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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43

作者:鹊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眼


    屋子里尚未燃灯,月光被拦截在窗牖之外。


    奚华被一双手臂紧紧搂住,后腰完全倚在师兄环绕的手臂上,他俯首倾身贴过来,把微茫的天光也挡住了。


    她陷在狭小的空间里,望见暗夜里唯一的光亮,是他双眸中欲盖弥彰的渴望,宛若小小的萤火,渐次飘落在她脸上、颈上、身上。


    明明她才是那只进退维谷的困兽,眼看着就要被吞/吃/入/腹,掌控全局的人却在虔诚地祈求她:“抱抱我吧。”


    她不敢按照师兄说的做。索要拥抱,是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暗号。此时若伸手抱他,无疑是默许他下一步举动。


    耳尖被一缕温热呼吸缠住,那热息朝她低低诉说:“抱我,就像我抱你一样。”


    奚华双手垂在身侧,动也不敢动,明明什么也没开始,光是听他这样说,脑子就开始不受控制地乱想。仅仅是“抱”这个字,就演变成千般姿势,连发音都含着万般情谊,听一下就让人受不了。


    她极力清空脑中绮丽的画面,忽觉耳根一热,下颌与侧脸也被他温热唇瓣轻蹭了几下,仿佛顷刻间就要燃烧,又好似下一刻就融化。


    她偏头往后躲避,头与肩抵在木门上无处可逃。一张俊美面庞从旁边靠过来朝她贴近,微启的红唇衔来一句话,连目光也在询问:“不可以吗?”


    “不行。”她害怕被他炽热的眼神灼伤,连闭眼也没有用,索性抢先一步靠近,把额头抵在他肩上,整张脸得以隐藏。


    这哪里是拒绝?说是迎合还差不多。她的说辞和动作截然相反,使得对方又问她:“我应该听从哪一个才好?”


    “不可以,你想再去玉镯里好几日不出来吗?”奚华艰难地重复,更像是说服自己,强行用理智做出取舍,“我不想……”


    木门发出嘎吱轻响,把她细弱的尾音都淹没。


    宁昉轻轻笑了一下,低头附耳问:“抱一下都不可以吗?你想到哪里去了?”


    他的话可信度为零,这样贴身搂抱着,彼此身上任何细微反应都一清二楚,更别说他有的地方早已蓄势待发。


    奚华坦言:“我不想让你走……”所以才要忍着,舍弃触手可及的快乐。


    宁昉沉默数息,侧脸贴着她鬓边发丝,缓缓开口:“我知道,我也不想走,那就只做到这一步,相信我。”


    奚华“嗯”了一声,她完全理解他的感受,一样地难以选择。


    “那现在怎么办?是不是该去睡觉了?”宁昉稍稍松手,低头征询她的想法,“我可以抱你去吗?我保证,什么也不做。”


    外间离寝屋其实没多远,但奚华浑身乏力,腿脚酸软,就是这一段路,她也走不了了,刚把双手搭在他肩上,便被他托臀抱在身前。


    这绝对是一个错误的姿势,她明显感觉到,他的动作比以前僵石更许多,步速也更为缓慢。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从玄光殿回寝殿那一晚,那一路上他也屡屡停步,那时紧紧相连,现在并没有那样密切,怎么也会……


    好不容易到了床边,两人几乎是跌进去的,不约而同喘了一口气,努力让悸动平息。


    谁也没有说话,两人面对面躺着,手还在对方身上没有收回。这怎么可能睡着?纯粹是痴心妄想。


    越是安静越会想入非非,奚华率先打破沉默,就像前几日朝玉镯讲话那样:“我睡不着,师兄陪我说说话吧。”


    “想听什么?”宁昉轻抚着她的后背,本意是想哄她睡觉,结果却是适得其反,隔着轻透寝衣,手心都感受到了她的热意,也可能源自他自己。


    奚华很好奇一件事,现在才找到机会当面问他:“在崇吾山那棵姻缘树下,师兄做了什么梦?”


