风阁。


    刘氏见到她时,还一脸的无所谓,甚至笑着问她是不是来出气的。看那样子,的确是不想活了。


    元春没有与她多话,只站着问了她三个问题:第一,刘氏一死,谁能去督促皇后遵守两人之间的承诺;


    第二,刘氏巫蛊害人一事一旦盖棺定论,就是三皇子身上永远的污点。皇上还年轻,她就不怕皇后再借腹生子,重新孕育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继承人?


    第三,三皇子还小,刘氏当真舍得抛下他,去独自面对这后宫的腥风血雨?


    问到第三句时,刘氏瞬间泪如雨下。


    她一直谨小慎微,俯首帖耳地跟在皇后身边,就是盼着能亲眼看三皇子长大。可这一切,都被刘书晚一番自以为是的“仗义执言”毁了!


    她怎么能甘心?!


    “娘娘!娘娘特意走这一趟,不是为了特意消遣嫔妾的吧,或许娘娘有办法能让皇上绕我一命?”刘氏突然急切起来,双眼迸发出了求生的热芒。


    “本宫已向皇上替你求了一命——”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刘氏瞬间失态,可还没欢欣多久,她又迅速冷静下来,试探地问元春:“……娘娘想要什么?”


    “呵,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好好留着这条命吧!本宫想要的,你还给不起……”


    斜睨刘氏一眼,元春转身施施然离开了清风阁。一个正眼都没留给急急赶来匆忙行礼,似是有话要说的刘书晚。


    里间,刘氏深深跪拜下去,给元春行了个大礼。


    五月中旬,榴花开得最热烈的时候,后宫这一阵的乱象终于拉下了帷幕。


    宫人刘氏嫉妒成性,举止荒疏,言行悖乱。无后妃之德,上令剥其所有封号品级,贬为庶人,幽禁冷宫。


    马道婆罪行累累,助纣为虐,祸乱宫闱,判了凌迟。


    皇后精力不济,犯了旧症,皇上怜惜,特命惠妃协理六宫,作为帮衬。


    至于穗儿,一个失足落水,又惊吓到主子的罪奴而已,草席一裹,乱葬岗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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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宜妃妹妹真是好涵养,刘庶人那般丧心病狂地想要谋害皇嗣、谋害妹妹,妹妹竟然还求皇上饶她一命这心胸宽广之处啊,非圣人不能及……”


    惠妃带着讽刺的话音在背后响起,元春抖落手里残余的鱼食,转身向惠妃微微一笑:


    “哟,还未恭贺惠妃姐姐大喜,能协理六宫,足见皇上对姐姐的信任。妹妹以后还要仰赖姐姐照顾了……”


    听到“协理六宫”四个字,惠妃的嘴角微微向上牵了牵。


    这些年,她和皇后明争暗斗不少,这还是第一次获得实在的好处,说不畅快是假的。但她一听到刘氏免死的消息,还是忍不住急匆匆来找了元春。


    她在意的本不是刘氏的死活,而是大动干戈一场,皇后居然连油皮都没破,心中很是不甘。


    虽然知道不容易,但这已经是她离后位最近的一次了,元春是苦主,只要她不认这个结果,皇上就有再追查下去的可能。


    至于自己这边,先不说皇上待自己远不如从前;就是那仓促之间做下的手脚,也经不住细查。


    当务之急,还得催促着家里尽快将马道婆的事情办


    了,断了有心人寻根究底的念头。万万不敢再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头张扬,以免连累弟弟。


    “宜妃妹妹这话说得过谦了,你有皇上宠爱,还有四皇子傍身,哪里还需要别人照顾


    皇后身体不适,本宫不过是替皇上分忧,略处理些杂务罢了。大事上头,还需得各宫姊妹帮着拿拿主意才是……”


    “姐姐客气,皇上既然放心将此事交给姐姐,那就是笃定姐姐能办好此事……小四淘人,我如今呀,一心都扑在他身上。别的事都没心力去管了,前儿个还把皇上给怠慢了,人说一孕傻三年,可是不错……”


    惠妃咂摸元春的意思,是既不打算为难皇后,也不打算插手宫务了。虽然失望,但也长舒了一口气。


    在巫蛊一事上,元春显露出来的心机手段都让人心惊。她若想插手后宫之事,绝对会是自己的心腹之患。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惠妃笑着留下一堆补品、布料之后施施然走了……


