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蓬莱岛(十二)
提及千机剑尊,剑宗长老不由得多说了两句:“千机剑尊是个奇人,传闻,他未创立清微宗时,是灵霄宗预定的下一任宗主。曾经,他一人一剑连挑十八宗,打遍当时尚未分裂成三十四州的九州,闻名整个修真界。”
“只可惜后来不知犯了什么错被赶出宗门。自那以后,他创建清微宗,又在仙魔大战中以一宗之力抵抗十万妖魔。”
清微宗人杰地灵,门中弟子各个天赋优异,实力强悍,若非最后被灭门,不知这三十四州现在是何光景。
生死危机前,白狐还抱有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他在尾巴上施了幻术,如果祝辞盈一时大意没有切断他最后一根尾巴,那么他就有机会逃走。
白狐这般想着。
“已经开始规划待会儿从哪个方向逃了吗?”
白狐愕然,少女嘴角噙着嘲弄的笑容,仿佛真的窥探到他的想法一样。
白狐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也会读心术。
祝辞盈的双瞳再次渡上一层金色:“你的最后一只尾巴在这里对吧?”
白狐矢口否认,求饶的话挂在嘴边,可祝辞盈的剑比他的嘴更快,飞剑穿透他的尾巴,钉在地面。
白狐惨叫一声,呼吸全无。
他的身躯化作齑粉,风一吹散得无影无踪,徒留一枚白色的妖丹落在地上。
祝辞盈抬手,灵力包裹住妖丹落进她的小木盒中。
用灵力烘干衣服,全身暖洋洋的。她迈步走到河边,弯身,双手捧起一点水洗去脸上的血迹。
日落西山,天色欲晚。
“师妹——”
曲挽青远远与她招手。
四人在河边汇合。
徐非淮点燃一把干柴,四人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云不尽心思细腻,最先察觉出祝辞盈的气息变化:“恭喜师妹突破瓶颈,正式步入元婴期。”
曲挽青惊喜道:“原来大家议论纷纷的天道宠儿是盈盈师妹呀,恭喜你。”
徐非淮:“恭喜。”
祝辞盈一一道谢。
“二组的积分目前已经突破两千积分,遥遥领先。”云不尽提道。
曲挽青:“盈盈我们何时动手?”
“明日大部分小组都会汇聚到山顶争抢最后的积分,我想,二组还能再被养肥一点。”祝辞盈说,“明日午间,趁他们精疲力尽,咱们动手。”
她从储物袋一样样掏出前天捡到的可食用灵植:“今夜好好滋补身体,明日还有一场恶战等着咱们。”
“师妹要做灵食?”云不尽若有所思片刻,掏出一个丹炉,清干净炉子边缘残留的血迹,“用它当锅烹煮食物正合适。”
曲挽青眼角微抽:“师兄你从哪儿弄来的丹炉?”还带血啊!
云不尽回想了一下:“初入秘境的时候我被四个丹宗的弟子合围,于是跟他们深入交流一番,他们送给我了。”
“还说什么,大家都是朋友,朋友之间送礼稀松平常,不要客气之类的话。”
曲挽青扶额:“那…你是怎么想出用丹炉做饭?”
云不尽:“我的一位不曾谋面的朋友说的。”
曲挽青:原来是被带歪了。
祝辞盈倒是对丹炉做灵食饶有兴趣,灵食经过炉火淬炼更加精纯,效果翻倍。
四人分工,曲挽青清洗灵植,徐非淮拔剑切成工整的小段,云不尽控制炉火,祝辞盈翻炒。
几人一面欣赏着星空,一面品尝佳肴。
“太好吃了。师弟你觉得呢?”
“嗯,好吃。”
“我朋友说的没错,丹炉做出的灵食
更加美味。”
饱餐一顿后,大家各自寻了一棵树,睡觉休息。
祝辞盈一手枕在脑后,一手伸展在半空,手掌盖住一颗星星。
落入化龙河时,她看到的师兄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她幻想的呢。
*
第二日,试炼最后一天。
[播报]:二组获得积分四百分,总积分,两千五百五十分,总排名第一。距离时间结束还有六个时辰,请各位参与试炼的弟子做最后的冲刺,拿到满意的名次。
“把东西交出来,别逼我下死手。”
“我呸!赵泽你不要脸!搞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有种和我单挑。”
赵泽嗤笑:“你以为凭你现在的状况,能打败我?”
他故意踩断那男修的手骨,夺走他的灵植。
简阳丘皱眉:“赵泽,你做过了。”
赵泽不以为然:“那又如何,我是二组组长,你得听我的。”
简阳丘沉下脸。自从他回归队伍就发现赵泽飘了,听另两个人说,云不尽实力不敌他,丢下灵植逃跑了。因此,赵泽自以为自己超越了云不尽,心态变得格外狂妄。
可他不认为事情会这么简单,总怀疑其中有诈。
他调出玉简,查看了一组成员,仍旧是铁打不动的四个人。
他想起被自己打入河中的女修,他全力一击打出去,那女修根本无法抵挡,但她竟运气这般好,未被踢出秘境。
“休整一刻钟。”赵泽灌了口水。
“啊?一刻钟?”一男修道。
赵泽眸光一厉:“怎么,有意见?”
回答他的是一道自背后传来的清亮的女声:“有啊,打一架?”
赵泽错愕回头。
四人并肩逆光而立。
都是他熟悉的面孔,云不尽一伙人。
“手下败将也敢再回来班门弄斧。”
云不尽啧啧感叹:“赵泽,过去这么久,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稍稍得意一点就忘记自己有几分几两,是什么货色。”
他鲜少有这样讲话难听的时候,赵泽再傻也知道自己被耍了,他先前逃跑根本不是打不过他。
“哼,你不是也和以前一样,一肚子坏水,就会使阴谋,玩心眼。”
“原来我在心中的形象这般好,善智谋,懂谋略。”云不尽笑眯眯地道。
两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一个眨眼之间已经颤抖在一起。
曲挽青和徐非淮视线交汇,同时拔剑冲向对手。
祝辞盈执萧,望向简阳丘:“咱们之间有笔旧账,今日得闲,不妨一起来算算。”
简阳丘不敢大意,拔剑出鞘。
他在等祝辞盈先出手,然出乎他意料的是,祝辞盈并未吹动玉箫,而是提着它一步步靠近自己。
简阳丘直觉有诈。音修哪有近战的?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时刻关注她手部的动作。
空间扭曲的一瞬,简阳丘捕捉到动静,抬手格挡,玉箫与剑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简阳丘平静无波的心掀起惊涛骇浪,剑?他在祝辞盈的进攻中察觉出一丝剑气。可她手里握着的是一只萧。
祝辞盈嘴角轻勾:“没见过以萧当剑的音修吗?”
简阳丘瞳孔骤然间紧缩。
祝辞盈未掩饰自己的修为,元婴的气息稍加露出便让对方慌了神色。
她推开简阳丘的剑,快速挥舞玉箫,带着凌厉的剑气,专攻他薄弱的防御点。
好快的速度!简阳丘应对几招后略感吃力。
他的天赋还算万剑宗的佼佼者,突破元婴期用了整整十年,但眼前的这个少女呢,她的骨龄只有十八岁啊!