    他手上动作忽然停了,宽大的手掌按在她后背中央。


    奚华更好奇了:“师兄没有梦到我吗?那你梦到谁了?”


    “梦到你了,只梦到了你。”他的语气有些低落,情绪也发生了变化,“那个梦里,只有你,没有我。”


    奚华隐隐猜到了:“我们没有在一起吗?”


    “我梦见我死以后,你不相信,也不接受,非要在神宫等我。我不想让你伤心……”


    “所以梦醒以后,你改变了主意,想要我把你忘记,对吗?”奚华迅速理清前因后果,二指掐了掐他的后颈,“都怪那个梦。”


    宁昉还以为她要怪他,没想到她却说:“噩梦都是假的,现在我们不是在一起吗?”


    他的心软成一团,回想自己当初真是关心则乱,还以为她会因为没有在梦中相遇而生气,还费尽心思去想该怎么对她解释,这些想法全是多余,只要她一句话,就可以把它们全然抹去。


    于是他才敢问:“那你呢?当时梦到什么了?”


    “我比师兄运气好些,我梦到我们成亲了。”奚华笑盈盈地看着他,语气颇为炫耀,“在姻缘树下答应师兄的事,我都完成了,在梦里我叫你宁师兄,你很喜欢。”


    宁昉很羡慕:“难怪你昏睡那么多天都不醒……”


    “起初我并不知道那是梦,后来发现了,我以为我们做的是同一个梦,可是居然也不是。我以为我做得很好,可是你不在我梦里,也没有听到我叫你。对不起……”


    “不要再说对不起,至少梦里那个我听到了,现在我也听到了。”宁昉能猜到,她的梦也不完全是好梦,否则那日醒来时,她不会心不在焉,现在也不会从炫耀变得低落。


    奚华没说梦的结局是什么,遗憾不必再提,师兄只需要知晓幸福的那一段就已足够。


    这样面对面躺在一处,她忽然想起一事,右手从他颈后收回,抓住他寝衣襟口问他:“我想做一件事,可以吗?”


    宁昉捉住了她的手,慎重道:“你确定吗?”


    奚华没再说话,闭眼靠过去,埋头亲了一下他的心口。隔着微乱的衣物,也感受到他忽然绷紧了皮/肉,她想后退,腰却被紧紧箍着,后脑勺也被托住。


    明明是他不放手,他却说:“你又考验我。”


    她只是想弥补从前的过错,只是想安慰他一下,没想到先前压制的悸动又活跃起来了。退不开也躲不掉,不如顺其自然吧,奚华又亲了它一下。很久以前她就想这么做了,那时却任性咬了它。


    体温渐渐升高,寝衣沾染细汗贴在身上,不知何时已不见影踪。


    少了隔阂和拘束,身体仍然不得自由,想靠近却不敢太近,否则便会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之中。


    “我不在时你睡不着,我在你也睡不着,那该如何是好?”宁昉不再轻抚她手背,但掌心的触感无法忽视,他又劝她,“快睡吧,明天见。”


    可是她无法入睡,难解的心绪宛若一条河流,在体内静静川流,浪/涛渐渐汹涌。


    汛期水位上涨,似要将人淹没,她抓住身边那人求助,却不知该堵该疏。


    “不是不想让我走吗?”他亦不想走,但是……


    她想要浮出水面,挣扎着带他一并坐起来。幸好天光黯淡,足够她低头隐去腼腆,她小声提议:“你别动,让我来吧。”


    深浓夜色都被她的话搅碎,宁昉怀疑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双眼却被她柔软的手心捂住。


    “别看我。”她远远没有那么大胆,若是被他看着,必然什么也做不下去了。


    他的嗓音紧绷成一条线:“你会吗?”


