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邻国质子×小公主 江山、胭脂、剑影刀……
弥封走后不久, 繁秋荼便率人赶来了。她出来的很急,一头乌发松松垮垮地扎着,发尾沾着露水。
“皇姐?”
繁秋月替她整理乱糟糟的头发与衣襟, 嗔道:“也不整理好再来, 这像什么样子。”
“事情紧急,这不没有时间嘛。皇姐, 母后呢?也和你一起出来了吗?”
“母后在隔壁房,尚在昏睡, 但身体无碍。”
“那小尔呢?”繁秋荼一双眼灼灼看着她, 目光殷切且期盼。
繁秋月却沉默下来,眉心拧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小尔她……”
“她是不是没被救出?没事, 我一定会把她救出来。她是我命中注定的妻子,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她。”谁敢欺辱小尔那就杀了他, 哪怕是父皇她也照杀不误。
“不是。满苛你千万别做傻事。小尔也被救出来了,但她到底在哪我却不知。”繁秋月迷茫道:“那黑衣人许是把她带走了。”
弥封脸色蓦地沉下,她握紧手中的长剑, 指骨有些泛白, 坚定道:“只要不在北宫就好。不管她在何处, 我都会找到她。”小尔是她的,是她一个人的, 无论何时何地,小尔只能在她身侧。
***
弥封这一路奔逃一开始还算顺利,但在某天听说旧太子率兵逼宫, 将老皇帝从那位置上生生扯下来, 生死不知,而新太子被囚.禁,众皇子被流放, 繁秋荼登上那帝位后,她心里“咯噔”一下,压下忐忑不安,加快速度且更加小心地往辰国赶去。
“她速度好快。”弥封仰头望着天边苍白的日光,抬手在额头上抹了把汗,那块皮肤被搓下来一层黄褐色的粉,露出她原本白皙的肤色。
【是啊。可能是为了能合理做一些事吧。宿主,往右看。】
弥封往右看去,赫然见到一棵粗壮的大树上贴着一张高清悬赏图,纸上寥寥几笔,勾画的却是她的容貌。
【悬赏金额是黄金千两,外加一座富庶城池的归属权。】
弥封把那悬赏扯下来撕烂,咬牙切齿:“败家玩意儿。”
【都贴到郊外来了,还不知道城里是什么情况呢。看这样岂不是一步一张你的大头画?】系统幸灾乐祸:【要不我们自己回去吧,得一座城池,也搞个土皇帝当当。】
弥封没好气道:“要回你自己回。”
一人一统继续赶路,没了往日的轻松,此时她心头笼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真搞不懂了,繁秋荼就这么执着于她的心头血?明明她已经把根治繁秋月痼疾的丹药给了荣王,算算时间荣王也早已被繁秋荼的手下发现救走了……弥封摸摸下巴不禁猜测,难道丹药丢了,或者荣王没把它交给繁秋荼,所以那狗东西才不放过她?
算了,想这么多干什么,再坚持几天,辰国边疆已经近在咫尺了。
***
再说繁秋荼弑父杀兄登上帝位后,以雷霆手段短时间便稳固了根基,忠于她的臣子留下,不忠的则当场血溅大殿,青石地板被浸染成暗红色,那天整座皇宫都充斥着一股血腥之气。
之后几天的早朝大臣们皆胆战心惊,晨起出门时一抹鼻涕一把泪的跟自家夫人交代遗言,把每时每刻都当做最后的时光对待,生怕不小心惹怒了暴君,从而一命呜呼。
不过后来这位新帝倒是没再杀人,只是整天都阴沉着一张脸,活像有人欠了她千儿八百万两金似的。不过大臣们还是偷偷松了口气,心里已经没那么怕了。
但好景不长。
一天繁秋荼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然在早朝上宣布了自己的女子身份。几个眼尖的大臣早就发现了今早这位帝王身上那种浓重的违和感,听对方这么一说,他们惊觉皇帝的龙袍已然和昨日不同,虽头戴冕旒,但那容貌分明比昨日柔美精致许多,喉结也不见了,再加上方才那十分明显的女子音色……
他们大惊失色,慌忙跪下,心知这位女帝说的是实话,也遇见到接下来又是如何一场血雨腥风。
有些人忠于繁秋荼,前提则在于她的男子性别。对他们来说男人的权力和地位不容许任何人挑战,哪怕那个人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
已经有大臣颤颤巍巍地出列责骂,并且越来越多,繁秋荼坐于高位,垂眸看着下面诸多丑恶的嘴脸,她冷笑一声,走下台阶,走到那位带头的大臣面前,用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一把匕首,径直刺入这人心脏。
热血喷溅,有几滴落在繁秋荼脸侧,但她毫不在意,只笑得愈发邪肆。
这一幕落在周围人眼中,只觉得这位年轻的女帝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地狱修罗,浑身散发一种骇人的煞气。他们眼睁睁看着她又走到一位出列的大臣面前,面无表情将匕首捅进他的心脏。动作狠辣利落,女帝眼中一片冷漠,丝毫没有对生命的敬畏。
“你们还反对吗?”她把玩着匕首,声音不紧不慢,颇有些漫不经心:“哦,对了,不敬皇帝,株九族。”
让她这一番动作,谁还敢反对,自己死也就死了,可怎忍心连累自己妻儿。所有人都伏在地上,身子发抖吓破了胆,颤着声音大呼“陛下恕罪”。
下了早朝,繁秋荼换了常服独自出宫,来到安顿母亲和姐姐的院子。皇位已经稳固,她本想将她们接回宫中,但好不容易脱离了那座靠牢笼,尝到自由的滋味,太后二人又怎愿回去。繁秋荼也没过多劝说,留下暗卫保护她们安全,其他的只要母亲和姐姐开心就好。
她一身白色衣裙,样式简单却不失精致华丽,乌发在脑后随意一拢,黄色发带扎起,此外便没有任何首饰,乍一看,颇有些飘然若仙不染凡尘的意味。
看着干干净净,但这人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心里面脏着坏着呢。
见她一身女子装束,太后自然问她,繁秋荼把自己恢复女儿身的事情说了,但隐去了在大殿上杀人的事。
毕竟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家伙,繁秋荼是个什么性子太后又如何不知,对方不说她也知道,恐怕早朝上又死人了。
“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性子,我和你皇姐教育你十几年,怎么一点用都没有。”太后叹气,她不希望自己女儿成为一个暴君。
“母后。”繁秋荼拽着太后的衣袖,摇啊摇:“儿心里有数,母后莫要担心。”
太后拍拍她的手背,疑惑道:“以男子身份过了近二十年,怎么突然想起来恢复女儿身?”
繁秋荼沉默片刻,说道:“儿毕竟是女子,并不想以男性身份过一辈子。”她这般说,真实原因也只有自己知道,无非是昨夜梦见小尔,那个比她矮一头的小姑娘双手掐腰,柳眉倒竖,对着她嚷嚷“我只嫁给姐姐,不嫁给哥哥”。
今早醒来,她回味着昨夜的梦,心头复杂,又忽然想起小尔曾跟她抱怨,说比起男装,她更喜欢自己女装这件事。
小姑娘喜欢,别说是一个身份了,哪怕星星月亮,她都会拼命摘下来送给她。
不想再说这事,繁秋荼把话题引到繁秋月身上。
“皇姐如何了?那枚丹药真的管用?”
太后眉眼舒展开,温柔笑道:“太医说月儿身体正在好转,很快痼疾就能根除了。”
繁秋荼点点头,又问:“荣王呢?”
太后敛了笑,眉间染上一抹担忧:“他伤得重,现在还不能下床。”
繁秋荼松了口气,但心里仍有疑虑,毕竟这件事怎么想都有些奇怪。几天前下属带回伤痕累累的荣王,她看着对方虽然伤重,但没有性命之忧,并且伤口已经过处理。问起这件事时,荣王竟然说刺杀中他负伤逃走,被神医何一指所救。何一指离开前给了他一枚药丸,说可以治疗三公主的暗疾,让人别再找他踪迹了,除非自己愿意出现,不然天王老子来了也寻不到他。
繁秋荼本以为这枚药丸是骗人的,拿给国师看,国师说这或许就是传说中可生死人肉白骨的长生丹。
到底是不是长生丹,繁秋荼不关心,只要能治好皇姐就行。拿着这枚药,她露出一抹畅快的笑容……
又去屋子里分别和皇姐、荣王说了几句话,繁秋荼便回宫了。
她坐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但脑子里想着不知所踪的小尔,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小尔失踪后,那只小小的海东青也失去踪迹,晴空联系不到它,不然找人绝不会这般麻烦。
她眉头又深深蹙起来,指骨用力生生捏断了笔杆。
这时子婳走了进来,半跪在地上,垂头恭敬道:“陛下,按您的吩咐已经在各大城池以及郊外都贴上了悬赏告示。”
繁秋荼殷殷期盼:“那可有她的消息?”
“陛下恕罪,还没有明韶公主的消息。”
繁秋荼眸中骤然燃起两簇怒火,她胸口起伏剧烈,极度焦躁又暴怒之下竟将奏折全部扫到地上。她平复许久,咬牙发狠道:“备马!朕亲自去!”
第52章 邻国质子×小公主 江山、胭脂、剑影刀……
说是亲自去, 可到底该去哪里找,繁秋荼一点思绪都没有。有属下来报,说是在某地发现一个和弥封模样相似的人, 繁秋荼抓住一丝希冀, 她打马过去看一眼,那女子确实长得像弥封, 但也仅有两三分相似而已,就这也值得向她报告, 让她白跑一趟?
繁秋荼冷静下来也明白原因杵出在自己身上。是她今日愈发焦灼, 连带手底下的人也失了往日的往日的镇定。
她这边越来越苦闷,另一侧弥封却兴致高昂。连续几日的马不停蹄, 距离辰国边疆仅有一步之遥了。三四天没好好休息,弥封决定在下一个城池住宿一晚。反正此处距离北国京城遥远, 快马加鞭也得半月之久。即便被繁秋荼发现行踪,等对方赶来她也早早进了辰国边界。
但有句话她似乎忘了,人算不如天算。
是夜, 她悠悠然靠在一棵枝丫上, 后脑枕着双臂, 嘴巴里叼着一根干巴巴的牛肉干。双眼看着漫天星子和璀璨银河,心中惬意无比舒畅, 嘴角弯着一抹清浅弧度。
可这安然寂静很快被系统打断了。
【宿主宿主,主神回复了。】
“哦,他怎么说的?”
【主神给了你招募员工的权力, 以后你想招谁就可以自己做主, 无需再层层上报请示主神了。】
弥封懒洋洋“嗯”了一声,似乎这个结果在她意料之中。
“身份牌呢?”
【在这呢。】
一枚半个巴掌大的六边形徽章掉落在她手上,触感冰凉, 上面镌刻着古朴花纹,中间有两行龙飞凤舞的小字:人事部部长,弥封。她认出这绝对是主神的手笔。
“这个老不死的,知道我最讨厌麻烦,还让我做这劳什子部长。”弥封吐出嘴里的牛肉干,阴恻恻道:“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来他屁股又痒了。”
系统对对手指,小声说道:【说不定人家只是想换间办公室呢。】
弥封做起来伸了个懒腰,从树干上一跃而下,掸掸衣服上的灰尘,朝借宿的农家走去。
“那感情好,既然人家想要,我这个做员工的就给呗,不过是一个屁股开花,一个想搬家罢了。”
今晚她借宿的人家在一个村里头,主人是一对年老夫妻,泥巴屋很破,勉强能遮风挡雨。老人家六十多岁,有过一儿一女,但两个孩子都死了,也没留下半点血脉。他们不是不想要第三个孩子,但老大娘生小女儿时伤了身子,无法再生育。
没有小辈相陪日子难免孤寂无聊,但好歹院子里还有只大黄狗,平时也能解解闷顺带看家护院。
“大娘,我回来了。”
老人头发花白,身子佝偻,拄着拐棍殷切迎上来:“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姑娘快去休息吧。”说着,她自己倒慢慢走向灶台,灶台正盖着锅盖冒着烟,看样子在做什么吃的。
弥封也走过去,闻着锅里溢散出来的米面香味,疑惑道:“大娘,这么晚了,您是在做什么呢?”
