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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奔跑的胡萝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柱子早在元春派人去勤政殿请皇帝的时候,就将心提溜起来了。


    周高昱自恃身份,等闲不会对奴才动手,这次是气急了,方才一脚踹了过去。


    要知道,迄今为止能让周高昱气到亲自动手的,还只有二皇子一人!柱子莫名其妙地,居然还觉得有丝荣幸。


    毕竟是有着十来年装傻充楞经验的老宫人了,应付别人的恶意是常事。


    适才皇帝刚走到眼面前,柱子就做好了准备。他先是稳稳接住那一踹,再就势往后一倒,滚了一圈泄力。


    听得皇帝那一句斥骂出口,便片刻不敢稍歇,连滚带爬地膝行向前,稳稳跪在了皇帝面前,不敢辩解一句。


    殿内,奴才们早已跪了一地,配着满室的混乱,显得孤零零立于殿中的人尤其无助。


    尤其她那一双泪眼看过来时,分明倨傲倔强,却带着满满的受伤。就那样强撑在原地盯着自己看,仿佛竖起了全身的尖刺。


    周高昱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捏紧了,带着钝钝的痛和憋闷。喉头发涩,拳头反复捏紧放开,想斥她胡闹,又想将人揽入怀中安抚。


    刚听玉罄说她闹脾气,不听劝时,周高昱心中还是带着隐怒的。


    宫中女子怀胎不易,产妇最忌讳的就是急喜急怒。


    自元春怀孕以来,周高昱面上不显,暗地里却几次三番对备用处耳提面命,小心翼翼地护着那个胎儿,就怕出了“万一”、“闪失”。


    她那么期待这个孩子,太医说什么,都一丝不苟地照做,多年的习惯喜好说改就改,没有一丝勉强。


    如今好容易盼到孩子要出生了,真要出了什么事,周高昱都无法想象那个画面。所以几乎是玉罄一开口,他丢下手中的笔就来了。


    在他看来,王家送个秀女进来又如何,便是再送十个进来,也碍不着她什么。反而可以将众人的目光暂且从她身上移开,让她安安心心地养着。


    若是之后瞧着那姑娘还算聪明,放在身边调教调教,也算有个臂膀。


    别的不说,交泰殿请安一贯纷争多,万一和别人有了口角,自己碍着身份不好开口,身边带张伶牙俐齿的嘴巴也好啊!


    谁知妇人的心思当真难以捉摸,就为了那么个圆扁不知的人,她竟然可以把自己气成这样。莫不是还念着王子腾是她舅舅,认真伤起心来


    周高昱想到此处顿时泄了力,觉得找个臂膀也不是非要王家人,她看不惯就算了,撂牌子放出去就是,没得惹人心烦。


    心中这么想着,嘴里就不知不觉地说了出来:“什么大事,值的你这样朕做主,让皇后给她赐花还家,即刻就走,如此可好”


    本是带着教训的口吻说出的话,入耳却有了几分无可奈何的哄劝。听得刘顺子眉毛都快压不住,飞到头皮顶去了。


    周高昱觉得自己十足地善解人意,元春应该转悲为喜了,没想到眼前人听了这话,本来还强绷着的情绪瞬间决口。三步并作两步扑到了自己怀里。


    好险自己走的快,一脚踹开地上的碎瓷片,把人稳稳地接在了怀里。


    此刻听着她无所顾忌地在自己怀中大哭,周高昱觉得自己心肝脾肺都被挤作了一团,湿哒哒,酸溜溜。


    若叫外人看来,两人这副相依的样子委实有几分可笑,因为上头虽然挨在一起,中间还隔着一个圆滚滚的肚子。


    可是在场的没一个敢笑,当事人又各有心事,顺子等人只好纷纷以头触地,装作自己看不见。直到元春哭累了,玉罄才带着人忙不迭地端水上前,替元春重新整妆。


    周高昱叹了一口气,搂着元春回到塌上后,右手还轻轻环着她,一时间,两人谁都没说话。


    直到玉罄为元春重新收拾好了妆面,她才低下头说:“皇上,臣妾知错了……”


    “嗯……”


    “臣妾的德容言功四项考核,在一同入宫的姊妹中,从未落后于人。妒忌之心,于女子是大忌,臣妾心知肚明。


    臣妾身为后妃,本该……可是臣妾忍不住!臣妾家里没出息,不能替皇上分忧,只有一个舅舅……可如今王家也送人入宫了,皇上,您还会怜惜臣妾吗”


    说到最后一句,元春双眼盈满了泪水,就那么仰头瞧着周高昱,盛着潮湿的担忧和脆弱。


    那种被攥住心脏的感觉又来了,周高昱心想。


    不欲再看那双牵动人心的眼睛,周高昱伸手将她的头按如怀中,带气道:


    “朕在你心中就那般无能,宠幸谁还要看她家世你是你,王子腾是王子腾,他好不好的,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别胡思乱想,王家的姑娘,你不喜欢遣出去就是了,朕今日就放她回家自行婚嫁如何你如今还怀着身孕呢,凡事也要多想着孩子些!”


    见不得元春如此低落的样子,周高昱只好再重申了一遍要将王令仪送出宫的决心,想让她开心些。


    提到孩子,元春眼中那个欲滴未滴的眼泪,终于承受不住,倏然划过脸庞,砸在周高昱的手上,让他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皇上……”


    “好了,别哭了,让太医进来给你看看。就是要做母亲的人了,仔细让孩子笑话。”


    刘顺子听了这一句,连忙示意玉罄,去将早已候在外头的太医叫进来。方才过来的路上,皇上才问完玉罄元春伤心的缘由,就立马下旨宣太医了。


    刘顺子觉得自己真是活久了,居然在英明神武的万岁爷身上,看出了色令智昏的模样。


    王令仪再不济也是王家送进来的,听说王夫人还戏言说要收她做养女。


    王大人那边虽然没认这话,但也可见,王家对这个姑娘还是很看重的。


    皇上要是金口玉言,当真就将人这么遣回去了,王家的面子可就掉到泥里去了。


    刘顺子因为此事,感受到了真正的皇上不急太监急!


    好在太医进来打了一回岔,愉嫔自己回过味来,躺在床上对皇上说:


    “是臣妾想岔了,多谢皇上体谅臣妾的一点儿私心。只是令仪这孩子无辜,就这么送她回去,倒是臣妾害了她……


    臣妾小气,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儿,臣妾不能让给她。不如,请皇上给她赐一门好姻缘吧,也算是臣妾对她的补偿。”


    李环山说元春动了胎气,让躺在床上静养,周高昱就斜靠在床上陪着她,闻言忍不住哼笑了一声,想说什么,复又打住了。


    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各宗室的正妻,多是从小就相看着,待姑娘长成,娶回去掌一族妇事礼法,这样的人选不好擅改……”


    “她的身份尴尬,哪里敢挑这些呢。姑娘家出嫁,只要能选个中个知根知底、人品端方的就是上上大吉了。”


    元春方才哭累了,此时躺在塌上眼皮子打架,声音都像是含在喉咙里的,带着几分软糯。


    周高昱闻言也不自觉放低了声音,不耐烦再为这个姑娘动心思,随口说:


    “要说知根知底,北静王与你们两府也是世交了,他脾性温和,家中正妃也不是那等爱拈酸吃醋的。恰好他身边刚好有一侧妃位子空缺,不如就将王氏许给他吧!”


    元春闻言心里一动,面上却装的毫不在意,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只在周高昱的怀里蹭了蹭,说:


    “皇上说好,那自然是最好的。说来这孩子还得叫臣妾一声表姐呢,臣妾如今懒怠走动,她进宫这么久,臣妾都没关照过她,实在是……”


    周高昱闻言有点心虚,王家女进宫的消息,是他封锁的,有意无意地将毓秀宫与储秀宫隔绝开来。


    好在元春并不执着于答案,此时呼吸渐沉,已是睡着了。


    周高昱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阖目想着:是呀,储秀宫的消息封锁了,元春又是如何知道王家女入宫参选的呢


    “你们听说了吗,清宁阁上次闹出笑话的那个越竹,这次又出丑了。据说被罚跪在太阳底下,让慎刑司的人整整掌嘴六十呢!”


    “诶呀,那不是脸都得打烂了!”


    “可不是,牙都打断了三颗呢,这人呀,破了相啦!!”


    “她这是干了什么啊又去跳舞了不至于吧……”


    “你可别打听,咱也不敢说。反正啊,还是那管不住嘴的事儿。唉,所以说,咱们这样的人,没本事爬上去就算了,要上去犯蠢做了没头脑的事儿,就是自掘坟墓啦!”


    “你这话说的,我怪瘆的慌,那柳嫔娘娘呢


    ,越竹不是她的人,她就没帮着求个情”


    “诶哟!你真是猪油蒙了心啦!越竹这一茬不拖累柳嫔娘娘就是好的了,还求情呢!柳嫔亲自看着打的,能说什么呢,左不过是个丫头!”


    “唉……她这破了相了,主子跟前还能伺候吗”


    “你说呢被分去浣衣局了,交泰殿亲自吩咐的……”


    “这……”


    差不多的对话,还发生在后宫的其他角落。


    那天元春睡熟后,周高昱就回了勤政殿,临走时顺子特意盯了秀儿一眼,等到晚膳过后,秀儿就跪在勤政殿侧屋了。


    “主子先前远远地看过秀女们一眼,但距离太远,并没看清是哪些人。


    这一回,是清宁阁中的越竹奉柳嫔娘娘的令来送绣线,随口向玉罄恭喜,说毓秀殿中要热闹了,这才将事情引了出来……”


    刘顺子闻言嘬了嘬牙花,想: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呢,柳氏和愉嫔娘娘一贯不睦,忽而巴拉地打发丫头送绣线干嘛连自己都不信的说辞,啧……


    “回去吧,好好伺候着愉嫔娘娘,今儿这阵仗你也瞧见了,你在愉嫔那儿,即是大福气,也是大风险。自己担着点心吧!有什么事情,腿脚勤快着点儿……”


    “是……”陆秀低头应了,整了整衣裳,绕了一圈,端了盘点心才回到毓秀宫中。


    和刘顺子想的一样,皇帝果然不信越竹之事是意外。


    闻言冷笑了一声,派了刘顺子亲去交泰殿中传旨,说是那越竹口无遮拦、冲撞主位,令慎刑司重罚,以儆效尤。


    令出自交泰殿,意思确是皇帝的。出事后,柳婉清也意识到自己太过莽撞了,可是蠢事已然做下,不得不硬着头皮到交泰殿中请罪求情,明里暗里与越竹赶紧甩开干系。


    谁知皇后直接明说了是皇上的意思,柳婉清一时心如擂鼓……——


    作者有话说:家人们谁懂啊,人家五一旅游,我的五一相亲,我都可以出一期奇葩相亲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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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娘娘,人已经回去了,只是奴才瞧着柳嫔那样子,似乎很是慌张……”敛秋从外间进来,低头向皇后悄声说道。


    “皇上看重皇嗣,毓秀宫的事情可大可小,柳氏这次是被气晕了头,才出了这一手昏招!现在想将罪责完全推在一个丫头身上,皇上哪里肯买账


    咱们这位万岁爷呀,一贯是个心里能存住事的,凡事不怕他罚,就怕他不罚!