    是,其实她根本不会,但她知道他与她想要的一样。她坐下去,不知该如何进退,僵在原位不敢动,直到月要被一双手掌稳稳扶住。


    她跟随指引动了几下,很快就受不了了,两手抓住他的手,想按住不动也不行,想拨开更是徒劳。她甚至有种错觉,起伏进退之间,月要月复粗/细都在变化,不知他手心是否也感觉到了。


    她后悔自己行事冲动,此刻却是骑虎难下,想叫他停下,刚开口就被吻住,连低吟都被堵住了,更别说求饶的话。


    极度混乱之中,她想不通,他明明被她捂住双眼,连看都看不到,为何能准确无误地找对每一个地方。这就是天赋异禀吗?或是对她了如指掌?


    飞扬的思绪也离她远去了,当她终于从混沌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早已换了姿势,终是没躲过那条河,迷迷糊糊淌入河中,呼吸都染上迷离的水雾。


    幸好那双手仍然抱着她,她听到他在问:“你还好吗?”


    奚华不知道该怎么说,在缠/绵悱恻的时刻,恍惚间想起第一次在画舫上听到的曲子:好梦最难留,吹过仙洲。[1]


    “你是不是又要走了?”她几乎是肯定的,但还幻想他摇头,“刚才为什么不听话呢,都说了让我来。”


    宁昉轻叹一口气:“一开始就不该让你来的,你这样,只会让我想做更多……”


    到了最后关头,奚华与他说起连日以来的担忧:“宁师兄,你说仙洲里发生的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她不敢入睡,皆因她害怕一睁眼,师兄不见了,木屋不见了,雪山不见了,仙洲也不见了。她不敢去想自己会从何处醒来,若是连手腕上的玉镯也不见了,她又该去哪里找他呢?


    宁昉完全理解她的顾虑从何而来,他紧紧抱住她,像是要嵌/合一般,虽然他与她其实还没有分开。


    “记住这种感觉,记住我,相信我是真的。”他亲了亲她的眉心,想要她眉目舒展,作用似乎不明显,“若是记不住,那再多来几遍。”


    奚华气笑了,狠狠瞪他一眼,忍不住嗔怒:“你是打算一年半载不回来吗?”


    动作却因恼意更紧密了。


    宁昉无奈地告诉她:“本来没做这种打算,但你若不放松些,恐怕也由不得我了。”


    “……”奚华无话可说了,她也感觉到了,但她控制不了。


    在灵力耗尽、人形幻灭之前,宁昉正色同她商量:“想修成人形,除了循序渐进日夜苦修,还有个更快的方法。”


    奚华眼前一亮:“什么方法,有何代价?”


    “天劫在即,若我选择渡劫,成功便可证道飞升;失败则会魂飞魄散。”


    与她重逢之前,他一直走的稳妥保险的那条路,如今不想再频频与她分开,他竟然也开始考虑冒险的捷径了。


    他不再擅自决定,而是郑重问她:“你希望我如何选择呢?”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眼


    十月末,天玄宗又一届万仞会结束。


    黄昏时分,锦麟忙完宗门事宜赶回汀兰苑,走进家门了,才对身后那人问起:“丁叔同我走了一路,有何要事商议?明年丁叔要带更多弟子吗?”


    “……”丁勉心头一梗,抬手想敲锦麟后脑勺,手背还没碰到他头发,一举一动全被紫茶正面瞧见了。


    他尴尬地缩回手来,假装若无其事理了理衣袖,状似随口闲谈:“万仞会结束了,小年也去秘境历练了,你们也不忙了,打算何时再去映寒仙洲啊?”


    紫茶笑而不语,锦麟转身朝向丁勉:“丁叔忽然关心这个做什么?反正你也不会跟我们一起去的。”


    一句话把天聊死了,丁勉气得哑口无言。


    紫茶憋笑憋了好一阵,才慢悠悠打破沉默:“丁叔,前些年我们可是邀请过你好几次,每次你都不想去,如今这是改变主意了?”