老大娘“呵呵”一笑,放下拐棍坐在小板凳上给灶里添柴,沙哑的声音在“哔啵”烟火里听不真切:“在做饼子呢,明早你带在路上吃。”
弥封心里生出一股暖流,这股暖流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上前要帮忙,却被老大娘赶回了屋里。
偏屋狭小,墙壁斑驳,有一股子霉味,空气里灰尘弥漫,看样子已经许久不见日光,也很长时间没人住过。弥封不在乎,环境再糟糕,也好过村东头那座摇摇欲坠的废弃破庙。土炕上平整铺了被子,被虫蛀蚀的木头桌子上放着一个青色包裹。
这时,那包裹竟然动了动,从开口中钻出一枚白乎乎毛绒绒的小脑袋。两颗豆大的小黑眼水汪汪地看着自家主人,像是在恳求,又像是在控诉。
“好啦,知道你这几天委屈了。”弥封把它抱起来,揉揉洁白的羽毛,又点点那小脑袋瓜。为了不被晴空寻到,这些日子碧水一直被迫呆在包裹里,除了吃喝拉撒弥封根本不让它出来。想想也快到辰国了,也没必要再拘着它了。
“现在起就不困着你了。”弥封给它喂几口肉干,打开窗,看着铺垂的夜幕:“去玩吧,别飞太远。”
碧水蹭蹭主人的下巴,清唳一声,展翅飞向了天际。
【你就不怕被繁秋荼发现?】
弥封不以为意:“它一晚还能飞十万八千里不成?再说,我一会就叫它回来了。”
自家宿主都不担心,他一个辅助系统又操什么心呢。
可是后来,海东青这只鸟儿被一人一统忘得干干净净。
次日早,天边还是一片暗蓝,弥封起床收拾包裹,动作忽然一顿,她想起昨夜被她忘记的海东青。也不知道那只猛禽跑去了哪里,浪了一晚也不知道回来,看出是憋坏了。
她叹一口气,不再去想,总归不会飞到京城。
弥封想在傍晚到达北国最西北、与辰国接壤的边城,所以她就得早早赶路,一分一秒也耽误不得。瞧这时间主人家或许还在熟睡,她从包裹里掏出一把碎银放在炕头,银子虽不多,但也足够两个老人家搬到镇上安度晚年了。
推开门来到院子,却见主屋里竟燃着烛火,烛光在窗纸上跃动,依稀看到一个模糊的佝偻身影。
她犹豫片刻,还是敲门走了进去。抵不过大娘的热心肠,就着热乎乎的蔬菜汤吃了一张饼子,临行前大娘还往她包裹里塞了些干粮。
“姑娘,一路小心。”
“知道了大娘,天冷,您快回去吧。”
弥封翻身上马往北而去,马蹄踏踏,扬起一路尘土。
出门前时间就已经不早了,一路也没休息,饿了渴了就咬几口干饼喝几口水,终于在太阳下山前来到了北国边城——古昉。
拖着疲惫的身体入城,随意找了家客栈,让店小二照顾好马匹,又让他端几道店里的招牌菜送到房间里来。
人出去了,弥封把包裹往床上一扔,靠坐在椅子上,舒缓疲惫不堪的身体。一路风尘仆仆快马加鞭,若不是有系统帮忙,恐怕她还真撑不住入城。
“好累,我们在这里多休息几天好好休整一下。之后一鼓作气,穿过连接两国的山谷,到达辰国。”
没一会,店小二端了几盘菜和一壶热茶上来,弥封又吩咐他打两桶热水。店小二躬身应了,见弥封没再吩咐什么,便轻声退了出去。
腹中饥饿,弥封吃的快却不粗鲁,几盘食物很快见底,她摸摸鼓起来的肚子,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慢悠悠喝着。房间安静,她却不由皱起了眉头,她总觉得身边缺了点什么。
“奇怪。”到底少了什么呢。
最后还是系统提醒:【宿主,碧水还在外边飞着呢。】
弥封心里一个“咯噔”,把茶杯重重搁在桌子上,褐色茶水有几滴落出来,沾湿了她的手指。
“遭了,把它给忘了。”海东青这种猛禽野得没边,一夜加一个白天还不知道浪去了哪里。她心里不安,又想京城离此处遥远,忐忑的心才悄悄放松下来。
一声尖利的哨音,一阵清脆的鹰啼。
“原来它离我们这么近呢,这下我放心了。”
当夜,外面突然刮起了大风。肆虐的狂风拍打着窗棂,弥封迷迷糊糊被吵醒,脑袋钻进被窝,裹紧身上的小被子,又很快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再醒来时已经天亮。
弥封窝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想起,再加上房间内昏暗,她以为也就早上七八点中。可系统却突然出声,说是已经快十二点了。
弥封一个激灵清醒,裹上外衣哆嗦着去窗边看了眼。
天空灰蒙蒙,柳絮般的雪花洋洋洒洒,入目尽是白茫茫一片,想来这雪已经下了好一段时间了。
她心中复杂,虽说已经打算在古昉多待一两日,但自愿和被迫到底不同。再者,若这雪再不停下,就已经不是停留两天这么简单了。
碧水扑棱着翅膀钻进她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安然合上眼。
弥封揪住它脖子上的白毛毛,笑骂道:“粘人的小东西。”
因落雪的原因弥封一整天心情都不太好,像此时的天色一样阴霾厚重,同时她也不知,繁秋荼正打马朝古昉奔驰而来,幽旷荒野中几匹骏马踏踏而行,震得尘土飞扬,而天际有一只白鸟清啼引路。
那是晴空,前夜它忽然就有了碧水的行踪。依据那微渺的一丝联系,它艰难地辨别方向,带领主人朝那处而去。
第53章 邻国质子×小公主 江山、胭脂、剑影刀……
大雪封路, 山谷的雪厚足有半人高,人走不过去,骑马穿行也不现实, 但这条山谷却是最近一条通往辰国的路。她不是没想过绕道, 但绕道的代价确是几乎要横跨半个北国,耽误的时间越多, 她遇到危险的几率就越大。近半月过去,她不信繁秋荼已经放弃找她。
又等了两日, 天气依旧阴沉沉的, 乌云低压像是兜了一大麻袋的雪,不知何时又洋洋洒洒散落下来。太阳半刻也没出现, 天气也越来越冷,积雪丝毫没有要融化的迹象。
弥封一看这不行, 她不再等待,决定要绕道行走。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地方,她心里会越来越不安。
下定决心, 跑去客栈收拾包裹, 不想竟从店小二那里得到一个并不好的消息。知府大人的官印被偷儿盗走了, 所以在找到官印之前封城。不允许任何人出去,也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官印丢失可是大事, 为防止意外,知府增加了夜间巡逻官兵以及城门守卫,就连城墙上都有不少士兵值夜。
弥封懊恼, 为什么临到出城关头竟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关于官印丢失她不是没怀疑过真实性, 但接下来接二连三的富户财务失窃打消了她的疑心。
比如说,林府一件价值连城的玉观音失窃,张府自老祖宗手里传下来的一张保命玉牌也被偷了……
当晚弥封在房间里休息, 窗外一个黑影一闪而逝,她本想追上去,但想到后续可能遇到的一系列麻烦事,让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躺回床上辗转难眠,翻来覆去思索强行出城的可能性。城墙上的守夜官兵自然不是她的对手,她要想出城轻而易举,但她担心的其他事。
古昉这座城池的地理位置像是一个小孤岛,和其他城相隔颇远,尤其是她要绕的远路,去往下一个城即便骑马也要跑上两三天。中间虽坐落着零星村落,但皆是穷苦人家根本没有豢养马匹。
没有马,她就得徒步,而轻功根本不是一个可持续运用的法子。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猛地坐起,干脆自暴自弃道:“算了,换匹马,我们今晚就出城。”
【宿主,你不是不换吗?】
“我等不了了,等得越久状况越多,谁知道繁秋荼什么时候来。不就是积分吗,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积分!”可是一匹马的价格两万多积分啊,她一个任务世界最多也就赚五万积分而已。为什么一匹马这么贵,比影子护卫还要贵三倍多。她的小钱钱啊,她的心在滴血啊!
【宿主,这是神马,当然贵了。它除了不能变成人,什么都能做。】
“能飞吗?”
系统干笑:【不、不能。】
弥封翻了个白眼,想着自己失去的积分,心又痛了起来。只希望这积分花的物有所值。
夜,伸手不见五指。弥封扛着包裹悄咪咪跑向城门,她趁守卫换班之际跃上城楼,又利落翻身而下,转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前后不过几秒,没发出丝毫动静。
跑远些,换出马匹。只一眼,弥封就被它惊艳到了。这只马通体漆黑,身上没有一丝杂毛,只有额头上有一点十分规则的金色菱形,在黑夜里很是显眼,像是一枚会发光的宝石。
弥封惊叹:“这匹马好漂亮。”
系统得意洋洋:【那是,神马能丑吗。】
“它虽然漂亮,但远远达不到神马的标准。以后它就叫流光吧。”
言罢,弥封翻身上马,朝西边奔去。
***
“主子,看样子快下雨了,也不知道前面有没有避雨的地方。”
繁秋荼抬眼看了看天,自从前几日那场雪之后,天气就再没晴过,偶尔会下一两场大雨,但大多数时间天气都如现在这般阴沉沉的。
“十一回来了吗?”
“没有。”
“那就继续往前,争取在下雨之前找到避雨的地方。”
“是。”
又行了一段距离,前面传来马蹄声,一个穿着青色劲装的护卫飞奔而来,在繁秋荼面前停下。翻身下马,半跪在地。
“主子,前面有一个废弃村落。”
“多远?”
“十里。”
繁秋荼沉吟片刻,下令道:“传令下去,今晚在前方村落休息,明早出发。”
雷云呼啸而至,还没赶到废弃村子,大雨就倾盆而下。众人全身被淋透,衣服湿乎乎粘在身上很不舒服。雨气遮挡视线,前方景象看不大清。
不到半刻,前方朦胧出现幢幢阴影,一片接一片,看样子那就是十一所说的村子了。
一行人挑了座大一些的瓦房,房子内外皆破败不堪,院子里尽是小腿高的枯草,石块以及一些破铜烂铁散的满地都是。但院内的墙壁却黑乎乎的,砖瓦也泛着黑灰,像是烧过一场大火。
这户人家很大,光睡人的屋子就有七八间,每间都不小。
繁秋荼把人分为两拨,男人一间女人一间,这样换衣擦身什么的也方便。
“主子,你看。”子婳不知在哪发现两锭银子:“他们走的时候怎么没把银子带走?”
繁秋荼掀了掀眼皮反问她:“你怎么知道这里的人是逃难去了?”
子婳不解:“不是逃难,难不成还……”不知想到什么,她蓦地顿住。
繁秋荼幽幽道:“你可还记得十年前那场瘟疫?”
“主子的意思是?”
“这里就是那场瘟疫的源头。这里的人都死了,所以村子才会废弃。”不然好好的家不要,背井离乡又为了什么。
接下来子婳没再说什么。子书抱来一捆干柴烧火,子棋找到一个木桶,搬到外面去接雨水。
“好了,别忙了,先吃点东西吧。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争取到达古昉。”
“主子,您就这么确定,明韶公主一定在古昉吗?”
繁秋荼抿着唇,手执着一根粗棍勾着升腾的火舌,昏黄的火光映着她脸色明灭不定,叫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我不确定。但她总归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她生是我的人,死,也只能是我的鬼。”
闷雷炸响,惊得子婳心头一震。
***
这厢在躲雨烤火,而那厢也刚刚踏入废弃村落的范围。
终于找到了避雨的地方,弥封该开心才是,但她脸色委实不好看,比锅底还黑,嘴唇紧紧抿着,像是发怒的前兆。
因为就在方才,系统告诉她她一直躲避的那人也在村子里躲雨。还在电子地图上给她圈出了繁秋荼所在范围。
保险来讲,她应该放弃这个村子,但方圆几十里这是唯一一处能避雨的地方。若用积分换东西不是太贵就是不实用,哪怕便宜又能用但也不会多舒服。小雨也就罢了,这可是暴雨啊,豆大的雨滴砸在头上脑壳很疼啊。看来她是必须去那个村子了。
【宿主,别担心,只要我们不去村头这家就行。村子这么大,总能避开她。】
弥封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没说话。
系统又说:【你现在这模样,哪怕站在她面前,她都不一定能认出来。宿主你就放心吧,】系统拍拍胸膛,【我拿系统荣誉做保证,繁狗绝对认不出你来。】
弥封幽幽道:“你忘了繁秋月了?”
【这哪能一样,前者你蒙面,后者你是直接换了张脸。】
系统说的是实话,换做她自己都不一定能认出自己来。
“就信你这一次。”
繁秋荼在村头,弥封本想去村尾,但后面那一排房子全塌了,剩下的几座也摇摇欲坠,看样根本挺不过这场雨。
那些完好无损的房子,在弥封眼中也有随时坍塌的危险。
最后她犹豫再三,选择了距离繁秋荼百米的唯二的一座瓦房。这里面就不如繁秋荼那座干净了,院子里不仅有杂草和废弃物,还有堆在一起的白骨。院墙也是塌的,碎砖块滚了满地。
弥封并不在意这个,只当做没看见。倒是系统吓得不轻。
吃饱喝足睡觉等雨停……
但第二天雨并没有停,只是比昨晚小了些,却也没小多少。弥封托着下巴看着雨幕心里不安,应该说只要离繁秋荼太近她就没有安全感。
一直到晚上雨还在下。这个村子地势较高,连续两天的暴雨对它影响不大,不远处地势低洼的田地被淹了,那处的水深能没过小腿。而那里也是弥封的必经之路。
【有神马你怕什么?】
弥封挑挑眉:“你哪只眼看见我怕了。”
【两只都看见了。】
系统知道自家宿主对水浑浊看不见底的地方有阴影,尤其是田地里,因为在某个任务世界,宿主插秧上岸后,一个腿上就有四五个蚂蟥吸着不放。那次吓得宿主直想把腿砍下来。
***
“晴空,莫急躁,明天就能看见碧水了。”这两日晴空一直焦躁不安,繁秋荼看着倒欢心,这证明碧水离他们不远,既然碧水不远,那离小尔还远吗?
而此时被晴空挂念的碧水,正四仰八叉睡在弥封的包裹里,全然不知自己的母亲就在百米不远处。
第二日天终于放晴,一直罩在头顶的阴云散去,阳光洒向大地,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繁秋荼眯着眼,身姿挺拔,白色的裙摆沾染污渍,也难掩她周身的清贵优雅:“好了,收拾收拾,继续赶路。”
“是,主子。”
她要离开前往古昉,就势必经过弥封避雨的屋子。而弥封知道她要离开,正偷偷躲在里屋,生怕被人看见。
一人急匆匆离开,一人有心避开。按理说两人就应该这般擦肩而过,等下次见面还不知几时。最好是永远不见,这是弥封最希望的。
但天公不作美,或是两人间真在冥冥之中存在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联系。
坐于马背上的帝王倏然侧眸,好巧不巧目光越过坍颓的院墙正正对上偷偷往外瞧的两道视线。
那圆溜溜的黑眸骤然一缩,惊艳一闪而逝,随后恢复漠不关心的疏离,然后漫不经心移开。
弥封没想到繁秋荼竟是女装出行,而对方的女装比男装吸引人百倍。她默然叹息,繁秋荼虽然人品不行,道德感低下,但那张脸和仪态真是好的没话说。
单说脸和气质,她是真喜欢。
好了,繁秋荼走了,她也该收拾收拾离开了。
【宿主,她折返回来了。】
弥封一惊,包裹应声而落,摔醒了在里面睡觉的碧水。碧水挣扎着要出来,却被这个不良主人捂住了口子。
“怎么回事?”
【系统不知。但应该没发现你的真实身份。】
不管对方折返到底所为何事,对她而言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女人一身白衣沾染灰尘,也难掩她风华气质。身姿挺拔,表情高傲矜贵,那双黑眸却灼灼若火光,透着殷切的期盼。
弥封看着那张明艳又有些许清冷的脸略略失神,反应过来后不禁咬牙暗骂。
妖精。
只见那妖精柔柔一笑,吐出两个让弥封惊得失语的字。
她轻唤:“小尔。”
接着说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在弥封还未反应过来时,她一把将人搂在怀里,兀自喟叹,笑容满足。
【宿主,稳住。她绝对是在试探你。】
弥封回神,稳住心态,挣了挣没挣开禁锢得发紧的怀抱,她冷声,但开口的声音又透着一股软糯和哀怨:“你认错人了。”
听见自己的语气,弥封绝望地闭上眼,她知道自己完蛋了,语气被强制校正,说明繁秋荼已经完全确认了她的身份。
她就是弥封,不管变成什么样,哪怕换了一种性别,她也是弥封。
“我没认错,小尔,一定是你。”
系统在空间里瑟瑟发抖,为什么繁秋荼这狗东西这么轻而易举就认出宿主来?