    此次追责若是直接对着柳氏,她咬着牙挺过去,也就完了。


    偏偏力气都使在一个丫头身上,让柳氏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她可不得战战兢兢吗”


    敛秋闻言面露不解,迟疑道:“这么说来,柳嫔是在皇上心中留下疑影儿了,既然如此,娘娘为何还要见她”


    许诗筠闻言轻哂:“她若简在帝心,还会来向本宫投诚吗这些世家出来的女子,无一不是自命不凡、眼高于顶。


    尤其是柳氏还被她外祖教养了两年,没蕴养得半分清正之气不说,倒揣了一肚子酸文假醋,矫饰做作。白生了一张好脸,连本宫都看不上,何况皇上。


    也难为她,终归骨子里还是柳家的根,你只看柳芳那副阿谀的样子,就知道了。


    皇上赏的这一顿好嘴巴,刚好压一压她身上的傲气,别打量着众人都如甄太妃一般,由着她耍些小聪明,动些歪心眼。


    本宫需要的,是肯卖力干实事的人,可不是只会说吉祥话的八哥。”


    许诗筠一边说话,一边仔细地修剪着面前的盆栽,对柳婉清的行事作风十分看不上。


    “娘娘圣明,惠妃如今还沉浸在失女之痛中不可自拔。大皇子那边,咱们的人一直使着力呢。


    有那次疫病的心结在前,惠妃之后就是再使一百分力气,两边的关系也难以复旧如初。


    以后的事,就等咱们三皇子长大后再说了……”


    敛秋说的笃定,皇后听着也忍不住笑了笑,交代道:


    “别大意,这后宫的人事,也如这迎客松一般,该时时修剪着。对了,贾氏最近怎么样”


    “好着呢,太医院上心,动了一回气也没伤着人……”


    皇后闻言由衷地笑出了声:“可惜了的,越是这样,皇上到时就越伤心……唉,可见这世间的福气都是有数的,怪只怪皇上给她的福气太多了……”


    敛秋看见皇后的笑容忍不住抖了一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褚香薇那个浑身青紫的孩子,强忍住心里的不适,敛秋扯着嘴角笑道:


    “正是呢,咱们娘娘定能得偿所愿……”


    皇后打量着眼前的迎客松,真是修剪得十分平整。虽无美感,但每根枝条都规矩服帖,看起来格外顺眼。


    满意的将手里的花剪递给一旁垂头的宫女,皇后净了净手,说:“歇了吧,明日殿前阅选,还有大热闹可看呢……”


    第二日,储秀宫五更天就掌了灯,各秀女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就为搏得这一个飞上枝头的机会。


    王令仪身边围了两个手艺娴熟的宫女,一人梳头、一人上妆,虽然殿选的时辰还早,但她们显然一刻也不敢耽搁,手脚麻利地前后忙碌着。


    为了方便管理,秀女们这半年在宫里穿的都是一样的衣裳,首饰头花也不许随便插戴,唯独今天可以随着自己心意,放开了打扮。


    王令仪今日穿的就是王家花了大价钱做好的衣裳,整个皇城只此一件,明媚的粉色衬得少女分外娇艳,又有几分不谙世事的活泼天真在里头,可以说把她的美貌发挥到了极致。


    就算是十拿九稳的事,她也要在初次见面时一鸣惊人,好让皇上牢牢记住她。愉嫔再怎样受宠,年岁也大了,王家的荣耀还是得看她的……


    和王令仪的斗志昂扬不一样,刘书晚的内心十分复杂……


    她的少女时光是在北静王府别苑度过的。她读过的书,她会写的字,几乎都是那人手把手教会她的。


    在那之前,她从未见过那般气度高华,又耐心、包容的人。那人陪伴自己的时间,甚至比陪伴姐姐的还要多,若是老天当真垂怜,为何要把她置于如此两难的抉择中。


    北静王别苑只是幻想中的世外桃源,人终究还是要活在现实当中。既然无法与相知相爱的人独守终身,那她愿彻底舍弃情爱,嫁这世间最有权势之人……


    想到此处,刘书晚的眼神越发坚定了起来,一改之前颓丧的神色,亲自接过窈娘手里的黛笔,为自己细细勾勒着眉型。


    镜中的少女风姿楚楚,颇有几分动人之处。可一旦混入这百花争艳的储秀宫中,就算不得什么了。


    唯一可引人注目的地方,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刘书晚很懂得扬长避短的道理,几乎花了最大的力气,来吸引别人的视线去关注这双灵动的双眸。


    在秀女们激动又忐忑的等待下,殿前阅选终于开始了……


    按照惯例,在皇上还没来的时候,第一波应选的秀女多是指给皇室宗亲的。陪皇后阅选的,是几个宗室诰命。


    这些人与皇后一唱一和之间,说笑着就给自家子弟扒拉了好几个姑娘。那些打扮偏端方稳重的,基本都是这些老诰命的心头好。


    只是皇上还没来,碍着礼法,双方只是心领神会,还没有完全定下。


    等皇帝来了,还得走个过场,确保万岁爷都看不上这些姑娘,宗亲们才敢放心领走。


    在皇帝到场之前,德妃、良妃、柳嫔、孙贵人等都陆陆续续来了,不一会儿,更是连久不见人的惠妃和身怀六甲的元春都齐聚此处看起了热闹。


    皇后看着这屋里满满当当的一群人,忍不住牵动嘴角,身子往后靠了靠。心里巴望着这些妃妾斗得越狠越好,她们斗得越狠,自己的地位就越稳。


    于是,皇后和颜悦色地招呼众人落了座,又特意贴心地给元春加了一层褥垫。


    万众期待之下,皇帝终于姗姗来迟……


    周高昱对于此次阅选兴趣不大,可也知道后宫的确该进人了。所以百忙之中,他还是抽出了时间过来,打算尽量缩短走流程的时间。


    没想到刚一进门,周高昱就瞥见了打扮得奢华隆重的元春,自她怀孕之后,这还是头一遭在装扮上这般下功夫。周高昱见状简直哭笑不得。


    抬手随意叫起,他转身就坐在了正殿的主位之上,朝着皇后微一颔首,说了句:“开始吧……”秀女们就在太监击掌声的指引下,分批走入了正殿。


    能在皇帝到达后前几波波进殿的,都不是简单人物,或样貌出众,或家世不凡,例如石珠兰、甄瑜等人,毫无例外地被留了牌子。


    变故发生在王令仪出场的时候,几乎是太监刚报了王令仪的名字,周高昱就察觉到元春倏然直起的身子。


    那双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盈盈下拜的身影,又飞快转过头来看自己的反应。


    周高昱感受到了元春的视线,不禁肌肉一紧,抬起右手抵住嘴唇咳了一声,仿若不经意地问到:“中间这个秀女是谁家的”


    太监才刚说完,见皇上问,又少不得再重复了一遍:“禀皇上,这是金陵王家的旁支,王敬山之女——王令仪。”


    因为王令仪的父亲没有官位,所以太监只能这么介绍,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王家送进来的女孩儿,但也不好直说这是王子腾的外甥女,所以暂且只能这么含糊着介绍。


    王令仪强忍下心中的难堪,跪地向皇帝再请了一次安,还绽放出了一个温婉的笑容。


    这垂眸一笑王令仪整整练了半年,自信绝对能让人眼前一亮,不想皇帝竟没说留牌子,反而转身问向皇后:


    “朕记得,北静王府还有一个侧妃的空缺”


    “皇上圣明……”


    “北静王爱俏,让这王氏女进府给她做个侧妃吧!”


    王令仪从皇帝提到北静王时,整个人就懵住了,及至听到皇帝赐婚的旨意,她更是直接愣在了当场,完全没想起来谢恩。


    叔母不是说自己入选是板上钉钉的事吗缘何又跑出一个北静王来,还是侧妃!


    那北静王区区一个郡王,他的侧妃又值几个钱。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王令仪整个慌了神,下意识地,她的眼神就找向了这殿里唯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众所周知,那是她的表姐,为了共同的立意,理应为她保驾护航。


    不想对方竟然神色冷淡,还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说:“王姑娘好福气,还不快叩谢皇上隆恩……”


    恭贺的话语,王令仪却听出了十足的讥诮,见她久不回话,眼神却怔怔盯着元春,周高昱登时不乐地蹙起了眉头。


    眼看王令仪不识趣,几乎要惹怒了皇上,皇后刚要开口,一位宗室诰命优先开口解围道:


    “这丫头欢喜傻了,就那么呆呆地愣着。书暄,你还不快把人带下去,以后这就是你府里的人了,可怜见的,定是父母娇养在闺中的女孩,少见这样的场面呢!”


    刘书暄闻言不得不站起身来,恭敬地替夫君向皇上谢恩……


    王令仪刚刚反应过来,还想开口说什么,一侧的太监早在刘顺子的示意下将她架走了,连带她这一组的女孩,皇帝一个也没说留。


    不说那些女孩心里的怨恨,后边等候着着的刘书晚也如遭雷击,她本以为自己早已不在乎了的,可此时右手却紧紧抓住了腰间的佩玉。神色不明地看着王令仪怔忡的身影。


    默默咽下倒流的泪水,刘书晚牵起嘴角,在太监的报名声中,随同队的秀女一起走了出去。


    凭着之前和储秀宫掌事姑姑的交情,刘书晚一身的水绿色,愣是凑在了一堆桃红、杏粉之间,显得格外清雅可人。


    果不其然,刚出场,众人的目光就被这一抹清爽的绿色所吸引了。


    就在皇后问话的时候,刘书晚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突然向上一抬,然后捕捉到皇上的视线,然后嫣然一笑……


    永正六年这一波阅选,石珠兰封了石常在,赐住启祥宫,主位是她亲表姐褚香薇。


    甄瑜封了甄常在,赐住永福宫,跟着德妃徐氏;


    刘书晚、李秀容并一个叫赵珍儿的秀女被封为答应,分别住在刘贵人的清风阁和惠妃的长春宫。


    最下头,皇后又做主点了三个颜色姣好,家世拿不出手的秀女留做官女子,住去了毓秀宫之后的抱雅轩和柳氏的清宁阁。


    整个后宫,统共只有皇后的交泰殿和元春的毓秀宫没有进人,让那些始终观望并暗暗祝祷的人大失所望——


    作者有话说:鉴于小天使们的热情,我浅说一下昨天那位大哥的迷惑操作:


    首先,他显得过分着急,才第一次见面,就巴不得马上确认关系,还多次试图来拉我的手,被我丝滑地躲开了。


    然后,他昨天还摸我头了,还说我笨,这个我最不能理解!!


    起因是我们走在路上,然后后面来了一辆电动车,还按了一下喇叭,我已经听见了,正准备让,他非要猛地扯了我一下,然后还拍我头说我笨,不会看路!


    姐妹们,那是人行道啊!!!何况他扯我那一下,直接把我扯去路不平的一面,那里正在施工,路面是不平的,我直接踩空了……


    谁能想象我当时穿着长裙,手忙脚乱试图稳住身体的无助和愤怒……


    最后那一下拍头,我麻了……我真的不!喜!欢!别人碰我聪明的脑袋!


    以上,我觉得我不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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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王令仪从踏出正殿的那一刻就开始失控,从她被接入王家的那一刻开始,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将来会是天子宫嫔。


    一朝诞育龙子之后,她还会是板上钉钉的太妃,甚至……总之,前程绝非区区王家旁支,名不见经传的大姑娘可比。


    这半年宫中的生活,众人的追捧与赞誉,元春简在帝心的传言,都在时刻刺激着她,使她一步步坚定了要在这里大展宏图的想法。


    明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皇上明里暗里都在夸赞她俏丽,皇上是喜欢她的啊!!可为何又突如其来地,要将她指配给了一个郡王!


    王令仪想到元春那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眼光,突然侧身抓住抱夏的胳膊喃喃道:


    “是愉嫔!是她不想让我入宫,叔叔叔母都想岔了。愉嫔根本不会帮我,她心中只想着自己独占圣恩,根本没考虑过家里。


    她定是提前知道了家里送我进宫的消息,才在皇上面前进了谗言,让我落选。不行,我得回去!我不能任她污蔑!


    她这般善妒霸道的人,才真正不配待在皇上身边的,我要去当着众人揭穿她的真面目!”


    抱夏的胳膊被王令仪抓的生疼,此刻却来不及在意。


    她之前虽知道这个姑娘空有美貌,脑子不太聪明。所以夫人才将自己派到她身边,名为伺候,实为看管。


    但现在看来,这岂止是不聪明,这分明就是愚蠢啊!


    这般想着,抱夏反要庆幸她没被皇上选上,这种脑子要是进了后宫,自己估摸着也没什么好日子可过。


    比如此刻,一旁引路的小太监听了她这话,一贯如泥塑木偶的脸上也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抱夏勉强扯了扯嘴角,自袖袋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在小太监手里,低声道:


    “公公见谅,我们侧妃着了暑气,满口里说起胡话来了。公公留步,奴婢这就带侧妃出去歇息……”


    听了抱夏这话,


    本就在气头上的王令仪更是火大,顺势就要将抱夏扶着自己的那只手甩开,没想到用尽全力,抱夏的胳膊居然纹丝不动。


    那小太监本不想多事,此刻见主仆两这番情景,更是乐得早早告退。正如抱夏话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意思,王令仪虽落了选,可她迟早是北静王侧妃,于是小太监很给面子地低头笑笑,躬身走了。


    待她走远,抱夏才松开了王令仪的胳膊,合着手对她说:


    “姑娘,天家威重,断然没有主子跟前找是非的道理。秀女们未初刻便要出宫还家,姑娘不如早些收拾好东西,有什么委屈,咱们去和大人说,兴许大人那边还有转圜的方法……”


    “对,你说的对,叔叔叔母定然有法子!那贾氏,之前不知沾了咱们王家多少……”


    “姑娘慎言!……此刻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咱们早些回去是正经……”


    好容易堵住了王令仪的嘴,抱夏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心力交瘁。


    怎料一路紧赶慢赶,宫里的旨意,居然卡在王令仪进门的那一刻送到了王府。


    王令仪就是再蠢,此刻也明白,圣旨下达就绝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盛怒之下,她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反手抽了抱夏一巴掌!


