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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出镖

作者:花知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爹,求您了,您就让我去吧……”


    忠义镖局大堂里弥漫着陈旧木料与尘土混杂的气味,卫照雪跪坐在地上,嘴巴撅得能挂油壶,一双手不停扒拉着卫百昌的靴子。


    卫百昌捏了捏眉心,低头望着女儿将眼泪鼻涕往他靴子上抹,恨不得一脚将这犟丫头踢飞出去,但心里头又舍不得,只得勾起足尖抵在她胸口,默默将她推远了些。


    卫百昌看着宛如被鼻涕虫爬过一圈的靴子,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


    “小雪,押镖不是儿戏。江湖风险浪急,你一个姑娘家……”


    卫照雪的耳朵灵敏地捕捉到“姑娘家”这三个字,急了眼,立刻提高声音嚷嚷起来:“姑娘家怎么了?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时候,平阳公主还领过娘子军呢!忠义镖局这么多能人奇士,怎么就容不下我一个女的?”


    忠义镖局坐落于遥城,此地“八山一水一分田”,种地往往是十年九不收,人们被逼无奈,只得出去闯荡,出了不少富商。走东闯西做生意,便少不了要带上三五镖师,当年,卫照雪的祖父卫震镛凭着一手“听风刃”,包揽了遥城一带的走镖生意,白手起家,创办了“忠义镖局”。


    如今的忠义镖局已然盖起了三进大院,手下镖师数百人。卫家虽不比那些钟鸣鼎食之族,但好歹也算是地方有名的小康之家了。


    按理来说,卫照雪作为富贵人家的小姐,该出落成一个闺阁淑女才对。她的母亲柳步嫣是当地富商之女,知书达理,端庄宽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个模范的当家主母。柳步嫣从小便教她学女红,学仪态,学琴棋书画,学风月才情,将那女四书翻来覆去地在卫照雪耳边念叨,却还是没将她养成大家闺秀。


    她除了长得水灵些,像个淑女,别的哪儿哪儿都不像。


    卫照雪从地上爬起来,直挺挺地站着,嗓音清亮:“我苦练武功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护送镖旗走南闯北,劫贫济富——不是,劫富济贫!成为一代侠女!”


    她话说得豪气,腰间的双刀却很不给面子地晃了晃——剑鞘绑得有些松垮了。


    卫百昌望着女儿这副义薄云天的模样,不禁长叹了口气,万千言语无法诉诸于口,只得向女儿轻轻招了招手,弯下腰仔细地将那剑鞘绑得更紧了些。


    卫照雪是个没心没肺的,见父亲默许,便抱着父亲的脑袋用脸狠狠蹭了蹭,蹦跳着出去备马匹了。


    见那苗条的身影渐渐跑远,卫百昌将目光缓缓收回,转向屏风后,轻笑道:“让贤侄见笑了。”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屏风后缓缓转出,他一身月白色袍子,乌发以一根玉簪简单束起,眸色深邃,像是汪了一谭深水,只是神情分外懒散。


    “世叔说笑了,卫姑娘如今出落得这般英姿飒爽,到让愚侄想起当年红拂夜奔的胆识。”


    “哪里哪里,这丫头,心肠比豆腐软,武功却是半桶水晃荡。”卫百昌摆摆手,“……罢了,这一路,可要有劳贤侄了。”


    男子略微俯首,作揖道:“世叔放心,晚辈……自有分寸。”


    —


    三日后,城西狐径坡。


    卫照雪捏着缰绳,手心有些汗湿。她今日特地扒出一件刻意做旧的劲装穿上,将斗笠压得很低,做出一副老成的模样,只是一双眼睛亮堂堂地睁着,泄露出几分紧张与雀跃来。愣头青未必不会被唬住,但在老江湖的眼里,这不过是只初入江湖的小牛犊子,银样镴枪头罢了。


    她身后那辆普通的青篷马车里,坐着的便是她镖师生涯的第一位主顾——据说是北边某位致仕官员家的小公子,姓赵,赴京求学去的。


    队伍里除了她和赵小公子,还有一名年轻的小镖师阿傅,以及趟子手贵春。


    卫百昌临行前还不死心,要叫几个老镖师跟着,被卫照雪通通回绝了。她年纪小,又是第一次出镖,若是带上那些好为人师的老家伙,指不定要怎么对她指指点点。


    “卫镖头。”车帘忽然被玉骨扇掀开一角,露出赵小公子半张轮廓分明的俊脸,“这马车颠簸得厉害,叫我歇息都不得安生,速度能否放缓些?太颠簸了,实在是有失风雅。”


    卫照雪一怔,忙回头道:“赵公子,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放缓速度恐怕有所不妥,我们还是……”


    “哦?”那赵小公子拖长了鼻音,眼里浮现出些许玩味,“临行前,卫镖头不是说护我周全绰绰有余,怎么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办不到?还是说……忠义镖局接了镖,却不听雇主的吩咐?”


    这话噎得卫照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雇主最大,这是镖局的规矩。只是这雇主着实不讲道理,伙计们在毒辣的太阳下晒着,他一身清闲倒还挑三拣四起来,着实不懂礼数。


    当然,这话只能憋在心里。卫照雪深吸了一口气,扭头低声道:“贵春,稍微慢些走。”


    车速慢了下来,慢得让人心焦。卫照雪瞥了眼几乎原地踏步的马蹄,咬着下唇狠狠剜了一眼车厢里的人。


    那赵小公子似乎与她颇有默契,恰好转过头来对上她恶狠狠的目光。卫照雪慌忙睁大眼睛,转过头去,像个没事人一般继续骑马,心里祈祷那赵小公子别再找茬。


    “卫镖头。”


    那烦人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卫照雪心里暗暗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随机转过头来挤出一个虚伪的笑,柔声道:“公子有何吩咐?”