    元春池塘里的鱼都被饵料吸引过来了,方慢慢放下钓竿,靠坐在树荫底下歇凉。


    玉罄好奇地问:“主子为什么拒了协理六宫之权奴婢瞧着,皇上是真心信重主子的,咱们在宫里的人手终归还是太少了些,若能趁这个机会四处里培养些自己的人,日后行事也会更加方便啊……”


    “‘信重’这二字可不敢当啊……古来为帝为皇者,无不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给皇后独自执掌后宫的权力,六年内从无疑心,皇上难道不曾信重她


    惠妃得以抚育皇朝长子,又借着前朝娘家的势力与李家的支持,在后宫大肆培育自己的势力与皇后分庭抗礼,皇上难道不曾信重她


    德妃家世平庸,娘家还在内务府屡屡犯事,皇上从不深究,还给二皇子惊心挑选家世得力的伴读,皇上难道不曾信重她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皇上的信重与宠爱,从来都是让他顺心畅意后的奖赏,而不是可以赖以生存的筹码和凭借。


    小四还小,皇上或许会因为一时的愧疚,想要用宫权来补偿本宫,但是天长日久,他最在乎的,终归还是皇嗣的教养。


    若真接了了这个烫手山芋,以后少不得要与后宫众人啰嗦,费心费力不说,万一疏忽了小四,本宫就要走上德妃与惠妃的老路了……”


    最重要的,什么六宫之事,上辈子管够了。这就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儿,惠妃愿意接手只管接着就是。


    “娘娘会不会想的太悲观了些,皇上宠爱娘娘,奴婢瞧着是真心的……”


    “皇上自然是真心的,真心宠爱本宫,也真心想要保住皇后的位置……”


    玉罄咬了咬嘴唇,说:“奴婢不明白……皇上心里若不肯替咱们张目,那娘娘这亏不就白吃了吗”


    “怎么会呢皇后一无外家支持,二无皇嗣伴身,所倚仗者不过是皇上的支持。经此一事,皇后已失了皇上的信任。


    若是只对后妃下手,三个宠妃也比不过一个皇后的分量,可那计策是朝着皇嗣去的……哼,除非三皇子争气,否则这后位即便不废,她也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主子真就一点儿也不惦记那个位置吗”


    元春斜睨了玉罄一眼,笑道:“若是不惦记,那本宫成日里争个什么劲儿呢”


    “那……”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细想想,逆着皇上的意把皇后拉下来了,受益的人会是谁惠妃有齐家和李家的支持,又抚养了皇上的长子,皇后一倒台,她对后位几乎是势在必得!


    她要真上去了,可就比皇后难拽下来的多。即便皇上之前存了心结,不想让她上去,外边也多的是贵女跃跃欲试。她们可都有为皇上生下嫡长子的机会呢!


    皇上还年轻,往后日子也长。皇后占着这个位置,不但前朝后宫暂且安稳,咱们也受益。


    如今且别想那么多,先留心看着,惠妃到底在后宫拉拢了哪些人。明园坠马,应该就事她的手笔吧,利用二皇子一举除掉本宫,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如此说来,那春香多半也是惠妃的人了……唉,这后宫的纷争总是剪不断理还乱,只盼着咱们小主子能快快的长大……”