如果繁秋荼知道他所想,绝对会得意洋洋说:“我的妻子,变成草我也认得是哪棵。”
弥封不死心还想挣扎,却被这狗东西勾开包裹,露出碧水炸了毛的小身子。
弥封彻底放弃了。
繁秋荼紧紧搂着她继续道:“虽然模样变了,但我认得你眼睛。”她在弥封颈侧亲了一口:“记得你眼中赤裸的贪欲。或许你自己没察觉到,当初在养伤的小木屋里,你经常对我露出这种眼神。刚刚也是,我都记得的。但你对于男装的我却从没有过这种眼神。”
弥封神色复杂,心里头就像吞了一只苍蝇那般膈应。
“小尔,跟我回去,做我的皇后,我绝对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
弥封冷冷一笑,她不信。
“小尔。”见人没答应,繁秋荼搂抱的力气又加大几分,声音温软眷恋,又透着股麦芽糖似的黏糊和甜腻:“小尔,小尔,跟我回去。”她侧头去亲小姑娘,清软的吻在下巴处流连。
弥封耳根有些红,这还当着一堆人的面呢,这狗东西也不知道注意一下。
不过……
弥封抬眸冲面色阴郁的子婳笑了笑,小表情里尽是说不出的得意。见她如此挑衅,子婳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奔走半月多徒惹一身风尘,半点好处也没捞到,弥封自然不想就这么回宫。繁秋荼知道一旦回宫再出宫就难了,也心甘情愿依着她宠着她,对国事不管不顾,每天想的都是“城东新开了家糕点铺,明天带小尔去吃”,或是“寒山寺的梅花开了,后日带小尔去看”等等。
婢女们去劝,繁秋荼不听。跟弥封说,这小丫头装模作样提议一番,得到不用操心的答案后,又开开心心接受狗东西的投喂。
对原身来讲,她心里还有一股对繁秋荼的气,自然不想这般简单回宫;而对于弥封本身来讲,国事管她什么事,她只想吃吃喝喝玩玩让自己开心。
这番折腾,几个婢女对弥封都没啥好印象,尤其是子婳,无时无刻不想手刃这个迷的主子团团转的废物公主。主子是北国皇帝,怎么能沉沦温柔乡弃国事于不顾呢。
她咬牙切齿思忖,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杀了这个女人。哪怕赔上自己半条命。
等来等去,直到回宫前夕,都没让她找到机会。因为繁秋荼和弥封形影不离,两人根本没有分开的时候。
回到北宫,国事都堆积在一起,繁秋荼忙得天昏地暗,也只有在用午膳和晚膳时能见一见小尔。
而这段日子弥封也十分无聊,她多次提出要出宫逛逛,但每次都被繁秋荼拒绝,那人说宫外不安全,怕她再次被劫走,等忙完这阵子,她会亲自带她出宫,到时想去哪里,她都会陪她去。
理由说的冠冕堂皇,弥封哪能不知这人的想法,无非是怕失去对她的掌控,想把她囚.禁在宫墙内罢了。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愤怒,或是两厢都有。
忙碌了半个多月,终于把积攒的国事全部处理完毕,繁秋荼记挂着带小尔出宫游玩,一天也没歇息,便吩咐手下让他们快些安排。
次日,两人乔装一番,手拉手开开心心逛了一整天。天黑,弥封不想回宫,繁秋荼便带她去安顿母亲和姐姐的宅子里留宿。
路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弥封看着那一串串红艳艳的果实嘴巴发馋,拉住女人的袖子,不好意思小声说道:“我想吃糖葫芦。”
繁秋荼笑眯眯侧头瞧她,低声诱哄:“小尔,叫声姐姐,我就给你买。”
弥封对她软乎乎一笑,糯糯喊道:“姐姐,我想吃糖葫芦。”
繁秋荼目光变得幽深,她舌尖抵了抵上颌,用了极大的意志力压制住心头破土而出的亲近欲.望。
“小尔吃了一天,肚子里还能装得下吗?”说着上手在小姑娘腹部揉了一把,又忍不住笑道:“像个圆滚滚的小西瓜。”
调笑完,繁秋荼掏钱买了一串,果肉酸甜,吃着开胃,路上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八颗肉很快就剩最后一个。弥封怕这人跟她抢,嘴里的还没咽下去,就急不可耐叼走了细棍上的最后一颗果实。吃的两颊鼓鼓,更显整个人可爱至极,也更容易挑起繁秋荼心口的欲.火。
她拽着小姑娘到一处阴影,手指在嘴唇上摩挲一番,便挑起对方的下巴径直吻了上去。
灵活的舌尖在狭窄的空间翻江倒海,很容易勾走了被弥封咬的仅剩一半的果实。
女人舔舔唇瓣,没尝到酸味,只有甜味,她眉眼温软,粲然一笑,一举一动风情无限尽是勾人的意味:“小尔的果然很甜。”
弥封羞红了脸,也不知这人说的是山楂,还是别的什么。
终于到了母亲和姐姐居住的宅子,跟母亲打了声招呼,便领着小尔去了房间。关上门,她就把小姑娘禁锢在怀里又亲又啃。低低喘息在黑暗里无限放大,弥封清晰感知到了这人唇上灼.烫的温度。
“小尔。”
弥封仰着头推她:“别,回宫再说。你先放开我,我去看看秋月姐姐。”
第54章 邻国质子×小公主 江山、胭脂、剑影刀……
当夜, 弥封在繁秋月房间里呆了半宿,谈话内容除了两个当事人和系统外无人得知。若不是繁秋荼忍无可忍直接冲进去逮人,弥封怕是会在里面过夜。
冷艳矜贵的年轻帝王褪下一身傲骨和冷酷, 像一只跟屁虫, 可怜兮兮不停问弥封她和皇姐到底说了什么。一开始弥封随意敷衍几句,最后实在受不了这人的黏糊劲儿, 盘腿坐在床上,装模作样思索道:“那晚秋月姐姐说, 如果你欺负我, 我可以去找她,她会待我比你还要好。”
一身雪白中衣的小姑娘摸摸下巴, 悄咪咪瞅了这人一眼,又急忙撇开视线, 努力压抑住不断上翘的嘴角,复杂地叹了口气:“秋月姐姐真是太温柔了,我在考虑她的提议。”
繁秋荼脸色瞬间沉得比锅底还黑, 一双幽幽凤眸暴雪肆虐, 墨云翻涌, 那些见不得人的情绪暴露得迅猛又格外隐晦,转瞬不见, 只余一丝幽怨,惹人生怜。
弥封自然知道这人是什么德行,恐怕可怜是特意做出来给她看的。她只当做没看见, 在心里偷偷一笑, 双眼明亮三分,又问繁秋荼:“你觉得呢?”
哪知这两句话直接把人逼急了,繁秋荼默默看她半晌, 直看得弥封心头微跳时,这人嘴角忽然一勾,笑容邪肆,目光无端透出几分阴郁,语调不紧不慢且半真半假道:“你可以试试。不过最好别试,你会后悔的,小尔。”
弥封微垂下视线,强忍住想和这人干架的冲动,一会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抬腿踹过去,嫌弃道:“我要睡觉了,回你自己寝宫去。”
繁秋荼这狗东西直接顺势握住她脚踝,稍稍用力往前一拉,弥封便猝不及防扑进她怀中,鼻尖正磕在她锁骨上,眼泪登时就冒出来了。
“嘶,你干什么?!”
狗东西扯下两人的发带,三千青丝铺垂身后,再加上昏黄的烛火映照,衬得她此时眉眼格外温柔。眸中两簇火光跃动,灼灼烫人,欲.望渐渐染上眉梢和眼尾,有些红,冷艳的五官变得妖冶而又惑人。
“小尔,想亲你。”
散落下来的乌发遮住了热切的亲吻,却遮不住室内渐渐升高的温度和愈渐暧.昧的氛围。
繁秋荼觊觎弥封身体已经很久了,以前没有做什么是顾及这人尚未及笄,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对方及笄了,她不想再忍下去。
至于弥封,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从上个世界开始,她就有些馋繁秋荼的身体,对方的身体次次让她欲罢不能。一人的欲.望火热大胆且直白,而另一人欲.望虽含蓄却真真实实存在,两人一拍即合,很快滚在了一起。
【宿、宿主,冷、冷静啊,你这具身体还、还没成年呢。】
弥封眼睛雾蒙蒙没有焦虑。直到系统喊了多遍,她才从一片愉悦的混沌中艰难挤出一丝清醒。
“系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不被允许,你俩可以换一换。】
弥封一怔:“那就崩人设了。原身任性但不强势,压不住一个万人之上的帝王啊。”
【你可以利用任性这一点。】系统咬了咬牙,继续强调:【记住,你现在未成年。】
弥封不耐,一巴掌把系统拍进了小黑屋:“我知道了,你可以滚了。”
***
冬去春来,天气渐渐变暖,枯枝上点缀新绿,御花园里大片花朵含苞待放。
弥封无事,带着咖啡坐在春好亭里玩自制桌游。太阳逐渐升高,一身明黄龙袍的帝王匆匆而来,袖口沾了几抹暗红色斑点,冰冷的眉眼压抑不住戾气。
咖啡行礼退下,弥封支着下巴抬眸看她一眼,倦懒的视线在扫过衣袖那几处暗红时蓦地停住,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谁又惹你生气了?还有,不准这样看着我。”
“抱歉,小尔。”繁秋荼软下眉眼,撩了撩衣袍坐在她身边,拇指擦过身上的血迹,叹道:“还不是那些老顽固。我最近心情好没朝他们发火,一个个便以为朕开始好欺负,蹬鼻子上脸就差爬到朕头上来了。别的事也就罢了,他们竟逼着朕让朕选秀纳皇夫,还推举自家未婚公子。也不知道谁给他们那么大脸。”
弥封瞧出这人心情差极,便乖巧凑过去亲了亲以表安慰,繁秋荼顺势将人抱进怀里,温暖干燥的手掌轻抚着小姑娘的头发。
“我就趁机说要立你为后,至于继承人从皇室过继一个就可以了。但那些老不死的——”繁秋荼拧紧眉头,像是想起什么让人十分愤怒的事,但顾及身边的小姑娘,才把满腔戾气压回去:“总归他们不同意,骂朕大逆不道有违天道阴阳,拐着弯骂我不配当皇帝,让我去跟老祖宗谢罪。我就找了几个蹦跶的最欢的,杀鸡儆猴。”
这才过去多久,这些老东西就忘记她是什么性子了。
“让我猜猜,他们肯定说我是妖女,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迷惑的他们帝王不顾江山社稷,宗庙传承,该处以极刑。是不是?”
繁秋荼怔住。
弥封捏着骰子把玩,漫不经心道:“他们说的倒也不错。”
“小尔,你——”
弥封转身捂住她嘴巴,眼睛直勾勾对方,认真道:“如果你真那么做,我一定会离开你。不过,阿荼,我也不想你成为一个暴君、昏君。我的阿荼,该是一个优秀的帝王,留下千古美名。”
繁秋荼拢着小姑娘的手掌,脸颊挨过去蹭蹭脸颊,笑容浅淡却真切:“那些都是虚名,我不在意,我只想要小尔。只要小尔一直在我身边,哪怕不要这帝位江山,我也情愿至极。为博小尔一笑,我可以把北国河山双手奉上。”
什么都比不过她的小尔,昏君如何,暴君又如何,甚至是成为北国后主,她通通不在意,只要有小尔,只要小尔……
当然,这三种情况也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自这之后,繁秋荼在系统那里又多了个称号——妻奴。
繁秋荼虽满心满眼只有她的小姑娘,每隔三五天就会推一次早朝带弥封出宫游玩,同时也不顾臣子劝谏纳皇夫、选后君,但她却不曾落下国事,也不曾昏庸无度挥金如土,弃百姓于不顾,若是她俩老老实实一辈子过下去,繁秋荼或许真会成为一代明君。
有弥封在,繁秋荼就是一个优秀的帝王。
但意外就是来得这般猝不及防。
***
前一天,弥封还随着繁秋荼出宫逛了一天集市,买了一堆零嘴抱回宫。第二天,弥封躺在软榻上,一边吃着零嘴喝着自己调制的果茶,一边沐浴阳光欣赏绽放的桃花,迷蒙着眼眸,舒服得像只高贵的猫儿。下一秒,就有公公传来圣旨,说皇上把她给禁足了,并且禁足期限不定。至于理由,唔,没有理由。
弥封气笑了,零嘴也不吃了,花也不赏了,气呼呼地就要去找繁秋荼那狗东西问个明白。可还没踏出宫门,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队身穿银甲的侍卫把她拦住了,并且把整个宫殿围的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不止如此,宫人也都换了陌生面孔,弥封能看出来,这些都是练家子,功夫不弱,不是繁秋荼的暗卫,就是她偷偷培养的死士。甚至碧水都被繁狗强制收回。
弥封气得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好样的,狗东西,莫名其妙来这一出,你可真棒呢。
入夜,弥封特意没睡,点着烛火等着繁秋荼到来。直到快子时,那人才急匆匆赶过来,一身白衣,披散的头发冒着水汽,看样子刚刚沐浴完毕,换了衣裳。
小姑娘偏头坐在一旁,眉眼冷淡,身上穿的还是裙子,发簪也没拿下来,口脂也没卸下去,很明显她还没洗漱,想必在这枯坐许久。
女帝心口一窒,眼中闪过心疼。
“小尔。”
弥封不理她,甚至动都没动。
“小尔。”繁秋荼又轻唤一声,坐过去,将全身凉透的小姑娘纳入怀里:“小尔。”女人俯身细细密密亲吻,想让怀里的人儿给她个反应。
弥封厌恶地避开了她的亲吻。
女人眸色一暗,箍着对方腰肢的手臂加大了力气。
“你放开我,我讨厌你。”弥封愤怒挣扎,半晌挣扎不开,见此,一日的委屈在此时全部漫上来把她淹没,眼泪止不住,哗哗往下流。
“小尔,你别哭。哭得我心疼。”繁秋荼都快心疼死了,心口又酸又涩,眼底也冒上一股热意:“乖,别哭了。”去给她擦拭眼泪,但眼泪如何也擦不干净。
“你走开,别碰我,我不想看见你。”
“小尔,你……嘶……”繁秋荼还想说什么,右臂却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是弥封发狠了咬住她胳膊,很疼,可见小姑娘用了十足的力道,也不知有没有见血。
女人任凭对方发泄,甚至忍着痛意,伸出左手给弥封撩开额前的碎发。动作轻柔又怜惜,却掩不住眼底骤然迸发的残酷。
发泄完了,弥封又用女人洁白的衣袖擦擦眼泪,厉声质问:“你为什么又把我关起来?理由是什么?你想做什么?”