十八岁的元婴期何其恐怖!
天赋妖孽,音剑双修何其凶残!
简阳丘现在无比后悔,自己昨天为什么没有下河查看,斩草除根,非要留下一个后患。
世间没有后悔药,祝辞盈也不会给他机会后悔,抓准时机,刺出玉箫,剑气穿进简阳丘胸口,却在靠近心脏的位置停下。
简阳丘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愣神片刻后,他道:“我输了。”
他拿出自己的灵植:“为什么没刺进去?”
问出声后,他又心生懊悔。他的问题其实很愚蠢。他的卑劣只能彰显别人高洁的品质。
祝辞盈也当然没有回答,拿走灵植,转身离开。
“云不尽这次不管你逃到哪儿,老子都会追上你,亲自把你踢出秘境!”
赵泽胡乱地挥剑,剑气砍在土墙之上,土墙岿然不动,依然坚固。
云不尽躲在后面,喊话道:“你先劈开这面墙,我会好好考虑认真和你打一架。”
赵泽:“你少在那儿装孙……”他的话还未说话,后背就挨了一脚,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土墙上撞去。
云不尽见势,掐诀的手一松,土墙遁入地中。
赵泽没有任何阻碍地,脑袋重重砸向一棵树,树木拦腰折断,倒在地上扬起一大片尘土。
赵泽啐出一口血沫:“谁?谁暗算我?”
一根玉箫神出鬼没地抵上他的额头,祝辞盈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让你做黄雀,同样,我也能猎杀黄雀。”
“赵泽,给人当枪使的滋味不好受吧?”
赵泽无被她刺激一通,心情无比烦躁:“简阳丘你他妈的死哪儿去了?”
四周寂静得鸦雀无声,赵泽抬头扫视一眼,两眼一黑。周围根本没有人,他只顾着自己和云不尽打架,不知不觉间,自己的组员都被淘汰了。
赵泽心中一沉,慢慢地产生恐惧。
他骂道:“一群孬种!我死都不会把灵植交给你们的。”
“你身上的积分太脏,我们一组不、要。”祝辞盈说。
赵泽从小到大一直是众星捧月的人物,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他目光死死凝在祝辞盈身上,目眦欲裂。
祝辞盈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我记得你说过我没实力,只有挨揍的份。若真有本事,直接来打你就好,而且,你还得站着不动让我打。”
“是吗?”她点了赵泽的穴道。
赵泽动弹不得,对方的拳头却已经如雨点一般落了下来。
“师妹,手打疼了吧?”云不尽关切道。
祝辞盈心领神会:“疼。剩下的交给师兄来打吧。”
赵泽心头哇凉。落到云不尽手里被他折磨得,他还不如直接去死!
云不尽不负众望,掐诀,土地冲出两根藤蔓,一左一右开始扇打赵泽。
不一会儿,赵泽被打得皮开肉绽:“喂,你们别忘了岛主说过,不许恶意羞辱虐待其他宗门弟子。”
曲挽青故作惊讶:“呀,你现在想起来了。可惜晚了,你上了岛主公布的黑名单,所作所为罄竹难书。在水镜里,生死自负。”
他的叫喊,怒骂无人在意。
祝辞盈拿出两个木盒,一一打开,九尾白狐的妖丹和金玄花。
播报声同时响起。
[播报]:一组获得积分六千,总积分七千七百,名次上升至第一。
绝对的,断层第一。
播报结束,秘境里的弟子再次沸腾起来,一时间,无人再敢打她们的主意,只得将目标放到第二,第三名身上。
*
第四日,比试结束。
阵法传送众人离开秘境。
俞永霁满面春风,郑重宣布:“恭喜一组,恭喜少阳宗夺得此次试炼的魁首。”——
作者有话说:云不尽(惆怅:“什么时候才能和我那有趣的网友奔现啊……”
第23章 蓬莱岛(十三)
“恭喜少阳宗,恭喜玉隐真人收了个好徒弟。”
有一个人带头,在场其他宗门的带队人纷纷站起来恭贺。各自说着比试中,少阳宗弟子如何地团结,如何地有勇有谋,以及其他的可圈可点之处。
当然,有人被夸赞,相对应的,便有人受责骂。
——万剑宗的席位。
简阳丘和另一位弟子抬着担架,伤员赵泽浑身缠满白色纱布,脑袋亦没能幸免。唯有露出的一双眼睛可以传达他的部分情绪。
带队长老李长京一甩衣袖,语气愤愤道:“你们不必帮他求情。赵泽在秘境中的所作所为卑劣无耻,丧尽天良,不
配再继续做我万剑宗的弟子。”
赵泽瞪大眼睛,无端的恐慌一点点蔓延至心头。李长京善恶分明,嫉恶如仇,他的行为举止确确实实地触碰到了他的底线。若是赢得比试,他尚且能编出理由堵住他的嘴。可一朝失算,落得这样的下场,他着实无力应对。
他支支吾吾,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简阳丘俯身凑近了听,赵泽说的是,他知道错了,求长老网开一面,不要将他逐出万剑宗。
“他在说什么?”李长京问。
简阳丘垂眸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淡淡道:“回长老的话,师兄在喊疼。”
“疼?被他打伤,被他恶意羞辱的弟子们难道就不疼吗?就该让他长长记性!”李长京斜睨他一眼,没好气道,“秘境里的事,我已经用留影石记录下来,不日将会送回万剑宗,相信宗主和其他几位长老自有定夺。”
周围陆陆续续有目光汇聚到万剑宗的席位,李长京朝他们拱拱手,然后弯下腰深深地施了一礼。他放低姿态,语气诚恳道:“诸位,万剑宗弟子赵泽品行不端,手段残忍,给各家弟子造成不少损伤。我先在此给你们赔个不是。”
“我向你们保证,待我回到万剑宗,必定对他严惩不贷。他的过错,万剑宗也会做出相应的补偿。”
话说到这份上,其他宗门的带队人不好发作,气也消了大半。
合欢宗的长老第一个站出来打圆场:“有李长老这句话,我们便心安了。”
法宗长老道:“李长老摊上赵泽,属实倒霉。”
其他人表示认同。
——少阳宗的席位。
俞永霁把准备好的木盒交给云不尽,拍拍他的肩膀,脸上笑意又增加几分:“做得好,晚上回府喝两杯。”
云不尽推拒道:“其实这次出谋划策,出力最多的人是师妹。”
曲挽青:“所以,我们一致决定把天灵芝留给师妹。”
徐非淮点头。
俞永霁看向祝辞盈,她没多想,拒绝了。
“单凭我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赢得比试。我们是一个团队,按道理,奖品应该平分。”
第一名的奖品有天灵芝,飞舟和一个心愿。
俞永霁道:“可以。把天灵芝分成四份,炼成丹药,虽然效用减去大半,但足够媲美高级丹药。对了,在离开蓬莱岛之前,你们有什么心愿需要我帮忙完成的?”
曲挽青眸光一亮,她等的就是俞永霁这句话:“有有。俞叔叔,我很喜欢蓬莱岛的人文风景,能否让我用留影石做记录?”