    这可真是说了还不如不说,刀子尽往老人家心口上戳。


    丁勉无奈叹气:“都怪那只小猫仔要求古怪,我年岁已高,如何能像你两这般,化作小鱼和浮萍混进仙洲?它真是一点都不懂尊老爱幼……”


    紫茶却纠正他:“雪山如今是映寒仙洲的猫仙,可不是小猫仔。猫仙很爱幼的,小年以前也变成过小鱼,同我们一起去过仙洲呢。再者,丁叔你哪里老了?你如今正是为天玄宗、为仙盟出力的年纪。”


    “没错,仙盟为丁叔虚位以待,你可不要再推脱不就!”锦麟也把他架在火上烤。


    丁勉连连叹气:“你就是不如你大师兄体恤老人,当年他那么忙,也没有强行安排我给仙盟打工……”


    锦麟却笑:“那当然了,谁能比得上大师兄?”


    丁勉越发惆怅了。


    百年前,他用计“骗”奚华去神宫找她师兄,他以为她很快就能把宁昉带回天玄宗,没想到她一去不返,音讯全完。他想过最坏的可能,紫茶也经常找他吵架,怪他让奚华发现真相,那姑娘莫不是想不开,追随她师兄而去了……


    可是这不应该啊,丁勉很费解,也为此自责了好几年。


    转机出现在第五年年底,那只名叫雪山的小猫仔跑进汀兰苑,询问紫茶和锦麟要不要去映寒仙洲看望小公主和天师,但前提是不能以人身进入仙洲。


    那日丁勉恰好也在汀兰苑,眼见紫茶和锦麟愿意化作浮萍和小鱼跟雪山同去,他自然也想去,但他拉不下脸面,不想化作别的物种,雪山一板一眼不肯通融,他便错过了去仙洲的机会。


    之后第十年、第二十年,他渐渐改变了主意,私底下多次作法向仙洲的猫仙祈祷,请它带自己去仙洲,可是猫仙一概不应。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小猫仔是记仇的,当年它跑进灵植圃捣乱被他抓住教训一顿,这么多年过去了,它还耿耿于怀不肯带他去仙洲。


    “小猫仔跟我有些过节,不说也罢。”丁勉不指望自己能亲自去仙洲了,只能找锦麟打听,“上回你见到你大师兄没有?”


    锦麟摇头:“没见到真人,大师兄还是一缕神魂,暂时没法沟通。”


    丁勉眉头拧得更紧了,又问紫茶:“那你见到你师妹没有?”


    紫茶也摇头:“只见到一滴水珠、一泓湖水、一场大雨,不过我知道那就是她,雪山也是这么说的。”


    三人纷纷抬头望天,此地夕阳西下,夜色渐浓,不知映寒仙洲又是何种光景?


    最后还是丁勉比较会安慰人:“不管怎么说,他们总归是在一起了吧。”


    锦麟和紫茶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头还没点完,又听他说:“我劝你俩也别老去仙洲叨扰了,给他们多留点空间,让他们好好修炼,说不定他们就能早日归来。”


    紫茶不想答应,但又觉得有理,正在犹豫之际,一团白影忽然冲进汀兰苑,稳稳停在她脚边,正是雪山。


    她立刻蹲下来抱它:“你好久没来了,今夜是要带我们去仙洲吗?”


    雪山高傲地摇头,不吭声,也不要她抱。


    紫茶急了,连忙说:“我们没有说你坏话,是丁长老一个人说的,你别管他。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你带我去吧——”


    “小茶。”清润的嗓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紫茶循声抬头一看,只见奚华身着一袭白衣,全须全尾站在她面前。


    她的小公主,她的小师妹,她的阿姐,时隔多年,再次朝她伸出手来,笑盈盈地叫她:“起来吧小茶,蹲在地上像什么样?”


    她亦想笑,眼泪却簌簌而下,滴落在雪山圆滚滚的猫头上。


    雪山跑到丁勉旁边,毫不客气把头上的眼泪蹭到他裤腿上。丁勉动也不敢动,生怕再次得罪了高贵的猫仙。


    紫茶抓着奚华胳膊站起来,脸都哭花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倒是奚华先说:“听雪山说师兄师姐数次混入映寒仙洲,以后不许再来偷看!”


