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行医,所求不外乎几种。
或为悬壶济世,积德行善,或为钻研医术,精益求精,或为养家糊口,凭此一技之长,立身于世。”
“至于我嘛,”他笑着,故作高深道:“救人即是自救。”
云疏也垂眸笑了笑,师父所行所言,与她记忆中别无二致,更让她确信了,这里是依据她的记忆编织出来的幻境。
心念一转间,场景也倏地随之变换。
院子里满月盈盈,桂花飘香,屋内桌上摆着几碟小菜,一盘月饼,还有一壶师父平日绝少沾唇的薄酒。
原是哪年的中秋节。
师父面颊微红,显然已小酌几杯,正带着几分难得的慵懒笑意,给坐在对面的小云疏讲着山精野怪的趣闻,言语间颇多夸张,见云疏没反应,尴尬地笑了笑,饮了口酒,又接着讲。
云疏低头一看,她怀里抱着只半大的狸花猫。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随师父下山问诊,在村子里捡到的。
当时的自己还是小孩子心性,得了个伴,便整日里爱不释手。
它最后怎么样了?云疏一边轻轻梳理它的毛发,一边想着,自从师父离开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它了,是随着那场大火去了,还是逃走了?
师父见她一颗心全系在那猫儿身上,对自己精心准备的故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得好笑,存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他故意板起脸,用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同时压低声音,模仿着老辈人吓唬小孩的语气,“阿云啊,你可知道,这猫最有灵性,也最是记仇。尤其是它睡觉的时候,千万不能盯着它胡须看,要不然它就会把你做过的所有糗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说给山里的精怪听!到时候,你可就成名啦——糗事大王云小疏!”
他说罢大笑起来,怎料那小猫初来乍到,敏感得很,被这动静惊到,“喵呜”一声,猛地从云疏怀里挣脱出来,后腿在她胳膊上一蹬,窜进了院子里。
“诶?”云疏正沉浸在思绪中,被这动静惊得轻呼一声。
师父也愣住了,看着云疏略微无措的表情,那点微醺的酒意醒了大半。他手忙脚乱地起身去捉,连灵力都忘了用了,“为师胡说的!小祖宗,你别跑了!”
云疏不由笑了笑。
等他将猫儿安抚好带回来,却见云疏侧对着他,眉头拧成一团,俨然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了。
这下可真把他的酒彻底吓醒了,他连忙放下猫儿,坐在她身边的凳子上,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哎呦,阿云这是怎么了?猫儿跑了,要哭鼻子了?”
云疏本来是想将眼泪憋回去,被他这么一哄,反而有些绷不住,背对着他,一滴泪砸在了地上,“骗子。”
她强行转动心念,来到师父最后一次下山的时间,像以往每次一样,师父下山前并没有告知她。他有时去两三日,有时去五六日,云疏也早已习惯了他的不告而别。
只是那次,他去了整整一旬。
当时云疏直觉不对,下山寻找,她看到村子里的人都往一个地方涌去,便跟了上去。
然后隔着人墙,她看到了那一幕。
师父半跪在地上,一只竹妖挥舞着手臂,将她的根系深深扎入了师父的胸膛,汲取着他的灵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寄生的躯壳。
然而他双臂微张,一个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淡青色灵力护罩,勉强笼罩着他自己和那株正在汲取他生命的竹妖。
他在保护她。
“妖道!你还要护着这害人的妖物!”有村民在人群里大喊,冲他丢了块石头。
也有相识的乡邻痛心疾首,“岑先生,你糊涂啊。”
随后便是一群身穿玄色官服的人赶到,师父用尽毕生修为,强行从人界撕裂了界墟,将那竹妖送走。
当时的一切都是如此模糊,云疏焦急地、疯狂地想要穿过人墙,然而界墟撕裂的一瞬,过强的灵力波动将她的力量完全压制了。
她的头很晕,鼻子里似乎有血流了下来,她顾不上擦,用尽全力拨开人群,随后便看到一柄长剑穿透了他的身体。
界墟裂隙尚未关闭,却无人敢去追那竹妖。
云疏看着他的身躯被身后界墟的力量完全撕碎、吞没,什么都没留下。
在玄监司的人动手之前,他的意识便已经消散了,没能看她一眼,也没能给她留下任何话。
她记得当自己恍惚地走出人群时,地上只剩下那把剑了。
骗子,说着救世济人,自己却要护着妖邪,云疏想着。
她被村民认出来,随之而来的是议论、咒骂、提着剑逼来的玄衣人。
她隐约听到“大道”、“不在”、“徒弟”、“杀了她”。
于是她第一次杀了人。
是那个提着剑的玄监司,界墟关闭,灵力不再受缚,她夺了那人的剑,将他钉在一旁的树上。