女人声音很温柔,目光也温柔,抚着她脸颊的动作也很温柔,可吐出来的话无情得让弥封跌进冰窟,冻得她四肢发麻,大脑发蒙。
“没有理由。朕想这么做,便这么做了。小尔,我想用这座华丽的牢笼,困住你一辈子。”
“你!”极度的愤怒令弥封扬起手臂,想狠狠给面前人一巴掌,可乍然对上对方的目光,她狼狈地收回手臂,绝望地闭上眼:“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第55章 邻国质子×小公主 江山、胭脂、剑影刀……
繁秋荼陷入将要失去的恐慌中, 只有拥抱才能缓解她心里的不安,于是她也这么做了。她不顾对方的抗拒,再次把小姑娘捉进自己怀里, 怀抱很柔软, 但力道却很大,语气不容置疑, 夹杂一丝疲惫和无奈。
“别动,让我抱抱。”
温柔的嗓音和安抚的怀抱逐渐抚平心中的怨恨, 弥封此时心绪复杂极了, 心口一抽一抽得发疼,让她不由蜷起身体, 整个缩在女人怀里。
眼泪再次流下来,喉中呜咽, 哭得喘不过气:“呜……我讨厌你,我不喜欢你了,我很讨厌你, 最讨厌你了。”
“你不喜欢我, 你想喜欢谁?”
小姑娘抽抽噎噎, 鼻涕眼泪全都擦在女人的衣领上:“我去喜欢秋月姐姐,喜欢很多很多人。”
“小尔, 你只能喜欢我。明白吗?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只能喜欢我。”拿不准这人是否在说气话, 繁秋荼认真强调:“你只能做我的妻子, 只能永远和我在一起。你是我的。”
“不然……”女人眸色一暗,手掌抚摸着小姑娘的头发,正色道:“不然, 我就杀了你,再自杀,若生不能同衾,那就死同椁。”
弥封身体一颤,纯纯是被吓的,她知道这人绝对能做出这种事来。
繁秋荼稍稍退开一些距离,两指抬起小姑娘下巴俯身吻下去,吻得越来越热切,空气粘稠,许久,她松开对方,下巴垫在弥封肩膀上平复呼吸。
“今晚我睡这。”
弥封撇过脑袋,鼻头一吸一吸的,声音发闷,坚定拒绝:“不行。”
“你说了不算。整个皇宫都是朕的,朕想睡哪里就睡哪里。”
不再给弥封拒绝的机会,她又偏头吻上去,这个吻一开始就激烈无比,透着一股蛮横与疯狂。同时,繁秋荼的手上也不闲着,三下五除二就将两人身上的衣裳扒了个干净,连里衣都没留下。之后她搂着怀里的人翻了个身,两人的位置顿时颠倒过来。
繁秋荼拿着弥封的手放在自己身前。
“小尔,我想要,满足我。”
***
之后五六天繁秋荼都没再来长祈宫,不知是忙到没时间,还是不敢面对她的小姑娘。
弥封站在院子里,鼻翼间是清浅的桃花香,头顶是刺目的日光。她抬手挡在额前,微微仰头望向朱红的宫墙外,黑褐色的双眸透出几分向往。
这晚,失踪几日的帝王突然出现,时间刚好卡在弥封即将就寝的时候,同样是先前那身白衣,披散着头发,身上水汽未干,明显是刚沐浴完毕。然后两人又滚在了一起。
次日弥封醒来,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她揉着发酸的手腕,神色怨念,嘴唇微动想抱怨几句,但她又泄气一叹,把欲要脱口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
如此又是七天。第八天早,弥封气得把枕头扔到地上,边揉着酸疼的手腕边怨怼道:“她这是把我当做解决生理需求的工具了!”
系统悄咪咪瞅了自家宿主一眼,缩了缩身体,心虚地小声道:【昨晚也没见你拒绝啊。】
弥封斜了他一眼,冷声反问:“我拒绝得了吗?”
【怎么、怎么拒绝不了,你不愿,繁狗还舍得强迫你不成?】系统继续补刀:【也不知昨晚谁那么兴奋,搂着某人死活不撒手。】
迎接着自家宿主的死亡视线,系统吓得一个激灵,仓皇解释:【我昨晚在小黑屋,什么都没看见,就是听见了那么——】系统伸手比划:【一小句话而已。】
“呵,想提早退休就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
心情越差,就越容易想一些不好的事,种种负面情绪纷至沓来,压得她情绪濒临失控,当着宫女的面,把一盘刚呈上来的桃花酥扫到地上。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平息几瞬,对守在大殿的宫女喝道:“都滚出去,没本宫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尤其是在暗中的那几个。”
几名宫人,连带伏在房梁上的暗卫都应声退下,临走还不忘把破碎的糕点收拾干净。
弥封被困在长祈宫,不仅行动受限,连任何消息,哪怕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八卦都无从得知。这让她很不安,应该说只要任务一天没完成,她就一天放不下心。
大殿里仅剩了她一个人,她悄声走进内室,让系统在窗纸上动手脚,确保任何人都看不见室内的情况后,她迅速脱下繁琐的外衣,滚进床底,手指在地板上敲敲打打,发现一处中空的地方。
应该就是这了。
废了番力气将那几块砖挖出来,露出一条黑乎乎、潮湿又充满土腥味的甬道。甬道挺宽,足以容纳两个成年男子并肩行走。四周青石铺就,支撑它百年不塌陷,可见也十分结实。
这处密道通往几里外的某座废弃宫殿,而那宫殿则有另一处密道,直通宫外。这应该是当初兴建皇宫时,开国北皇留给后代子孙的逃生路。
历代皇帝口口相传,到了繁秋荼这,或许先皇被弄死得太突然,没来得及说,也可能是故意不说给弑父凶手,所以繁秋荼还不知道皇宫里藏了这么一条密道,且入口就在长祈宫。
它太隐蔽,也鲜少用,因此很难被人意识到,系统没想过,就连弥封也是在玩自制桌游时,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
她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让系统扫描,没想到竟真被她瞎猫碰见了死耗子。她极其厌恶长时间被动困在一个地方,这次出宫,为防止再被繁秋荼捉回宫,她得先想办法联系到席倾眠,至于任务,等安定下来再说。
有系统引路,一路倒也顺利,除了头发蓬乱,白衣染成黑衣,脸上也脏兮兮的,用系统的话来说,她此时就像一个逃难者。
密道尽头是京郊树林,她想办法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在容貌上略做遮掩,又随意吃了些东西,之后唤出流光,头也不回往北而去。
此时席倾眠隐居在渚州某处与世隔绝的山庄里,静静等着她到来。
由于这次行动很匆忙,准备不充分,所以路上十分狼狈,再加上她生怕繁秋荼不知何时又追上来,一路很少停留,只有累极了,才找处隐蔽的地方休息一晚。
她以为这次绝对能逃出繁秋荼的掌控。距离京城越来越远,她提了一路的心渐渐放松。连续奔波多日,不敢入城,也不敢去有人的地方,眼见渚州越来越近,她本想放松一下,顺带犒劳犒劳自己,于是她入城了。
找了家酒楼,点了一堆好吃的好喝的,听着隔壁桌传来的某公子的风流韵事,心里美滋滋。
饭吃了一半,隔壁桌换了个话题闲聊。听着听着,弥封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听他们的意思,北国边关正在打仗,敌对国家还是楚国?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牙齿咬着筷子,眉头深锁,若这几人说的是真的,那么繁秋荼禁她足,且换一批哑巴宫人的原因就找到了。
这下可难办了。
于原身而言,楚国是她母国,虽然她的成长伴随着欺骗,但皇帝和皇后确实没亏待过她,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对这场战争视若无睹。且她猜测,楚国战败的可能性极大。
于她自己而言,楚国如何关她什么事,哪怕被灭了国,她也不会流一滴眼泪。
若是她弃楚国于不顾,这事极有可能成为她以后OOC的源头。若就此返回,好不容易逃出来她又不甘心……思索再三,她挤出几滴眼泪,忏悔自己情况特殊,不能回国,又说两国交战很正常,她只是一个自小养在宫中的公主,没任何能力,帮不上忙,也无法左右一个帝王云云。做足了纠结姿态,为自己的不管不顾找了充分的理由。
【宿主,在下佩服。】
弥封咬一口糕点,语气颇为得意:“小意思。”
但下一秒,她就得意不出来了。
【宿、宿主,扫描到繁狗出现,地点,城门口。快走,她正往这边赶来。】
半块糕点应声而落,弥封“唰”一下站起来,往桌子上丢了一锭银子,匆匆往外走去。
“怎么回事,她怎么这么快就追到这里?”一个猜想在脑海中浮现,又被她下意识否定。不可能,这是古代,怎么会有定位器。但若是……
她欲运起轻功离开,但胸腔提起的那道内力倏然消散,无影无踪,同时脚下一个踉跄,眼见着就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可却扑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弥封心里一个“咯噔”,知道自己已经被人逮到,彻底无路可逃了。
她赫然抬头,眼前人确是让她拼命逃了五天的罪魁祸首。
而罪魁祸首正阴沉地看着她,那样子像是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小尔,你想去哪儿啊?”
弥封瑟瑟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繁秋荼瞧她害怕又憔悴的样子,心里是又气又恨又无奈又心疼,但还是愤怒占了绝大部分。天知道她在发现小尔不见时真急得快疯了,问了国师才知道宫里有通往宫外的密道,她在长祈宫寝殿找了半天,才在床底找到了那条被开启的密道。
她也庆幸当初找回小尔时,不小心在对方身上沾染了些追踪香,当时纯粹是意外,没想到竟真派上了用场。
循着对方踪迹一刻不敢停歇,中间跑死了两匹马,再加上抄过近路,才终于追上了这人。
看来小尔那些日的乖巧都是装出来的,看来她无时无刻都想离开她身边。
意识到这点,繁秋荼心口窒息,脸色阴沉得更厉害。
于是她把人带回皇宫,换了座宫殿,还给对方脚踝处添了条玄铁打造的锁链。即便已经做到万无一失,繁秋荼还是不放心,整夜梦见小尔又逃了,但这次她找了一辈子都没找到这人。
从梦中惊醒,她大口喘息,看见小姑娘正乖巧依偎在她怀里,恐惧的情绪才缓慢消散。把人紧紧抱着,都填补不了心头莫名缺失的那道口子。
她很怕,怕到都有些神经质。
她没办法,便又去找了国师。
那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子摸着胡须,给她提建议:“陛下怕她离开,那就让她永远离不开。”而困住一个人的最好方法,不是那玄铁锁,也不是于弥封无用的毒药,而仅仅是一把锤子。
只要废了那双腿,她不就永远逃不开了吗?
是啊,只要废了那双腿。
可夜晚她欲要下手的时候,她清楚看到了小姑娘眼中的恐惧,她透过那双黑亮的眸,看见了满身罪恶的自己。
那一刻,那把锤子仿佛狠狠敲在自己脑袋上,让她骤然清醒。后怕,懊悔,无所适从。
她到底在干什么啊,她差一点就伤害了自己心爱的小姑娘。
繁秋荼连声道歉,不敢抬头,捡起掉在被子上的锤子狼狈离开。
她不知道,她眼中那个乖巧又可爱的人儿褪去惊慌恐惧,神色冰冷如雪,黢黑的眸子透着恶狼盯敌人般的狠劲儿。
狗东西总是在自己底线上蹦跶,这次终于作了个死,挺好,那就如她所愿。
第二日,脚踝上的锁换了把更粗的,院里的宫人和侍卫,以及暗卫多了两倍不止。
第三日,繁秋荼来陪弥封吃了午膳。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狗东西没再过来,系统说他扫描不到对方的身影,说明繁秋荼不在宫中。
第七日,第八日,第九日……到第十五天的时候,系统突然说,任务完成了。
弥封惊得失手掉了筷子。那狗东西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人神共愤的事?
这次系统学聪明了,主动去查探资料。可结果直接吓得他一个哆嗦,差点死机。
【宿主,楚国、楚国它灭国了。】
弥封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用了点小手段,刚刚得知,楚国被北国灭了。】
“原身的亲人呢?”
【不知道。但凭狗东西暴虐又护短的性格,怕是……】
“好了,你别说了。”弥封头疼心也累:“一切等她回来再说。”
“所有的账,一起算。”
第56章 邻国质子×小公主 江山、胭脂、剑影刀……
狗东西还没回来, 倒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晚饭时,宫女将准备好的饭菜端进内殿。弥封没什么胃口,只夹了几口蔬菜, 之后她把注意力放到了那碟白白软软的云片糕上。她爱吃糕点, 每顿饭一定会吃那么几块,胃口好的时候能把一碟吃光还不够。
对于糕点, 她向来博爱,喜欢很多种, 每段时间喜欢的各不相同, 而云片糕就是她最近最爱的那个。
放下筷子,她捏起一块正要放进嘴里, 系统却突然警告,说里面有毒。但具体是什么毒, 由于记忆里没有收录,所以他无法做到精准检测。但是毒性很强,就像现在——
弥封拿在手里才几秒钟, 她细白的手指上就迅速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小红点。伴随着灼痛, 皮肉渐渐腐烂, 若是不及时采取措施,恐怕整个人在两刻钟内会变成一副白骨。
系统用能量帮她解了毒, 他直言好在中毒不深,否则只能花积分重塑肉身了。
【它的成分和化尸水类似,但不如对方先进, 更像是它的前身。】
弥封眉眼染上阴霾, 沉沉盯着那碟白香软糯的糕点:“什么毒我不关心,我只想弄死那个下毒人。”
她向系统兑换了一张密封袋,把一块云片糕放进去密封好, 塞进了腰封中。她打算带去给席倾眠看看。既然系统都检测不出这种毒的名字来,就说明它极为少见,甚至是刚研发出来就被秘密封存。而下毒之人竟然能拿出它来,怎么想都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更奇怪,且更让弥封更警惕的是,犯人是宫里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子婳。
自从被繁秋荼关进这座废弃宫殿,子婳就开始负责她这边日常琐事,包括但不限于衣食住。子婳身为这片偌大“宅子”的总管,所有宫人的老大,自然有做一切事的权力,且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
【它的成分很普通,大部分的材料宫里很容易就能找到,但只有一味……】
【三生藤磨制的粉末。这种东西在低武世界主要用来炼制丹药。但是它还有一个作用,是染指甲,效果比凤仙花要好,且颜色是浅蓝色。】
弥封挑了挑眉。她用积分换了把钥匙,解开锁链,掰掰手腕扭扭脖子,舌尖舔了舔小虎牙,邪肆道:“经你这一提醒,或许我们该去国师府看看。这个国师不得了啊,且不说他远在北国,深居宫内,却十分清楚长生丹的事,他一个普通人,又是如何知道我的血能治病?说是看出来的尝出来的,谁信啊。”
弥封嗤笑:“假设他的笃定建立在我吞了长生丹的基础上,可他又如何确定我真的吞了一颗并不存在的东西呢?”