    她故作严厉,语气却一点也不凶,表情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紫茶挽着她胳膊往屋里走,每当紫茶快碰到她手腕,奚华便调整姿势避开,最后干脆换了另一只胳膊让紫茶挽着。


    丁勉这回看出来了,她手腕上终于戴上了那只玉镯。


    锦麟实在忍不住问:“师妹一个人回来的吗?大师兄他……”


    “他最近很忙,抽不开身,暂时没有时间出来。下次吧,下次我带他一起来。”奚华向他们三人承诺。


    锦麟既遗憾又欣慰,听这意思,师妹一定和大师兄说上话了,几人重聚必是指日可待。师妹还说带他回来,这语气,这措辞,大师兄的家庭地位,可想而知。


    紫茶小声嘀咕:“公主怎么舍得离开大师兄独自来天玄宗呢?想想都不可能。他一定也来了吧,怎么不出来见见我们呢?”


    “咳咳,”奚华清了清嗓子,眼中闪过一抹局促,“倒也不必时时刻刻黏着一起吧,我是这种人吗?他真没来,下次一定来。”


    话音刚落,奚华手腕上泛起一圈绵绵热意,玉镯收紧尺寸贴紧她,似是在无声中质疑她说的话。幸好有衣袖遮挡着,这般私密又亲热的画面,万万不可被旁人瞧见。


    紫茶留奚华在汀兰苑一起吃晚饭,丁勉也留下来,四人围坐一桌。


    席间大家聊着近况,奚华才知天玄宗推行改革,锦麟如今是宗门历史上最年轻的宗主,紫茶也开始教导外门弟子了,丁长老还是老样子,悠闲散漫,甚至还时不时让紫茶帮他代课……还有梅虔,听说他如今兼修两道,是剑修里面用药最厉害的,同时也是医修里面剑术最厉害的。


    饭后,奚华取出一本剑谱,说是师兄送给锦年小朋友的礼物,锦麟乐呵呵代女儿收下了,信誓旦旦保证等她历练回来就转交。


    紫茶一脸不信任地看着他:“你该不会要私藏吧?”


    “怎么会呢?我只是预先学习一番,等小年回来了,我再亲自教她,绝不枉费大师兄一番心血……”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宁昉身上。


    三人围着奚华,要她讲讲师兄目前到底是什么情况,又要她分享他俩在映寒仙洲生活的日常。


    仙洲生活的日常,这是能说的吗?


    这两个字已经高度概括了真相。


    光是想一想,她就忍不住面红心跳。何况玉镯正趁火打劫,贴着她手腕慢慢蹭/弄,像是悄悄落在暗处的吻,让腕间肌肤都微微发烫,害她浮想联翩。


    奚华不顾他们盛情挽留,起身离开了汀兰苑,连雪山也顾不上带走,让它留在天玄宗玩一段时间。


    她并未连夜返回映寒仙洲,倒是只身去了聆云院。


    时隔百年,她再次走进旧日居所,推开房门,一切整洁如新,一定是紫茶和锦麟在帮忙打扫。对于修士而言,一个净尘诀就能搞定的事,师兄师姐还亲力亲为,他们让聆云院充满生机,等着她回来。


    就连先前空置的花架上,也搁着好几盆灵植,都是她从前说过可以安神助眠的品种,其中大概也有丁长老拿来的。


    她想为灵植修剪枝叶,手却被一人抓住。


    宁昉从身后抱住她,单手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柔声问她:“这回满意了吧?”


    “什么?”奚华佯作不知。


    “我都没在汀兰苑露面,也没向他们透露天劫一事,这是只有你知晓的秘密,只有你参与了决定。”宁昉侧脸轻蹭她微红的耳畔,把她伸向花架的手抓回来,“让我来吧,这种事以前不都是我负责的吗?”