    抱夏也没想到王令仪会疯狂至此,所以一时愣在原地,对王令仪丢脸的行为,居然没有半分找补,挽回主家脸面。


    关键时刻还是竺氏反应快速,使了个颜色给身边的婆子,王令仪前面立刻就堵了四五个丫鬟,遮住了众人探寻的目光。


    人后,反应过来的抱夏与婆子合力,一起连拖带拽地将王令仪送到了后院,任她哭骂叫喊,先将门锁了起来。


    前厅,竺氏面上欢欢喜喜地接了圣旨,放了报喜的赏银。因为王子腾不在,又让人叫来了门客,命他们好好招待太监。


    即便完全没有猜到今日之变,竺氏脸上还是完美地看不出半分失落。确保一切都妥当了,竺氏才回到后院,将抱夏叫来细问根底。


    抱夏将宫里发生的事,并王令仪疯狂的举动一五一十地说了,并未有一丝隐瞒。听得竺氏频频皱眉,一脸的惨不忍睹。


    “我当初就觉得,此事未必妥当!奈何老爷不听……愉嫔娘娘宠冠后宫,哪是随便叫人辖制的人。


    如今可好,一招釜底抽薪,令仪进宫的指望没了,还开罪了娘娘。只怕贾家那边还有话讲,说不得,这事又得我来应了。


    你冷眼看着,我那大姑子小姑子,可不是恨毒了我!”


    “夫人……”抱夏是竺氏调教出来的丫头,闻言不禁有些心疼自家夫人。


    每逢薛贾两家的姑奶奶有事,老爷不肯应承的,总是推太太出来挡驾。


    天长日久的,两位姑奶奶对着太太就总是冷言冷语,抱夏听着也怪不是滋味的。


    好在竺氏自己调整得快,轻轻叹了一口气说:


    “罢!这些年,我未能给老爷诞下一男半女,难为他还待我如初,与之相比,旁人的误解又算什么!


    倒是苦了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从来也没挨过一指头,今天倒火辣辣挨了那一巴掌。


    我这儿有消肿败毒的药,你待会带些回去用起来,女孩儿家可不能坏了容颜……”


    抱夏摇了摇头,说:“太太不要担心,奴婢无事的。只是九姑娘那边对这桩婚事尤为不满,此时还在哭闹叫嚷。


    她毕竟是皇上亲封的郡王侧妃,万一被人听了去,再安个对圣旨不满的名头,那……”


    竺氏闻言难耐地按了按太阳穴,说道:


    “关起来,不许人去见她。过几日你再明白告诉她,老爷说的,要么欢欢喜喜等着被抬进北静王府做侧妃去;


    要么一根白绫自我了结,府中给她出收殓的银子,过后再将牌位送过去,让她自己看着办……


    对了,从今之后,我不希望再从她口中听到一丁半点指摘愉嫔娘娘的话,要用什么手段,你自己把握……”


    “是……”


    不说王令仪对自己骤降的待遇,如何难以置信。只说王子腾回家听了事情的始末,也气的忍不住摔了一个杯子:


    “好好好,往日我也当真小瞧了我这个外甥女。既然如此,咱们索性坐实了与愉嫔的不和!


    除非愉嫔此番生了女儿,否则,日后越性连贾家都少去走动!只要皇上不怀疑,九省的兵权就还在我手中!”


    “一切听老爷的……还有,令仪这孩子心大了,今日闹腾得很,丫头们也辖制不住。我就做主将她关了起来,不知老爷还有什么示下……”,竺氏低眉顺眼地说。


    “哼,那个蠢货,我王家的血脉都被她用去长脸了,半分没给脑子。由得你去处置吧,她嫁去北静王府,对老夫没有半分益处不说,日后还得格外留心与北静王的距离,避免皇上疑心。


    想来北静王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她若再如今日这般口无遮拦,就让抱夏留意,等过了这个风口,送她回去!”


    王子腾可比竺氏狠得多,王令仪即将抬入北静王府,日后又怎能回家,他的意思,是直接送她去死。


    就此在明面上,彻底斩断自家与异姓王之间的关系。


    竺氏闻言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丝毫看不出,之前她还想将王令仪收做义女的喜爱。


    皇宫里,皇帝还没来得及召幸新选的秀女,后宫就肉眼可见地热闹了起来。


    回想起自己初次到交泰殿请安的种种,元春也饶有兴致地梳妆起来,早早由人扶着,亲自走到了交泰殿。


    一路上,柱子等人可谓是心惊胆颤,元春距离预产期只有不到两月,要不是太医让她多动弹动弹,毓秀宫众人可能会跪求她安稳地呆着。


    元春虽然急着看热闹,但也知道自己此时正是容易出事的时候。所以她一步一步迈得格外稳当,始终呆在众人的包围圈里面,这让柱子等人安心了许多。


    这么一路上晃晃悠悠的,哪怕出门出的早,等她挪到交泰殿时,无论大小嫔妃都已经齐聚等候了。


    新晋的妃嫔还没有座次,元春的位份又远高于他们,所以,在元春踏入交泰殿的那一刻,屋子里呼啦啦蹲下去一大片,都是给她行礼问安的。


    元春笑意盈盈地穿过她们,对着三个妃位略一点头,就径直坐到了自己的的座位上。宠妃的姿态拿捏得十分到位。


    德妃先一个看不惯她这轻狂的样子,首先发难道:“愉嫔这架子摆的可不小,给皇后娘娘请安这样的大事,独你仗着龙胎姗姗来迟,未免太骄狂了些!”


    元春对她的责难置若罔闻,下跪的低位嫔妃们却因这番对话有些不安,万没想带后宫的纷争如此辛辣直白。


    直到元春笑着叫起,她们才轻手轻脚地站直了身子,不动声色地左右打量着。


    “德妃姐姐这话,妹妹可担待不起。皇后娘娘仁慈,怜我身子笨重,早已免了我的请安。


    今日是我自己闲不住,非要来凑凑热闹罢了,怎么,本宫是误了时辰了吗”


    元春说这话时,正眼都没瞧德妃一眼。等问道最后一句,眼睛却直零零盯着德妃,语气却是对着下人的。


    德妃再次被点燃了怒火,还不待开口,玉罄恭声答道:“主子脚程不快,但起的早,如今还不到给娘娘请安的时候……”


    “哦……”元春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不再搭理德妃,梗的德妃一口气憋在心中无处宣发。


    抬眼扫视了一遍新晋妃嫔,选了个颜色最好发难:“甄常在这身杏粉选的好啊,真真人比花娇,瞧瞧,把众人都给比下去了不是。”


    这话搓火,孙贵人撇撇嘴冷笑了一声,把头扭朝一边。


    刘贵人坐在她对面,低着头神色冷淡,瞟过甄氏头上简单却华美的装饰,扯了扯唇笑道:“终究还是年轻女儿看着鲜亮,唉,想想自己,只能说一声岁月不饶人啊……”


    原本作壁上观的惠妃听了这话也觉刺心,她近日不顺的事情多,忧思憋闷之下,身体就没养好。


    如今挡眼看上去,人比之前憔悴衰老了许多,


    这话真戳中她的痛点,于是开口轻斥刘氏:


    “刘贵人也该多读些书,都做了皇子生母了,说话还是这般没有见识。容颜总有衰败之时,皇家选妃最重的乃是品行!


    甄常在相貌过人,内里也要有能匹配容貌的学识德行,才不负皇家天恩啊!”


    惠妃开口训诫,刘氏站起来低头听着,甄常在为表尊重,只好比贵人又低一级,于是蹲身行礼,恭听教训。


    眼看甄瑜被挤兑的不轻,德妃心里就畅快了,目光流转,突然对向惠妃:


    “惠妃姐姐怎知甄氏学识德行不足匹配容貌啊~~大抵是姐姐才华横溢,所以看人才觉不足。臣妾看她啊,就觉得好的很!


    诶,听说柳嫔不是能诗善画吗,皇上亲自夸过的,不知与这甄常在比起来,谁能更胜一筹啊”


    话说到此处,柳婉清也被迫加入了纷争,刚想开口,却见德妃随手指了个秀女,刻意为难她:“你说!”


    德妃这仗势欺人、惹是生非的样子,让元春看着都觉得烦。


    这话叫人怎么答呢,若说甄氏厉害,回话人就有可能被安上一个不敬上位,狂妄自大的罪名。而且还要平白得罪一个主位嫔妃;


    若说柳婉清厉害,回话人又没真正见过柳婉清的作品,一顶阿谀奉承的的帽子就牢牢扣在她头上了。


    而德妃随手点到的人,正是被赐住清风阁的刘书晚。此刻见德妃点她,她也不慌张,反而慢条斯理地回道:


    “嫔妾愚钝,但常听人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想来这笔墨文章,本就无实在输赢可分。


    再者,琴棋书画本就是文人雅士抒发心绪之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这作者内心的大观之境,恐怕只有知己才能窥见一二,嫔妾不敢自居为两位姐姐知音,自不敢妄下批评,还请娘娘见谅……”


    “哟,好一张利嘴,你是哪家女孩儿啊”良妃一贯事不关己,此刻也被下跪的大胆女孩儿吸引了注意,还不等刘书晚回话,内间传出话来:“皇后驾到…………”


    一时间,众人都肃容站起了身,低头恭迎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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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皇后一来,正殿里的硝烟味就淡了。德妃不再四处架桥拨火讨人嫌,惠妃也闭了嘴不越俎代庖教训人,刘氏更是像个锯了嘴的葫芦,眼观鼻鼻观心。


    众人就这么心平气和向皇后问了安,又听皇后挨个关心过皇子皇女及他们的生母,这才轮到新人向皇后行大礼。


    元春抬眼望过去,新晋的两位常在,甄氏美艳,还带着几分欺霜赛雪的冷感,姿容在众人之上,性子看起来倒不像个多事。


    与之相比,石氏就普通太多,言谈举止规矩守常,存在感甚至比不过三位答应。


    李秀蓉举动伶俐,声音清脆好听,笑起来很讨喜。赵珍儿的容貌仅次于甄氏,但比起甄氏要更加温柔平和,乖巧可人。


    挨个看过去,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当然,因为德妃的一番折腾,这里边最让老人们留意的还是刘书晚。


    这姑娘就相貌来说,只称得上是小家碧玉,整张脸上唯有一双眼睛最为出挑。


    但众所周知,要想在后宫熬的久,容貌只是入场券,个性、脑子才是长盛不衰的法宝。


    刘书晚初入后宫,行为处事却落落大方,对待高位嫔妃的为难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实在不像个十四五岁、养在的女孩子。


    人都有爱美之心,下意识的,众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会去追逐美好的事物。就如石珠兰,哪怕她能凭着家世得封常在,但混在一堆美人里,人们下意识就会忽略她。


    这种人在后宫最吃亏,争宠一事本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比的就是谁最能留住上位者的目光和恩宠。


    刘书晚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她能凭借轻巧的智慧,去夺取众人的注意力。


    可惜,她的这种特别,先于皇帝,被后妃们注意到了。


    一群聪明的女人,要是感受到了共同的威胁,那她们协作的力量,足以让一个初入后宫的女孩儿失去露脸的机会。


    “太性急了……”元春笑着摇摇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燕窝。


    “娘娘是说刘答应奴婢就这么冷眼瞧着,也觉得这位小主不简单。”


    “哦”


    “奴婢在储秀宫里有个老姊妹……娘娘别笑,奴婢好歹在这宫里也混了十来年,别的长进没有,人倒是多识得了几个!”


    元春收回打趣的眼神,示意她接着说——


    “这位小主是个外放官员的女儿,父亲没什么突出的才干,母亲是后娶的继室。现在的北静王王妃刘氏,就是她的异母嫡姐。


    娘娘想,这样的出身放在后宫,哪里够看尤其储秀宫那地界儿,因为油水充足,奴才们普遍眼高于顶,凡有什么事,都是只认银子不忍人的。


    唯独这位小主,没花什么银子不说,还在里头混得风生水起。奴婢觉得奇,特特打听了一下。


    原来啊,这位小主曾给储秀宫的掌事赵嬷嬷出过一个法子,缓解了她二十多年的风湿旧症,赵嬷嬷感恩,所以格外优待她一些。


    这位小主就占着这么点优待,以及北静王府隔三差五地问候站住了脚。听说连令仪姑娘都在她手上吃过亏呢!”玉罄说的有趣,听笑了元春。


    玉罄见状急了,低声对元春说:“主子也别只当玩笑话听,那些嬷嬷都是人老成精的货色,能让她们记恩不容易。咱们还是要小心一些。”


    元春闻言点点头,说:“既然你如此担心,就让贾琏去查查她吧!贾琏三教九流的朋友多,让他都用起来。


    本宫不要那些写在名帖上的东西,最好能找到她老家的近身仆妇,掏出点有用的话来!”