    被期待长大的小四还只是一个成天吐着奶泡泡的小朋友,躺在奶嬷嬷的怀抱中好吃好睡,全然不知前朝后宫日益紧张的气氛。


    惠妃是个有本事的人,自她接手宫权之后,很是做出了几件兴利避害的事。一时间,获得不少内外命妇的交口称赞。


    原本执掌后宫大权的皇后则真的退开一射之地,给惠妃留足了发挥的机会。自己则隐在后头,专心“养病”。


    德妃因为二皇子的原因,本就与惠妃不太和睦,如今眼看着惠妃掌了大权,又频频朝内务府伸手,两人常因此事斗的不可开交。


    两方僵住时,皇后是不管的,居中调和的往往就是褚香薇,渐渐的,她那宽和贤良的名声更加深入人心。


    前朝,皇帝对老臣们的清查步步紧逼,首当其冲的就是最近赫赫扬扬的柳家。


    柳婉清因为褓衣一事担了失察的罪名,皇上没立刻想起她来,过后却直接下旨降了她的位份。上位不久的柳嫔直接降为了柳贵人,让原本指着她说话的柳家人大失所望。


    柳家身上的小辫子一抓一大把,最近在朝上频频被参,每日下朝都是灰头土脸的。


    柳婉清嘴上说着不靠家里,关键时刻还是急得嘴上生疮,交泰殿外求了好几个早上,都没能扣开皇后的大门。


    就在众人都以为柳家会最先倒台时,谁都没想到永正六年挥下的第一刀,会是朝向江南甄家的……


    夏季多雨,元春记着通灵宝玉的心愿。怕出纰漏,马道婆那边的事一了结,立马就派了贾琏将贾府从姑苏采买的女孩原样送还家乡。


    顺便让他秘密带走了被做成花盆底的通灵宝玉,并让他顺路将这么个器物扔到定河中下游。


    借口都是现成的,出了马道婆这样的事,娘娘深以为这些三姑六婆就是乱家的根源,不但请老太太直接断了这些女尼女道上门的机会。


    还要退还当初为了省亲,采买的那些女尼女道们。并让琏二爷亲自送她们回原籍,以此来为家长长辈、以及宝二爷求福减灾。


    吃过上回的教训,贾琏这次听话了许多。虽拿不准元春让他这么做的目的,但宫里的风声也听了几耳朵,以为是什么要命的术法,连忙捂得死紧。


    甚至连凤姐都没告诉,一路乘船昼夜兼程,足等到将那花盆底亲自沉入水中,才大舒了一口气。


    那些年轻的女孩子们,无论当初被卖时多么舍不得家,在贾府中好吃好喝地过了两年,大多不愿意再回原籍,一路上闹得厉害。


    贾琏心里头存着事,半点没犯以往怜香惜玉的毛病。不但骂走了蠢蠢欲动的贾芹、贾蔷等人,还直接与这些女孩子们说明了。


    不想回家的,不但回不了贾府,还要被送到江南的庄子里头配人。


    那里头要么是佃农,要么是管事,日子嘛,也过得去。只是再想入以前一般饭来张口的,就再不可能了。


    此话一出口,原本还闹腾得厉害的姑娘们立马噤了声,面面相觑之后各自打起了主意。


    最后,大多数姑娘都选择拿了遣散银子各自散去,只有个别没主意的不敢走,求了贾琏后被送到庄子上配人。


    元春也知道,忽然送走这些女孩子显得有点狠心。但此时的狠心,总比眼看着她们日后被贾芹几个随意糟/蹋强。


    前世这些女孩子们被送去馒头庵和清虚观之后,没多久就彻底沦为了暗/娼。


    后来事情被人揭破,有人将这件丑事写成字条贴的满大街都是,气的贾政王夫人捶胸顿足。


    而这些女孩子们的命运,最终多数也都没逃过一个死字……


    送完这些女孩子回程的路上,贾琏顺便拜访了贾府在江南的老亲——甄家。


    甄家这一年听说过得也不甚太平,但为了招待贾琏,甄家的话事人还是设了家宴款留他。


    家宴上,贾琏见到了大名鼎鼎的甄宝玉,果真像极了丢玉前的贾宝玉。


    还来不及感叹,外间突然闹了起来。不过一会儿,甄家一个看起来甚为体面的管事居然屁滚尿流地跑着进来报信,


    说是外间被一些拿着刀兵的差人围了;还说立马就要进来拿人,让不是这家的亲友赶快退出去,女人们抓紧时间穿戴好。竟是个要抄的光景!


    饶是贾琏经过的事不少,此时见了这场面


    ,也免不了心里直发慌。


    匆忙间只能袖了甄家老太太硬塞过来的五万两银票,一路听着哭声跌跌撞撞地往外走,脑子都是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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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贾琏战战兢兢离开甄府,回头一看,重重庭院已被官兵把守,内里哭叫之声交错,乱成一团。光听着,就让人禁不住腿肚子发抖。


    贾琏的兴儿牵着马,立在旁边颤声道:“爷,咱们快走吧,甄府这是犯事儿了,刀兵不长眼,仔细被冲撞咯!”


