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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伤口

作者:宁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范玉盈骤然清醒几分,她小心观察着顾缜的反应,确认他并未听清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她拧紧一双秀眉,做出副头疼欲裂的模样,抿了抿唇道:“世子爷,妾身有些口渴。”


    顾缜凝视她须臾,不着一言,起身走向不远处的红漆圆桌。


    范玉盈支起无力的身子,看着男人宽阔高大的背脊,神色愈发复杂起来。


    缘何,顾缜会出现在她的前世记忆里?


    可分明前世她与顾缜并无一丝一毫的交集。


    她垂眸思忖片刻,秀眉蹙起,骤然想起前一阵她恢复的记忆里,教坊司的夏姑姑说起过,有一位大人向陛下讨了她做妾。


    那人是顾缜?


    但顾缜与她素不相识,为何会特意向陛下求了她。


    总不能是看上她的美色吧?


    这个想法冒出来时,范玉盈险些笑出声。


    怎么可能,就顾缜这般后院干净得一个通房妾室也无,不近女色,清心寡欲的男人,眼下都对她厌恶得紧,哪里会看得上彼时在教坊司病怏怏的她。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顾缜已端着茶盏回返,范玉盈道过一声谢后,伸手接过,慢悠悠吞着茶盏中的温水润喉。


    她自然感受到了面前人炙热的目光,即使如芒在背,也只能装作不知。


    待她喝下一些,随着“吱呀”一声响,主卧的隔扇门被推开,紫苏和白芷端着汤药和热水进来。


    “姑……大少奶奶醒了。”白芷自然地接过范玉盈手中的茶盏,“宁太医开的药奴婢已煎好了,大少奶奶快趁热喝了吧。”


    范玉盈拿起承盘中的药碗,眼也不眨一饮而尽。


    将空碗放回去时,才听始终一言不发的顾缜开口道:“大理寺还有些要务,今夜我需得在前院书房处理公文,便在那儿歇下了。”


    “是。”范玉盈恭顺道,“那妾身便让紫苏替世子爷准备好换洗的衣物。”


    顾缜点了点头,复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


    范玉盈因发了热,一身衣裳都汗透了,紫苏趁着替自家主子擦洗更衣的工夫,低声道:“姑娘可是跟世子爷闹别扭了,但奴婢瞧着世子爷还是很在乎姑娘的,姑娘在马车上晕过去时,世子爷面色都白了。”


    范玉盈平静地听着。


    哪里会不吓着,再怎么说她都是太子妃的妹妹,若她有个好歹,定北侯府又如何同她大姐姐交代。


    见自家姑娘似乎并未流露出不虞,紫苏大着胆子继续道:“都说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想必过几日,世子爷便不会再同您置气了。”


    两人在马车上的争吵声,紫苏都听见了,她希望她家姑娘在侯府过得好,自然不愿她家姑娘与世子之间生了龃龉。


    听得这话,范玉盈若有所思起来。


    她而今也懊悔得紧,若早知道顾缜与前世有关,还替太子翻了案,在马车上她绝不会一时头脑发昏与他翻了脸。


    他于她,实在有用。


    她折首看向正替她擦身子的紫苏。


    前世,紫苏未受范家牵连,是因一年后,她见紫苏到了年岁,便将身契归还于她,放她出去嫁人,这才使她逃过一劫。


    想必是她出了教坊司后,顾缜将紫苏重新送回了她的身边。


    “紫苏。”她忽而认真地问道,“你说,怎样才能让世子爷快些消气?”


    是夜,顾缜入眠时,已是四更天,睡了不过两个时辰,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唤醒。


    “世子爷,大理寺派人来禀,京城出了大案。”李寅在外头高声喊道。


    顾缜赶到四方馆时,大理寺丞秦昭已在现场粗粗探查了一番,见顾缜眼底发青,精神不济,疑惑道:“大人昨夜未睡好?”


    顾缜不欲回想那令他难眠之人,摇了摇头,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话音才落,一人自屋内冲出来,一把拽住他,激动道:“这位便是顾少卿吧,还请顾少卿务必赶快寻到我家殿下!”


    顾缜认得此人,昨夜在中秋宫宴上,正是他陪同瑄岚七王子向陛下献的礼。


    七王子怎么了?


    他看向秦昭。


    秦昭禀道:“今早这位乌荪大人来唤七王子晨起,不料屋内空空如也,且瑄岚使团里,还有一人被发现死于房中。”


    “定是有贼人掳走了殿下,欲挑起两国争端。”那名为乌荪的使臣心急如焚,“少卿,您快派人去寻啊。”


    顾缜朝秦昭使了个眼色,秦昭颔首,一把按住那乌荪,好让顾缜入屋查看。


    自床榻到窗扇,顾缜细细看过一圈,不由剑眉紧锁,其中明显有打斗的痕迹,看样子,昨夜这儿热闹得紧,当至少来了两拨人,可究竟是哪一方将七王子带走的呢。


    他走出屋子,又问:“七王子殿下的屋前当时刻有两人把守才对,以昨夜屋内的动静,他们二人不可能毫无察觉,可是擅离职守?”


