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给他降个一官半职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罗姈这话一出,诸夫人大为不解,只有盼着夫君步步高升的,哪儿有求着贬官折爵的。
拉来一个蒲团,罗姈干脆坐在大伙儿中央,开始诉苦:“诸位姐姐们也知道,我自个儿照应这食店很是不易,我家那位不帮忙就罢了,还说我终日提篮过巷有失体统,将我贬的一文不值。”
开始逐条细数顾承禾的“罪状”。
“顾将军竟是这样的人?”暴脾气的唐娘子听罢大为光火。
一向静心养气的张夫人也忍不住皱眉:“当真是看不出,我还当他是个稳重疼惜人的。”
罗姈低头叹气:“许是为近日石统领的事儿烦心吧,”她还为顾承禾解释,“成婚前从来没跟我说过一句重话。”
一双柳叶眉恰到好处地似蹙非蹙,惹人疼惜。
有女郎立即道:“哎呀我的好妹妹,你是被男人的鬼话哄了,婚前浓情蜜意,娶回来一眼都不带瞧的。”完全是过来人的语气。
“姐姐们也晓得,为着这桩婚事我与娘家是断了的。”罗姈说着挤出两滴泪,“没有娘家做倚仗,我都不敢跟他回嘴,只能唾面自干。”
说到这里大家都明白了,在夫家受了气最重要的就是有娘家能撑腰。
李夫人拍拍胸脯:“妹子你放心,咱们就是你的娘家,姐姐给你撑腰。你想叫他吃个教训是不?赶明儿我就叫夫君上折子好好骂他一顿,要不够我还有个做御史的弟弟,他会骂人,骂得可脏了。”
“就是!欺负咱妹子娘屋里没人,给他长长记性!”
女性是天然同盟,唐娘子认真教罗姈:“以后他要再敢骂你,你一定要怼回去,咱们女人不能吃亏!”
张夫人也道:“你就跟他吵,吵离了姐姐再给你介绍,好郎君多的是,咱这条件还怕找不到一个称心如意的?”
说着说着竟还真提前给罗姈物色起来了。
还好崔平和小春赶紧奉来了糖水,救她一命。
隔老远就是一股浓郁的黑芝麻香。
没错,今日的餐后甜品就是黑芝麻糊。
清早起来就开始磨芝麻,为的就是这一碗香浓。
黑黝黝沉静在碗中,看似很稀,用羹匙提起就啪塔啪嗒往回落,实际吃到嘴中完全不是这样,非常厚实的口感,因为磨得不是很细,所以还能咀嚼到一些颗粒,砰的一下在舌尖爆开醇足的芝麻香。
像一碗稠乎乎的黑粥,稍微静置那么一会儿,表面就结了皮。
轻轻一吮很顺滑吃进嘴里,但是厚厚地糊在嗓子眼儿,让你充分记住黑芝麻的香气。
再咂咂嘴,好一番回味。
张夫人爱极了这一口,问罗姈:“这糖水怎么做的,我也学一学。”
“甭麻烦,夫人想吃就再来,这一旬都有。”罗姈答。
真不是她藏私,实在是这芝麻糊老费功夫了。像今天她和小春崔平三个人做了足足一个时辰,而且寻常不进厨房的人也很难掌控。
就说这炒芝麻,黑芝麻什么时候是炒熟了,放在黑黢黢的锅里根本看不出来,新手很容易就糊锅。
不过后来罗姈学了一招,放几颗白芝麻在里面,当白芝麻变得焦香微黄,黑芝麻自然也就一同熟了。
然后是最费力的,用石磨碾子把黑芝麻和江米全都碾成糊糊,若想更香可以再添几个红枣。
做完这步,三个人几乎就要累瘫了。
这时候罗姈无比想念现代的破壁机。
不过煮出来的香味还是非常疗愈人心的。
除了经典的醇香黑芝麻糊,她还做了炖蛋的版本。