    攥了攥鼓起来的袖袋,贾琏手心里都是汗,那里头装着甄家老夫人仓促间塞进来的一沓银票。


    方才看着老夫人那无声而哀求的眼神,贾琏鬼使神差地就将那叠子银票收下了,此时瞧着眼前这番景象,心中十分后悔。


    兴儿见贾琏只是呆站在原地不动,心内发慌,正要开口劝时,那领头的一个官兵已厉声呵道:


    “官府公干,闲杂人等速速回避,不得逗留!”


    兴儿这些人平时跟着贾琏横行霸道惯了,几时听过这样的重话,奈何此时人生地不熟,闻言先就矮了气势,不敢发作。只好弯腰应是,连扶带拽地将贾琏拉走了。


    贾琏心不在焉地跟着兴儿走出两条街,才如大梦初醒般猛然回过神来,反身攥住兴儿的手说:


    “你别只顾跟着我,快去打探打探,甄家这是怎么回事今日围门那些又是哪路上的人!”


    “诶哟,我的爷,您还管人家这些闲事!咱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与其稀里糊涂地到处去碰,不如快快家去与老爷们商议是要紧。”


    兴儿明摆着不想去,他们这等人平日里霸道,真碰上了事儿,一个赛一个的怵。此刻只巴不得立时哄着贾琏回转,哪里还顾得甄家的死活。


    眼见兴儿只一味推脱,贾琏突然一马鞭抽向他,怒道:“该死的奴才!平日里好饭好菜地养着你们,关键时刻竟半点不中用,可见都是些狼心狗肺,靠不住的!!”


    兴儿听着这话不对,连忙低头哈腰地应承:“二爷息怒,小的说错话了,小的这就去查……这就去!”


    贾琏气冲冲地瞪着兴儿离开的方向,头皮一阵阵地发紧。


    甄家与贾家是老亲,冷不丁看着他们遭了这么大的祸事,贾琏心中顿生唇亡齿寒、兔死狐悲之叹。


    恍恍惚惚回到下榻的旅店,贾琏是坐立难安。想了一会儿,又将身边跟着的随从派了三个出去,与兴儿一同打探消息去了……


    “主子!有消息了,甄家竟是担了大干系!奴才拿了爷的门贴去拜了本府的老爷,那老爷看了门贴也还客气,只说此事是禁中直接下的令,钦差老爷亲自来办的,多的一句不肯透露。”


    “钦差是谁”兴儿还没卖完关子,贾琏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


    兴儿摇摇头说:“是个御史,这二年间才选上来的,咱们怕是难说上话……”


    听到是个新选上来的御史,贾琏就知道自己是使不上力了。贾家好几年没能出个上朝参政的人,能给面子的都是些老亲,那些个朝廷新贵都是生面孔。


    “爷,甄家被参了交结朋党、紊乱朝政,以及亏空帑项目多个罪名,咱们在这关头凑上去,只怕不但帮不到甄家,倒反坐实了他家的罪名。说不好,还要连累咱们自个儿!”


    “鼠胆之辈,何用你多言!咱们的行程自然耽搁不得,但甄家与咱们是世交,既然碰见了,万没有不问就走的道理……


    你多留些银钱下来,托个值得信赖的人,等风声过去一些,帮着打点打点吧!”


    贾琏虽骂兴儿鼠胆,其实自己心中早先怯了。这些老牌的世家同气连枝,是几辈子的交情。其中又有多少牵扯不清的勾当,贾琏自己都说不清。


    如今甄家倒了,不多问两句,贾琏心中都发慌。


    又逗留了几日,虽不真切,但风言风语地听去,甄家似是在银钱上出的事。听说那衙属里头做了好十几个账房,算盘珠子拨得隔着墙都能听见。


    可惜了甄家,白出了两个娘娘!大好的基业说丢就丢了……


    贾琏一路北上,越走这心里越不是滋味。俗语说百闻不如一见,甄家倏忽之间的倾倒让他总忍不住胡思乱想。


    于是走着走着,索性修书一封,告知家中自己要缓归,接着打马转道,南下找贾政去了……


    相比外边,宫里头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晚了许多。甄太妃一个气急直接昏了过去,甄常在直接去了勤政殿,跪求面圣。


    元春应召到勤政殿伴驾的时候,高高的日头晒着,甄瑜就直挺挺地跪在粗粝的青砖上,身边除了一个带进宫的丫鬟,别无他人。


    贾家分明是自己死后才被抄的,但元春恍惚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没有多看那狼狈的主仆二人,元春绕过她们走进了勤政殿。不一会儿,外间就传来一阵喧哗……刘顺子进来回话说,甄常在晕过去了。