    “是,娘娘觉得她老家会有故事”


    “说不好,我只是有些好奇……”刘书晚这个人有些奇怪。那日她向自己请安时,眼神里莫名其妙流露出来的情绪是——怜悯!


    元春自认今生并无什么可怜之处,也绝没有看错她同情的眼神。


    所以那一瞬间,元春甚至怀疑刘氏也如自己一般,是死而复生,重活一遭的人。可是搜遍记忆,前世皇帝的后宫里的确没有这个人。


    还有就是她身上透露出来的种种违和——她会在殿前阅选时刻意改变妆面,用自信大胆来吸引皇上的注意。


    也知道要在交泰殿收敛锋芒,衣着朴素。


    可在德妃为难她时,她明明有法子可以继续守拙,却偏要三言两语堵的德妃哑口无言,天真大胆,还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自信。


    这一系列的反差,还有她谈吐中透露出的见识、从容,都不太像一个外放小官家教养出来的女孩儿。


    元春压下心底的怀疑,淡淡道:“盯着点吧,我瞧着德妃刘氏她们未必压得住她,正好也见识见识她的手段。”


    之后这些日子,新人们都很知礼地,依着位份拜访了诸位前辈。与元春她们承宠时的谨慎低调完全不同。


    这一波新鲜血液的注入,让整个后宫都活跃了起来。


    比如元春这里,往常鲜有访客。尤其是她怀孕之后,众人都怕


    担上干系,所以毓秀宫的蚊子都是熟面孔。


    可自接待了那些来拜访的新人之后,老人们也时不时地来走走看看,或送东西,或闲聊。光明正大地期待着偶遇皇上,蹭蹭元春的光,上演一出姐妹情深。


    因为之前柳婉清截胡不成,大失颜面的事还留在众人心中,所以她们的拜访也还算克制,元春就没去计较。


    指望皇上专情是不可能的,这些日子良妃三五不时地过来嘘寒问暖,话里话外都是皇上今日翻了谁的牌子,明日谁往勤政殿送了点心。


    大概是还念着她怀孕的时候,元春趁机夺去皇上宠爱的旧仇。此刻终于等到了机会让她感同身受。


    正好元春到了孕后期也闷得很,所以乐得听她“嘘寒问暖”,还省了玉罄等人打听的辛苦。


    为了感谢良妃的无私分享,元春还恰到好处地让她“不小心”发现自己的委屈,不甘、愤怒、无奈……以此来慰藉她的心,就这样,两人一唱一和,十分和谐。


    元春因此,从褚香薇那儿得到了许多消息。


    比如,柳氏最近多去奉承皇后,和清风阁的刘贵人走动频繁。


    大概因为她奉承的好,皇后还给了她几次伴驾的机会,


    如今说起,柳氏倒还算老人里面承宠次数多的了。


    听到这个消息,元春让褚香薇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自己脸上的愤怒和不甘。


    整个后宫都知道自己与柳婉清不和,褚香薇果然会挑话题。


    再比如,甄氏进宫虽由甄太妃一路保驾护航,但她和太妃的关系似乎并不如想象中融洽。


    除了刚入宫时的依例拜见,甄瑜一次都没主动去看过甄太妃。甚至太妃宫中派人去给她赏赐东西或者传话,她也显得十分冷淡。


    “大抵是性子冷情吧……我瞧着,不止是对太妃,就是对皇上,甄氏也是那样规行矩步的刻板模样,像个木头美人。


    偏这木头美人还与德妃犯冲,就那么敲一下说一句的人,竟还能将德妃气得吃不下去饭。这两人住在一处也是冤孽。”褚香薇状似同情地感慨到。


    这说辞就和元春认知中的甄氏不一样了……甄氏命运的转变,大概是因为甄太妃身边少了自己做帮手,所以才从娘家提拔了一个姑娘起来。


    前一世的甄三小姐可没进宫,听说嫁的还不错。


    后来甄家败了,还是她带了人回去帮衬娘家,亲自盯着弟弟甄宝玉考中进士,打了场漂亮的翻身仗。元春听说此事后还夸了她呢!


    而且,之前她来毓秀宫中拜见自己时也完全没有木头美人的样子啊!


    反倒让人觉得她进退得宜,谈吐清雅。难说,更改了命运轨迹的甄三小姐,心中也存着事呢吧!


    元春心里感慨着,眼睛看见褚香薇端茶瞟向自己的目光,立刻恰如其分地露出了几分讥诮,以此鼓励她接着说。


    收到鼓舞的褚香薇放下茶碗,用手帕子抵住嘴,特意压低了声音说:


    “我那表妹不争气,皇上来了几回,也只略在她屋里坐了坐。倒不如惠妃处的李答应和赵答应,因着她们两个,皇上前头几日都歇在长春宫了……”


    说完,她又装作十分欣喜的样子,加了句:


    “当然,那都是之前的事了……因为,自刘答应与皇上偶遇于抱雅轩后头的栖霞池畔后,皇上就再也没去过别处了。


    听说两人聊兴大发,烛火三更不熄,还惹得皇后娘娘亲自劝谏呢!”


    元春在这方面还是佩服褚香薇的,为了让自己生气,她是毫不介意往自己心口上扎刀!


    分明在说到“再也没去过别处……”几个字时,气息都是不连贯的,还要紧攥着手把话说完。


    元春感动于她的付出,义愤填膺地接道:“怎么能这样!!”


    原谅她说不出更多,因为她这边得到的消息,比褚香薇还要全面。


    这刘答应简直就是个妙人,她不仅会新奇的妆容,还会自己设计宫装!那日在栖霞池旁吸引了皇上目光的广袖流仙裙,听说就是她亲自指导着丫鬟做的。


    尚服局因为这事还往清风阁跑了几趟,把她夸的天上有地下无,果然得了几个新样子回去。


    如今思路打开,绣娘们都琢磨起了新配色,新样式,连元春的衣裳都更加别致了起来,自然得了后宫不少赏银。


    元春估摸着,要是她再能琢磨出几道新鲜菜品,让御膳房赚个盆满钵满,估计御膳房也得如储秀宫的赵嬷嬷和尚服局的女官们一样喜爱、赞美她。


    元春也是改良宫装的受益人之一,此刻对刘氏当真生不出恶意,尤其是前段时间,她还给自己提供了一个乐子。


    事情的起因是清风阁选人,因为多了刘氏一个主子,原本伺候刘贵人的人手就不够了。所以清风阁又补了几个进去,刘贵人好说话,刘氏自己的丫头,就让她自己去挑。


    “挑了一个叫二喜的丫头,那丫头为人老实肯干,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跟个好主子换个名儿。


    她那二喜的名儿还是进宫前爹娘给取的,她家人丁旺,从喜姐儿到八喜一共八个丫头。


    进宫前,她老子娘让抓阄定人,她偏抓了个二。想着二前面还有个一,正乐儿呢,她爹说,


    ‘壹’字儿笔画太多,你爹我不会写,这个‘贰’字就是最大的了。正好,除了你出嫁的大姐,咱们家你年纪最大,这福气就由你来应承了……’


    因此她才进了宫,因此这贰字就是她的心病,早想改了。偏之前带她的嬷嬷喊顺了嘴,懒怠与她改名,又叫了这么些年。


    这回好容易盼到主子,她还穿了最好的衣裳,欢欢喜喜等着赐名。谁知……刘小主说,名字是父母所赐,不宜擅改。


    如今大家都叫她二喜姑姑呢,上次有个小太监喊顺了嘴,还叫成二喜公公……气得二喜回去哭了一遭……”


    话才说完,小宫女喜鹊最先忍不住笑出声来,不一会儿,院里的噗嗤声连成了一片。


    元春听得瞠目结舌:“她是怎么想的啊……她收了二喜做管事姑姑,就没提前打听过她的事吗”


    “这奴婢不太清楚,不过听说,如今刘答应身边的贴身丫头就没改过名,她本是官家小姐,因获罪才被罚入贱籍。


    是刘小主救了她,并准她沿用闺名——陈窈娘,这规矩才延续了下来。”玉罄憋着笑说。


    “这话也是你那老姐妹打听出来的?”罪官之后毕竟不是什么好名声,何况还舍不得改名,这些宫女们也太厉害了些,连人家的旧事都探听出来了


    “她还没有这个本事,这事下头的人都知道,是那陈窈娘自己说的,并没避讳人……”


    元春真是开了眼了,刘氏居然能容忍丫鬟背地里多次强调自己出身不凡,这行事风格可真是天外来人,情有可原中透露着一丝离谱,的确有趣……


    送走了褚香薇,元春充实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第二日上午,传言中的刘答应就扣响了毓秀宫的大门——


    不仅送来了一盒点心!!还问起了林家的那位表妹,甚至亲切直呼其为——“黛玉”!——


    作者有话说:奔波了一路,困得眼睛睁不开,如有bug。明天清醒了再说,谢谢大家——


    第55章


    黛玉!元春因为刘书晚过于熟稔的称呼而微微有些错愕。


    女孩家的名字是轻易不对人言的,一般出门走亲戚、开茶会都是介绍姓氏加行次,比如林大姑娘,甄三姑娘。


    只有及笄之后说定了亲事,夫家才会正儿八经地来问名。在那之前,若不是血亲长辈,便只有密友会直呼其名了。


    刘氏的年纪与黛玉相差甚大,应该称不上闺中密友。难道刘家还与林家有些交情不成,据元春所知,刘家祖籍确实在姑苏一代。


    元春心中有些疑惑,又见刘氏还在等待自己回答,于是微微扬了扬唇,不答反问:


    “贵府与林家有旧”


    刘书晚愣了一下,回道:“并未有幸识得,只是林大人官声才名都极好,家父一向钦慕。之前闻得林大人驾鹤西去,还叹天妒英才,感伤不已。


    后又听说林大人身后只留下一独女,托庇在外祖母膝下,很是关心,所以妾身见了娘娘才有此一问。”


    “多谢费心想着,祖母待那丫头一向如珠似宝,家中姊妹均不能及。只是女孩儿家的闺名不便随意出口,还请答应慎言!”


    刘书晚听得这一句,脸瞬间涨红,咬着嘴唇透出几分羞恼之意。元春只作不觉,低头用茶盖儿缓缓擀着茶沫。


    “是我唐突了,原是关心则乱,娘娘莫怪,尝尝嫔妾做的点心吧,这是新鲜花样,宫里面还没有过……”


    元春低头瞧时,食盒里头果然是新鲜花样,难为她怎么想出来的,圆滚滚的瞧着喜人。


    也是这刘氏胆子大,满宫里除了她,再没别个敢往毓秀宫送吃食。


    见元春感兴趣,玉罄侧头给柱子递了个眼神。


    柱子小碎步挪上前来,先对着两人行了个礼,后飞快地用竹夹子捡了一个起来,掩在袖子后头细细尝了,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事,这才退了下去。


    这一番操作让刘书晚有些难堪,话要出口又咽了回去,险些绷不住脸上的笑容。


    元春才不在意她脸上过不过得去,自己是傻了才会吃来路不明的吃食。


    便是刘氏没有存着坏心,这中间过了几道手,难保就有不干净的地方。这刘氏不知是真单纯,还是故意找茬。


    双方正尴尬着呢,外间突然传报:皇上来了……


    听见这一句,元春还没起身,一旁的刘书晚就“腾”地站了起来,双眼直直地看向门外,脸上已满是少女含春的喜悦和期待。


    玉罄见此脸都绿了,恭身扶着元春稳稳站好,才一个错身将刘氏挡在了身后。


    “请皇上安……”一众整齐的问安身中,刘氏的声音显得格外娇柔,元春不知道皇帝喜不喜欢这个款,但周围立着的毓秀宫宫女们都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元春才半蹲下去,那边周高昱已经快走了两步,将她扶起,嘴里还照常问着:“今日感觉如何”


    “一切安好,皇上不要担心。今儿朝会下的倒早,皇上辛苦了这么些日子,瞧着终于是得空了正好歇一歇,臣妾这儿有小荷叶小莲蓬汤,午膳可以用上一碗……”


    “嗯,你这儿不是开了小厨房吗别图省事,有什么想吃的,紧着让他们做去。朕这些日子忙着与前朝歪缠,都没空过来问问你,胃口可好些了……”


    “左不过还是老样子,想什么都觉得新鲜,吃起来也就那样。倒不如让大厨房看着做,臣妾正好省些花用!”