“唔,还有繁秋月,按理说她身有痼疾早该死了才对,治不好,哪怕用药吊着也绝不会活过及笄,可那个国师厉害啊,不仅吊着她三口气,还多活了这么多年。”
弥封摸摸下巴:“很奇怪,按理说这方世界不该有这种奇术才对。很怪,我总觉得他和那件事有关系,不然根本无法解释。”
“走吧,我们去会会这个老东西。”
系统道:【你就是想报复,干嘛扯这么多理由。罗里吧嗦的。】
弥封笑道:“你太小瞧我了,可不仅仅是为了报复。我可是为了咱们以后的同事啊。”
“解决了这个老东西,再解决子婳那个小东西,之后再解决繁秋荼那个狗东西。”
呵,狗东西。
弥封以一己之力杀出废宫,后来往这边涌过来的侍卫和暗卫越来越多,哪怕她打得过,这也是一笔不小的麻烦。最后没办法,她干脆亮出繁秋荼在临行前夜,趁她熟睡时偷偷放在她枕头底下的金牌。
所有宫人哗哗跪倒一片,连头都不敢抬起。
弥封大摇大摆走向国师府,这下没有任何人敢拦着她,包括瞪着她背影恨得咬牙切齿的子婳。
【狗东西给你这玩意儿时,肯定没想过你能解了链子跑出来。】
“她这算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吧。”
国师府是皇宫里单独开辟出来的一个大院子,牌匾上写着“三清道”三个龙飞凤舞的鎏金大字。
弥封站在台阶上,仰头眯眼看着牌匾:“有哪里不对劲吗?”她现在是个肉体凡胎,哪怕有超越这方世界规则的东西,单凭她自己是绝对察觉不出来。
系统将附近扫描了一圈,惊讶道:【咦,这里竟然有很细微的灵气波动。不对啊,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灵气。】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口口声声说人家是个老东西,但这位国师看起来非常年轻,保守估计也就三十来岁。弥封还以为他是个白胡子老道士,是她刻板印象了,不该不该。
在门口,灵气波动尚可忽略不计,但距离国师越近,灵气波动得就越强烈,由此可推断出,对方身上绝对有修真世界才有的东西,可以存储灵气的,但又非太逆天而足以导致小世界坍塌的东西。
比如……
弥封一双眼在国师身上扫了一圈,视线在触及对方腰间系着的锦囊时蓦地顿住,习惯性一眯。心中有了猜想,弥封也不多说废话,直接上手去勾。
国师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只能和她纠缠在一起。
令弥封意外的是,对方功夫很强,在这方世界绝对属于顶尖武者的存在,功夫也就仅次于席倾眠。但席倾眠她是一个活了一百多年不老的“老妖怪”,她本身算是一个BUG。
不管国师如何强大,怎么也打不过弥封。弥封才是这方世界武力值的天花板,是比席倾眠还要大的BUG。
弥封趁他抵挡不住,飞快扯下他腰间的锦囊,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摸出里面是个多棱角的石头,质地坚硬,蕴藏着无比庞大的能量。
打开锦囊,里面滚出来一枚青色的八角晶石。触感光滑,里面能量涌动。这正是系统商店售卖给宿主的上品灵石。
弥封冷笑,捏着这枚灵石质问:“顾霖青是你什么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认识你口中的顾霖青。”国师死死盯着她,应该说是死死盯着她手里的灵石。
“你不认识他,这枚灵石你又是哪来的?我算算,看你这个年纪,你应该是他重孙。”
“这就怪了,你爹是个武林盟主,你不好好继承他的位置,闲着没事干跑宫里来当官做什么?!”说着,弥封把灵石收进袖中,挥着拳头朝他脸狠狠砸过去,动作凶残:“你祖宗不是个东西,你爹也不是个东西,你更不是个东西。这叫什么?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龟儿子,让你撺掇繁秋荼把我锁起来,让你撺掇!让你撺掇!”
最后,繁秋荼拖着一个脑袋肿得看不清本来面貌的人进了地牢。
她亮出金牌,让狱卒将人关进里面。临走前,她蓦地开口,目光充满怜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长生丹。”
“席倾眠,不,应该是白蕴晚,她曾猜测,关于长生丹的传闻或许是顾霖青传出来的,如果真是这样,你们就全被他骗了。”
国师瞳孔一缩,脸肿得“嗯嗯啊啊”张不开嘴。
弥封又冷笑:“不愧是他,为了报复,竟然把子孙后代也算计进去。可白蕴晚分明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是他太自以为是。呵,可惜他死了,不然,我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至于你,就先在里边待着吧。你的结局,由白蕴晚决定。”
解决了国师,弥封又优哉游哉找子婳给她下毒的证据。找来找去一大堆,但没有一个是直接证据。没关系,古代嘛,不讲究那么多,一连串的间接证据也足够了。
先把人关进牢房,虽然她真的很想弄死子婳,但她并不想亲自动手。因为对方的血太脏了,污染了她一双洁白无瑕的手怎么办?以后要是还滚床单那多膈应啊。
***
她在皇宫里作天作地,繁秋荼担惊受怕之下只得提前回宫。
那天黑云压城,狂风呼啸,弥封一身玄衣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眯眼眺望着远处那条长长的黑龙。距离渐近,战马昂首,一身银甲的年轻帝王神色凛冽如霜,身侧旌旗猎猎作响。
似有所感,对方蓦然抬眸,两厢目光在半空径直碰撞。由于距离较远,繁秋荼只能看出那是一道黑影,模样性别一概不知,但她直觉那就是小尔,虽然她从未见过小姑娘穿黑衣。
她撇下行军独自驾马飞驰,弥封却垂了垂眸,转身跳下城墙,一路运起轻功回了宫里。若要问她匆忙返回的原因是什么,怕是她自己都不清楚,就像是,她也根本不知自己离开时背影隐隐透出的半分狼狈。
坐在椅子上,她气息很浮躁,余光瞥见梳妆台上的拼了一半的梅花锁,皱了皱眉,开始继续拼剩下的一半。只是她动作越来越不耐烦,心口像憋了一团火。
系统看不下去了,不由出声问道:【宿主,你在气什么?】
弥封眉眼一沉,把一截木块攥成了一堆碎木屑,冷声道:“你哪只眼看见我生气了?”
系统:两只眼都看见了,但这能说吗?!
经系统这一打岔,弥封渐渐平静下来,她让人把梅花锁收好,准备出去。甫一起身,便看见一身银甲未换的女人往这边匆匆赶来。
对方看见她,神色更为复杂,望过来的目光里万般情绪沉浮,最后隐晦的陌生感占据了绝大部分。
弥封也不说话,方才的浮躁已然消散不见,她微微勾起嘴角,模样似笑非笑,透着一股子讥讽。
稍后,她又歪歪头,单纯又无辜地问道:“你回来啦。听说你去和楚国打仗了,打赢了吗?那我父皇母后怎么样了?你一定把他们安顿好了对不对?”
“还有,子婳她要害我,我就把她关进地牢了,我想……”弥封轻轻一笑,嘴角的弧度越大,可眼中却没半点笑意,冷漠至极:“我想,你一定不会饶了她,对吧。”
繁秋荼叹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些被她刻意压在心底的爱意和见面的愉悦乍然迸现,她像是没听见弥封的问题,只启唇小声唤了声“小尔”。
这两个字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她眨了眨眼,又不停地接二连三轻唤:“小尔,小尔……”
女人往前迈了一大步,一把将小姑娘搂进了怀里,却不忘动作放轻:“小尔,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这一刻,那些事她通通不想再管,她只想抱抱自己的小姑娘,然后再亲亲她,蹭蹭她,一辈子都不放手。只要小尔依然在她身边,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欺骗,不在乎帝位,更不在乎真实的小尔是怎样的性格……
可下一刻,她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弥封任凭她亲吻,不挣扎也不回抱,只漠然在繁秋荼耳边吐出一句令对方寒到骨子里的话。
“繁秋荼,我不喜欢你。”弥封动了动眼珠,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我最讨厌有人限制我自由。你很厉害,不仅囚.禁我,还打算废掉我的腿……”
“上一个这么对待我的人,她渴望的东西,至死也没得到。接下来,就是你啦。我会让你——”
“求而不得!”
繁秋荼瞳孔骤缩,整个人像是掉进冰窟,寒意彻骨,冻得她全身都发痛。
接下来的日子,她便知道弥封说的都是真的。
***
楚国如何弥封其实并不太在意,毕竟她又不是原身,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也没必要再维持人设。更何况后来听繁秋荼说,两国之所以会发动战争,纯是楚国自找的。原因和她猜的八.九不离十。
楚帝想让明韶这个女儿继续和亲,派使者来和繁秋荼商议,繁秋荼自然不同意,但为了安抚楚帝,她许下了大量好处。
楚帝收了好处却毁约,偷摸摸派人潜入北国劫人,还指示士兵骚扰北国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繁秋荼本来就是个脾气暴虐的人,她看在弥封的面子上给了楚帝面子对方却不领情,大怒之下她直接率兵连连攻进楚宫,看着跪在脚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楚皇楚后二人,再想到自己调查到某件事的真相,她寒着脸直接屠了整个皇室。
“小尔,你母亲的死亡真相是被楚后所杀,楚帝纵容。而你母亲当时委身楚帝,纯粹是被逼迫。”
“他们留下你这条命,也是为了替明婉转移视线,代她和亲。”
“你的兄长们厌恶你,也是楚后指使……”
回想起繁秋荼说的那些话,弥封怎么也看不进书去,她倒没有多余的感受,只是替原身痛惜。
【他们死有余辜。】
“确实。”弥封把书扔到塌上,起身,从柜子里找出她白天那件玄色衣袍换上。又把头发扎起,收拾妥帖后,准备出门。
【宿主,你去找繁狗?你不会因为楚国这事,心软了吧。】
弥封无奈道:“你想哪去了。我们去一趟地牢,带着国师离开皇宫,去渚州找白蕴晚。”
【这么晚了……】
“只有晚上行动才更方便啊。这里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了,你扫描一下,外面还有没有暗卫,繁秋荼有没有把他们撤走。”
【外面没人。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去。】
“给我打开这里距离地牢最近的路线图,以及标注百米之内的所有侍卫。”
准备好后,弥封正要开门。系统却“咦”了一声:【宿主,繁狗出现在监测范围内,她正往这边走,速度很快。此时她距你还有七十六米,四十三米,十一米。】
系统话音刚落,门就被偷偷打开。借着院子里倾落的月光,弥封自门缝看见对方一身明黄色常服,面容倦怠,但双眼明亮,里面有星星点点的光。
外面的人轻手轻脚,像做贼似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手头上的事,再加上弥封刻意收敛气息,所以繁秋荼也就没发现门后站着的像鬼影一般的人。
直到弥封的声音幽幽响起:“你在做什么?”
繁秋荼被吓了一跳,身体一个哆嗦,骤然抬头。
“小尔?”
“是我。大半夜你不睡觉,跑这来做什么?你该知道我功夫不弱,你再悄无声息,我也能察觉到你的气息。”
繁秋荼讪笑,无措地捏了捏腰间的玉佩:“小尔,我想见你。”
“你可以等明天。”
“等不了!”繁秋荼目光灼灼,上前一步把人拥进怀里:“等不了了,小尔,我想见你。”
“白天刚见了。”
“刚见了也想见。”女人的声音低落下去:“我很害怕,怕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了。小尔,我以后不会再困着你了,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不等繁秋荼把话说完,弥封就突然打断她,并且推开她,冷声道:“我说我要离开皇宫,你答应吗?”
繁秋荼沉默下来。
“你看,你根本就做不到。”弥封摆摆手,心里疲惫:“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弥封欲转身走进内室,可就这一番动作,让繁秋荼迟钝地发现了她的穿着,想到某种可能,女人脸色蓦地一沉,种种阴暗念头止不住在脑海里翻涌。尤其是想起小尔白天说的那四个字——求而不得。
“你刚刚要去哪里?”繁秋荼抓住她的袖子。
弥封敷衍道:“去房顶看月亮。”
“我陪你去。”
弥封甩开她:“不用。没心情了,我要睡觉。你走吧。”
繁秋荼从后面抱住她,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她的脊背,头发与头发相缠,脸蛋与脸蛋相触。流连的动作和轻颤的嗓音无一不诉说着女人的爱意,传达着心里的恐惧。
“小尔,我喜欢你。”
小尔,我怕你离开。
弥封的脸隐在黑暗里,看不出表情,但声音很冷漠,尤其是吐出的话,更像把刀子,一下一下剜着繁秋荼心口的肉。
“我不想骗你,所以,抱歉。”
繁秋荼听见耳侧传来一声轻笑。
“不过我们也算扯平了。你当初故意接近我的时候,恐怕没想到自己会真陷进去吧。”
“自作聪明又自以为是,可惜……”
繁秋荼的身体蓦地僵住了。
她们俩在楚宫的第一次相遇,就是一场谋划多时的算计。接下来的相处,感情萌芽、渐深的过程,又单方面充斥着利用、欺骗和伤害……
这场感情的起始、过程皆不单纯,又哪能渴望它结出可口的果实呢。
弥封拿开她的手。
“人都是以心换心,后来你有了,可我不想要了。”
第57章 邻国质子×小公主(终) 不吝江山,抵……
次日, 弥封发现她院子里又重新多出来无数暗卫和死士。此时她手里提着小小包袱,正和守在门口、暗卫装扮的宫女大眼瞪小眼。
宫女行礼问道:“姑娘这是去哪里?”她话音刚落,附近所有的死士、暗卫全都围上来, 亮出武器, 警惕地看着她。
弥封只觉一股冲天怒火登时涌上来,她把包袱往地上一扔, 提起内力亮出手掌,朝宫女胸口狠狠拍去。边怒道:“就凭你们, 还想拦住我?也不拿杆称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弥封真的气狠了, 手上动作又快又狠,真真是把人往死里打:“你们主子呢, 让她给我滚过来!”
“你们若放我离开,我可饶你们一命, 否则,就别怪我心狠。”
暗卫们苦不堪言,主子下命令, 务必拦住弥姑娘外出, 还不许伤她。他们手下留情, 但姑娘出手便是朝人死穴攻去,出手狠辣。
“姑娘, 您就别为难属下了,主子有令,不许您踏出寝殿一步。若姑娘还不收手, 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弥封冷笑:“随你们。哪怕你们有千八百人, 也俱不是我的对手!”
又过了一刻,繁秋荼匆匆赶来。弥封一见到她,当即松开掐住某位死士喉咙的手, 运起轻功转瞬落在对方面前,未有警告五指化掌,袭向女人心口。
繁秋荼急忙避开,见对方攻势不减,眉间染上一抹焦色:“小尔,停手!”
“停手?”弥封哼笑:“我让你停手,你可有曾停手过?!”
“今天你若让我离去,我便不为难你,若你不肯,我便杀了你的人,夺了你的帝位,抢了你的江山。繁秋荼,我说过,我若有心离开,你永远困不住我!”
“这是你逼我的!”