    元春研墨的手顿了顿,皇帝却恍若未闻。刘顺子等了一会儿,见皇上毫无表示,就乖觉地退了出去,听着外头的动静,应是他做主将甄氏送回去了。


    晚上,元春回到毓秀宫先抱了抱自己的儿子。小家伙吃好睡好,早已不是刚出生时那丑兮兮的样子了。


    现在长得白白胖胖,一见元春就豁着他那没牙的嘴巴乐呵呵地笑,笑的人心里都跟着软了。


    “主子,甄太妃娘娘醒来之后就直接去找了上皇,结果在养心殿门口被李太妃拦下了。


    李太妃说上皇旧症发作,才服了太医的安神药歇下,不能劳神,也不能被打扰。


    甄太妃不听,执意要向上皇求情,将上皇吵醒了,挨了好一顿斥责,被罚回去思过了……”


    “上皇这是不想见她呢!”


    现在皇帝羽翼丰满,甄家又是他开的第一刀,想想都知道不可能轻易收手。


    永寿宫中,甄氏“啪”一声脆响,抬手扇在甄瑜脸上,嘴里喝骂道:


    “不中用的东西!!枉费了这一张好脸,往日只知道和我装清高、闹脾气,如今你眼看着老子娘在牢里生死不知,自己却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你可舒坦了”


    甄瑜端的药碗被一同打落在地,滚烫的药汁淋在她的手上,瞬间就红了一片。旁边的丫鬟一声惊呼,想要上前去拉她,被她摇摇头制止了。


    自进宫之后,甄瑜除了必要的拜会,从未主动来看过甄太妃一次。实在躲不开时,两人也是不欢而散。


    甄瑜是不想进宫的,她甚至还在家中劝解父亲,要逐步淡化与宫里的联系。


    甄太妃进宫几十年不受宠,眼睁睁看着自己蹉跎了青春,早已经魔怔了!只要能搏得太上皇的褒奖与看重,她不惜拖着全家人的未来,冒险去与新皇作对!


    这样即便能得一时好,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甄氏为此想出的昏招,是将甄瑜选进宫来。想要凭借这幅还算清秀的容貌,替甄府拿到一张免死金牌。


    “姑母到现在还以为,只要我得了皇上宠爱,就能保甄家无虞了吗


    因为您的贪婪!算计!我已经搭上了自己的一生!现在您还要将家中被抄这件事,扣在我头上


    姑母,你忘了吗纠集世家与皇上作对,可是您给家里出的主意啊!若咱们甄家当真逃不过这一劫,九泉之下见了爹娘,咱们一起块去和祖宗请罪去!”


    “你!放肆!!本宫不仅是你的长辈,还是上皇的太妃,你胆敢出言忤逆!”


    “姑母别急着给我加罪名,若是咱们甄家过不了这一劫,正


    好一家子下头作伴去,那时再细说罪名不迟!”


    话音落地,甄瑜一甩袖子出了内殿,全然不顾甄太妃在里面咆哮尖叫。


    甄瑜之父是甄太妃的胞弟,他从小就很听长姐的话。直至甄瑜被逼进宫之前,无论多么愚蠢的要求,甄父都从未拒绝过长姐。


    离开永寿宫,甄瑜的双眼顿时盈满了泪花!方才与甄氏的口舌争端,不过是她在咬牙强忍。


    其实她心中何尝没有愧悔,要是当初争宠再用心些就好了,起码此刻还能有一个面见皇帝求情的机会。


    “小主,咱们如今可该怎么办呢”听雪在一旁含泪说道。


    甄瑜一咬牙说:“咱们去求宜妃!”


    “宜妃咱们与她素无往来,她会帮咱们吗”


    “甄、贾两家是世交,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元春正抱着孩子瞧小兔,突然玉罄传进消息,说是甄常在来了。


    元春闻言一怔,拒绝了玉罄说要将人劝走的话。让秀儿把孩子抱走,在正殿见了甄瑜。


    有些时候,人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甄瑜很有求人的姿态,她毫无心里障碍地跪下给元春磕了三个头,直求元春替她向皇帝表表自己的心,也算是尽了她为人子女的本分。


    看着甄瑜满汉期待的双眼,元春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那时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时的善念,有朝一日竟会救了自己儿子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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