    赵小公子蹙着眉,看着她的脸,却不说话。


    卫照雪内心有些发毛:怕不是看见自己刚才的眼神了……要找自己算账?


    那是万万不能承认的!若是传出去忠义镖局的镖师跟雇主不对付,那以后就没生意可做了。


    卫照雪内心暗暗打着退堂鼓,怯生生地瞄着赵公子,谁料他慢悠悠地开口说道:


    “日头太烈了,晒得我头晕……我记得包裹里头有把油纸伞,卫镖头替我撑伞遮阳可好?”


    撑……撑伞?卫照雪瞪圆了眼睛。


    卫照雪虽从没跟人真枪实剑地斗过,但一直自诩武功天下第一流,毕竟家里的镖师们个个身手不凡,刀枪棍剑各有所长,她集百家之精华,那必然也是不容小觑。


    她是要成为江湖传奇的人,现在倒要像个丫鬟一般给这纨绔子弟打伞?什么狗屁道理?!


    “赵公子!”她的声音带了火气,“我需时刻警戒,以防不测,您将帘子放下来便可遮阳了!”


    “哎呀……”那赵小公子捧着脸,委屈道,“这外头花草如此茂盛,岂能自覆双目,辜负良辰美景?还是说忠义镖局收了银子,却不听……”


    “我撑!我撑便是了!”卫照雪听不得这些话,憋着气,从包裹里翻出伞来打开,别扭地侧着身子,努力将伞遮在马车的车窗上方。


    赵小公子靠在车窗边,看着她咬牙切齿又不得不从命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阳光透过伞面,在她气鼓鼓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倒真有几分……有趣。


    “有劳卫镖头了,”他斜靠在软垫上,语气愉悦,补了一句,“举稳些,晃得我眼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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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卫照雪:“……”


    她现在很想“一不小心”把伞柄戳进车窗里,捅他一个大窟窿。


    马车慢了些脚步,本来可以赶在午时去客栈喝口茶避避太阳,如今却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卫照雪肩头被太阳晒得生疼,竟有些神思恍惚,仿佛听见后头有阵阵马蹄声,回头去看,却只见滚滚的热浪。


    这是要中暑了么……卫照雪蹙着眉头,从水囊里倒出些水,往脸上囫囵一抹,终于凉快了些。


    做镖师这一行,往往命苦且短,奔波操劳半生,比寻常百姓多捞些银两,却常常无福消受。


    卫照雪的祖父在战乱中丢了一只手,未到知命之年便与世长辞,祖母是当年镖局里头唯一一个女人,也惨死异乡……这几十年来,丢了性命的镖师数不胜数,全都被一一记录于册,供奉于祠堂之上,厚厚一沓,不忍卒读。


    这也是卫百昌阻挠她做镖师的原因。


    卫照雪是小辈里唯一一个丫头,被家里人宠着惯着长大的,听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女孩儿嘛,要吃那些苦头做甚,寻个好人家嫁了,一生安稳便好。”


    卫照雪泡在这名为规劝的唾沫里,偶尔也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能好好活着,偏要去寻那死路做什么呢?


    可她心里有个武魔。


    若是要深究这股着了魔的劲儿从哪里来,还得从她住在裴将军府的那段时日讲起。


    裴家与卫家是世交。卫照雪五岁那年,家里出了些变故,将她交到燕京裴将军府上寄养了一段日子。


    裴将军膝下有一独子,名叫裴清朔,长她三岁,她唤他,小裴哥哥。


    小裴哥哥整日在院子里练剑,她在一旁扶着板凳眼巴巴地瞧着,只觉得英姿飒爽气概不凡,吵着嚷着要跟小裴哥哥一块儿练剑,还抱着小裴哥哥的剑不肯撒手。只可惜小裴哥哥从不肯她碰兵器,裴将军也惯会敷衍人的,捡了根树杈儿给她,便哄她说这是尚方宝剑。


    小丫头当即就撅起嘴,把树杈子往地上一撂,“哇”一声嚎起来。


    “不带这么骗人的!”


    “你们就是欺负我是个女孩儿!”


    后来回了遥城,她也没忘了这桩子事,吵着闹着要学武功,甚至闹起了绝食。卫百昌被她烦得头大,便让她跟着家里的师傅们东一拳西一脚地学起来。


    卫照雪当时还小,没开始记事。这些“风流轶事”,以及“小雪儿”的所说所想,也都是家里的大人说与她听的,或多或少有些添油加醋了,真假参半,她也分不清,记忆里的小裴哥哥,也早就模糊了面容,只留一个如青松般挺立的影子。


    仔细想想,从五岁到如今十八岁,她再也没见过裴家人。


    此次上燕京,也不知能否再遇见……怕是遇见了也认不出了,十三年光阴,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卫照雪正悠悠想着,那烦人的声音却如长虫一般钻进她的耳朵。


    “卫镖头,路边这果子看着甚是鲜美,你替我采几个如何?”


    卫照雪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里默默将小裴哥哥与眼前这人从头到脚比了个遍。


    不管小裴哥哥长成什么样,总之不会像他这个死样子,鸡蛋里头挑骨头,吃个咸菜还嫌齁。


    卫照雪心里火气正盛,正欲尖牙利嘴地刺他两句,却陡然听见“咻”的一声。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猛然从林子里射出,“哆”的一声,深深钉入了马车车厢壁上,箭尾兀自震颤不止!


    “有埋伏!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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