弥封招招攻向繁秋荼要害,动作快得出现残影。繁秋荼震惊,她知道小尔功夫很强,但没想到竟强到如斯地步。她匆忙招架,动作很是狼狈。
不过二十招,繁秋荼便弥封擒住,用以威胁她的属下,让他们快快退开。之后把她关进废宫,倒没用所谓的锁链限制她的行动。
弥封兑换了个黑夜杀手出来,价格和影子护卫差不多,只不过前者一般负责杀人,后者作用主要是守卫罢了。弥封给这位杀手起名“玄青”。
“你在这里看着她,不允许她踏出寝殿一步。如果有人想‘劫狱’,不管谁,通通杀掉。”
弥封头也不回,甩袖大踏步离开。
繁秋荼想追上去,却被玄青拦下。她看着这位戴着青鬼面具、身材壮硕、怀中抱剑的黑衣男人,疑道:“你是谁?哪里来的?”
玄青不语,只周身的冷意渐渐滋长。两人交手十余招,繁秋荼见不是他的对手,怒而收手,脸色沉沉:“她只道我欺骗她,怎么不说她也欺骗我?!”
玄青开口,声音沙哑:“你欺骗主人在先,主人大度,不与你计较。可你多次伤她害她,禁锢她自由,这些种种,又岂是几次欺骗足以相抵的?!”
“再者,你喜欢主人,那是你的事,与主人无关,主人没有义务要回应你的感情。但你因此把她困于深宫,便是你错。你自私自利,性子暴虐,阴谋算计,除一张脸皮,还有哪点值得主人喜欢?!”
隐于面具后的那双眼明明灭灭:“我用主人的话再提醒你一次,上一个如此对待主人的,她至死求而不得,这次,轮到你了。”
***
弥封说到做到,并且速度很快,行事干脆狠绝。不出三天,北国易主。而等她坐上那高位,仍有不少人还没回过神来,他们似乎仍不可置信,就这么突然的,没起兵没打仗,他们换了个皇帝?而这个皇帝,还是曾经楚国的公主?!
出了殿门,站在台阶上的大臣望天,是世界太魔幻,还是他们没睡醒?半天没想明白个一二三,一个两个的对视一眼,摇头离开了。
弥封坐在皇椅上似在沉思,候在旁边的太监们不敢出声打扰。她换了个姿势坐着,摸摸下巴,在心里沉沉叹了口气:“系统,我好像太冲动了。报复繁秋荼的方法千千万,我却选择了一个性价比最低的。”
弥封继续道:“我这样做,又何尝不是把自己困在深宫。与被繁秋荼束缚不同,这下,我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你可以赶快找一个继承人。】
“但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少则七八年,长则十几年。”
再者,找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也是件令人极为头疼的事。
自己成了这座皇宫的老大,弥封终于放开了手脚去做事。她先是把国号改成了“封”,又趁国宴时赐下一批婚事,省得这些老家伙们整天打她身边的位置。琐事都处理好后,她便派人请来白蕴晚,跟着来的还有许若清那个家伙。
只是这次弥封发现,许若清不再称呼白蕴晚为“师父”,而是“姑姑”。
她挑挑眉,打趣道:“你俩这辈分,可不是‘侄女’和‘姑姑’这么简单的。”
白蕴晚饮了口茶,对弥封的说辞不以为意:“辈分复杂,称一声‘姑姑’也是极好的。”
弥封又笑问许若清:“那我以后该如何称呼若清姐姐?”
许若清黯然道:“我本名白梦雪,若清是我弟弟的小字。”
弥封点点头:“梦雪姐姐可以在宫里四处逛逛,我与你姑姑有事要说。”
白梦雪退去,弥封也遣走了一旁侯着的宫人。
“你跟她说了多少?”
白蕴晚道:“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一个字也没说。你这次叫我来何事?几月不见,你怎么成了皇帝?还是说,这与你口中的‘任务’有关?”
弥封摆摆手:“想做就做了,这不重要。你或许认识这个东西。”她拿出一枚浅青色的八角晶石,内里光华流转,灵力深厚:“这是我在一个人手里拿到的。它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眸里划过一抹怔忪,白蕴晚接过灵石,白皙的指尖细细摩挲它的棱角,神情怅然,又似怀念:“这是她送给我的。那次我心情不好,她便拿出这样一个小东西讨我欢心。可后来它不见了,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倾倾不想我难过,又送我一颗,但我自‘山河画’里醒来后,它同样消失了。”
山河画的本体是养魂符,修真界的符箓要想发挥作用,必须有灵力支撑。那颗消失的灵石,大概被养魂符吸收了,这也是白蕴晚仅仅百年就苏醒的缘故。
弥封敛了敛眸色:“我带你去见那个人。我猜测他是顾霖青的三代孙,享受着老祖宗抢来的便利,如今也是偿还的时候了。”
两人走往地牢,半路遇见了倚着树干发呆的白梦雪,弥封想这既然是白家事,白梦雪也身为白家唯一存活的后辈,这件事就没必要避着她,于是她便也让白梦雪跟着了。
地牢阴森潮湿,两侧墙壁燃着几簇火把照明。狱卒在前给三人引路,一直来到最里边。
说来也巧,国师旁边就是子婳,只见如今这人囚衣上血迹斑斑,头发散乱,脚踝手腕扣着镣铐,一张脸脏污不堪却没半点伤痕……听见声音子婳蓦地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期许,见是弥封,又转眼变得憎恶,恶狠狠得恨不能饮其血啖其肉。
弥封轻嗤,撇下一句话:“这么看我做什么。你身上这些伤可都是你那好主子让人打的。她倒是护你,不过,我留你不得。”说罢,没再给她半点余光,转身离开。
白梦雪跟在白蕴晚身后,靠近牢门,闻言抬眸似不经意往里面瞥了眼,随后收回视线,可蓦地,她不知后知后觉想到什么,身体骤然一僵,又猛地回头看去。
透过狭窄的缝隙,白梦雪似乎看到子婳右眉尾隐约有一颗红痣,米粒大小,颜色格外红艳。
而子婳看见她,稍后眼中也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和慌乱,掩饰般的低下头。
就这一遮掩动作,让白梦雪心中疑虑更甚,某个猜测隐隐确定下来。
白蕴晚二人带走了国师和子婳。至于为何要带走子婳,白梦雪只说她或许和白泉山庄灭门案有关,但没有细说。
她们走后,弥封开始寻找继承人。繁氏和弥氏后代皆不考虑,这么一想,似乎真无人可选。她为此头疼多天,系统打趣:【你若是想要个自己的孩子,也不是没办法。你看系统商城最后一页第二层,虽……】
弥封没忍住捏断了一支朱笔,气得额角直抽:“你再看最后一页第三层,我不介意你给我生个。我绝对会把你的孩子培养成一代明君。”
系统吓得赶紧闭上嘴巴,瑟瑟缩进了墙角。
弥封冷哼:“小东西,我还治不了你?别忘了你上司都得管我叫一声爹!”
继承人还没找到,剩下的几个国家倒是坐不住了。它们联合起来,以辰国为尊,企图围攻封国。弥封御驾亲征,历时一年统一中原。等她率军归来时,怀里多了个吐着泡泡的奶娃娃。
大臣都以为这个奶娃娃是弥封的私生子。可系统和几个亲信却知道,这个孩子不过是弥封从狼窝里捡回来的。是个小女娃,现在的皇太女,将来的女帝,弥封给她起名为“弥初耀”。小名一一。
至于繁秋荼,自从被关进废宫后,弥封就再没关注过她。只有玄青偶尔会跟她说一说对方的情况,但都不是什么值得费心的事。
这夜,已经有数月不见的玄青又来了,他说繁秋荼本来就忧思过重,精神极差,这天不知从哪得知弥封有了私生子的事,竟然呕出一口血,希望她能过去看看。否则这样下去,恐怕于性命有碍。
弥封让他退下,并没打算去看望那个女人。于她而言,繁秋荼只要活着就好,至于如何活着,又活成什么样子,她都不关心。
玄青走后,弥封熄了烛火睡下。她大脑昏沉,意识总是处于半梦半醒间。等后半夜她终于踏实睡过去,却很快骤然惊醒,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白雾弥漫的树林里。她漂浮在半空,面前有一大一小两个模糊的身影。
小的那个穿着麻布衣,背着背篓,正撅着屁股“哼哧哼哧”挖着什么东西。大的那个一身白衣,云纹精致,气质泠然若仙,似与白雾融为一体,却又于周围格格不入。
“小家伙,你可愿拜我为师?”
奶呼呼的小丫头摇摇头,声音稚嫩却坚决:“不愿。你踩着我的山菇了,快快让开。”
“为何不愿?”
小丫头认真道:“仙人要活很久的,可我活百年就够啦。”她颠了颠背篓:“我要走了,不见。”
画面一转,便又是另一副场景。两人在山脚下的小镇再次相遇。
周围行人身上仿佛被罩了一层黑纱,衬得那小小角落格外亮堂,声音也异常清晰。
“小家伙,我们又见面了。”
小丫头从背篓里抬起头,直起腰,还没女人的大腿高:“我有名字的,不叫小家伙,我叫弥封。”
白衣女子轻笑出声:“弥封。那我便叫你小尔罢。”
“随你。但你不要站在这,挡着我卖东西了。”
小镇渐渐远去,白雾越来越浓,周遭清寂无声。弥封在半空飘荡许久,终于在一片浓白中瞥见一抹粉意,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声音。
“……我不愿。明天我就会离开这个地方……”
弥封眉头深锁,艰难地在脑海里扒拉出仅剩的一丝记忆,那时她说的什么来着,似乎是……
“小尔,我心悦你。”
……
“呼。”
床上熟睡的人缓缓睁开眼,入目一片漆黑。她又重新阖目缓了片刻,才揉着眉心在床上坐起,掀开被子打开窗。月色浅淡,心头怅然。
没想到她又梦见了那个女人。时隔久远,对方的音容笑貌皆已忘却,唯记得那身云纹白衣,眉间朱砂,墨发铺垂……走在身侧牵着她手,笑着递给她一块糯香的糕点,一声声轻唤着:小尔,小尔,快些长大……
某些记忆又深入骨髓,绞得她心脏闷闷发疼。
没有睡意,她便推开门出去走走,漫无目的。制止了欲要上前引路的宫人,她只拿了盏灯笼,寻了个方向便一直前走。
她走到了废宫。
推开了殿门,站在床前,不错目地看着沉睡的、轻减许多的女人。就如以前对方曾做过的那般。
没人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
次日,弥封下令解了繁秋荼的禁足。两人暂且和平相处。
繁秋荼不喜欢一一,但她从没问过小家伙的父亲是谁。弥封也没主动解释过。一一也不喜欢繁秋荼,因为她知道,这个坏人是专门来跟她抢母亲的。
就比如此时,母亲不顾她大哭让奶娘抱她出去。自己却和那个坏人搂在了一起。
繁秋荼揽着身上的人,相贴的肌肤和灼热的温度无一不告诉她两人距离的亲密,可她又觉得这人离她好远,缥缈如烟,怎么也抓不住。
她咬住小姑娘的肩膀,含混着哭腔说了一句:
“小尔,我喜欢你。”
***
转眼两年过,一一已经三岁了。小丫头长得肉嘟嘟的,正坐在繁秋月腿上识字。弥封本身是个不喜欢小孩的,再加上狗东西老是跟一个孩子吃醋,日夜在她耳边念叨,最后忍无可忍,她干脆让繁秋月进宫来教养孩子。
一大一小相处得颇为和谐,弥封站在窗外看着,不由眯了眯眼,一个决定逐渐在脑海里形成。
“你觉得一一这孩子如何?”
“头脑灵活,有些聪明,可堪大用。”
弥封点点头,又听身边人说道:“她有一个十分优秀的母亲,只要父亲不是扶不起来的阿斗,这孩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太差。”
弥封神色略有深意。两年了,这还是弥封第一次听对方提起一一的父亲。
“小尔,你能告诉我,她父亲是谁吗?人又在哪?”
每每想起这事,繁秋荼心里都异常痛苦。她恨那个男人,恨他让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疼着宠着的人,承受生育所带来的巨大痛苦。
弥封看见她眼中的心疼,心里或许猜到了原因。她微微一笑:“今晚会告诉你。”
是夜,两人又滚到了床上。只是这次与以往不同。
繁秋荼怔怔看着指缝里的血色,弥封说了什么她都听不清。莫大的庆幸笼罩下来,不知是为她的小姑娘仍然独属她自己,还是因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没遭受过那些要人命的疼痛。
她永远无需再庆幸,或许在她不知道的某个时间,她的小姑娘差点与死神擦肩而过。
“小尔,小尔……”
繁秋荼温柔到了骨子里,弥封盯着房顶的视线模糊不清。
***
在一一七岁的时候,弥封失踪了。只留下一道圣旨,传位于弥初耀,繁秋月监国至新帝十八岁。没提起过繁秋荼,也未给对方留下只言片语。
明明两人昨夜还在亲密,抵死缠绵。夜里的潮热退去,清晨只余一片冷寂。
繁秋荼颓然坐在石阶上,脸深深埋于掌心。许久,清冷的嗓音透出一丝沙哑。
“这么久了,你还是没喜欢上我。”
脑海里又蓦地浮现那四个字——求而不得。
这像一个诅咒。
次日,繁秋荼也不见了,一同带走的还有碧水晴空。官道上依稀可见一串马蹄印,赫然直冲渚州的方向。
此时某地酒楼,一位俊俏小公子大快朵颐。
【宿主,你吃这么急干什么?】
“再不快点,桃花谷的花都要谢了,我让白蕴晚拿什么做桃花酥。”
【渚州离这不远,赶得上。】
“我想多吃几天不行吗。”
“小二,这些全部打包带走,再装一壶清茶,一碟云片糕。”
第58章 席倾眠×白蕴晚(番外一) 我的卿卿啊……
席倾眠第一次见到白蕴晚, 是在一个初秋的早上。她被管事领着来到大小姐居住的院子,远远透过槐树伸展的枝丫间,依稀可见一抹青意。她怀揣着好奇渐渐走近, 铮鸣的剑音也愈加清晰。
管事对她说:“那便是白泉山庄的大小姐, 庄主唯一的嫡女。此后你便是她的贴身婢女。”
席倾眠脆生生应道:“是,吴管事。”
她站在比她高半个头的女主面前, 微抬着视线,在对方看过来时, 两眼弯弯, 粲然一笑,露出了门牙上的小豁口。
容貌尚且稚嫩的大小姐挑了挑眉, 故作老成的脸上闪过一丝嫌弃。
她这位新上任的小婢女怎么傻乎乎的,缺根筋似的, 平时能做好事吗?!
“小姐,奴婢倾眠。”
白蕴晚“嗯”了一声,收起手中的竹剑:“名字不错, 我以后便喊你倾倾。”
凉风四起, 枯叶震落。这片鲜明的景也似乎蒙上了一层秋意, 色彩渐退,慢慢仅剩灰白。
那一年, 席倾眠六岁,白蕴晚八岁。
***
若问席倾眠对白蕴晚的第一印象,她肯定会这么说, 一个八岁的小屁孩, 老成又严肃,脸蛋上还有婴儿肥呢,举止却跟大人似的, 这就是古代大家族里的嫡女吗?