这种就是等传统的芝麻糊放凉结皮,羹匙立上不倒后,混合蛋清和牛乳浇筑其上,蒸熟以后又是一重风味。
双层口感黑白配,上面的炖蛋像软玉一样,下面的黑芝麻稠得发亮。
先入是嫩滑的轻盈,混杂牛乳的甜香,颤巍巍地滑进喉咙,云朵似的清缈。其下就是黑芝麻糊,浓稠甜蜜,使天上的云彩落入平和踏实的土地。
一口炖蛋一口芝麻糊,根本不会腻烦,倒像是周而复始的奖励。
这下真是吃美了,宴毕罗姈亲自送客:“期望姐姐们日后玉趾亲临。”不忘道,“还有这方宋锦,姐姐们喜欢尽可带走,就当是妹妹准备的伴手礼了。”
满载而归,诸位夫人娘子们喜不自胜,纷纷表示定不会忘了罗姈的嘱托。
……
第二日晚暮。
罗姈在房间里咬着笔头,一手拨算盘,一手翻账本,口中径自念叨:“三下五去二,四下五去一,嗯……五上五进一。”
扒拉半天,一捋算珠子,啊啊啊烦死了,算账怎么这么难!
尤其百味坊又新进了酒水,添了笔酒帐,她的算筹能力本就捉襟见肘,事务一杂,彻底晕头了。
唉……愁的啊,暮食都不想吃了。
感应到人的烦躁,东狸跳上罗姈的膝头,不停用小脑袋拱着她的肚子,一会儿又跳上桌子,梆梆打了几拳算盘,替罗姈出了口气。
“打得好!今天给你再加一条小鱼干!”罗姈摸摸它的脑袋,表示奖励。
“娘子!娘子!救命啊!”小春哀嚎着跑来敲门。
“怎么啦又是?”罗姈耷拉着脑袋回应。
“那个签菜我们做不好,下油锅不是散了就是打卷了,您来看看吧。”
“不是教过一遍了嘛?”罗姈无奈起身。
今晚暮食她还等着吃现成的呢。
“那我没您和崔姐姐聪明嘛,再教一遍,再教一遍。”小春不由分说把罗姈拉进厨房。
罗姈围上围裙,阿莲阿香阿山阿海也全都围了上来。
扫一眼案板灶台,几个人像书院里功课不合格的学子一样默默低下头。
罗夫子拿起筷子搅了搅:“你看你们这个肉馅儿,没加鸡蛋清当然不黏合。”摇头轻叹,“还有这个网油的筋膜也没拍断,下了油锅可不是要打卷儿么。”
“我再给你们示范一遍。”
重新细细搅了馅儿,裹网油,蘸面糊,下油锅。
夫子就是夫子,做起来麻利又轻快,游刃有余。
方才还压不紧的肉馅儿在罗姈手里就变得分外团结,裹不上的网油也老实黏合,到了下油锅时更是不敢散漫,一个个直挺挺的,板正得不得了。
五人仔细瞧着,认真地学。
罗姈将小春遗漏的要点全都重新补上,除了原本的鸭签,又多做了羊签和鹅签。
祖母也还没用饭呢,罗姈干脆送一份到祖母院儿里一起吃。
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罗姈布饭,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
闻着就香气扑鼻,映入眼帘的深青釉彩大圆盘上垒着数枚“黄金签子”,细一瞧,旁边还抹着赤红的酱料,形状恰似一轮红日。
“这普通的签菜经由少夫人的巧手一摆弄都不普通了。”一贯寡言的刘姑姑都忍不住称赞。
罗姈抿唇一笑:“祖母快趁热尝尝。”
老夫人执著取用,罗姈从旁提点:“蘸此酱食用风味更佳。”
老夫人从善如流,先夹了一块羊肉的。
这一口她嚼了许久,眸色更是几度变幻,最后归于讶然:“我从未用过这般可口的羊肉签!用了三娘的羊肉签,从前的羊肉签简直白用了!”