俞永霁哈哈一笑:“没问题。”
云不尽脸色微红:“俞叔,我听说蓬莱岛的月老庙是三十四州最灵验的,我想去求两根红绳。”
“你小子居然还是个痴情的!”俞永霁用揶揄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然后拿出一张金卡递给他,笑嘻嘻道,“小事一桩。带上这张卡,可以走绿通。”
徐非淮难得说出两句完整的话:“俞叔,我想去药铺抓点药。还有,再去灵兽阁采购一些东西。”
俞永霁大手一挥,给他一大袋灵石:“灵石不够用的话,直接报我的名字。”
最后轮到祝辞盈,她神色郑重地道:“我想请俞叔帮我炼丹。”
炼丹……
俞永霁面露难色:“这个愿望我恐怕不能为你实现。俞家有规定,自祖父那辈起,俞家后人不再炼丹。”
那师兄怎么办?
祝辞盈咬紧下唇。
她拼死拿到七叶幻枝和金玄花原本就是为了将它们炼成丹药,然后给谢让尘服用,帮他重塑灵根。
三十四州,唯有俞家世代炼丹,他们的炼丹技术炉火纯青。所以,俞叔是最佳人选,若连他都无法帮她,那她该找谁?
玉隐真人安慰她道:“盈盈,俞家确有这条家规。既然灵植已经拿到手,待日后多加打听再找人炼丹也不迟。”
也只能这样了。
俞永霁刚想让她换个其他心愿,自己的玉简忽然闪了一下。
他点开玉简,看到发信人,手一抖差点没拿稳。
祖父传来的信息,他要见祝辞盈。
“那个,盈盈,你现在能跟我回俞府一趟吗?我家祖父说要见你一面。”他说。
“好。”
祝辞盈路过谢让尘的位置,顿住脚:“师兄你身体不舒服吗?脸色好白。”
谢让尘靠在木椅里,挤出一丝力气说自己没事。
然下一刻,在他略微震惊的目光中,祝辞盈的手扣上他的腕脉。
至精至纯的灵力不由分说,霸道地涌入他疲累的身躯。
仅一瞬,她松开手。
煞有其事地说:“睡觉时,莫要着凉。”
她随俞永霁离开,谢让尘默默盯着她的背影,手腕处仍在发烫。她的灵力像山缝中流淌的溪流,一点点汇入他的七筋八脉,冲散他的疲惫。
心脏微微地颤动。
谢让尘轻轻弯下唇角,脑海里少女以萧当剑,漫天白羽流星为她所用的画面一闪而过。
*
俞府下人在门口见着俞永霁回来,连忙禀告道:“老爷,老家主在祠堂等着你。”
“知道了。”
俞永霁带着祝辞盈直奔祠堂。
祠堂坐落在俞府西边。金丝楠木制成的大门敞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俞永霁和祝辞盈一前一后走进去。
“祖父,我把盈盈带过来了。”
背对着他的老人应了声,道:“你出去吧,我有话要单独和她说。”
俞永霁和祝辞盈对视一眼:“盈盈安心,祖父脾气很好,是个好相处的人。你不必害怕。”
祝辞盈点头。
俞永霁出去时顺带合上门。
“说说吧,你为何会开天眼?”老人说话的同时,转过身来。
他的头发胡须全白,脸颊瘦削。一双眼睛的瞳仁又黑又亮,仿佛蕴含着勃勃生机。三百多岁的年纪,纵然身体老去,脸上的皱纹却生的极少。
依稀可见他年轻的模样。
祝辞盈早有心理准备,可当真正看见他的脸时,眼眶仍然一湿。隔着薄薄一层水雾,将他与印象里那个十多岁的男孩重合在一起。
“别人教我的。”她说。
俞浩初微微一愣:“开天眼一术乃三百年前我俞家中人所创。这些来,我从未传授给任何人,包括俞永霁和他父亲。现在,除了我,当无人会用。”
“那么,教你的人是谁?”
祝辞盈没立刻回答。她动身走近摆放灵牌的长桌,左手拿过一旁的三根长香,右手燃起灵焰点燃,然后举过头顶拜了三拜插进一个灵牌前的香炉里。
俞浩初并非到了老眼昏花的地步,是以,他看清楚了那灵牌上刻的一行字,“爱女俞氏闺名霏霏生西莲花位”。
“你,你……”他惊讶地张了张嘴。
祝辞盈深吸一口气道:“传授我开天眼法门的正是俞家中人,俞霏霏。”
俞浩初微张的嘴巴,再也合不上。
良久,祠堂里的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
“我叫祝辞盈。”
“你是祝姐姐!”
俞浩初热泪直流:“太好了,太好了,你没死…我以为你三百年前就……”
过去百年,俞浩初的模样变化很大。
祝辞盈心情复杂地听他讲话。
在仙魔大战结束后,蓬莱岛主曾亲自去了一趟清微宗,遍地的血肉碎末,令他的精神大受打击。
从那以后,他一夜白头,不顾宗族反对为女儿立了牌位,放进祠堂。俞浩初时常在后半夜听见他的屋子里传出咳嗽声,直到某日族会上,岛主咳出血,把家主之位传给他,然后早早离世。
“父亲其实很疼爱姐姐。自姐姐与他意见不合,偷偷离开蓬莱岛的那日起,他便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但两人碍于面子,谁也不肯低头,竟连最后一面都未见着。”
祝辞盈心中沉沉地叹一口气:“师姐离世前想必也在
后悔。”
祠堂里悲伤的气氛久聚不散。
俞浩初悲痛惯了,早早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祝姐姐,你能活下来,姐姐一定很高兴。”
“浩初,除了大师兄,没有人能在魔君手下活着。”祝辞盈如实说道。
尽管真相打击人,她也不想欺瞒他。
俞浩初眼里希冀的光渐渐熄灭。
祝辞盈继续道:“不知因何缘故,我转生到这个时代,并意外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所以,我才能认出你。”
这三百年是她偷来的时光。
“无论怎样都是祝姐姐的机缘。”俞浩初真心地祝福她逢凶化吉。
他朝俞霏霏地灵牌拜了拜:“希望姐姐的在天之灵能时时刻刻保佑祝姐姐。”
他对祝辞盈说:“有什么需要,我定拼尽全力帮扶。”
祝辞盈还真的有事需要他帮忙:“我在逆境中采到了七叶幻枝和金玄花,之前想着求俞家主帮忙炼成丹药,但碍于俞府的规矩没能办成此事。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请你通融一下,助我完成此事。”
“因为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在等着这枚丹药。”
“这有何难。”俞浩初叫来俞永霁,命他尽快准备炼丹。
“祖父,俞家人不能炼丹,这不是你定下的规矩吗?”俞永霁狐疑道。他心底更多的震惊,盈盈究竟跟祖父说了什么,让一向死板的他主动破了自己定下的规矩。
俞浩初笑着踹他一脚:“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句话你没听过?”