    “朕养你还是养得起的……不必省,可着花去……”,这话说的两人都笑了。


    趁这个空隙,刘书晚好容易才插进来一句:“妾身也是听闻姐姐胃口不好,这才做了旧时家中的点心送来,希望姐姐喜欢……”


    听见声音,周高昱这才顺着声音的源头看见了刘书晚。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他这几日忙着,都没能来毓秀宫看过。


    今日好容易抽出时间过来走走,自然注意力都在元春身上,更别说刘书晚慢了一步,身形被玉罄挡了个严实。


    “刘答应啊,你有心了……”周高昱干巴巴地夸了一句,他方才没看到这里还有其他人。


    和元春随意调笑的样子让别人看去,让他有些不大自在。


    刘书晚更不自在,之前她被惠妃她们拦着,愣是没有面圣的机会,好容易花费心思吸引了皇上注意,没想到那才几日,皇帝就不来了。


    她之前也没想到皇帝会是这样的人,威势内敛,又宽和包容。


    她那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认知,北静王听了只会说她胡思乱想,皇帝却愿意仔细思考。


    还有她那些异于这个时代的审美、饮食、习惯,在北静王府别苑需要客随主便、一一改过的,居然在后宫里得到了包容。


    皇帝甚至还会夸赞她的与众不同,发自内心的赞美和好奇。


    刘书晚在他身上那个感受到了尊重……


    真可笑,在这个世界感受到的头一份发自内心的尊重,居然是来源于这个封建王朝最高统治者的。


    她还以为他会愚昧固执,花心粗暴,没想到,实际远超她的预料。


    这种“意料之外”,让她在巨大的反差里日日期待着他的到来。归根结底,人都是希望得到认同的……刘书晚这么告诉自己。


    毕竟进宫的时间不长,刘书晚还没有在后宫打通关系网。她不确定皇帝是不是又被人使手段挡住了,所以她才带着点心来了毓秀宫。


    但是……皇帝和元春之间的相处,和她猜测的完全不同。


    刘书晚前世没看过《红楼》,只是为了高考习作有素材,看过一些短视频的剪辑和解说,大致知道一些人物的命运走向。


    要是早知道自己会穿越,她一定会熟读背诵《红楼》全本,可惜世间没有早知道。


    她的生活也和红楼故事发生的主要地点不相干,甚至在去北静王府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活在红楼的世界里。


    这就导致,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十分浅薄,且难辨真假。


    比如,关于元春,她只大概记得:元春是进宫多年后,才被皇帝看重的。


    又因为家世的原因,她本人并不受宠,且没孩子,贤德妃只是一个虚名,元春封妃后不久就得了病。病了几年之后死在贾府败落前。


    视频解说主要还是围绕“宝、黛、钗”三人的情感纠葛来说的,但这些烂熟于心的情感纠葛和人性解说、艺术分析,对于进了宫的刘书晚来说毫无用处。


    顶多就是……和众多追“星”人一样,好奇金陵十二钗的真实模样。


    扯远了,说回皇帝,刘书晚觉得皇帝对她是不一样的。他喜欢听她说话,对她的一切都有兴趣,而不是只图享受肉/体/上的欢愉。


    她承宠的那些日子,皇帝都没有碰过她,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羞怯和抵触,两人的交流都是从“心”开始的。


    这一点难得的真心,让她愿意放下在北静王府的前事,试着给彼此一个机会。


    在见到元春与皇帝的日常相处之前,刘书晚对自己的独一无二一直很确定。


    可是见到皇帝对元春事无巨细的关切和“絮叨”之后,她突然有点拿不准了。


    皇帝爱听自己说话,可却很少主动提起话题,对话之间也远不如二人那么默契自如。


    刘书晚抿了抿唇想:没关系的,我们之间至少缺少一点时间罢了,元春与皇帝之间——只是最最不可靠的俗世之爱。


    而她想要的,是真正的灵魂共鸣。为此,她愿意付出时间,等待皇帝慢慢了解自己……


    想到这里,刘书晚低头腼腆地笑了笑,说:


    “姐姐快尝尝吧,这点心是我亲自做的,并未假手于人。因为嫌弃原来的方子甜腻,我在原方的基础上又做了改良,味道更丰富了一些!


    这成品,除了皇上之前在我那儿用过一次,全天下也只有柱子公公抢在前头尝了个鲜呢……”,说完用手捂住嘴,俏皮地笑了笑。


    元春在心里“啧”了一声,这话说的可见水平。哦,皇帝都可以第一个尝鲜,你一个区区嫔妃还摆架子,让奴才试毒


    便是皇帝不嫌你矫情,知道你架子比他还大,心里岂不膈应啊!


    元春看着刘书晚脸上那天真无邪的样子,心里“噗”地冒出了一个小火苗,正想给自己消消气呢,没想到皇帝先开了口。


    “没有规矩!你的教引嬷嬷难道没有教过你,饮食需谨慎吗!愉嫔如今身怀六甲,凡所有入口的东西都必得慎之又慎,岂可随意尝试这些点心!”


    这话说的尖锐,刘书晚的眼睛没忍住一下就红了,她还强忍着不让泪花落下,低头道:“是妾身考虑不周……”


    “皇上别吓着她的一番好意,臣妾近


    来嘴里没味儿,正想个点心吃。瞧见这些新鲜花色儿,有点忍不住馋,这才没认真拒绝……”


    周高昱闻言面上一喜,笑着说:“你要是喜欢,就让你小厨房里的人跟着刘答应学一学,随时做给你吃。”


    “那就多谢皇上替臣妾开这个口了,刘答应一番辛苦,皇上可别忘了替臣妾赏她啊!”


    “嗯,放心吧……”周高昱随口答应道。


    看着刘书晚在一旁强颜欢笑的难堪,元春在心里轻“哼”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节后大把材料要补,依然是来不及修文的一天,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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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从毓秀宫出来,刘书晚一行人脸上都不大好看,皇上后头那表现分明就是嫌弃他们碍事的样子,三言两语就将人打发了。


    二喜心里有些发慌,出来这一趟,没赚着个好不说,倒得了项教奴才做点心的差事。


    后宫中人口舌如刀,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她们主仆不得叫人笑死!


    刘书晚从出了毓秀宫之后就在低头沉思,她觉得自己笃信的“原著”内容,可能给了她一些错误的暗示。


    首先,贾元春受宠应该不仅是因为家世。之前她猜测,皇帝对这位贤德妃娘娘是虚以为蛇,可看他们之间的互动和交流,事实应该不是如此。


    其次,封号“贤德”的元春,性格不仅不像封号一般温婉和气,反而带着几分犀利。这份犀利也恰到好处的,让她美艳的外表更有吸引力。


    刘书晚想到这里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副长相,实在是太普通了,一不留神就会泯然于众人。


    前世宫斗小说看了那么多,深知平平无奇才是后妃致命的缺点,如她这般的相貌家世,或许只能在“一片痴心”上头下下功夫。


    比如,让皇上在窗外不经意间听到她吐露心声,让他明白自己的一腔痴情;


    只要有皇上在场的时候,眼神目光始终坚定地追逐着他,把他当作心眼的唯一;


    在他生病的时候,最好是某种传染性极强的病时,不顾生死地照料他;


    或者是,当他遇到危险时,奋不顾身地保护他!


    可是这些手段都得有到了特定场合下才能使出来,或者至少得见到皇帝的面!


    之前栖霞池的相遇,刘书晚用现代的知识、眼光,与见闻留住了皇帝。


    与她猜想的一样,大多数人在听到超越自己时代的新思想和新事物后,都会忍不住心动,就像科幻小说对人类永远有吸引力一样。


    但这种吸引只是一时的,皇帝之后就没再来过,刘贵人那边更是比她还不如,所以她不能放弃任何一次能面见皇帝的机会。


    今日在毓秀宫见到皇帝时,她冒着风险向皇帝表现出了自己的“痴意”,就是为了维持自己的深情和痴心——不是说贫穷、咳嗽和爱是这时间最难掩饰的东西吗


    二喜看刘氏走在前头若有所思,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出口劝道:“小主,愉嫔娘娘圣眷隆重,绝非一般嫔妃可比。咱们今日贸贸然来拜见,恐怕惹了毓秀宫不乐……”


    “姑娘好意过来送点心,碰到皇上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愉嫔若为这事生气,说出去也是没道理。皇上就是再宠爱她,总也还要讲道理的吧!”


    刘书晚还没开口,一旁的窈娘已经像蹦豆子一般将话还了回来。二喜被她这理所当然的态度气了个无言以对,后宫里面哪有那些道理可讲!


    愉嫔当初才承宠时,就敢明目张胆地给截胡的柳贵人难堪,那柳氏还是伯爵之女呢!


    如今刘答应身家恩宠均不如人,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可以挑战有孕宠妃。


    今日刘书晚说要来毓秀宫,二喜还以为她是看好了毓秀宫的前程,打量着愉嫔从生产到坐月子还有好长的空,想要投诚过来捡捡漏!


    这才端了点心过来示好的,谁知她竟在皇上跟扮起了相,那愉嫔是何等人,会看不清这些小伎俩


    这刘答应看着聪明,怎么在这事上如此拎不清。终究是自己谋来的差事,二喜想了想还是压着火说:


    “后宫之事从不讲是非,只在乎圣心。小主初次侍君,就能引得皇上流连多日,这已是鸿雁高飞的大吉兆。


    只要稳住了心,与皇上细水长流,何愁日后不腾达。等位份升上去了,再与各位主位相交,主子就不至于受委屈了……”


    言下之意,您可别蹦跶了,正经将心思放在皇上身上。别人不知道,二喜等人再清楚不过,皇上虽然来过了几次夜,可是主子明白还是处/子之身。


    两人一张塌上躺了那么些天,皇帝碰都没碰她一下,这还不够惊心吗


    这着急想法子就算了,居然还上赶着去得罪各宫主位,那不是厕所地打灯笼嘛!


    “哼,姑娘的好心是纯然发自肺腑,不加任何功利的,只是这宫里的人行动只讲得失,把人生生看低了罢!”窈娘闻言目露轻蔑,嗤笑道。


    二喜简直要被她气死,这么个不识高低的丫头片子,若不是怕坏了自己与主子之间的情分,二喜登时就能不动声色地收拾了她。


    大概是觉得窈娘说话的确过了,刘书晚终于出口劝道:


    “好了,二喜是真正为了我好的,别个儿谁跟咱们说起这些话呢!”


    话音落下,她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向二喜,羞涩又腼腆地缓缓说:


    “只是你还不懂我的心,我并不在意称呼位份,此生只愿求的一心人……”要让皇上觉得她深情,那么无论人前人后,她都要是深情的样子。


    窈娘显然被这话感动了,出神地看着刘书晚。只有二喜,她希望刘氏最好是在口是心非,否则她这一遭估计是真栽了……


    却说毓秀宫里,刘氏走后,元春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帝,打趣道:


    “听闻皇上十分宠爱这个刘氏,臣妾今天还特特换了好衣裳,想见识见识这是何方神圣。谁曾想一见之下,倒还不懂了……”


    周高昱闻言轻笑一下,说:“谁又在传这些毫无根据的流言,倒打翻醋罐子了刘氏新奇点子多,喊她来给你解解闷还使得,别错了规矩!


    我瞧她胆子大的很,还十分擅长顺杆子往上爬,你可别因为抹不开面子,任由她胡闹……”


    “臣妾就是容易心软,今日记住了,明日说不准,又搁不住别人几句好话给忘了!皇上最好能时时看着臣妾,这样最是把稳!”


    这话逗笑了周高昱,低下头来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近来着急解决的事,虽都谈的不深入,但安抚的意味明显。


    玉罄等瞧着两人气氛好,就都悄悄退下了……走至外间,柱子突然放低了声音对玉罄说:


    “那位主儿实在没个眼色,这是明公正道地堵门上抢人来了!!咱们娘娘尊贵,自然不会与这等小人蟹蟹蜇蜇,可若就这么揭过去了,明日你也来堵,后日她也来堵,咱们这儿可就没清净日子了!”