    奚华转身推他,严肃拒绝:“师兄怎可离开玉镯,明日便是渡劫之日,你应当抓紧时间安心修炼。”


    “我好久都没有出来了,连最后一夜你都不想见见我吗,太绝情了吧……”宁昉面对面把她抱进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头顶发丝,“放心吧,渡劫成败与否,不看这一夜光景。”


    奚华埋头在他胸口“嗯”了一声,但生死攸关之事,哪里这么容易放下?她今日来天玄宗,一是为了分散注意力,二是来见见紫茶他们……


    宁昉还在说:“不要赶我回玉镯里去,若是见不到你,才会乱我道心,影响渡劫。”


    奚华真是受不了他直言直语张口就来,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忍再违心赶他,遂郑重其事提醒:“那你一定要忍住,千万不可以胡来。”


    他轻轻笑了:“只要你能忍住,我就能忍住。哪次不是你先……”


    “不准说了!难道不是你蓄意撩拨在先吗!”奚华脸都红透了,不想再细数他往日罪证,慌乱地改口,“我们不能聊点纯洁的话题吗?”


    “哪里不纯洁了?由爱生欲,人之常情罢了。”看着她故作凶巴巴的表情,宁昉勉强压下嘴角笑意,不再故意逗她。


    他抱着她走到床边屏风前,朝她伸手:“把你的储物袋给我一下。”


    奚华会意取出那一匹白绢,宁昉接过白绢将其嵌入屏风支架,重新在白绢上题诗作画。


    过去被他抹去的那一轮圆月,那一叶扁舟,那一句诗,又回来了。连同梦中波光粼粼的湖水,也再次在心间流淌,悠长的情丝随着皎洁的月光闪耀。


    “宁师兄……”奚华摸了摸他的脸,欲言又止,只是抬眸与他对望。


    他温柔的目光轻轻坠入她眼眶里,与她的目光一经触碰,顷刻交缠,再难分离,眼神在问她:“怎么了?”


    奚华想起他当年潜入她梦中所说的话,再没有什么时候比今夜更适合回应吧?


    “师兄有没有感觉到?月亮照在你身上。”


    月亮照在他身上,月光在他眼中幻化成星星点点晶莹透亮的泪光。他想要隐藏,又觉得无需隐藏,亲了一下她微弯的眼角,亲了他心中的月亮。


    “谢谢师妹成全我痴心妄想。”


    奚华凑上去亲了他的嘴角,停在那处也不离开:“并非痴心妄想,我想要的,和师兄想要的一样。”


    他开始吻她,渐渐深入,渐渐急促,拽住最后一线清明向她预告:“抱歉,我可能要食言了。”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眼


    奚华还未回答,忽觉天旋地转,人已被抱到了床上。


    宁昉还不松手,倾身压覆过来。清冽的气息将她包裹俘获,他周身的变化,她方才早已察觉,这样贴身紧靠,更觉危险迫近。


    她自己的变化,也无法隐藏,想必他也一清二楚吧。


    越难抵御,越不可沉溺,她还坚持:“今晚真的不行,等师兄度过天劫之后吧。不然,我只能赶走你了。”


    他单手抓住她推拒的手,拢住那一双皓腕按至头顶上方,唇间摩挲变作轻/吮,仿佛在啜饮维系生命的甘泉,一口也不容错过。


    奚华有点慌,深知他为何事焦灼,但身心被他掌控,想给他宽慰与安/抚也是断断续续的:“不要多虑,一定会顺利的,我相信你……我们会有漫漫余生……绝对不只这一个晚上……”


    他没有继续下一步,可是吻却无法停下。不论明日如何,不论余生如何,他都不想错过这一个晚上,哪怕短短一刹。


    奚华明白他的忍耐,因为她内心也在来回挣扎,做不到硬生生掐断,她极力保持清醒同他商量:“不要做别的,就只,亲亲,可以吗?”