他的两个手下回去搬救兵,云疏就这么静静跪坐在原地,身后的村民叫嚣着将她也烧死。
终究还是没人敢动手,云疏从傍晚一直待到深夜,她恍恍惚惚地站起身,凭着记忆回到两人的住处,却只见到一地焦黑。
这一次,云疏没有下山寻找,而是打算直接来到事发地点,看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
她循着记忆里的路线赶往事发的山谷,却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陌生的山道上,四周雾气弥漫,等到她好不容易辨认了方向,来到那处山谷,为时已晚。
她拨开人群,看到师父的身躯被界墟撕裂、吞没。
……
再来一次。
她这次记清了路,快步赶去,突然脚下一绊,整个人扑倒在地。以她的身手,本不该如此狼狈,可这摔倒来得毫无征兆,腿上也紧紧缠满了藤蔓。
她心中了然,这是虚境在阻止她。
难道在这里,真的可以窥视到过去的场景吗?
她不甘心,又来到三天前。
半天的路程,三天总能走完吧。
然而岔路一个接着一个,无论怎么走,面前永远是雾气弥漫的山林,直到三天后,她转过拐角,山谷才赫然出现。
她忙冲过去,拨开人墙,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
她始终无法提前抵达那个地方。
云疏停下徒劳的尝试,心想既然无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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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那就看看因。
她不再试图去寻找师父,而是决定留守在小院里,看看到底是谁烧了他们的家。
她回到事发的前一天,强迫自己留在家中,灵觉铺展开来,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忽然,她察觉到小院后面有动静,立刻起身追了出去。
她看不清那是什么,是一个人或者是一团灵力。
就在快要追上的一刹,那东西忽然消失了,从她的视野和灵觉中彻底消失。
云疏心道,中计了?
她看了眼月亮,已过子时,果不其然,等她赶回小院,只看到一片焦土。
云疏转头就要再试,却敏锐地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她好像,没有一开始那么渴求真相了。
她环顾四周,突然惊醒般想起来,自己这是在虚境里。
一次次回到某个时间点,并不是没有代价的,消耗的是她的记忆与情感。
这样下去,她或许会忘了这些事,或许会不再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她决定再试最后一次。
这一次,她回到了自己离开的前一刻,安静地坐在堂前,嗅了嗅那株月影草。
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周围的异象也越来越明显,云疏闭上眼,任凭周围扭曲的空间将自己抛来抛去。
她手指轻敲着,没有声响,却很准确。
就是现在!
她睁开眼,想看看自己离开之后小院到底经历了什么,然而面前却是一片模糊,小院里的一切像是隔着浓浓的雾气一般看不分明。
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她瞬间眼前发黑,抱住脑袋,几乎无法思考。
云疏喘着粗气,固执地看向小院。快了,马上,马上就知道……
突然,她清醒过来,痛苦消失,眼前一切骤然明晰——院落已成废墟。
她颓然放下手,心中明悟。
果然,这里还是编织不出记忆里没有的东西。
她无法提前到达山谷,因为她当年的确去晚了。
她无法看到是谁放了火,因为她归来时,火已燃起,她根本未曾目睹纵火者。
这虚境,就像一面无比精准却又充满恶意的镜子,只能反射她经历过的过去,无法凭空创造她未知的细节。
云疏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低头去看手心,那株被她护在手里的月影草,也凭空消失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在幻境里寻求答案,无异于刻舟求剑。
周围景色再度模糊起来,随后定格在了一个微凉的清晨,师父最后一次下山前。
云疏推开自己的房门,见他已经准备出门了,两鬓的银发沾着晨露,想必是刚从山上回来。
这一次,云疏主动喊住他,走上前,清晰地问:“师父,您这次去做什么?要多久才能回来?”
这问题明显超纲了,师父笑了笑,声音如同从水下传来,云疏一字也未能听清。
但云疏没有追问,而是认真点了点头,她声音很轻,带着穿越了漫长时光的平静与释然,对一个明知会一去不返的人道:
“好,那……早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