    “你想怎么办”


    “若叫我动手,定不让姑姑费一点儿心,下头磋磨人的法子多着呢!保管让她叫不出苦来!”柱子脸上还是透着憨厚的笑,语气却是阴


    森森的瘆人。


    “我自然相信你的本事,可是咱们娘娘行事一贯谨慎,多半是要等着外头琏二爷那边的消息到了,才肯斟酌动手。


    刘氏招摇,宫里盯着她的眼睛不少,咱们且不必出头。这么着,你找几个人将今日刘氏堵人的事说出去,也别漏了春香。


    内务府如今多的是想巴结咱们的人,知道刘氏做了这事,哼,他们自然会顺势而动!这样岂不好”


    “还是姑姑想的周到,也不止内务府那边,御膳房同样有咱们的人!不说别的,只吃食上一时凉了热了,也够她受的!”刘顺子笑着点头。


    从那天开始,刘书晚发现自己在宫里的日子突然莫名其妙地不顺了起来……


    时近五月,元春也到了快生产的时候,内务府那边早早备好了接生的嬷嬷和奶娘,都是正经人家出生,往上数三代清白,家中也无赌博、重病人口的人家。


    元春按着惯例给孩子挑了三个奶娘伺候,管事的宫女和小太监暂时还没定人选,元春也不急着挑。


    交泰殿送来催生礼的那天,后宫众人也依例送来了各自的祝仪,有长命锁、玉如意等配饰摆件,也有小衣服、小鞋袜等穿戴的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为了讨喜气的,自然不可能真的给孩子上身,玉罄看着一一收了,并亲自往各宫道谢。


    闹哄哄乱了一天,第二日,内务府将鸳鸯带进来了……


    元春在家里时也是喊过鸳鸯姐姐的,如今两人见面,生疏中居然还透露着几分久违的亲切。


    鸳鸯为人稳重知进退,和玉罄出乎意料地合拍,有她分担着,玉罄也大松了一口气。


    因为太医说这些日子要多动动,元春这几日饭后都会外出走一走。这日恰逢良妃又过来说“闲话”,元春正好与她走了一段。


    两人分别时,褚香薇朝着启祥宫的方向去,元春爱那落日余晖,又绕着栖霞池走了一圈。


    兴尽而归,突然听到前方叫嚷了起来,隐约还听到“良妃、娘娘……”等语。


    元春下意识地朝着声音的来处走了一步,却见前方突然有人跑过来。


    瞬间,位于元春后方的秀儿一错身挡在了前头,柱子等人也反应极快地将她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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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柱子等人如临大敌的样子吓住了来人的脚步,那穿着管事太监服的高儿个太监,在距离毓秀宫众人还有三四米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柱子强先一步,上前喝问道:“来者何人,前方吵吵嚷嚷的又是什么事愉嫔娘娘在此,你可仔细着回话,休要一惊一乍!”


    那高儿个太监早在柱子问话前就跪下磕了个头,此刻见问,忙扯着笑脸向前膝行了两步,说:


    “问愉嫔娘娘安,老奴唐突,扰了娘娘雅兴。实是前头栖霞池出水口清秽物,发现了点儿不干净的东西,怕污了娘娘的眼,所以老奴疾走了几步,请娘娘缓一缓脚步。”


    “柱子……”


    “是!”


    柱子领命,从一旁绕过去一探究竟。元春抬手示意那太监起来,问道:


    “我方才似乎听到了良妃娘娘的声音,良妃在前头”


    “回娘娘的话,良妃娘娘先行一步,不巧正碰上了,因此受了些惊吓。”


    良妃吓着了元春直觉不好,等闲的东西还不至于使褚香薇失态,也不至于让个管事太监来拦自己的路。


    看那太监顶着一头薄汗强颜欢笑的样子,元春笑了笑说:“起来吧,你有心了,玉罄赏他……”


    挥退了前来报信的太监,鸳鸯扶着元春的手臂问:“前头恐怕有事,不如奴婢去传了轿辇,咱们绕行吧!”


    元春点了点头道:“叫上喜鹊跟着你,早去早回,我们就在隔壁凉亭歇脚等着,一路只管往这儿来。”


    鸳鸯转头看了玉罄一眼,点点头走了。此时太阳即将完全落下,有的宫室已经掌了灯,暑气下降,凉意升起,一阵带着湿意的风吹过来,莫名让人心里发慌。


    柱子去了一阵还没回来。前方的吵嚷已经歇了,间或只能听见纷杂的脚步声,好似有人来来回回地奔忙,却是一点儿人声也不闻。


    方才跟着元春出来的人不少,此时却只剩了秀儿、玉罄,和两个不知事的小太监在后头。


    这场景让玉罄心里也有点发慌,后悔方才没让那高个儿太监再喊些人过来。


    夏日多急雨,看这阴风乱作的样子,保不齐就有一场大雨等在前头。多喊几个人过来,哪怕不中用,也好壮壮胆子的。


    此时多想无益,看着元春身上不甚厚实的衣裳,玉罄开口劝道:“风凉了,娘娘,不如咱们去抱雅轩里暂且避一避吧!鸳鸯机灵,来了看不见咱们,也知道要过去找的。”


    元春没有答她的话,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方才传话的太监才走,元春就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些发紧,不一会,下面就有液体缓缓流了出来。


    这些日子,接生嬷嬷没少在自己跟前念叨,元春自然知道自己这是要发动了。不过症状不强烈,应该还有些时间……


    这个环境下,若是贸然说要生,只怕连最老成的玉罄都要慌了手脚。慌乱就容易出错,容易叫人钻了空子……所以元春忍住了,吩咐鸳鸯早去早回。


    偏在这个时候……元春默默忍耐着来自身体的不适。心里猜测,这一出闹得是什么。


    她是日日都要出来走动的,这点没有刻意瞒着人,只是每日行走的路线不一样,但都绕不过前头的栖霞池。


    今日若走的永寿宫那个方向,那方才受了惊吓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元春用胡思乱想来分散着自己身上的不适,显得过分沉默。


    玉罄已经慌了神,全副身心都在探望前方,盼着无论是鸳鸯还是柱子都早些归来,完全没有发现元春的异常。


    反倒是一直话不多的秀儿时时注意着元春的动静,不着痕迹地站在元春后方,让元春倚靠着自己,为她卸去了大半的力。


    就在元春觉得越发难耐时,前头终于看见了亮光、听见了抬辇太监沉稳的脚步声。玉罄跑上前一看,惊喜地回转身来说:


    “来了来了,主子,轿辇来了。连柱子也回来了!叫奴婢说他可真该打,说是出去看看情况,怎么白耽搁了那么些时候,真叫人好等!”


    元春强笑着点了点头,一旁秀儿蹙眉开口道:“主子坐久了腿麻,姑姑快来扶一把,咱们早些回去!”


    玉罄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但此时也不便多问什么,连忙回转身来,和秀儿一起用力,小心翼翼地将元春搀上了轿辇。


    轿边,鸳鸯和柱子都是气喘吁吁的,玉罄只顾得嗔一句:“怎么才来”,就被柱子下半身的泞湿打断了话头。


    见元春也看了过来,柱子一边跟着轿子小跑,一边腆脸笑回:“奴才蠢笨,方才回转身时没站稳,一跤跌到池子里去了……”


    元春此时疼过一阵去,精神倒也好,点了点头没说话。


    抬辇的太监脚步快,不一会儿,元春等人已看到了毓秀宫的大门。


    毓秀宫地势稍高,往下去,永寿宫的位置稍低些,此时已经围满了人,那一片灯火通明,隐约还可见御林军的身影。


    元春没有多看,一行人径直回到了殿内,秀儿早已自请去叫太医了。


    元春此时才看向柱子,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道:“究竟怎么回事,明白回话!”


    柱子知道元春一贯不是个胆小的,再兼兹事体大,于


    是斟酌着回:“奴才不敢隐瞒,方才良妃回去时,看见穗儿……在栖霞池里呢!”


    “穗儿”那般阵仗,元春方才已猜到了大半,就是没猜到这个人会是穗儿。


    穗儿是褚香薇从家里陪到宫中的丫鬟,猛然间看见人就这么没了,的确会受到惊吓。


    元春倒还好,认真说来,她自己也曾飘了好些年呢!


    穗儿刚没的,资历细说还远不如她,只是这人没得奇怪。


    “现场怎么样”


    “人已经没法看了,大概是昨日晚间,或是今日凌晨的事,奇在整个白天都没人发现,方才良妃娘娘撞见时,脸都白了。后头听说是穗儿,人又晕了过去……”


    “你这身衣裳是怎么回事你可不是个胆小的人!”


    “娘娘明察秋毫,奴才是自己跌进池子的。奴才探了消息往回走时,竟发现离咱们宫门口不远的荷叶倒伏了一片。奴才当时就觉得奇怪,走进一看时,那水里居然还飘着一方帕子,上头绣着一株麦穗!”


    “……人是在咱们这掉下去的哼,也是,本宫整个孕期也太平顺了些,要真安稳到了最后,那才奇怪呢!”元春冷笑了一声,觉得这要是栽赃,那就显得太拙劣了。


    因为元春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要在临产前,亲手在自己宫门口弄死一个丫头。怕就怕,此事还有后手……


    “幸亏你细心,那帕子呢”


    “娘娘恕罪……”


    柱子跪下磕了一个头,然后直起身子,万分自责地说:“奴才方才受了惊吓,又急着去喊轿辇接回主子,于是慌手慌脚踩空进了栖霞池中。


    幸而鸳鸯姑娘早喊了轿辇出来,奴才急急跟着往回走,路过永寿宫附近时,那帕子不留神掉回水里去了……”


    …………好个憨厚老实的柱子,我真是看错你了……


    穗儿应该就是从毓秀宫附近落得水,毓秀宫附近荷叶密集,一时没人察觉。


    而栖霞池因连日雨水,水位上涨,管事的太监们开了闸放水清池,水流带动穗儿的尸体,一路飘到了永寿宫附近的出水口处。


    只留下一条帕子,因为太轻而被挂在了荷花茎上,还留在毓秀宫附近。


    永寿宫住的是甄太妃,比起元春,她和褚香薇有旧怨,动手的理由可比元春强太多了。


    元春少不得夸奖柱子道:“你这般机灵敏慧,真错叫了柱子,合该叫聪子才是啊!”


    “嘿嘿,奴才生就这一幅憨蠢样,难得主子不嫌弃……”柱子憨憨地笑道,那副呆样真的像足了傻子。


    元春扯了扯嘴角,强笑着对柱子说:“做戏做全套,这事的始作俑者没盼着本宫好。


    辛苦这一场,本宫也该给他点甜头尝尝才是——玉罄去叫皇上,说本宫吓着了,提前发动,怕是要生了……”


    从柱子开口那一刻,玉罄就呆在了原地,此时听见元春吩咐,才缓过劲儿来,又重新认识了一遍柱子。


    “主子,说提前发动不吉利,不如等李太医了,请他斟酌着给皇上回话,说动了胎气也好啊!”,柱子小声建议道。


    “可是……本宫!是真的发动了啊!!”又一阵疼痛袭来,元春强忍着,让话里都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这一句出口,玉罄和柱子都立刻变了脸色,玉罄声音都发抖了:“娘娘……娘娘!”


    “对,没错!就是这幅样子……去跟皇上说……本宫吓着了……快去!


    柱子,派人去交泰殿告诉皇后,要比玉罄的脚程快!


    鸳鸯去叫接生嬷嬷,别慌,这一遭你们不是练过多次了吗本宫是头一胎,且没那么快呢!”


    元春有条不紊的话让众人镇定了下来,柱子语带崩溃地说:


    “主子,您就别操心了,您歇着养养神吧!”


    匆忙间,接生嬷嬷们终于赶到了正殿,安慰陪伴着元春顶过了这一波疼痛,笑道:


    “主子别慌,吃点东西养养力气,咱们一会儿就挪到产房去,要不了多久,小皇子就能出来和娘娘见面了……”


    接生嬷嬷的话很好地安抚了众人的心,鸳鸯服侍着元春先走到产房,刚把衣服换过,下一波疼痛又开始了……


    此时,陆秀已经拖着李太医一路疾走,回到了毓秀宫。有接生嬷嬷和太医坐镇,毓秀宫中逐渐恢复了秩序。


    勤政殿里,周高昱猛地起身,撞倒了龙案上的茶碗,侍笔的太监飞快地捧起了桌面上摊开的奏折。而皇帝显然已经顾不得在意这些。


    周高昱得到的消息:启祥宫的宫女溺死在了永寿宫门口,吓到了即将临盆的元春,导致元春提前发动了……


    刘顺子望着着周高昱难看的脸色,心想:完了……——


    作者有话说:困傻了,修一下……


    第58章


    皇帝和皇后几乎是前后脚到的毓秀宫,刘顺子跟着御辇一路小跑,脚底都差点擦出了火花。


    愉嫔这胎,是皇帝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保下的,精心呵护了一路,眼看就要瓜熟蒂落,偏在这时候出了岔子。


    方才听到毓秀宫出事的消息,顺子觉得皇帝眼里的冰碴子都快凝成实质了。


    栖霞池位属西六宫的管辖范围,皇后比勤政殿早得到消息,慎刑司的人先于御林军收走了穗儿的尸身,良妃那边也得到了很好的安置。


    唯独身怀六甲的元春的无人问津,被撂在野地里心惊胆战地等了一刻钟。


    事发突然,皇后的应对的确无可指摘,如果今日死的只是个普通宫女,也没有两位妃子接连受惊,那么这个消息压根不会被更多的人知道。


    可偏偏,世事就是那么巧合……


    面对皇后先发制人的请罪,周高昱第一次冷下了脸,半点情面都没留,直说:“皇后疏忽了……”


    这份怪罪明显有点迁怒于人的意味,皇后半起的身子僵在了原地,周高昱并未看她,反而当着众人的面,侧身问起了里面的状况:


    “娘娘受惊动了胎气,瞧这样子,小皇子是要提前出世了……微臣无能,必定竭尽所能助娘娘顺利生产。”


    “朕不想听你说无能的话,朕要母子平安!李环山,你伺候愉嫔日久,愉嫔的状况你最为清楚,朕准你便宜行事,保住愉嫔母子,你大功一件!”