可相处多日后,一个偶然契机,让她发现她那位看着少年老成的大小姐,其实是个傲娇小哭包。
席倾眠趴在床沿,哭笑不得道:“小姐,你哭什么呀?”
被窝里传来闷闷的抽泣声,含混着理直气壮的小软音:“我没哭!”
席倾眠偷偷笑:“那你躲在被子里干什么呀?奴婢都听见啦。”
白蕴晚哭得更厉害了,怎么也哄不好。席倾眠急得抓耳挠腮,还是系统提醒她,她才用所剩不多的积分,在系统商城里换了两颗大白兔。
“吃了奴婢的糖,可就不许再哭了。不然,奴婢就去告诉夫人和庄主。”
小哭包睁着两个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瞪她,抓起糖就要往她身上扔。席倾眠急忙制止:“奴婢只有这两块,你扔了,就再也没有了。”
最后还是席倾眠剥开糖纸喂进她嘴里,小哭包这才安分下来。
“好吃吗?”
“不好吃。”
“好可惜,那这块奴婢自己吃吧。唉,这两块糖奴婢一直没舍得吃,见小姐不开心便拿来哄小姐,没想到小姐却不喜欢……”席倾眠惋惜道,眸里的失望都快要溢出来了。
白蕴晚看见,眼中划过一丝慌乱。她握紧手里的糖,脱口便说出实话:“很好吃,很甜,刚刚、刚刚是我骗你的。你、你别难过。”
席倾眠从臂弯处抬起头,笑得直不起腰来。而白蕴晚愣怔了半晌,不自然地撇过头,藏在发间的耳朵却悄悄红了。舌尖拨弄着嘴里的糖,不由皱皱眉,太甜了。
许久后席倾眠才知道,那次阿晚哭,是被从树上掉下来的毛毛虫吓哭的。
唉,她的小姐啊,看着是个强势的冷美人,实则心里边怂巴巴极了。
***
后来两个人慢慢长大了,席倾眠便再没见到她哭,大白兔奶糖再也无用武之地。
可直到那一天。那年她十五岁,大小姐十七岁。
是个春日午后,两人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休息。中间有人来喊白蕴晚。睡在里侧的人小心翼翼起床,动作轻慢,生怕将自己的小婢女吵醒。
在她离开后,席倾眠眼睫轻颤几下,欲醒未醒,只翻了个身,又很快孰睡过去。
这一睡睡了颇久,也睡得很沉。等白蕴晚回来时,席倾眠已经睡饱了,她大脑朦朦胧胧,正处于即将醒来的状态。
但她也的确没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亦不见缓缓凑近的那人溢满温柔的脸庞。
直到唇上传来轻柔的触感。这抹触感直接将她从半睡半醒的迷蒙状态拉起来。
席倾眠无所知地动了动眼珠,缓缓睁开了茫然的眸子。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方才那抹触感,复杂的视线落在大小姐粉白的嘴唇上。
那是一个轻吻。
刚刚大小姐趁她睡觉时亲了她。
这个世界的女主,亲了她的婢女。
属于男主的女主,吻了他之外的另一个人,那个人还是个女性。
席倾眠心中更加复杂,女主她,怎么就弯了呢?!
女主她,怎么就喜欢她呢?!
席倾眠垂下了眼眸,心中无措,却不难辨其中跳动愈烈的欢喜。
它不该存在,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为这份存在而感到开心。
见到席倾眠的反应,白蕴晚脸色煞白。
“抱歉。倾倾,”大小姐捏紧了袖口,喉咙里干涩地挤出四个字,“我喜欢你。”眼中凝聚起许久不见的水雾,她眨眨眼,似想把泪珠逼回。可事实并不随她意,豆大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砸在地上。
四字入耳,席倾眠心里头纷杂的念头尽数消散,毕竟没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加幸运的事了。
***
两人大概是在一起了吧。谁都不敢确定,谁都有顾虑。
白蕴晚身为这方世界的女主,和天道之子男主订有娃娃亲。那日中午,庄主喊来她,便是在说履行婚约的事。
白蕴晚已经十七了,在遍地十五成婚的古代,年岁着实已经不小。但她幸运出生在武林世家,晚几年成婚也比较正常。
她坚决把婚事又拖后两年,想趁这两年,为她和倾倾的感情,寻找到一条明路。最好是能解除婚约。
席倾眠也十分愁苦,男主是天道之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任务员,出挑的能力没有,积分也不多,系统权限也有限,且这具身体天赋不好,跟着阿晚练了九年的武功,只学到一些皮毛。
出了山庄,她连自保能力都没有。这么废,她该如何守护与阿晚这份来之不易、前路注定艰难无比的感情?
两人都在为这份感情做着努力。不管内在如何,这份感情的表面一直维持着虚假的平和。
直到这份平和被外部打碎。
男主来了,他因有事处理,所以要在白泉山庄借住一段时间。在他到来的当天,白蕴晚被庄主逼着陪对方用了膳,逛了庄子。期间顾霖青多次试图对她动手,但都被她躲了过去。
最后顾霖青也生气了:“白蕴晚,你迟早是我的女人,现在做什么冰清玉洁。”
后来白蕴晚将这事和父母说,两人的说辞并不完全一致,但也大差不差。
“那孩子天赋极高,家世也极好,将来定有一番大作为,你能嫁给他,还是咱们高攀了。你俩迟早成婚,有些事不必排斥。就算将来成婚了,有些事啊,也都依着他。”
“晚晚啊,哪个女人不这样。越优秀的男人,你越约束不住他。”
她怒气冲冲回到院子,在看见席倾眠的那一刻,满腔怨念全部化作了委屈。
她又变成了幼时的那个小哭包。仅属于倾倾的小哭包。
“怎么啦?谁又惹到我们大小姐了?”
“倾倾。”
席倾眠耐心安慰她,见许久还没把人哄好,大白兔也不管用了,她灵光一闪,用积分兑换了一颗上品灵石。青色的流光十分纯粹,绝对是白蕴晚最喜欢的那类“宝石”。
事实也是如此。但除了这颗灵石,阿晚还向倾倾讨要了许多个吻。
只是后来那颗灵石不见了,席倾眠又重新送给她一颗。
白蕴晚拿着新灵石,看着里面精纯的青色灵气,心里头十分熨帖。
“倾倾,我们离开山庄吧,去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所有人都找不到她俩……
这是不可能的。席倾眠暗暗叹气。
系统早就和她说过,只要是在这方世界,就没有女主家族和男主家族的势力深入不到的地方。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想成为你的妻子,想每天亲你抱你,做夫妻间才会做的那种事……”白蕴晚侧头吻她脸颊,呢喃从唇角溢出,每个字都充满了浓郁的爱意。她攥住席倾眠的衣袖,期许问她:“好不好?”
席倾眠眼里涌上湿意:“好,会有那么一天的。”
会的,阿晚,一定会的。
***
意外来的猝不及防。她们的关系被男主发现了。
那是个春日,天气温暖,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各种各样的花朵竞相绽放。是个外出踏青的好时节。
白蕴晚未告知任何人,带着她的倾倾出了山庄,翻过山头,又往南直走数十里地,来到一片翠绿的草野间。这里游人颇多,大都是一些结伴同游的公子小姐,嬉闹声不绝于耳。
白蕴晚指着天上的风筝:“倾倾放纸鸢吗?”
席倾眠点头,环顾四周,在不远处看见几个卖风筝的小贩,便拉着白蕴晚小跑过去:“那里有卖的,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买了一个蝴蝶风筝,笑闹着玩了好一会。席倾眠体力比不过白蕴晚,她停下,急急喘息几下,抬袖擦擦脸上的汗:“我去休息会儿,你先放着。”她并没走远,而是寻了个缓坡,合腿坐下,支着下巴笑眯眯看着前方的青衫少女,神色温柔宠溺。
“我敷衍生存百年,没想到竟在任务世界遇见了我的光。系统,有办法把她带回去吗?”
【抱歉,宿主,系统权限不够。】
席倾眠有些失望,但并没表现出来,她掏出袖里的黑色石头,轻声道:“没关系,还有它。”那是枚留影石,上面记载了自她对阿晚动心之后,两人相处的所有画面。
“留影石记录的影像是立体的,我就当她仍在陪我。”
席倾眠小心地把石头放回袖里,起身展臂把跑过来的少女抱入怀中。
“倾倾,你刚刚在看什么?”
“是个宝贝,回去让你看一眼。”
“只一眼吗?”
“就一眼。再多说,一眼也没了。”
“好哇,倾倾学坏了,看我怎么惩罚你。”
欢笑的声音渐渐远去,一位紫袍少年收起遮脸的折扇,冷眼悄声跟了上去。
白蕴晚拉着席倾眠进入不远处幽静的树林,仗着身高优势将对方抵在树干上,挑起她的下巴,俯身吻了上去。碾磨几下分离,又轻轻咬着殷红的唇瓣,灼热的喘息和沙哑的嗓音混杂在一起。
“倾倾……”
席倾眠抬手摩挲少女眼尾妖冶的红意,又慢慢落到肩头,双臂一勾,主动送上自己的嘴唇。
她们忘情拥吻,迷离的思绪被突兀的脆响惊醒,转头,赫然见一身紫袍的顾霖青。
见自己未婚妻和别人,哪怕是一个女人厮混,他气得两眼猩红,指着她们就骂开。
白蕴晚二人也是大惊,刚刚反应过来,就见一道寒光径直朝席倾眠袭来。
席倾眠慌张避开,利刃擦面颊而过,削掉一缕头发。
顾霖青要杀死她,招招狠辣,席倾眠那身三脚猫功夫自然不敌,若不是有白蕴晚护着,她怕是早就起了几十次了。
可顾霖青是谁?这方世界的男主,气运之子,天道的宠儿,根骨好,天赋高,习武速度更是一日千里,未及冠,功夫便可和那群老不死相媲美。
白蕴晚虽是女主,可也不过是天道安排给男主的附属物,不论是根骨还是天赋,亦或是气运,皆在男主之下。两人交手几十回合,她为护住席倾眠,硬生生挨了顾霖青一掌。那一掌,正正打在心口的位置。
登时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席倾眠接住萎靡倒下的身体,惊忧之下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白蕴晚内脏受损,已然濒死,药石无用,除非能起死回生。
她恳求道:“系统,求求你帮帮我。”
【宿主可以赊积分兑换……】
“不。”席倾眠搂进怀里昏迷不醒的少女,坚定道:“你帮我迷惑住顾霖青,一会就好。”
【我只能帮你半分钟。】
“够了。”她深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里的痛苦,抱起白蕴晚毫不犹豫往树林深处掠去。
“我最多能赊账多少?还剩多少积分?”
系统回的很快:【剩余5,可赊10000。】
“换一粒回元丹够吗?”
【不够。】系统知道她想要什么,飞快分析:【宿主可兑换一张养魂符,共9000积分,余1000可兑换半粒下品洗髓丹,用以重新淬炼女主根骨。这样她醒来后,武艺可更进一步,也不至于……】
“好了,就按你说的做。”
养魂符在这方世界表现出来的是一副山河画,她先将洗髓丹给白蕴晚喂进去,又在那双惨白的唇上落下一吻,含泪轻声说道:“你才十七岁,尚有大好年华,醒来后,务必好好活着。最好是能遇见一个人,替我好好爱你。”
最后在系统催促下,席倾眠不舍地把少女送入山河画中,许是动作忙乱,那颗放于她袖中的留影石竟然掉了出来,正好落入即将闭合的山河画里。而这一幕,一人一统俱未发现。
这时顾霖青追来,一掌震碎了席倾眠脏腑,她咳出碎肉,用仅余的一口气嘱咐系统,赶快把山河画藏好,藏到一个不会被时间流逝影响,也不会被人找到的地方。
等她再有意识时,人已经回到了时管局。
第59章 那些事(番外二) 山河犹在,故人不存……
看着头顶刺目的灯光, 周遭雪白的墙壁,一丝不真实的虚幻感在她心头蔓延。席倾眠捂了捂心口,略有迷茫地坐起来, 那些鲜明的回忆在她脑海如走马灯般一一闪过, 最后定格在一道遗世独立的浅青色身影上。模糊的面庞渐渐清晰,她仿佛又听见那人娇俏笑着喊她“倾倾”。
泪水又滚落下来, 席倾眠蜷起身体,哭得不能自已。
接下来的日子注定不好过。她任务失败, 又赊了一大笔账, 下面接连四五个,甚至是六七个任务都是惩罚任务。惩罚任务十分棘手, 成功率仅有10%。这也是她一般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赊账的缘故。
可这方世界是她过于优柔, 以为柳暗后定是花明,绝处必然逢生……早知道、早知道……
她无能,也没有魄力。
席倾眠沉浸在悔恨和思念中无法自拔, 精神几近崩溃, 每天便是抱着画板写写画画。部长见她不对劲, 想让她清除上个世界的记忆,席倾眠自然不愿, 部长无可奈何,只得绑了她来到记忆疏导室,下令每周一次记忆疏导, 连做七次。
这大抵对她没用, 事实亦是如此。
***
再说顾霖青追上来后,在四周寻找半天不见两人,气急败坏, 种种阴暗念头在心头划过。他冷冷盯着地上的血迹,面上阴鸷浓郁。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顾霖青以为白蕴晚二人被白泉山庄藏起来了。天道之子心高气傲,目中狂妄,他哪能容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虽说两人仅仅是订亲。且他已经认定那两人躲在山庄里,又岂信山庄“不曾见过大小姐和她婢女”的说辞。
于是顾霖青连带憎恨上了整个山庄。
俗话说,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顾霖青生了灭掉白泉山庄的念头,并且已经在心里想好了计策。自己打自然是打不过,如果是整个武林呢?哪怕同样打不过,也必然会让白泉山庄脱下一层皮。
世人皆渴望长生,尤其是那些有权有势之人。顾霖青便散步了白泉山庄内有一颗长生丹的谣言。
这在武林掀起了滔天巨浪。顾霖青藏在一堆小人身后,笑得阴险。
不过白泉山庄建于山中,地势易守难攻,入口难以寻找,哪怕是顾霖青也不清楚山庄入口的位置。再加上山庄内机关遍地,几大门派联攻也不曾得手。
自那时,白泉山庄有长生丹这事便渐渐在武林中销声匿迹,但到底在世人心里留下影子,并代代相传。
白泉山庄被伤了元气,自此日渐式微。
时光飞逝,近百年已过。
武林盟主的大儿子得了不治之症,药石无医,有人又开始打起了长生丹的主意。但白泉山庄虽不比曾经,但依然底蕴丰厚,不是仅仅几个门派联合就能攻下的。若是他们知道入口,解除庄内机关,屠他满门就十分容易了。
武林盟主,也就是顾霖青的孙子顾骰摸摸胡须,眯起那双倒三角眼,想到一个阴法子。
他让最弱小的武青宗掌门的小儿子去做卧底。小儿子吴志齐仅有四岁,若从小带在身边养着,交付信任,以后庄内出了事,任谁也不会怀疑这个毛还没长齐的臭小子。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吴志齐以小乞儿身份被外出的庄主遇见并带回山庄,做了他的三弟子。
如此又是十六年过,吴志齐二十岁。
顾骰的长子身体越来越差,眼见没几个月可活了,武林盟主决定蛰伏了十几年的计划开始启动。
彼时吴志齐有一个在外捡回来的八岁小徒弟。小徒弟名叫被改名白冷心,出身商贾之家,上过学堂,人又聪慧,认识不少字。是当年家中突变,逃到甘州,却被人伢子几次拐卖,在黑市遇见出任务的吴志齐。吴志齐见她根骨不错,又想到将来的计划需要一个小小女童辅助,便买下了她。
白冷心一直由师父亲自带着,行为以及性格或多或少受到影响。再加上她时常被吴志齐灌输一些阴暗事,以及自身曾经的遭遇,所以内心并不纯良。
她穿着一身青色弟子袍,手中拿着木剑,面无表情推开了自家师父的房门,然后坐在椅子上乖巧等着。
这是被吴志齐所允许的。
等了好一会师父都没有回来,她便放松了坐姿,双眼也有些不安分地转动起来。她看见了遗落在地面上的黑灰,也看见了被压在书籍下的一张纸。
她拿出了那张纸,千金子、白头翁、吠日、红矾、三生藤……寥寥几行念了数遍,如果上面没有不认识的字就好了。
耳尖地听到外面渐进的脚步,白冷心把纸张放回原位,双手搭在膝盖上,面容乖巧。见师父进来,她站起恭敬喊了一声:“师父。”
吴志齐锐利扫视一圈,而后撩起袍子坐下,抬起左手覆盖住那本书籍,遮住了露出一角的毒药配方。
“听闻你已经取得了钱老头的信任?”