“是,孙儿知道了。”俞永霁扶住差点被踹断的腰,一步步走向门外,给祝辞盈抛去一个“不愧是你”的眼神。
祝辞盈的心这才彻底静下来。
她在祠堂里静静坐了一会儿,方才离开。
*
玉隐真人,曲挽青一行人回到俞府已经是傍晚时分。俞永霁安排好下人招待他们用饭,自己又一头扎进炼丹室。
“老爷让搬来的酒酿,贵客请品尝。”
下人给玉隐真人和云不尽斟了酒。
曲挽青和徐非淮喝的依旧是度数不高的果酒,到祝辞盈时,谢让尘叫停下人准备斟酒的动作,自己主动掂起一旁的茶壶给她倒茶。
曲挽青看见,小声和徐非淮道:“师弟你看,江师兄多心细。”
徐非淮天生嗅觉灵敏,少女身体凑过来时,更加清晰地闻到了她的发香。
于是,他面色古怪,白皙的脸庞浮起一丝红晕,讷讷点头:“嗯。”
另一边。
祝辞盈轻轻抿了口茶:“夜间喝茶,师兄想害我整晚睡不着觉吗?”
谢让尘陪笑道:“是我考虑不周。如果你真的无法入睡,我陪你唠嗑,就当赔罪了。”
照他的说法,今夜她要失眠。
“我说笑的,别当真。”
等一桌饭吃得七七八八时,祝辞盈主动离开,回房睡觉。
路过庭院,瞧见秋千时,她停住脚,远远的看了片刻。廊道里一片漆黑,她的影子在月光照耀下拉得很长。
只要向前迈出一脚,她便能踏入光明地带,通往门洞尽头的那架秋千。
师姐曾经坐过的秋千。
但她没有迈开脚。
最终走入更黑的深处。
*
化龙河。
一团白色的光团逐渐生长出手脚,头和耳朵……
他趴在河面,透过清澈的河水看到自己的身影,九条白色的尾巴一一舒展。
九尾白狐望向渡青山深处地带,咧开嘴恶狠狠地笑了起来。
元婴期修为的大妖哪有那么容易死的,那女修还是太年轻。
他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白狐迈开蹄子,奔入深山。
他要和他的老朋友,那条臭虫做个交易——
作者有话说:晚点抓错别字。
换了新笔名,欢迎到vb.晋江金相玉映找我玩。
第24章 应龙骨(一)
“死臭虫,少装睡了,你早就醒了是不是?”
渡青山深处,一块巨石前,白狐蹲坐在地,两只前爪用力地抓向石头,留下数道深深浅浅的痕迹。
“呦呦呦,这不是有九条命,命超级多的,传说中的上古神兽后裔,九尾白狐吗?你可离我远点吧,隔着两个界面我都闻见你身上的臭味了。啧,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拉了哈哈哈哈。”
白狐被他冷嘲暗讽,气得直跺脚:“你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吧?封印三百年,身上法力如今还剩多少?只怕连冲出封印都费劲。”
他贱兮兮道:“需不需要我帮忙呀?”
白狐耳朵清净一瞬,又被一道龙吟声穿透:“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他舔舔爪子,身体已经开始有变透明的迹象。
“行了,被我骂就是你活该,少破防。”
白龙:“……”滚啊!
“你也看到了,我活不久了。临死之前,我想和你谈一笔交易。”白狐道。
和斗了几百年的死对头谈交易,白龙总觉得其中有诈,臭狐狸分明是不安好心。
他有心拒绝,但听白狐继续说:“我以神魂为祭助你解开封印,你帮我杀一个人。”
“我为什么要帮你做吃力不讨好的事?”白龙嗤笑道,“这封印每天都在减弱,总有一天,我能冲出去。”
他看似在回怼,实则背后出了冷汗。
下这道封印的人修为极强,世所罕见。如果要凭他自己的力量冲出去,至少还需要一千年。
白狐却无多少时间与他斗嘴,直白地道:“那人身上有你想要的金玄花。”
白龙一怔,随后眯眯眼睛。
“没时间了,你应或不应给个准话!”
“我应。”
“好!”白狐咬破右爪,鲜血抹在石头上,“今日我在此以全部神魂为祭,无怨无悔献给应龙,助他冲破封印。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他的身体一瞬间爆开,无数白色星芒涌进石头中,静寂百年的渡青山在今夜开始剧烈震动。
石灰倾泻一地,巨石滚进村庄,引起一串嘈杂的呼喊和鸡鸣狗叫的声音。
天空乌云翻滚,隐隐有闷雷的响声。
一道龙吟贯彻天地,蓬莱岛附近的海水紧随其后掀起滔天巨浪。
今夜注定是难眠的夜晚。
祝辞盈又梦见了初次登上蓬莱岛的时候,妖龙作乱,岛上生灵死伤无数。
她站在四处逃散的人群中,周围没有她熟悉的师兄师姐。
她低头看了自己的右手心,握的不是剑,是一根白色长萧。
祝辞盈恍然,此情此景竟不是前世。
重来一次,她孤身一人,依然无惧无畏地冲去了白龙所在之地,拼着一副血肉之躯,与他殊死斗争。
“够了,阿盈。”
祝辞盈听见熟悉的嗓音,正要抬头看来人却被他的一只手掌按下去。
“二师兄。”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没让眼泪掉下来。
云苍禹按了按她的头,咧嘴笑时,露出一小颗虎牙:“阿盈,你做的很好。”
她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可是,我保护不了你们所有人,空有一身天赋……”她宁愿不要。
“可,我们不想看到你有压力负担。阿盈好好休息,我代表清微宗所有人希望你今生做一个自由快乐的姑娘。”
“师兄!”祝辞盈自梦中惊醒。
额头上一阵冰凉,她抬手去摸,触碰到一个湿透的布巾。
“你醒了。”谢让尘就候在一旁,端来一碗汤药,“突破元婴期,你的灵力尚未稳定汇入丹田,导致它在筋脉中乱窜,引起高烧。”
祝辞盈捧起药碗,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
她放下碗,视线刚得空便看见谢让尘递过来一颗白纸包裹的糖。
“去去苦味。”
祝辞盈拿过糖,没急着拆开吃。自醒来以后,她的心就跳个不停,总觉着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
“外面是不是发
生了什么事?我心中一直坠坠不安。”祝辞盈问,“师姐她们去哪儿了?”