    心弦绷得太紧,连声线都在轻颤,引人怜爱,更教人破坏欲泛滥。


    宁昉没说话。隔着衣裙,奚华都感觉衣裙似是白穿了,染上水汽,变成贴身的妨碍。


    她又不忍推开他,反而很想抱紧他。


    “等到渡劫之后吧?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想要多久就多久,好么?”她只能抛出诱饵,最大限度转移他的注意力,顾不上去想这种约定会将自己置于何种境地。


    “一言为定。”这回他终于答应,却仍然没有收敛唇上动作。


    两人抱在一起,不知滚了多少圈,衣物渐至松散,遮不住新鲜的痕迹。


    天玄宗夜里下了一场雨,天色将明之时,水声才渐渐弱了些。


    奚华从褪/间抓走他的手,施了个净尘诀才敢移到眼前,托住他的手腕懒懒地叫他:“宁师兄,我送你一样东西,你先闭上眼睛。”


    宁昉依言闭眼,任由她温热的手指在他腕上绕来绕去,温柔触碰惹出一缕缕痒意。他原是不怕痒的,如今却是身上任何一处落到她手上,都会控制不住生出酥/麻。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说:“好了,送给你了。”


    他睁眼一看,左手腕上系着一缕发丝,它绕成一圈,还打了个漂亮的死结。


    奚华指着它问:“师兄记得它吗?”


    “当然。”宁昉怎么可能不记得,他们在神宫玄苍殿同床共枕的第一夜,他趁她熟睡时把两人的头发编到一起,可她一醒来就毛毛躁躁要把结发扯开。


    那时他气她薄情寡义,笑自己自作多情,一怒之下把缠在一起的头发剪断了。后来,不想让她触景伤怀,他又把自己的发丝都销毁了。


    此刻,他看着手腕上这一缕柔软发丝,心中涌起无限柔情。它曾经缠住他的头发,如今缠住了他,无疑是更亲密,更合他心意。


    奚华伸出右手与他左手挨到一起,用玉镯碰了碰他腕间发丝,叮嘱道:“收好它,虽然它不如师兄的灵骨珍贵,但也不许弄丢了。”


    “它比灵骨珍贵,我很喜欢它。”宁昉吻了腕间发丝一下,目光却一直盯着奚华,“绝不会弄丢,等我渡劫回来任你好好检查。”——


    夜雨初歇,天光大亮。


    宁昉欲启程前往渡劫之地——九天尽头的倾天垣。


    奚华要跟他一起去,却被他按住双肩拦下。


    他冷静安排:“就在家里等我,在聆云院或者宿月峰,玄苍殿或者映寒仙洲,哪里都可以。我一定尽快回来找你。”


    “我送你。”奚华抓紧他的手,十指相扣时,两人手腕上的玉镯和发丝也挨到一起。


    她执意要一起去:“要是不肯答应,那师兄也别去渡劫了,就在玉镯里慢慢修炼,我们也可以时常见面,我可以等,也可以忍。”


    “怎么这就改变主意了?”宁昉拗不过她,不想错失渡劫的机会,妥协一步与她商量,“那你就送我到倾天垣入口,可以吗?”


    “好,到最后一步,最后一刻。”奚华点头。


    在聆云院的庭院里,宁昉朝她伸手:“要不要我抱你去?”


    奚华立刻靠过去挂在他身前,两手勾住他修长脖颈,双腿夹住他劲瘦腰身,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同他一起出发。


    感受到宽大手掌一路都在轻拍她后背,奚华轻咬他耳尖警告:“宁师兄你别拍了,你是打算哄我睡着然后中途丢下我吗?”


    “哪有?哄你睡觉哄习惯了。”他轻轻颠了她一下,在掌中柔软处顺手一掐,小声说,“你好像很喜欢这个姿势……”


    奚华不想跟他说话了,如此紧要关头,此人也没个正行。


    他抓紧最后的时机向她交代:“天劫难易和时长难以捉摸,一会儿我进了倾天垣,你就安心回家,切勿在入口等我。”


    奚华不吭声。


    宁昉知道她没听进去,又着重强调:“倾天垣只有入口没有出口,渡劫之人不会原路返回,你就算寸步不离守着入口也没用,反而会与我错过。真不如在家里等我,那才是最快最稳妥的。”


    奚华急了,有进无出,有去无回,听起来好不吉利,赶忙问他:“那你会从何处出来?”