    此事秦昭已提前了解过,“那二人说昨夜他们并未离开过,但不知为何,四更前后,突觉困倦得厉害,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直到被乌荪大人唤醒,恐是中了迷药……”


    顾缜颔首,想起还有一位被杀的使臣,正欲前往他所住的屋子,就见一小吏匆匆跑来,低声在他耳畔说了什么,顾缜面色微变,嘱咐了秦昭几句,便调转方向疾步往四方馆另一院落而去。


    这四方馆顾名思义,是为接待来自五湖四海,四面八方的他国来客,七王子所居为南院,顾缜却是出了南院,径直往毗邻的西院而去。


    院外已有人提前等候,领他入了角落一昏暗的厢房,厢房内站着一人,背对顾缜。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那人转过身,“起来吧。”


    太子杨濂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世子应当清楚,孤为何而来?”


    “臣明白,臣定尽快查明此案,寻到七王子的下落。”


    太子笑了笑,“世子心思缜密,想必也发现有两拨人进入过七王子的卧房。”


    顾缜倏然抬头看去,本以为是太子在大理寺安插之人所通禀,然紧接着却听得一句,“其中一拨人是孤派去的。”


    他稍稍一惊,面上却未流露半分,只静静听太子继续道:“但孤派去的人迟了一步,他们亲眼看着七王子被劫走,那些人身形极快,根本追赶不上。”


    顾缜思忖片刻,拱手,“微臣斗胆,敢问殿下,为何要派人来这四方馆?”


    闻得此言,太子看向顾缜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换作旁人,定会有所顾忌,不敢太明目张胆向他打探此事,唯恐触及什么禁忌,唯有他顾缜,为了查案,全然不管不顾。


    太子本也没想隐瞒,“世子可还记得,中秋晚宴上,瑄岚向父皇进献之物。若孤说,孤偶然得知,那两条金銙带,其中一条本是要献给孤的。”


    顾缜眸色一震,那金銙带是何象征他很清楚,若此物被献给了太子,怕是会让太子受一场无妄之灾。


    “七王子年岁小,想是受了奸人蛊惑,但幸得此事被及时发现,才未酿成大祸。可昨夜孤心中始终惴惴不安,因担心七王子安危,这才派人前去查看。”


    “如今七王子下落不明,甚至于生死未卜,若瑄岚王得知此事,和谈崩裂,西南边关战事定会一触即发。”太子复又站起来,神色凝重,“五日后,瑄岚使团便会启程回返,顾少卿,务必要在五日内寻到七王子!”


    自西院出来后,顾缜抬首看着头顶万里无云的碧蓝晴空,心绪复杂,此次变故,无论是何结果,太子要面临的恐都是朝堂上的腥风血雨。


    他静默片刻,不再去想,毕竟他一个大理寺少卿,眼下要做的只是查案而已。


    昨夜死的那位使臣,就住在南院一隅,顾缜穿过角门,便见秦昭已等候在此,身后还跟着那个催促不止的使臣乌荪。


    眼见顾缜入屋,秦昭在一旁介绍死者的身份,此人名岩罕,官职在乌荪之下,亦是随七王子一道前来的使臣之一。


    此人的尸首背对大敞的窗扇,死时双目圆睁,面露惊恐,额头上有一个透穿的血洞,应是被暗器射入后脑而一击毙命。


    顾缜在屋内查探了近一刻钟,忽而转身,“敢问乌荪大人,瑄岚使团中共有多少人?”


    乌荪愣了一瞬,答:“加上车夫,仆役,三十精卫等,共四十三人。”


    顾缜吩咐秦昭,“将他们速速聚集到院中。”


    见秦昭应声去办,乌荪急道:“少卿这是何意,您而今该做的不应是赶快派人去寻我家殿下吗?”


    “若无线索,偌大一个京城,乌荪大人是准备大海捞针,白白浪费时间吗?”此话令乌荪哑口无言。


    不多时,秦昭在院外清点完人数,入内禀报,顾缜又道:“去他们各自屋中,搜!”


    秦昭出去吩咐,院中顿时一阵骚动。


    乌荪怒不可遏,“少卿此举,莫不是怀疑瑄岚自编自演,害死同族,故意藏匿七殿下不成!”


    顾缜并未理会他,不多时,有衙役拿着搜到的物什出来。


    “大人,在乌荪大人和另一人屋中各寻到了一件血衣,血迹看起来还很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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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荪面色一变。


    顾缜却是毫不意外,侧首看向他,幽幽道,“若我猜得不错,岩罕并非死在他的屋中,而是死在七王子的房中,是乌荪大人您搬运了他的尸首吧?”