“真是瞒不过你。”谢让尘无奈道,“昨夜白龙冲破封印,重现人世,四处作乱。海水倒灌,俞家主忙着炼丹抽不开身,老家主和玉隐真人带一众人展开护岛大阵保护蓬莱,其余各派长老率领众弟子讨伐白龙。”
“云不尽,曲挽青和徐非淮都去帮忙了。我身无灵力帮不上忙,玉隐真人叫我照顾好你。”
祝辞盈抓起盖在被子上的外衫:“烧已经退了,我去帮忙。”
谢让尘背过身,给她留足私密空间穿衣服。
“没关系,白龙被封印多年,实力大不如前,而且她们人多势众应该抵挡得住。你就安心再休息一日。”
祝辞盈扣紧腰带,绑好衣袖上的红绳,来不及戴上珠钗,她便随意扯过一个发带挽起头发。
她从谢让尘身边路过,谢让尘并未阻拦她,他耸耸肩道:“我身无灵力,你若执意出门,我拦不住你。”
他倒是给她找了一个好理由。
“多谢。”祝辞盈推开门,走出去。
谢让尘深感无力。之前,他神魂出窍帮祝辞盈释放她被魔气夺走的灵力,助她突破元婴期,仅仅办了一件事就令他的身体元气大伤。
如果在灵根未恢复前,再出窍一次,身体铁定是支撑不住的。
即便如此,他仍在她离开时,分出一抹神魂跟着她,好在她有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赶过去救她。
做这些,实在是因为师妹为他做得太多太多。他暂时无以为报,只能用这种方式为她挡灾消难。
*
祝辞盈想,自己做过的梦大概是个预知梦。
蓬莱岛的一处街市上,人流涌动。
人人面色惊恐,各自背着行礼,带着小孩子寻找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躲避灾难。
祝辞盈抬头。
天空灰蒙蒙的,偶有闪电划破天际。
倒灌的海水被护岛大阵抵挡在外,两相碰撞产生巨大的撞击声,整座岛屿都在激烈的晃动。
祝辞盈逆着人群走向渡青山。
一切都和梦境里发生的事重合。
摊位上的物品无人问津,祝辞盈放了一块灵石,拿走一把仿制的成色不错的剑和一套衣服。
路过水神祭的曙光台时,她又留下字条,拿走一块留影石。
*
渡青山。
白龙一甩尾巴抽飞十几个人。
曲挽青和徐非淮一同飞身上前接住云不尽。
“他的修为在我之上,至少是合体中期。”云不尽擦掉嘴角的血道。
“这可如何是好?玉隐真人在支撑护岛大阵,一旦抽身,蓬莱岛就要被海水淹没。”曲挽青焦急道。
徐非淮蹙眉说:“开启护岛大阵,岛上的人不能出去,其他人也进不来,就算搬救兵也行不通。”
云不尽拿出玉简发出一条消息,视死如归:“目前唯有死战,别无他法。”
几位合体期的长老牵制白龙一夜,早就耗空灵力,无力再战。
而修为不如他们的弟子与白龙交战两招后,折损的折损,逃跑的逃跑,浩浩荡荡的人踏入渡青山,如今却十不存一。
“哈哈哈哈,百年过去,你们修真界的修士还是一群孬种。”白龙在天空中盘旋,眼底是对他们浓浓的蔑视。
忽而,一声鸟儿的啼鸣打断他的话。
一团火球迎面直扑白龙面门,白龙口吐水柱抵挡。水火交融的瞬间,水蒸气滋滋往外冒。
云不尽指尖破了一个小口,鲜血已经止住,他的双手保持着结印的手势,脸色有些发白。
云家嫡系弟子方能掌握的凤凰印,真正地用出来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消耗灵力。
“你们两个先回俞府,我断后。”
曲挽青红了眼眶,坚决不回去。
徐非淮脸上没什么表情,站在原地不动。
“不行,少阳宗没有遇见危险丢下同门独自逃跑的规矩,不就是死吗?我们死在一起,即便到了酆都地府也不孤单。”
曲挽青双手汇聚灵力渡给云不尽。
徐非淮照做。
“你们还真是……”云不尽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过了一招后,白龙终于提起半分兴趣:“凤凰印,有点意思,可惜实力弱了点,否则能陪我好好玩一玩。”
“凤凰展翅。”云不尽变换法诀。
凤凰展开尾巴上的翎羽,每一根都化作锋利的剑刃,将白龙团团围起来。
“雕虫小技。”白龙眸光一厉,“神龙摆尾。”
白龙的鳞片是世间少有的宝物,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凤凰尾羽根本不足以击穿他的防御。
他的爪子撕向尾羽,轻易将其撕破,凤凰惨叫一声,云不尽低头吐出一口血,半跪在地。
“师兄,吃这个。”曲挽青立刻拿出疗愈内伤的丹药给他。
徐非淮抽剑挡在两人身前,一副保护的架势。
惹得白龙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不自量力。我让你三招如何?”
徐非淮没有丝毫犹豫的意思,上手就是三计最强的杀招。
但这对白龙来说无异于在给他挠痒痒,白龙做出享受的表情,甚至指了指自己背上的某处鳞片道:“哎呀,在家睡得时间长了,没有注意好好保养鳞片,颜色都有点暗沉了。”
“啧啧,来来,往这儿打,帮我抛个光。我可以饶你不死呦。”
徐非淮眼神暗了暗,咬破指尖擦过剑身,灵剑宛如有生命般吸干血液,变成一把血红的剑。
徐非淮朝白龙指的地方打出一道剑气,血红光芒闪过,白龙吃痛,手指沾染到一片温热的湿意。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血,是他自己的血。
不可饶恕!
“你看,真打出血来,你又不乐意。”徐非淮嗓音淡淡道。
“你小子别得意!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的招式虽然厉害,但相应的也会消耗你的寿命没错吧?”
徐非淮不欲与他多言,曲挽青拦住他:“不可以师弟,这样下去没能杀死白龙,你自己便要死在这里。”
“你先带师兄走。”
云不尽道:“你们走,我留下。”
“你们三个人嘀嘀咕咕啥呢?”白龙故意装作听不见,掏掏耳朵道,“有什么好纠结的,既然你们都不肯走,那就一起留下来等死呗。”
云不尽重重地咳两声,疲惫地撑住眼睛:“这下,咱们都走不掉了。”
白龙的三道水柱自天上疾速下坠,曲挽青毫不怀疑,被它击中,自己一定会被穿成串。
关键时刻,是一只火红色的三足鸟出面护住他们三个。
“臭虫休要伤我恩人。”
“三足金乌?你也要来坏我好事。”白龙恨恨咬牙。
“臭虫!要不是你百年前偷蛋不成,我儿也不会一出生差点夭折了去!今日新仇旧账一起算!”
两只兽在空中缠斗。
徐非淮得以松了口气。
曲挽青方从惊吓中回过神:“三足金乌为什么会来帮我们?”