    至于保不住的话,皇帝就没说了。但那潜台词仍然让李环山身躯一震,他想说愉嫔没有那么严重,


    虽然的确还未到日子,但妇人生孩子都看天意,迟到些早到些均属正常。


    不过太医们说话一贯都是往严重里说去的,皇上又早早许诺了“大功一件”,李环山就不好让这件事显得太轻易,刚好引得皇上多心疼着点娘娘,正好两相收益。


    于是,李环山顶着一张不堪重压的脸回到内室,时刻关注着产房里的情况。努力营造出一种,愉嫔真的很危急的假象。


    产房里,元春的状态还好,她早知妇人产子不易,所以心态十分放得开。对嬷嬷们的指导也很听从,没有吱哇乱叫,哭喊惊慌,反而极力控制自己的呼吸,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但这种清醒只持续了个半时辰……


    这个孩子比想象中更着急来到世上,刚到亥初刻,元春已经疼的意识混乱了,那种下腹撕裂般的坠疼,又好似有人拿着钢刀在腹内抽搅,整个人已经被汗水和泪水浸湿,哭喊都是徒劳,无法缓解半分……


    嬷嬷掀开被子,低下头一看,立马吩咐外边做好准备,一声接一声地给元春加油鼓劲。


    看着内室匆匆进出的人影,众人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刘氏在一旁皱了皱眉,对于头胎来说,贾氏这也太快了些。


    周高昱更是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全神贯注地盯着内室,整个人一动不动。


    -


    皇帝离开勤政殿不到一会儿,元春即将生产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知道皇帝在这儿,众人也都急着赶着齐聚在了毓秀宫门口。


    惠妃敏锐地感到了帝后之间微妙的氛围,知道此刻该是她表现的时候,便强压下心头的酸涩,柔着声音劝道:


    “皇上坐下歇歇吧,愉嫔这是头胎,里边还早着呢!”


    惠妃劝解的话犹如滴水入海,没有惊起半分波澜。周高昱紧紧抿着唇,突然喃喃道:“里边怎么没声音!顺子,让人进去问问,为什么没有声音!”


    皇帝突如其来的发作吓坏了众人,惠妃见皇帝直接忽视了她的话,白着脸退到了一边。


    刘书晚看左右均是噤若寒蝉的模样,咬了咬牙,突然上前捉住周高昱的袖子,轻声道:


    “皇上别急,愉嫔姐姐吉人自有天相。您是主心骨,您稳住了,姐姐在里头才安心!”


    刘书晚这句话总算是劝在了点子上,周高昱闭了闭眼睛,退后一步坐回椅子上,脸色终于没有那么


    可怕。


    德妃平时虽然话多惹人烦,但她向来最会看皇上脸色,因着她与元春的不和众所周知,所以她也没上赶着假惺惺表关切,反而是隐在一旁如鹌鹑般默不作声,百无聊赖地观察着众人。


    这一观察,就让她注意到,皇后居然悄不声遣出去一个人,这可吊足了她的胃口。德妃与晏惜主仆对视了一眼,晏惜也悄悄跟了出去……


    皇帝那边,刘顺子小碎步跑的紧,回来禀报说一切安好,周高昱才微不可查地送了一口气。


    之前沉默不语的皇后也在此时走上前来,低声劝皇上以国事、身体为重。


    “愉嫔这里要的时候还长,臣妾会亲自守在此处看着,还请皇上尽快回宫歇息。等愉嫔这边一有消息,臣妾会立马派人送过去的。”


    周高昱听见这提议下意识想拒绝,可是话到嘴边又忍了下去,眼神滑过各宫嫔妃,她们齐聚此处不是当真有多关心愉嫔,而是因为自己在这里……


    圣心所在之处,也是众人目光聚焦之处。即便身为皇帝,也不可能完全随心所欲,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后宫里,便是皇后都没有让皇帝整夜陪产的资格,更不用说区区一个嫔妃。元春的路还很长,周高昱不能让她被安上狐媚惑主、耽误政事的名声。


    心里这么想着,周高昱却觉得自己的脚很重,几番挣扎之后,周高昱终于还是松口道:“皇后辛苦,愉嫔这边就交给皇后了……”


    皇后垂首,恭恭敬敬地应“是”,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眼角眉梢却分明露出了几丝讥诮。


    皇帝一时不喜又如何,只要自己一日是正位中宫的皇后,这后宫里的事,他还是得靠着自己!


    至于他给的那番难堪,许诗筠决定不与他计较了,看在他立马就要心痛神伤的份上,许诗筠决定,就把那当做是自己提前给他的抱歉吧!


    皇帝要走,毓秀宫中多的是想要跟上去安慰他的妃子,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皇帝移到了毓秀宫大门口,就在这时,内间忽然传来了一声高亢的尖叫……


    闻得这一声,周高昱差点一个趔趄栽倒在地,还好旁边刘顺子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他听出来了,那是元春的声音。


    周高昱稳住身形,立马回身就要往里面走,刘顺子连忙“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死死抱着了皇帝的脚。


    自古以来,产房都被认为是污秽之地,皇帝是天子、人君,身担一国气运,刘顺子就是死,也不可能让他闯进产房。


    被抱住脚的周高昱暴怒!正想一脚踢开阻拦他的顺子,不想里面突然穿出了让人心情激荡的孩童哭声——元春终于生了!


    鸳鸯最先从里边快步走出,喜气盈腮地给众人磕头,报喜道:“恭喜皇上喜得龙子,小皇子健壮活泼,母子平安!”


    鸳鸯的报喜声才落,皇后就猛地皱起了眉头,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没有完全掩饰住。


    一直心神不安,低头降低存在感的柳婉清也突然抬起了头,灼灼的目光射向了皇后,又在敛秋的瞪视中飞快低下了头。和众人一齐跪地齐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谁知这边话音没落,内室里突然传出玉罄的哭喊声:“太医!太医快来……!”


    -


    元春觉得自己的灵魂飘在空中,和之前死去时的感受一样,身子突然就轻盈了,好像想去哪里都能转瞬即至一般。


    可她正在生孩子啊……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感觉下边有东西滑出,疼痛也好像突然消失了。


    听到孩子哭的那一瞬间,心底涌起的暖流分明就是幸福,可为何就是那么一瞬间,她就到这来了……老天莫不是又和她玩笑起来!


    元春正生气呢,突然听见一道文雅又陌生的声音喊道:“娘娘——娘娘,蠢物这厢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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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熟悉的声音,似曾相识的感受,元春反手就去拔头上的步摇,那是皇上在她晋位嫔妃的时候亲手为她戴上的,因为喜欢,她一直戴在发间。


    根据之前对付风月宝鉴的经验,这样带着皇室气息的物件,具有对抗邪魔外祟的力量。


    她好不容易才生下了孩子,还没能看上一眼呢,万不能就这么死了。


    可没想到这一伸手却摸了个空,是了,生产之初,她全身的钗环就都被解干净了。此时没有陪葬品,身边连个依仗都没有。


    情势对自己不利,元春的脑子飞速运转,思索着解决的方法。


    方才那个声音是宝玉的,元春虽已离家多年,这个声音还没忘!


    宝玉不可能出现在皇宫,自称蠢物的,只有外头垫花盆的通灵宝玉。


    元春心思电转,那边光影里已经走出了一个男身,形似宝玉,看上去却比他更为俊秀灵慧,眉宇间还透着一股洞明世事的通达。


    看见元春,他先是笑了笑,然后躬身行了个礼,温声道:


    “娘娘别怕,您刚刚诞育龙嗣,身上还留存着皇室血脉,外邪轻易不敢沾染。这回若不是身边被人放了不干净的东西,也不会遭此一劫。娘娘洪福齐天,鬼差是被人刻意引错了路,又有人替他们开了宫门,这才来到此处招魂。


    当年在大荒山下,他们每每引魂过路,都要在我身边歇一歇。我虽质蠢粗憨,天长日久的,也和他们混了个脸熟。


    方才我已经替娘娘向两位爷呈过情了,娘娘是皇子生母,他们自当谨慎,已经答应会再仔细查验生死簿,复核您的寿数。


    咱们先在这儿阴阳交界之处等上一等,要是真走上了幽冥路,回头可就难了。”


    元春低头看了自己,果见周身泛着淡淡的金光,比前世所见凤钗上的金光还要浑厚一些。两边间或有黑影飞速闪过,也皆是避着自己的,因此半信了他的话,出言试探道:


    “你是通灵宝玉?我将你镇在此处托举花盆,你怎么不怨我,反倒帮起我来了?”


    “娘娘,自入宫后,蠢物已将前事都记起来了。


    富贵繁华皆是幻梦,转瞬成空……前世皆因我道心不坚、受人引诱,才会坠入尘网,空历悲欢。


    若非命盘重启,我将永世困于青埂峰下,直至灵识灭失,石身湮灭。


    今生是我重新渡劫的机会,娘娘助我早早想起前尘往事,不再迷于声色货利之中,蠢物再三拜谢,安敢言怨!


    况我前世真真切切做了三十余年的贾宝玉,得娘娘庇护多年,未有一日尝报,说之汗颜……”


    补天石说的情真意切,元春将他补充的前因后果结合自己之前猜想,两相比对下来。果然验证了风月宝鉴灭失,而通灵宝玉尚存的推测。


    “不敢当你的谢,无论前世今生,我所有的作为都不是为了你,反倒是你诚心诚意地帮了我这一回,我心里十分感激。


    适才听你提到重新渡劫,想来我随意将你带入皇宫的做法不太妥当,之后我定会将你送回。除此之外,若还有其他我能援手的地方,


    也请但说无妨!”


    若补天石说的是真的,自己此刻就得靠着他的“鬼脉关系”还魂,自然要哄着他些……并试图把自己和他的利益绑在一块儿。


    “娘娘,我不必再回贾府了,贾府那个失去‘玉’的宝玉,才是娘娘真正的弟弟……娘娘别担心,也请老太太太太放心,离了我之后,他自会慢慢复还本质……


    我是娲皇圣母练就的补天石,虽无材补天,可也想做点有用的事情。不知娘娘是否还记得永正七年夏末,黄河突发水患,冲垮堤岸一事”


    元春点了点头,补天石接着说:“请娘娘准我镇守河堤,保一方太平安康,我会永镇河堤,并日日为娘娘祝祷,盼娘娘千秋万岁,福寿安康……”


    说完,元春就瞟见前方飘来的一黑一白两个影子,还来不及细看,补天石就转身对元春喊道:


    “娘娘,二位爷来了,这就送娘娘回去……”话音刚落,元春就感到背后被人猛推了一把,手上传一阵极致的疼痛。猛地深吸一口气,元春睁开了眼睛!


    李环山快吓死了,他实在不明白,为何元春看起来一切都好,小皇子也平安落地了,产妇却去鬼门关走了一趟。


    方才玉罄叫他时,他还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这次呼救,是元春夺取圣上怜惜的一点小把戏。


    没想到元春是真的闭过气去了,甚至一度连气息都变得似有若无,对针扎穴位带来的痛感毫无反应!