“吃着一点儿不腻,这茱萸辣酱调的真够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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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高的评价,也不枉她费这诸般功夫。
罗姈:“其实这功劳不全仰仗茱萸酱,您再回味回味,可觉杏香?”
老夫人仔细咂摸舌尖:“还真是有点儿杏酸味。”
说起庖技罗姈不免|流露些许自得:“盖因我在腌羊时放了杏泥,用时再佐辣酱,便不觉油腻,只有开胃了。”
传统的签菜就是取肉馅儿裹上网油,再挂一层面糊炸制而成,香是香,可用多了难免油腻。
所以除了鸭签用的仍是网油,羊签她改用了腐皮代替,而鹅签则用的是蛋皮。
还在腌渍时费了很多心思,除却寻常要用的葱白、淡酒、盐以外,特意多放了良姜草果,再将她夏日存的腌杏捣烂成泥加入,才算完满。
最后将腌制好的羊肉与松黄、姜汁同炒,八成熟后再裹上腐皮下锅,炸至金黄捞出装盘。
“此间还有两味呢。”罗姈言笑晏晏地示意老夫人再用。
这次老夫人没蘸辣酱,单独取用。
她挑了挑眉:“唔……这道鹅签也好。”
鹅没有羊的腥膻气,且为了区分口味层次,这道鹅签没加杏泥,而是夹笋丝菜丝和香蕈葱段,做了个爽脆口。
“还有这鸭肉的,鸭肉滋五脏之阴,清虚劳之热,补血行水,养胃生津,您一定要吃。”说着又鼓捣老夫人夹上一块。
“也好也好。”
在罗姈的卖力兜售下,老夫人不知不觉竟将一盘签菜全吃光了。
罗姈又陪着散步消食,倏忽就到了晚上。
独自回房,罗姈继续愁眉苦脸地对着账本发呆。
明月高悬,清辉如霜,顾承禾终于踏夜而归。
卧房里的油灯朦胧地亮着,投下一地暖光。
还没睡么?
他思索再三,叩响房门。
“……进。”声音有气无力。
推开门,就看见一个乌发女鬼伏在案头。
“你……”
听见低沉的男音,女鬼抬头:“顾承禾?”
倏地眼冒精光,抄起算盘就冲到他面前:“你会不会算账?”
他摇头:“没学过。”
女鬼叹气,幽幽飘了回去,同先时一模一样的姿势倒在桌上。
了无生机。
顾承禾踱步进来,带来一身寒气。
罗姈抖了抖,换了个靠熏笼更近的方向,保持着姿势继续发呆。
“你在苦恼算筹?要不要我给你找个账房?”顾承禾沉吟,“百味坊还有什么缺的吗?胡椒和茴香之类的香料够不够?”
古怪,这还是顾承禾第一次这么关心她。
罗姈直起身子,一脸疑惑:“怎么?干嘛无事献殷勤啊?”
顾承禾握拳虚咳,径自拖了凳子坐下说话:“今日上朝不知怎的,陛下说有许多参我内行不谨,德行有亏的折子,”问罗姈,“说我薄待妻室,你知道是哪里来的谣言吗?”
罗姈:“……”
呃……好像就是她这个妻室亲自传的。
“呵呵……”半晌她才尴尬地笑笑,挠头,“那个……那陛下怎么说?有罚你吗?”
如果顾承禾能因此获罪,受个不大不小的苦楚,武官顾系一派遭受打击,说不定就能换石敢信出来了。
罗姈是这么想的。
“陛下责备了几句,今日朝上还有要事,上元节后西戎使臣将至,通商一事还未有定论。”
“啊?”罗姈失望道,“石统领的案子也没提?”
顾承禾摇头。
罗姈暗自咬牙:她都已经使尽浑身解数了,这皇帝心眼儿怎么这么多啊,他到底在想什么?非要置顾家于死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