徐非淮解释道:“我刚进入秘境里的时候正好落在他的洞穴中,他的孩子气息很弱,自身灵力不够,破不了壳。我帮了他,因此结下因缘。”
他没说完的是,小金乌破壳时,不哭不闹已经没有气息了,是他用心头血救活了小金乌。三足金乌感谢他的大恩大德,让他采摘灵植,他只拿了一株价值三百积分的灵植,剩下的留给小金乌长身体用。
“趁这个间隙,我们快去找个地方,让师兄休息。”曲挽青的话将他拉回现实。
徐非淮背起云不尽,最后看了一眼三足金乌,转身和她离开。
三足金乌与白龙过了上百招,两人身上都有挂彩。
然而,赶上秘境闭合,三足金乌的孩子还在里面,他不得不回去。
他低头巡视一眼,没有发现恩人的身影,便暂时放心离去。
白龙得以喘息,这回再无人能阻挡他。
他一尾巴甩晕剩下几个老骨头。
忽然一道金光闪过。
“应龙,三百年不见,你仍旧恶根未去。”
这声音是……
应龙循
声看去,金色的瞳仁中倒映出一个青年的身影和那张他毕生不敢遗忘的青色猞猁面具,瞳孔骤然间紧紧一缩。
鼻孔里喷出灼热的鼻息,应龙强行压住脑海里被他碾压的一幕,平复好不安稳的心情。
“这般作恶,不知悔改,不若让我再封印你一次。”
应龙一听,装不下去了。
他从云端降落,五爪深陷泥土,弓起身子,张口喷出一道闪电。
肆虐的海水被闪电劈中,停在半空。
天地之间,只剩下他狗腿般的讨好声:
“大人,你说笑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加起来都不如我应龙知道做错事就要及时改正。我可比那头臭狐狸的品德好太多了。”
应龙别无他法,为了能活下去,只得把死对头拉出来反复鞭尸——
作者有话说:九尾白狐:“想死,但该死的另有其人。”
第25章 应龙骨(二)
海水停止倒灌,定在原地。
“怎么回事?”俞浩初远远望了一眼渡青山的方向,心中忐忑万分。
“兴许是白龙那边出现了什么变故。”玉隐真人道。
两人谈话间,谁也没有放松,依旧源源不断地输送灵力,维持护岛大阵。他们不敢保证这是不是白龙施展的某种阴谋诡计。
俞浩初派出灵鹤前往渡青山查探情况。
另一边,俞府的炼丹室内,俞永霁正专心致志地做最后一道工序。
金玄花再加上七叶幻枝炼成的丹药,效果非同凡响。资质最差的凡人吃了也能生出上好的灵根来,也不知何人有此等福气,让盈盈在秘境里拼了命也得从九尾白狐手里抢过来……
*
“你是那种知错就改的兽吗?”
应龙点头如捣蒜:“知错就改,对,没错,说的正是在下。”他真的不想再被封印了啊!
青年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一个地方,应龙侧头看去,便听他说:“可你看,那边都是你杀死的修士,尸体还在地上。我眼睛没瞎。”
“都是……误会!”应龙求生欲爆棚,灵机一动,一时间忘记自己会飞,四肢在地上爬走,那姿态像极了村子里随处可见的猫猫狗狗。
他用爪子抛出一个大坑,含着不甘与愠怒对着尸体低了低头表示默哀,然后转了个身,对青年低了三次头。
龙族低头等同于人族磕头。
应龙可谓是怂了。
他掩埋好尸体,消灭自己的“罪证”,又屁颠屁颠地爬回青年身前。
隔着一层面具,他看不透青年的表情,更别提揣摩他此刻的心情。
只是方才,青年伸出手的时候,那只手看着似乎有点小,有点白,手指有些细。不完全像成年男子的手。
应龙压下心底的疑惑。
“那地上的血迹呢?”
应龙点头哈腰:“也是误会,误会。嗐呀,什么血迹呀,这是我吃果子时滴落在地上的汁水。”他一尾巴扫过去,带起一地尘土盖住血迹,当作无事发生。
“是吗?”青年背起手,手心全是冷汗。
“大人有何事大驾光临蓬莱岛?”应龙见他没有继续挑刺,主动找了话题。
态度是一等一的好,比凡界皇宫里的奴才对皇帝还要毕恭毕敬八分。
“我来取一样东西。”他说。
应龙狗腿道:“大人要什么?小的为你代劳。”
“龙骨。”
“龙骨嘛不难弄……等等,你要谁的龙骨?!!”
应龙吓破了胆。
“我是说真的。”面具之下,祝辞盈眸光微冷,给他两个选择,“你是自己主动献出来,还是我来取?”
这让他怎么选?应龙欲哭无泪。左右都是死路一条。他的命怎么就这样苦,刚刚冲破封印马上又要死了。
难道他活着就是为了等死吗?
应龙一口气哽在心中,七上八下没个着落。早知道他会来,自己就不听臭狐狸的话,乖乖待在封印里不好吗?好歹还有一条命在。
脑子里,死还是活两种念头扭打在一起,应龙半晌拿不出像样的主意。
祝辞盈向前迈出一步。
应龙连连后退,爪子上下乱动,他不知道祝辞盈要取他身上的哪块骨头,也不知该护住哪个地方。
“指骨可以吗?”他小声问。
“不行。”
祝辞盈说:“我要你脊骨上的那一截龙骨之精华。”
可以移植给剑修,充当剑骨的骨头。
“你怎么不把我的护心鳞也一并夺去!”他再胆小也是有脾气的。
“你愿意给的话,我也能接受。”
“噗。”应龙哽在心头的血终于吐了出来。
“你别靠近我!我自己会取。”
祝辞盈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缩成一个小球,然后在地上扭曲爬行了一会儿。
她抱臂看戏,应龙却趁着她的这个动作看清楚了她手腕处的红绳和一只银色的铃铛。
好像在哪里见过诶。应龙仔细回想,于记忆深处传来一道人影,白狐临死前传给他的最后的记忆。
他记得,白狐让他杀掉她来着。
好啊,应龙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
他重新变回自己那副高高在上,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模样,纵身一跃盘旋在高空:“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敢冒充他欺骗我!”
被识破了。
祝辞盈摘下面具,脱下摊子边拿到的不合身的外袍。
金色的衣裙在绿油油的山中格外扎眼,应龙凶狠的目光想把她盯出窟窿。
祝辞盈吸了口气调整内息,玉箫在手中转出花,横在胸前。
两缕垂落的发丝无风自动。
与应龙交上手的瞬间,祝辞盈手背被风刃割出两道很深的口子。他的功力不知因何原因在百年消磨中不减反增,祝辞盈的血肉之躯是无法与之比拟的。
很快,应龙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眼前的少女身法诡异,每次躲闪都能恰到好处地避开他的攻击,快得不可思议。像是经过常年锻炼,磨练出的机关木偶一般。
他深知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瞧准机会利爪掏向她的丹田。祝辞盈反应极快,用玉箫格挡。
但听“咔嚓”一声,玉箫上的裂痕向两边飞快扩张,碎成两节。
祝辞盈心神一动,后背上事先贴好的瞬移符带她退出十米开外的地方,躲过致命一击。
“看你没了武器拿什么和我斗。”应龙得意洋洋道。
祝辞盈默默收好玉箫,从储物袋拿出一柄剑。
“我原本不想用剑。”
她握住剑柄,一点点拔剑出鞘:“你是第一个逼我用剑的。”
“你应该感到荣幸。”
她握剑的手在颤抖。
应龙却以为她在害怕。
只有祝辞盈知道,她其实是在兴奋。
两辈子加起来,她还是最喜欢用剑。
而她手中执的这把剑是仿制师兄的玉凰剑,色如霜雪,映明月。
“会用剑又如何?”应龙不以为意。
祝辞盈浑身血液沸腾。握剑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她提剑,飞身来到应龙身前,剑尖对准他胸口的一片龙鳞。应龙抬爪想像上次折断玉箫一样折断她的剑,可他没有得手。
他长长的指甲整个被剑削平。
他心中一凉,隐隐生出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而祝辞盈手中的剑却拐了个弯,再次削掉他的一根龙须。
“有了龙须就可以做龙须糖了吧?”她自言自语道。
应龙脸色煞白:“谁跟你说龙须糖必须得有龙须才能做?”他第一个站出来砍死散播谣言的人!