    “渡劫成功之后,倾天垣会把人送去他记忆之中最刻骨铭心、最具特殊意义之地。”


    “那宁师兄会去哪里?”


    宁昉也不确定。人一生所到之处无数,重要之地远不只一处两处,主观上很难选定最特别的那一个。自己预先设想的也不一定作数,一日的喜好,一时的倾向,不过像过眼云烟般短暂。这一刻认为是某地,下一刻又想出了更重要的,没完没了,总无定数。而倾天垣不会被这些因素干扰,它会洞彻人心,冷眼决断。


    他告诉怀里那人:“我也很好奇,就交给倾天垣判断吧。总之你不要到处乱跑,只消安心在家里等我,我回家就告诉你我去了哪里。今后你若想去,我陪你一起去。”


    奚华趴在他肩上,很不情愿地“哦”了一声,一听就是随口敷衍不想答应。


    九天尽头,听起来明明是极为渺远的地方,好像一辈子都到不了。


    可是没过多久,奚华便听见师兄说:“到了,下来吧。”


    她不肯下地,手脚并用把他缠得更紧了:“这也太快了,师兄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我们再去别处找找。”


    宁昉站在倾天垣入口,望着前方无尽黑暗与虚空,亲了亲她的侧脸,柔声劝她:“并未走错,真的到了,你该回去了。”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去。”她终于说出真实想法。


    宁昉不同意:“不行,听话,早点回家。”


    “你以为我为什么支持你渡劫?难道你不明白吗?”奚华固执不听劝,但还努力压下哭腔。


    “不计成败,不论生死,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我会陪着你,所以才愿意让你去做冒险之事。你休想劝我回去。”


    眼泪像一条小小的河,流淌到他颈侧与肩上。


    这不是心软的时候,宁昉松手不抱她了,语气也冷下来:“不许耍赖,先前说好的,你送我到倾天垣入口。我答应你,一定会回去找你,但天劫危险,你不能去。”


    “我没耍赖,送你到入口,又不是只到入口。你上次丢下我,这次又想丢下我。不可能,你做梦。”奚华哭着去亲他,眼泪把他整张脸都沾湿了。


    倾天垣中隐隐雷鸣,天劫逼近,局势迫在眉睫。


    “你都不肯抱我,也不肯亲我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奚华鼻音很重,用最委屈的语气拷问他,泪流满面连话都说不清了。


    宁昉头一次见她如此难缠、蛮不讲理的一面,重话说不出口,软话说了没用,他打算亲她一口随即送她离开。


    可他刚刚碰到她湿润的唇瓣,怀里骤然一空,原本紧紧缠着他的人凭空消失了,一滴眼泪钻进他眼中。


    “宁师兄,我知道你爱我,可你不能只准你自己和我生死相许,却要求我趋利避害。你不能剥夺我陪你同生共死的权利,这不公平。”


    奚华变成眼泪躲在他眼眸之中,和他说话时哭腔里还透露出几分得意:“你在玉镯里修炼的时候,我也在仙洲修炼,没想到吧,你小瞧我了!”


    宁昉确实没想到她已经可以随意变换身形,更没想到她刚才泪如雨下也是掺假,她居然也会故意装可怜让他放松警惕,她什么时候这么狡猾了?至于她向他索要的权利,他明白,他应该给。


    数道惨白天光接连劈下,天雷已经充斥整个倾天垣,甚至溢出边界外。


    奚华彻底收了哭声,正经催促他:“师兄快出发,渡劫期间你可千万别哭,我要是从你眼中掉出来,说不定就被天雷劈死了……”


    “少说胡话,你等着吧。”宁昉迎着惊雷,一步步走向倾天垣中央。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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