    扎到后来,李环山身上冷汗岑岑,对一旁宫女的问话,只能抖着声音回说:“愉嫔可能不好,已经闭过气去了……”


    消息传出去,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无论平时关系如何,同为女子,此时都心有戚戚,愉嫔若真就这么去了,那可真是……


    短短一刻钟之内,周高昱经历了冰火两重天,因孩子降生而带来的喜悦才盈上心头,宫女的话就给了他迎头一击。


    极致的紧张之下,他僵着身子站在原地,双眼死死盯着里间。


    一番感慨过后,皇后最先开口,脸上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惊疑:


    “怎么会,愉嫔不是已经顺利生产了吗,怎么突然就不好了!皇上别急,臣妾这就进去看看……”说罢,就微微蹲身朝里边走去。


    刘书晚愣在了原地,心中反复推算原著中贾元春死去的时间,试图猜测小说背后的真相,将如今所经历的一切合理化。


    惠妃盯着地面一言不发,看着皇帝对愉嫔这般在意的样子,她总会忍不住对比自己,猜想在自己生产时,外边是不是也有人这么担心焦虑……


    其余众人瞧着情势不好,越发连呼吸都放轻了,默默地酝酿着泪意,思考着得体的劝慰之语。


    和别人的表面忐忑不同,柳婉清的不安是发自内心的,她的双手在袖子下缩成了一团,互相摩擦着试图安慰自己。心跳却如同擂鼓一般,直白地诉说着它们的徒劳。


    那不是她的本意,她是和贾元春不对付,但她没想过真的弄死她,还是用的厌胜之术。这事若是被人知道了,她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可她没有办法,柳芳让人拿住了把柄,她自己也需要面圣的机会。事已做下,她只能相信皇后说的“天衣无缝”,祈祷自己好运。


    就在皇后即将进入产房前,喜鹊突然踉跄着出来报信,眼眶含泪地说道:“醒了!娘娘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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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元春醒来后,开口发出的第一声呼唤就是:“孩子——”玉罄等人喜极而泣,一连声地朝外喊着小皇子。


    奶母从暖室中小心翼翼地将襁褓抱到了元春面前,满口说得都是吉祥话,极力地夸赞小皇子健壮聪明。


    看着眼前这个皱巴巴、红通通的小孩子,元春实在夸不出一句好看来。但孩子健壮是真的,紧紧握着的小拳头有劲儿,大概是感受到了亲娘对他的嫌弃,嘴巴一瘪就哭了出来,哭声十分嘹亮,直接逗笑了元春。


    健壮就好,健壮才能在这个吃人的深宫中活下去。看过孩子,元春摆了摆手让奶母将他抱下去,然后转头对纱帘外的李环山说:“辛苦李太医了,本宫险死还生,李太医功不可没——”


    “娘娘洪福,下官不敢领功——”得了这一句的李环山险些眼泪都掉下来了。


    愉嫔金口玉言赞他功不可没,产前失察的罪名暂且从他脑袋上移开了。李环山也领愉嫔的情,擦擦额头上的汗起身告退,准备好好和皇上描述一下愉嫔此番生产的凶险。


    暗地里,李环山也咬牙切齿地准备回去彻查,愉嫔这胎他一路用心,一直都是顺顺当当的。即便妇人产子风险高,意外多,也多出于难产、出血、脱力等原因,从没有孩子落地后,产妇突然闭过气去的。


    这要真有人背着它使了手段,那就真是朝着他们全家老小的性命前程去的,李环山哪里肯善罢甘休。


    目送李环山出去后,元春招手唤来了玉罄和秀儿,让她们出去拦住皇帝:“就说本宫仪容有失,不便面圣,请皇上万万放心,本宫一切安好!


    秀儿带着嬷嬷,将孩子抱去给皇上、皇后看过;玉罄替我谢过后宫众位姐妹,好好招待她们,不要失了礼数——”


    “娘娘,您快歇歇吧,此时还操这些心?受了这么大的罪,谁还敢在此时挑礼不成?”玉罄看不得元春这般虚弱无力还要强撑精神的样子,说话是眼圈都红了,也没了平日的谨慎小心。


    “放心吧,本宫无事,欢欢喜喜地出去,也叫皇上安心!”元春当真觉得自己还好,此番生产已经算是十分顺利,就是最后那一场插曲伤了些精神,也无碍于她的身体。


    既然无事,那就得爬起来战斗,后宫的女子,身子能养尊处优,心绪却无法真的闲下来,何况自己此番还吃了那么大一个亏!


    等秀儿和玉罄都出去了,元春让鸳鸯将她稍稍扶起靠在软垫上,低声对柱子说:“春香那边怎么样?”


    “回柱子的话,奴才一直派人看着呢,她虽探头探脑的,但并无异动——”


    “我看见黑白无常了——”


    “主子!”


    “是真的,原来他们长得真和地藏殿里供奉的一样。”柱子和鸳鸯抖着嘴,十分不想在此时说起这两位爷。


    柱子苦着脸开口劝道:“主子,您这是伤了气血精神,才出现了谵妄之症。您别怕,奴才们都在呢,万岁爷也庇佑着您,咱们好好养养,就再见不着这些了!”


    元春轻笑了一声说:“你们别慌,只是我的一点疑心,要你们替我查一查,我这心里才能安定下来。你们可一定要仔细着查啊!”


    “娘娘要查什么,奴才们必当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漏失!”柱子拍着胸脯保证道,鸳鸯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去查后宫众人送来的所有东西,一件一件仔细验看,是否有人夹带了脏东西进来!如若没有,再仔细查咱们的屋子,柱子,你是这里的老人,本宫把这件事交给你,连一个耗子洞都不要放过,你能做到吗?”


    “柱子您放心,别说耗子洞,奴才连蚂蚁洞都给您搜查明白咯!”


    “避着点人,若有人问起,你们就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厌胜之术是皇朝禁忌,轻易不要说出口!”


    “奴才/奴婢明白!”


    鸳鸯在贾府也是见过世面的丫头,但今日这一番凶险还是让她白了脸,离开正殿之后,鸳鸯思索再三,终是忍不住开口问柱子:“柱子公公,事情真会如娘娘猜测的那样吗?若真


    有人——,咱们该如何应对?”


    “咱们娘娘是这宫里少有的明白人,她既说有,咱们就要下死劲儿去查。这宫里头的手段多,为了孩子、娘家、甚至是——”柱子朝左上方拱了拱手,继续说:


    “——为了那些个,使出什么法子都不出奇!大宅门里有的,这宫里头也有,而且只会更新更奇,更让人意想不到。至于应对嘛,姐姐别慌,只要皇上的恩宠常驻,什么手段都能成!”


    柱子的泰然自若让鸳鸯有些吃惊,在她印象中,大姑娘还是那个端庄文雅,秀外慧中的羞涩女孩。


    可这些日子所见所闻,那个滚在老太太怀里撒娇的姑娘分明已经是受人尊崇、爱戴、嫉妒,甚至惧怕的皇朝宠妃了!


    看到这样的情景,鸳鸯不禁有些心疼元春,姑娘家出嫁之后日子艰难,嫁到这宫中更是难上加难。


    那么瘦弱单薄的肩膀要挑起一族的荣耀,明明九死一生,刚刚苏醒。就要劳心劳力,百般筹谋。想到这些,鸳鸯的眼泪没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怕被人看见不好,慌忙用袖子揩了。


    孩子出生之后,毓秀宫的人手瞬间紧张了起来。元春打一开始就猜到秀儿是皇帝的人,所以她早打定了主意要让秀儿去看着孩子,不是信不过奶嬷嬷们,而是孩子太过脆弱,平安出生还只是一个开始。把皇帝的眼睛放在孩子身边,元春会更加放心。


    此时众人都有事做,产房里就只剩了喜鹊和一些小宫女小太监,没人唠叨她,元春就让喜鹊去将姜水烧开,端进来替她梳妆。月子要做,皇帝也要见。


    若是嫁与平常人家,作为生下孩子的功臣,元春乐得蓬头垢面。但面对的是皇上,汉朝李夫人的做法还是很值得效仿的。喜鹊平时就是伺候梳洗的,此刻动作麻利得很,元春在她轻手轻脚的服侍中沉沉地睡去了。


    这一睡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等元春再醒过来时,已经是产后第二天的清晨。元春轻轻一动,就惊醒了趴在一旁的玉罄,玉罄见她醒了十分欢喜,连忙叫人进来伺候。


    宫女太监们听到动静都挤了上来,喜气盈盈地跪下给元春磕了个头,齐声恭贺:“奴才/奴婢们给宜妃娘娘请安,恭贺娘娘大喜!”


    “宜妃?”


    “娘娘,您产下小皇子的那天,皇上金口玉言封了您做宜妃,还说,从此之后,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玉罄说道后头已经有点哽咽了,经历生死之后,的确没有平安常乐更令人心动的祝福了。


    元春也不自觉扯起嘴角笑了笑,说:“大家都起来吧,这些日子辛苦了,本宫和小皇子平安,离不开大家的齐心协力。玉罄,每人头上赏一年的份例,各执事人等再加赏半年,众人同乐——”


    下人们听到这话之后简直大喜过望,纷纷扣头称谢,元春示意他们起身,并说:


    “银子是酬劳大家的辛苦,本宫还有一份谢意要给大家,毓秀宫众人,每人可赏一个心愿,想要什么,你们斟酌着考虑。无论是想早日出宫回家,还是有了什么难处需要帮助的。只要不为宫规,且是本宫能力范围内,都可以提出来——”


    这个承诺许的有点大了,众人都懵在了原地,但眼中透出的光彩不会骗人,玉罄迟疑着说:“主子,这会不会——”


    “在这后宫里,咱们毓秀宫上下一体的,本宫好了,你们自然会好!反之亦然,之后大家还要勠力同心,继续前行。皇上赐本宫万喜万般宜,本宫自然也希望你们能够顺心如意——”


    这番话说得众人红了眼,心绪激荡之下,谢恩的声音又比方才多了几分感慨,挥退众人,元春才问起皇帝:“皇上这几日来过没?”


    “回主子,来过几次呢,看主子一直没醒,皇上每次都在床前坐上好一会儿,临走时又吩咐奴才们好好照顾主子!瞧着时辰,这早朝也该下了,恐怕皇上不一会儿就该来了,倒时见娘娘醒了,定然格外欣喜!”


    “嗯,孩子还好吗?”


    “四皇子一切都好,乳母说他吃奶可有劲儿了!奴婢去将四皇子抱来让娘娘瞧瞧?”


    “先不急,穗儿那件事,现在是怎么说?”


    听见穗儿的名字,玉罄的脸白了白,摇了摇头说:“还没个头绪呢,穗儿吓着了娘娘,也吓着了良妃。皇上震怒,连皇后都吃了挂落,现令内务府并慎刑司协查此事呢!”


    只怕不知慎刑司,还有备用处吧!元春暗暗地想到。


    “只是——”玉罄吞吞吐吐地犹豫着。


    “只是什么?”


    “只是外间突然传开,说良妃那一胎没的蹊跷,与甄太妃脱不了干系。良妃娘娘因此怨恨穗儿,要把她赶出宫去自生自灭,她这次才想不开,在永寿宫门前投了湖!”


    因是传言,玉罄本不想说来让元春心烦,但流言迅猛,玉罄觉得还是得让元春知道一二。


    “这话是从什么时候传开的?”


    “几乎是娘娘生产当日,外界都说娘娘被穗儿吓得早产,甄太妃连克皇上两子!”说到“克”字时,玉罄含混着揭过去了,显然十分忌讳这个字!


    “好歹毒的话,这是要把甄氏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娘娘觉得这事与甄太妃无关?”


    元春摇了摇头没有答话,穗儿多半是冲着自己来的,那方帕子就是证据。可惜甄太妃倒霉,正巧碰上栖霞池放水,尸体顺水而下,刚好堵在了出水口,距离永寿宫不远的地方。


    可即便这样,传言也不该立时蔓延开啊,这后边究竟是谁在推波助澜?恐怕那人才是真正关系到穗儿之死的真凶,大概是怕事情牵扯到自己,这才迫不及待地推出甄太妃来顶缸。


    这么看来,穗儿身上大有文章啊!恐怕褚香薇滑胎还真有隐情——


    “良妃对此事作何反应?”


    “良妃娘娘被吓着了,这几日都在养病。皇上为了让她安心,特地加强了启祥宫周围的守卫,还令后宫众人不得去打扰良妃养病,十分关照——”


    恐怕不是关照,是关起来吧!


    “依奴才的浅见,皇上这番作为只怕不止是关照,恐怕也有监视在里头呢吧!”柱子在一旁悠悠地开口,打断了玉罄的不忿,倒和元春想到一处去了。


    元春闻言笑了笑,问他:“怎么说?”


    “娘娘临产,是后宫周知的事,怎么穗儿偏偏跑到栖霞池来寻——寻短见来了,不怕冲撞了娘娘伤及龙胎?良妃现在说不知此事,可谁知道真假呢?


    若她明知此事,还放任奴婢胡闹,那就是心存不良,恶毒至极!!而且她还有这现成的理由,自己的孩子没了,气不忿,这才出了昏招。皇上圣明烛照,既然有此怀疑,自然会对启祥宫严加看管!”


    柱子真是个人才啊,元春觉得他本人就是人不可貌相的最佳注解。便对交给他查的事越发好奇起来。


    “本宫交给你们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正要禀报娘娘,东西找到了……”——


    作者有话说:万恶的调休……啊啊啊啊啊啊啊感谢在2024-05-1122:55:44~2024-05-1223:4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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