“我师兄。”祝辞盈说,“你要和他打架吗?其实你们三百年就打过一次了。”
“三百年前?”应龙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旺盛。
“是啊。”
“在他面前,你连半分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你师兄是……”应龙笑不出来了。
“他叫谢让尘,百年前封印你的剑修。”
应龙一愣。
祝辞盈立在他面
前,脚下是万丈悬崖。
“你实力太低,不配让他出剑。”
应龙觉得自己的身心都受到了侮辱,在一对师兄妹手上栽倒两次,整整两次。
半晌,他咬咬牙道:“现在蓬莱岛的护岛大阵开启,他根本赶不过来救你。我先杀了你,叫他追悔莫及。”
“你觉得阵法可以挡住他吗?”祝辞盈头也未抬道,“这玩意儿,他动动手指就碾碎了。”
这倒不是她盲目崇拜,实在是师兄的实力太过强悍,早已超出她的预知。
可有一件事,她心里亦清楚:
师兄不会来了。
仙魔大战后,他塑成仙身,飞升上界,不会再过问修真界的事。
昨晚想了半宿,她想明白了,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她在后山捡到的谢让尘,真的就只是少阳宗的谢让尘。
自化龙河见过一面,纵然觉得他们之间有许多相似之处,但那都和她清微宗的师兄没有任何关系。
祝辞盈负剑而立,与应龙拉开距离。
“碰巧,那个招式,我也会一点。”
应龙背后冷汗直流,她说的该不会是……
祝辞盈轻轻地眯了眯眼睛,脚下悬崖忽然在某一时刻开始剧烈颤动。
*
俞府。
炼丹炉下方的火焰逐渐熄灭,俞永霁接过下人递上的锦帕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体内灵力几乎被抽干,他喘了几口气,喝了一口温茶,才动身靠近丹炉。
打开盖子,内里躺着一只圆润的金光闪闪的丹药。
俞永霁小心地捧起来,脸上的笑容收不住。他迫切地想去祝辞盈的住处,告诉她这一好消息。
他刚踏出门槛,候在门口的小厮便主动把蓬莱岛发生的异动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他。
“什么?我祖父他老人家去开护岛大阵了?”俞永霁急得团团转。他得赶快把丹药交给盈盈,然后去祖父那边帮忙。
下人又道:“真人陪着老家主一起去了,还有曲姑娘,云公子,徐公子都去了。”
俞永霁两眼一黑。如果孩子们出了事,他怎么跟玉隐真人交待。
“那盈盈呢?她没有乱跑吧?”
下人一脸窘迫道:“她也出门了,江公子拦不住她。对了,她出门前,小的碰见过她。她说,请你炼成丹药后,将它交给江公子服用,并为他护法。”
“因为江公子体质特殊,若您这次能帮她处理这件事,她感激不尽。”
俞永霁一拍大腿:“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他赶忙去到谢让尘的屋子,把丹药交给他:“盈盈让我为你护法。这是金玄花和七叶幻枝炼好的丹药,江小友快点服下罢。”
事态紧急,谢让尘张口吃下丹药。
丹药入口即化,药力很快发挥作用。
因他带着面具,俞永霁看不出他的神色,但见他扣紧了椅子扶手便知丹药已经起效。于是,他不敢再耽搁时间,当即催动灵力为他护法。
第26章 应龙骨(三)
谢让尘能感受地到,体内生长灵根的地方在发痒。
他明白,等自己生出灵根,修为自会随之恢复。祝辞盈给他用的药,药性强,说不定到时候,这具身体的修为能再向后迈进一个阶段。
“老爷,属下有重要的信息汇报。”下人在外禀告。
俞永霁道:“讲。”
“前去抵抗白龙的弟子们死伤一部分,逃走一部分,撤退一部分,目前,只剩一个人守着了。”
他忙问:“谁在守?”
“咱们府上的祝姑娘。”
要不是在给谢让尘护法,俞永霁真的想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师妹。谢让尘蹙眉。
应龙的修为经过三百年消磨早该下跌至元婴期才对,听下人这么一说,带队长老都不是他的对手,那么,他八成在法象期。
这下麻烦了。
谢让尘平静的心因为突生的变故泛起一丝涟漪。
又是这样。
又是在他闭关的时候,在他最无能为力的时候,失去最亲近的人……
*
祝辞盈脚下,一个金灿灿的高大身影拔地而起,比渡青山还要高。
应龙瞪大双眼,仔细去看,那金色的影子,样貌与祝辞盈别无二致。
他倒吸一口凉气,牙齿都在发颤:“是,是法天象地!”
“你不是元婴期的修士吗?你怎么会用法天象地!”应龙心态爆炸。
“你以为我清微宗只收无用之人?”
清微宗。
应龙脑海中灵光乍现:“你是千机剑尊的徒弟!”
他抖了抖身子。
千机剑尊英名在外,臭狐狸消息灵通,他曾听他说过,千机剑尊的修为已经突破渡劫期,看见他一定要夹起尾巴跑。
等等,应龙往深处想,既然她来自清微宗,那三百年前的那个剑修,定也出自清微宗,是千机剑尊的徒弟之一。
他的记忆忽然停留在上次作乱的时候。同样就在此地,剑修召唤出法天象地。
应龙在他面前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轻轻抬起一只脚,然后自己便毫无尊严地被法象的那只脚踩进泥土,押进百丈深的地方。
自此,睁眼闭眼都是无尽的黑暗。
不得自由。
应龙不敢再继续往深处回忆,掉头就跑。
祝辞盈双掌合十。
法象重复她的动作。
应龙周身空间扭曲一瞬,两只手掌左右夹击朝他袭来。他可以肯定,如果不小心被夹住,那么他一定会变成一团肉泥。
应龙不想变成肉泥,所以他拼尽全部速度躲开法象的手掌。饶是如此,他尾巴上的白毛也被夹断一大截。
“吼——”
他这回真的生气了。
龙之逆鳞除了胸口的护心鳞,还有一处鲜为人知的地方,龙尾巴上的毛发。
那是他求偶用的!没了漂亮的毛发,以后再也没有好看的龙会看中他,与他绵延子嗣。
那他不就绝种了吗?