白冷心点点头:“是。”
吴志齐目光一冷:“那为师再给你一个任务。”
……
白冷心看着逐渐化成一滩尸水的尸体,目光骇然,握着匕首的手臂微微颤抖。之后她像是想到什么,蓦地瞪大眼睛,急忙把泛着绿光的匕首扔下了黑水崖。
她整理好神色,匆匆离开。脑海里却控制不住想起师父方才的话。
“为师已在这把匕首上淬了毒,在他喝醉后,你就杀了他。”
“切记不可用内力,也不可散发出杀意,你就当做自己不会武功,把这匕首狠狠刺进他身体。”
“成功了就回来,若是失败了,自己便跳下黑水崖吧。”
她给吴志齐报了信,之后慌忙躲进了自己屋子,心里的恐惧破土而出,几乎将她吞噬。但在听见窗外师姐师兄们的欢声时,这个仅有八岁的半大小姑娘,吞着口水把恐惧重新压回心底,再也不见。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却第一次感知平静的山庄即将变天,甚至覆灭。
那件事到来很快,一丝预兆都没有。上一秒山庄里的人们还在言笑晏晏,下一秒固若金汤的山庄大门便被劈开。
入口被发现,机关亦无用。因为那位一生呆在黑水崖、平时只爱喝两口小酒、固执守着山庄最后一道防线的干瘪老头已经死了。
当夜火光冲天,杀声震天,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白泉山庄的所有人死不瞑目。
白冷心借着身量小,不太引人注意,边躲边藏边装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来到武器室,推开门躲了进去,并把门从里面反锁。
此处偏僻狭小不易被人发现,门是精铜所造十分结实,最主要是武器室背靠后山,上有一个可打开的天窗。她正费尽心力往上爬,门却被敲响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透过两扇门间的缝隙,她看见两个满身是血的小孩。一男一女,是现任庄主的孩子。姐姐在拼命敲门,弟弟缩在对方怀里,小小的身躯瑟瑟发抖。
白冷心狠下心,没去管这对姐弟,继续拼了命爬向天窗,快了,就快了……
不知道那对姐弟是死是活,也没看见身披血色月光而来的“黑衣”修罗……她拼命往后山跑,那里是她唯一的活命机会。
***
看着满地残肢,白蕴晚执剑立在血泊中,一身青衣染成黑色,衣摆滴着血。她面色阴沉,眸中猩红,映着滔天大火,宛若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恶鬼。
六岁的白梦雪搂着女人的大腿,瞳孔张得极大,她不哭不闹,骇住了般,像一只没有生气的木偶娃娃。
直到女人单手抱起她,一步一步走出山庄,将大火抛至身后,她才眨巴眨巴眼,看着火光失声痛哭起来。
白蕴晚拍着她背,眼中虽戾气沉浮,但动作格外轻柔:“此后,你便是我徒弟,灭门之仇,我为你报。”
不止灭门之仇,亦有杀妻之仇。
屠戮之夜被白梦雪牢牢记在心里,还有右眉尾生者一颗鲜艳红痣的小姑娘。
此后白梦雪化名许若清,被白蕴晚带在身边,两人以师徒相称,她并不知道白蕴晚与她的关系,更不知山庄被灭门的原因。
白蕴晚的武功提升了不止一个大境界,她一边教徒弟功夫,一边带着徒弟追查白泉山庄灭门真相,以及顾霖青的后人。
百年已过,顾霖青已死,有些仇,便让他后人来偿还吧。
白蕴晚一身白衣,坐在屋顶,手边是一坛清酒,她仰头看着月光,脑海里温柔鲜活的笑颜和了无生气的冰冷面庞相互交织,之后又是血流成河与滔天火光……她蓦然握紧了酒坛,捂着胸口喘息。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滚下,白蕴晚急急拿出藏在腰封里的石头,眼泪却落得更厉害。
倾倾自小就说她是小哭包,你瞧,一百多年过去了,她依旧是个哭包。可倾倾呢?倾倾为什么还不来哄哄她?
她闭上眼,想起她醒来的时候。
***
外界沧海桑田,不断变换,可唯有一条绕山而过的河流依旧是条河流。若说不同之处,那便是它由一条大河,演变成了一条小河。再有几年,它或许也和别的河流一样,成为一片平地。
河流清澈见底,缓缓流淌,但河底淤泥沙石颇多,在正中央,一块无棱无角半人高的石头下面,露出一块不知何种布料的一角。
清风拂过河面,泛起一阵细微的涟漪,不知是不是错觉,那高重的石头竟然也是一阵颤抖,片刻后恢复平静。
此地一片空茫,不见首位,或许是正中央的位置,赫然躺着一位身着浅青色衣袍,而衣袍上血迹斑驳的女子。那血迹颜色十分鲜艳,就像是刚刚染上的。
这时,女子眼睫轻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沉睡百年,乍然醒来白蕴晚尚且处于一种迷茫不知的状态。那些久远的记忆已然模糊,哪怕是临死前最后的影像也朦胧似梦,有种不辨真假的虚幻感。
回想起全部的记忆,她可能需要短则半月,长则一月的时间。如果没有那块留影石的话。如果那块留影石不曾恰好滚到她掌心的话。
曾经一幕幕在眼前自动播放,包括席倾眠被顾霖青杀死,以及救助她的场景,但并没有记录下席倾眠消失的那一瞬。
有这些回忆做契机,从小到大的一切她都想起来了。
心里又悲又怒,眼泪还像小时候一样哗哗往下流。她擦了把泪,跃出山河画,跃至水岸。山河画成一副闪着金光的卷轴,乖巧落在她掌心里。
之后她飞快往山庄赶,没想到仍是晚了一步。看了满地尸首她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席倾眠临死一幕重重撞击她的情绪,她仰头悲鸣,夺下敌人手中的剑弑神般一路杀进去。
整个山庄只剩一个活口。在武林屹立数百年的白泉山庄,至此消失。
之后她还是从白梦雪话中推断出,距离遭遇顾霖青追杀那时已逾百年。
接下来白蕴晚以席倾眠之名开始了复仇之路。倾倾不在,但她几乎活成了倾倾。她开始褪下青袍,穿上白衣,开始成熟稳重,开始努力不再哭。但她身负血海之仇,终究成不了席倾眠那般温柔亲和的人,她变得越来越冰冷,越来越不好靠近。
她一边寻找顾霖青的后代,一边查找白泉山庄灭门真相。在这个过程中,她感知自己的武力越来越高,但她天赋要在百年前就发挥到了极致。不解之余,她想起留影石记录的、倾倾喂给她吃的那枚丹药。她了然一笑。
历时多年终于查清楚白泉山庄灭门真相,中间历经的困难与遇到的危险不可胜数。
但没关系,只要能报仇,哪怕没了这条命都没关系。如今她能活着,全靠仇恨支撑。等报了仇,她就、她就……倾倾让她好好活着,但没了倾倾,她又如何能好好活着?
世人不都在追求长生丹吗,那白蕴晚便利用那条留言,让所有灭门凶手死无全尸。
她也开始散布传言,说白泉山庄有一副藏宝图,和长生丹一起被藏在武青宗里。
于是武青宗便被灭门。
之后她又说藏宝图和长生丹出现在某地某山洞里,于是那些贪婪又虚伪的小人不顾真假纷纷前往那处。
绝大部分人都被掩埋在崩塌的山石底下。
白蕴晚冷冷一笑,心中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畅快。
她用这个方法杀了很多人,但人始终杀不完。总有几个运气好的死里逃生。但她并未感到挫败,剩下的人她可以一一追杀。
她便把伏南山作为最后一个动手地点。
但万万没想到,此行竟让她有了意外收获。
席倾眠身上有秘密。她在伏南山脚下的小县城里,遇到了同样怀有秘密的少女。
那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给她的感觉十分奇怪,有些像倾倾。不过这种感觉仅仅一瞬,她不禁怀疑是否是看错了。
她没深想,但在一个夜晚,她坐在房顶看月亮,小姑娘轻飘飘落在她身侧。
“我见过你,在席倾眠的画上。我和她是同事。”
声音很平淡,落在白蕴晚耳中,无异于落地惊雷。
第60章 一些交代(番外三) 那是谁?……
“告诉我你的真正名字, 告诉我你和席倾眠的关系。”
小姑娘坐在她身侧,脸蛋上婴儿肥未褪,模样也颇为稚嫩乖巧, 但那双黑眸却冷漠无情, 望过来时,隐隐透着杀意。
“若我不说呢?”
小姑娘笑了笑, 眼中分明无半点笑意:“说出来我有可能会帮你。若不说,抱歉, 我可能会杀了你, 也可能清除你的记忆。你不是我的对手。”
小姑娘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淡淡道:“你已经知道了你不该知道的一些事。若想保全自身, 唯有一个办法。”
“你就不怕我骗你?”
小姑娘不屑反问:“就你?”
白蕴晚额角抽了抽,手指不由捏紧了身边的酒坛。
她还是说出来了, 把关于她和倾倾的一切。那些隐秘的情感,无望的绝路,那些爱恨, 那些渴望和痛苦……她在倾诉, 她迫不及待想将那份爱意暴露出来。她已经等了很久了。
“你……真能帮我?你说的同事, 又是什么意思?我真的还能再见到她吗?”
小姑娘仰头看了看天,幽黑的眸直勾勾盯着一处, 月光洒在她身上,一半明亮,一半竟有些晦暗, 乍然看来无端透出几分阴翳。
她轻“呵”一声, 翘起嘴角:“我自然能帮你。谁要阻拦,弄死它就好了。”
“至于同事嘛,就是同僚的意思。我还有要事, 需先走一步,等我离开此地前我会给你一只追踪甲虫,那东西会让你顺顺利利报仇,一个凶手都逃不过。”
后来小姑娘果然给她一只甲虫,她也靠着小虫子顺利追踪到了剩下一些人的位置,然后,将他们一剑毙命。
大仇已报,她心里并未因此开心起来,没了仇恨重担,满腔思念几乎日夜将她逼疯。但小姑娘还有事,暂且不能走。
白蕴晚便带着白梦雪在渚州桃花谷隐居。一边思念着倾倾,一边等着小姑娘到来。
后来她告诉了白梦雪她的身份,两人辈分相差很大,她不愿听那些显老的称呼,便让这位白泉山庄唯一的后人称她一声“姑姑”。两人不再以师徒相称。
白蕴晚把满身武艺毫无保留地全部交给白梦雪,只希望这孩子在她走后能保护好自己。
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在谷里呆了不知多少时日,白蕴晚再次收到了小姑娘的消息。说是找到了顾霖青的后辈,若没猜错,那应该是他的重孙。该如何处置这人小姑娘全凭她做主。
次日白蕴晚便白梦雪前往皇宫。只是不曾想,此次到来,却有另一番收获。
“姑姑,当年因她见死不救,雨儿惨死,若非您来得及时,恐怕我也殒命。”白梦雪盯着奄奄一息的女人咬牙切齿:“我绝不会饶了她。”那颗红痣和刀光血雨成了她这些年无法逃脱的噩梦。
子婳——或者该称呼一声白冷心——被囚.禁在了桃花谷,虽然白梦雪口口声声说要杀了她,但到底没有付出实际行动。她恨她,怨她,却也知弟弟的死亡和对方的不作为并没有直接因果关系。
白蕴晚脑子里却一直想着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之前子婳下给小姑娘的毒,她以此为突破口,查出当年白泉山庄灭门惨案竟有子婳的手笔。当年子婳还是个八岁的幼童,竟然如此狠毒,自然不能饶了她。
子婳还是死了,也是她罪有应得。
又几年,桃花谷还是原先样子。一阵风拂过,满树桃花纷扬落下。白蕴晚掸去肩头的花瓣,一手捏着骰子在石桌上掷了下。骰子转了几圈,最后朝上点数是“六”。
她笑笑:“又是我赢了。”
弥封拿了块桃花酥塞进嘴里,两颊鼓鼓:“不玩了,白蕴晚,咱们玩剧本杀吧。”
“你不是说人数不够吗?”目前谷里仅有四人,分别是她,弥封,白梦雪,以及一年被白梦雪“劫持”过来的冯萱悦。而剧本杀需要五人,刚好差一人。
“我把剧本改一改,改成四个角色。”
她话音未落,远处又传来冯萱悦叽叽喳喳的叫嚷。明明都已经及笄了,这人的性格还是原先那般活泼。不过这样总比一年前病恹恹得好。
“弥封,她又来了,快,你快躲起来。”
弥封挑眉:“前两天不是刚来过吗,怎么又来了。”随后她笑了:“悦悦,你去叫梦雪姐姐,我去卧室拿剧本,然后我们去升月亭集合。”
两人风风火火走了,独留白蕴晚兀自失笑,她站起身拂了拂衣袖,踩着满地桃花悠然离开。
再等等,就快了,倾倾,阿晚很快就去找你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