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瓦片上，发出密不透风的轰鸣，仿佛天公要将积蓄了一季的雨水尽数倾泻。
屋内，烛光摇曳，将林霄芝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她独坐案前，望向窗外，檐水如瀑，似在窗外挂上一层流动的薄幕。
距离李熠率军出征，已过四日，按照那份晴雨表与既定的策略，此刻应当正是收官之战。
雨声喧嚣，衬得屋内愈发安静，她看向案上的被她圈圈画画的文书与地图，指尖无意识的摩挲指腹的老茧。
“姐姐！”孩童雀跃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紧接着，一个穿着崭新红衣的小豆丁便闯进了林霄芝的视野。
“走慢些！”崔娘端着两个盒子紧随其后，语气里满是嗔怪与宠溺，“你这孩子，也不怕摔了。”
豆豆咯咯笑着，扑到林霄芝的脚边，仰起红扑扑的小脸：“豆豆……好看不！”
“好看。”林霄芝附身捏了捏他的脸颊，养了一周，脸上总算有些肉了，虽然还未完全恢复孩童特有的圆润，但气色已明显好转，“豆豆喜欢这件新衣裳吗。”
“喜欢！”小家伙用力点头，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蹦起来，走到崔娘身旁，拉着她的衣角指着盒子说，“娘亲和姐姐！”
“就你机灵！”崔娘笑呵呵地轻点豆豆的额头，随后将一个盒子放在凳子上，捧着另一个递给林霄芝，“买的成衣已经送到了，定做的秋衣还要几天，豆豆一穿上新衣裳，非要立刻让你瞧瞧，拦都拦不住。”
林霄芝打开盒子，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青色夏衣映入眼帘，领口与袖口绣着云纹，针脚匀净。
她正要细看，却感觉袖口一沉，低头只见豆豆正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姐姐，好看！”
“没想到这么好的衣服竟如此便宜，现在果然还是粮食贵啊。”说完便一把将豆豆抱起来，笑意盈盈道：“阿芝快去试试吧，穿起来肯定好看！大姐知道你忙，但老呆在书房多闷呀。”
林霄芝被她话语中的暖意推动，拿着那件青衣走进了内室。不多时，当她换好衣服走出来，崔娘眼睛顿时一亮。那青色果然极衬她，素净雅致，更显得人高雅，衣身的剪裁也恰到好处，平添了几分利落。
“瞧瞧，多俊！”崔娘满意地点头，随即自己也打开了另一个木匣，“那大姐我也去换上，咱们都穿新的！”
她抱着自己的新衣，也转去隔壁房间。豆豆兴奋地在两个房间门口跑来跑去，像只忙碌的小信使。不一会儿，崔娘也换好了，是一件暖褐色的上衣，料子厚实，颜色稳重，让她原本因操劳而略带风霜的面容，瞬间被衬得柔和明亮了许多。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衣角，笑道：“这会不会显得太花哨了。”
“正合适，”林霄芝走上前，语气真诚，“这颜色很衬您。”
豆豆也扑过来抱住崔娘的腿，大声宣告：“娘亲！好看！”
崔娘脸上的些许局促顿时化作了舒心的笑容，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她一手揽住孩子，一手轻轻抚过衣料，感慨道：“真是托了阿芝的福……”
窗外，雨势依旧，林霄芝心中默算——还有约四个时辰，便可迎来久违的晴天了。
目光掠过书房角落那只樟木箱时，她忽然想起一事，李熠当初上次这座院落时，同其他门客一样附赠了一间临街的铺面，她几乎将此事遗忘，还是此前定做衣服时才想起来。
她第一时间和崔娘提了有关丫鬟和铺面的事，崔娘当即眼睛一亮，“大姐之前曾开过一间吃食铺子，若阿芝用不上的话，不如让我来试着收拾收拾？
正好也能让那些丫鬟们帮帮忙，她们有一份工作也不容易，而且这段时间真的给大姐闲坏了！”
林霄芝没多想便同意了，几日过去，铺子应当已经整理出来了。
“崔娘，”她转身唤道，“前几日提的铺面，可都妥当了？”
“早就收拾妥当了！”崔娘正仔细叠好豆豆换下来的新衣，闻言抬头笑道，“拿铺子就在街口，敞亮得很！可惜现在粮食太贵了，我打算先就卖些包子，虽然还卖不了多少，但之后进账了就越卖越多了，你大姐别的不敢说，这手艺可是一绝！”
林霄芝微微颔首，嘴角难得牵起一抹笑意，经过多日相处，她在崔娘母子面前也会时不时流露些许情绪了，不过她本来表情就不丰富，这样已经算是极限了。
“这暴雨预计在未时左右结束。”她望向窗外已经有了颓势的雨幕，“我们不若便在那时开张，取个‘云开雨霁’的彩头，至于名字……”
她目光落在天边，似在透过雨帘看着另一片战场。
“便叫‘迎霁堂’吧。”
崔娘听懂了这名字里的美好祝愿。她抱起豆豆，脸上绽开笑容：“迎霁堂，这名字真好听！未时开张正合适，咱这就去准备面团和馅料！”