    乌荪强作镇定,“少卿说笑了,我并不知这血衣从何而来,但昨夜两个守卫可以作证,他们进去时,房内空无一人。”


    “那是因为你在叫醒他们前,就提前转移了尸首。岩罕便是那蛊惑七王子给太子献礼之人吧?”


    顾缜眼看乌荪身子一震,继续道:“七王子的床榻凌乱,上有诸多血迹,可乌荪大人似乎并未过多怀疑七王子的生死,仅一味要求我们搜寻七王子的踪迹,实是有些反常,想来您清楚那血应是岩罕而非七王子的。且岩罕若是死在他的屋中,屋内血迹当是呈喷射状,可岩罕房中却干净得很。我劝大人一句,大人若想令我们更快寻到七王子,还是说实话得好。”


    诸如此类的证据,顾缜还能说出许多。


    因乌荪搬运尸首时,实在太过心急,不但来不及处理血衣,更是纰漏百出。


    “是,是我搬运了岩罕的尸首。”面对顾缜的威胁,乌荪垂首,到底承认了此事,但他旋即定定道,“不管少卿信不信,我进去时,岩罕已经死了,他并非我所杀。外头守卫被迷晕,岩罕莫名其妙出现在七殿下房中,还手持利刃,实在说不清,我生怕大盛觉此事是瑄岚故意为之,不肯费心搜寻七殿下,这才……”


    持利刃出现在七王子房中?


    顾缜抿紧薄唇。


    所以说,那岩罕本想杀了七王子,但最后却被不知何人派来的另一波人所杀。


    实在奇怪,若那些人是想挑起两国战事,大可直接解决七王子,为何要杀了当时正欲下手的岩罕,将人掳走。


    “昨夜你们既已发现岩罕举止有异,是如何处置他的?”他问道。


    乌荪不知顾缜怎会知晓岩罕蛊惑七王子一事,但如今实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我虽审问他究竟受了谁的指使,可到底没能从他口中套得一二,于是便命人暂将他锁在屋中,待回了瑄岚,禀明王上再行定夺。”


    毕竟是瑄岚内部之事,乌荪自不想在大盛境内将此事闹大。


    顾缜沉吟片刻,倏尔想到什么,眸光陡然锐利起来,“你们瑄岚此次派出的使团中,真的只有这一个奸细吗?”


    此话才出,乌荪尚来不得做出什么反应,便见一人推门而入,“大人,属下在其中一人的房内搜到了类似迷药之物。”


    顾缜扫向他手中的瓷瓶,却是眸光一凛,下一刻,飞快抽出他腰间佩剑,打落那射向门口衙役的袖箭。


    院外响起兵刃交接声。


    紧接着,一瑄岚人不知何时窜入屋内,三支袖箭直直往顾缜的方向而来。


    顾缜轻而易举用剑挥落,却转而听到一声尖叫,侧首看去,亦有三支袖箭逼近乌荪心口。


    定北侯府,葳蕤苑。


    及至亥时,顾缜仍没有回来,值夜的红芪见范玉盈已然昏昏欲睡,劝道:“姑娘且睡下吧,世子爷公务繁忙,不知何时才能归。”


    范玉盈抬眸看了眼窗扇,放下手中的闲书,点了点头。


    红芪便抽掉床头的引枕,伺候她睡下。


    “那汤,再热下去便没了滋味,你和几个值夜的小丫头分喝了吧。”


    红芪道着“是”,替范玉盈放下床幔,在拔步床前留了一盏小灯,便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虽有困意,但因有心事,范玉盈一时没能睡着。


    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但凡招惹她的,她皆是毫不留情加倍偿还,何时上赶着讨好过人。


    再者还是她讨厌的顾缜。


    何况昨日在马车上将话说的那么绝,紫苏提议的送汤,能行吗?


    顾缜性子那么硬的人,哪会轻易被一盏汤所打动,恐是得废好一番工夫。


    范玉盈烦的要命,唯一庆幸顾缜还算是个正人君子,纵然与她相看两厌,但有外人在时也给了她这个正妻应有的体面。


    她辗转反侧,直到近三更天才沉沉睡去。


    不出意外,她又梦见了那个男人。


    梦中她被男人抱着,背靠一摇晃作响的门扇之上。


    她咬唇死死攀着男人的背脊,以防自己掉下来,被磨了太久,当她终于得偿所愿感受到灭顶的快意时,不由抓住男人的肩头,贝齿报复般狠狠咬了下去。


    顺着视线,范玉盈恰好看到了男人背上的伤。


    两道并排的伤口自右肩而下,狭长且深浅不一。


    看痕迹,很像是箭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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