雨丝渐渐稀疏，最终在午时末完全停歇。
“新店开张，包子馒头——热乎的！”崔娘系着干净围裙，站在店门前扬声吆喝，暴雨难得歇息，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不少人被这温暖的香气吸引。
豆豆也有样学样地站在门边，奶声奶气地跟着喊：“包子——热乎！”
“来俩包子！”一男子走上前，搓了搓手，“老板娘你这店名挺好听啊，‘迎霁堂’，这天要着能放晴了就好了。”
“好嘞，两个包子，大兄弟拿好了，指不定你吃了这包子，天就放晴了呢！”
恰在此时，长街尽头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是将军的队伍回来了！”
人群顿时涌动起来，走的走散的散，只有前几日因粮价对李熠改观的人留了下来。
只见李熠一马当先，而他身后将士们的脸上，都带着凯旋的疲惫与昂扬。
队伍行至“迎霁堂”前，李熠停下脚步，目光掠过崭新的招牌，最后落在静静站在点门内的林霄芝身上。
崔娘连忙用油纸包了好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塞到最近的士兵手中：“各位军爷辛苦了，尝尝我们店里的包子！
小店刚开业，即便不营业也要谢谢各位军爷，这还有不少包子快分着吃了吧！”
那士兵怔了怔，随即咧嘴笑了：“多谢老板娘！”
下一刻，厚重的云层如同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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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无形的手缓缓掀开，阳光正好洒在店铺门前，将蒸笼冒出的热气映得如同金色的薄纱，士兵们的玄甲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泽。
李熠对着店门的方向微微颔首，转过身面对百姓，在阳光下高声道：“大捷！匈奴已败退，三座已城池全部收复，大瑞朝赢得了她应有的胜利！”
城中陷入寂静，随后是瞬间如潮水般涌起的欢呼声，百姓们纷纷涌到街边，争相目睹凯旋之师。
店内，林霄芝望向街道，凯旋的军队、飘香的食铺、欢呼的百姓，在这一刻构成了一幅生动的画卷。
李熠走到她的身旁，“还要多谢先生犒劳将士们，新店刚开张就要如此破费，林先生有心了。”
林霄芝抬眸看他，面上依旧是一贯平静无波，“将军说得是，”她语气平缓，听不出喜怒，“这笔开销，想来将军会如数垫付的，对吧？”
闻言，李熠似乎能从对方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些极淡的调侃，令他一怔，随即笑了出来。
“先生放心。”他笑罢，眼底还带着未尽的笑意，“今日所有犒劳，自当加倍偿付。”
他目光扫过蒸笼上袅袅升起的热气，声音压低了几分：“先生这‘迎霁堂’开得正是时候，日后还要劳烦先生，多为百姓们备些‘破云’后的暖食。”
远处是百姓的欢呼，近处是包点的香气，在这刚刚放晴的天地间，胜利的喜悦与寻常的烟火气，就这样恰到好处地融为了一体。
“将军记得结账便好。”
“那是自然，我本是打算带着将士们去往将军府，好好庆祝一番，现在看来，倒是比不过这幅烟火场景了。
几日后，我将在府中设宴，犒劳此番出战的各城将领，这场庆功宴，先生当在席上。”
说罢，李熠先行告退。
林霄芝站在原地，望着军队远去的背影。蒸笼的热气氤氲着她的视线，空气中还弥漫着包点的香气与胜利的欢腾。
这场庆功宴，恐怕比想象中还要热闹。
回到家后，温管家带着两个小厮拜访，脸上堆着真切的笑意，见到林霄芝之后，恭敬地行了一礼。
“恭喜先生新店开张。”与薪水不同，这次他递上了一个沉甸甸的锦袋，银钱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将军特意嘱咐，一定要按市价的两倍结算。”
林霄芝接过钱袋，客气道：“承蒙将军奖赏。”
温管家又笑道：“七日后府中设宴，届时大多为荤食，若先生不喜油腻，可提前告知，老奴好吩咐厨房备些素菜。”
闻言，林霄芝点头应下。
待温管家走后，打量起案桌上的地图。
将军府设宴以荤菜为主，或许确实只是因为将士们偏爱肉食，但林霄芝清楚，另一大原因是缺年的收成实在不好，而蔬菜又不易于保存。
她曾想过要尽力帮助这里的百姓修订历法，可作为一介女子，在这全面打击“怪力乱神”的时局下是在不好出手。
可若是在她的指导下，于缺年迎来丰收，用实实在在的粮产说话，定能叫众多人信服。
届时，推行新历或许将成为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