应龙坚决不会让绝种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瞪向祝辞盈和她的法象,恨不得将她们吞吃入腹,当做养料护理自己的毛发。
当愤怒占据上风,理智将不复存在。
应龙不再顾及任何潜在的危险,仰天长啸一声,脚底下再次颤动。如祝辞盈一样,金光闪闪的龙形法象拔地而起。
祝辞盈心头一震。
应龙竟然突破了合体期。
他的金眸染上一层血光,奋力冲向祝辞盈的位置。
一人一龙的法象正面撞在一起。
应龙的张着血盆大口,牙齿缝里横插着一柄剑。血液自高空低落,祝辞盈手背上的伤口崩裂,又添新伤。
应龙趁机用爪子拍向祝辞盈的腹部。她腾不开手,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整个人如流星般向后倒飞出去。
他下了死手。
这一击很重很重,有极大概率会留下病根。
祝辞盈的身体再次嵌入山体,引起一股浓烟。她不可避免地吸入一部分,剧烈咳嗽一阵后吐出一口血沫,然后晃晃悠悠地从自己砸出的小山洞走出来。
每一步都觉着虚浮无力。
祝辞盈眼前阵阵发黑。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
那是……死亡的感觉。
山林中鸟儿飞腾,啼声不绝入耳。
勾出她上辈子死亡前的记忆。
*
湘州槐江山。
天际泛白,黑黝黝的山一片荒芜,经昨夜暴雨清洗后更显寂凉,湿土气味被浓厚的血腥气覆盖。桂香袅袅的时节因为大火焚烧只余下缕缕呛人的白烟。
黑红两色勾勒出的一方天地中,随着一道清脆的响声,坚守清微宗七日的守山大阵被彻底击溃。
祝辞盈抱剑倒在血泊里。
乌黑的血冰凉刺骨,破碎的灵剑一同被淹没在血水中。
这是她拜入师门的第六月零三天。
魔君朔珩率十万妖魔主动入侵修真界挑起两界大战,而槐江山处在两界交汇地带,因此,清微宗不可避免地成为第一战场。
魔君身为一界之主修为高深莫测。
祝辞盈记得师尊是修真界少有的渡劫期
修士,曾一人连挑十八宗被称为当世第一剑尊。在清微宗里,她最敬仰的人便是师尊。
可师尊与魔君苦战七天,最终却落了下风,他被魔君打到要害,没多久便身陨了。
而师尊死前留给的她任务只有一个:守好玉凰剑。
她要等到师兄出关。
大师兄谢让尘,天资聪颖,年纪轻轻修为匪浅,距离飞升仅差一步之遥。所幸他在魔君到来的前几日闭关冲击境界去了。
是以,如今清微宗七十二弟子中还活着的只剩下她和大师兄。
血泊中,祝辞盈半张脸染血,素净的衣裙被血浸染开出朵朵红梅。因着本命灵剑折断和守山大阵被破,她毫无防备地遭到反噬,七窍流血,神识溃散。
冷风猛烈冲击她瘦小的身躯,后背衣衫破开口子,莹白的皮肤血肉外翻,脊骨周围剑骨被剜出,伤口狰狞可怖。
痛,冷。
祝辞盈忍不住蜷缩起身子,顺势将怀中的剑抱得更紧实些。
师尊把守山大阵的阵眼藏匿在她身上着实让这群妖魔吃了不少苦头。
任他们打得头破血流,也想不到阵眼藏在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身上。
“呵,天生剑骨……此战折了本君这么多妖魔也不算白费事一场。”
魔君赤眸猩红,手中握着一节染血的白骨随意把玩。
白骨短短一截,表面散发有莹莹流光——是从祝辞盈脊背挖出的剑骨。
“可惜生在一个蝼蚁身上,毫无用处。”
魔君手上用力,剑骨不堪重负发出“咔咔”的断裂声,随后化作齑粉消失于天地中。
可恶,若是,若是……
祝辞盈咳出一口血。
若是再多给她十年光阴,等她再长大些,不必苦守到师兄出关,她自己便可以手刃魔君为同门报血仇。
清微宗修士死绝,唯一剩下的小姑娘身受重伤无力应战。妖魔们兴奋地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怎么办?
祝辞盈每呼出一口气,便会牵动五脏六腑,疼痛难忍。以她目前的情况,最多再苟延残喘半个时辰。
可师兄那头还未传出动静。
她该怎么办呢?
穷途末路之际,祝辞盈摸到断成半截的利刃,忽然福至心灵。
“噗呲——”刃尖穿透心脏。
“我以我心祭清微。”祝辞盈默念心法口诀,凝聚四处溢散的灵力抱着剑重新从地上爬起来,拦住去路。
“不怕死的尽管上前来!”她右眼流下血泪。
身受反噬的情况下擅自调动灵力,五脏六腑被灵力冲击挤压,内伤愈来愈重。
围攻过来的妖魔只多不少,祝辞盈别无他法,咬紧牙关将灵力汇聚在丹田。
灼热、撕裂的痛感席卷全身。
“大家别靠近她,她方才使用了兵解之术!”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妖魔们纷纷下意识退开。
“一群废物。”
魔君随意弹动一下指尖,一道黑色流光疾速朝祝辞盈心脏射去。
祝辞盈眯眯眼睛,自知双方实力悬殊,自己根本无法抵挡。
突然,她心有所感似的低头去看怀中的剑。
玉凰剧烈震动发出“嗡嗡”剑鸣。
“铮——”
长剑出鞘剑尖直直插入地面,自它周身凝结成的剑气抵住黑色流光。
白与黑的激烈碰撞,巨大的冲击力相互扭转化作漩涡,剑柄上绑着的红色穗子被疾风吹地上下翻飞。
祝辞盈站不稳脚跟,护住剑鞘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一抹温热。
“嘶……”扯动伤口,后背血肉火辣辣地疼,但她顾不得这些,当即转过身。
她仰头,乌黑的瞳孔中倒映着一个身影。
祝辞盈轻轻唤来人一声:
“师兄。”
青年俯身轻轻擦去她眼角温热的泪珠,语气温和平静:“阿盈想哭便哭吧。”
眼泪在眼眶打转死活不肯落下,祝辞盈抽抽鼻子,苍白的脸色慢慢恢复一丝红润。若是从前,她早把满是脏污的脸贴在师兄胸前来回挪动,弄乱他的衣服,气得他无可奈何。
但今时不同往日。
她有重任在身。
“师兄……”她将剑鞘归还,想要说些什么话时腿脚一软,谢让尘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
“师兄。”祝辞盈张了张口,唇角不断溢出血丝。
“咳咳,咳……”
她的胸腔剧烈起伏,几乎要把肺咳出来,因为动作太大,她脖颈间的红玉吊坠佩绳忽然毫无征兆地断裂,滑落在地。
与此同时,她的五识正在飞速消散。
幽黑明亮的眼瞳缓缓蒙上一层灰雾,瞳孔渐渐涣散,鼻间萦绕不绝的血腥气一点点被久违的“清新”取而代之。
耳朵全然失聪。
“阿盈乖,听话,别睡觉。”
“从现在开始,你眨十下眼睛。”
“等师兄回来后把偷偷藏起来的梨膏糖都送你可好?”他的声音温柔缱绻,像在诱哄婴儿睡眠。
祝辞盈抓住他手臂上的金甲护腕,视线逐渐被黑暗吞噬。
睫毛打到眼睛下方的皮肤,痒痒的。
不过数息,最后一丝痒意消散,归于虚无。
祝辞盈无数次睁眼合眼,什么也看不到。聪明如她,早该想到自己已经死了,自然见不到师兄。
最后,就连她跟师兄说的话也忘得一干二净。
她只想着:
后山灶房案板上切好的梨子,杏仁,冰糖,还有汩汩冒烟的炉子……
*
俞府。
俞永霁吐息收功。
他满头大汗,不顾自己狼狈的模样问道:“感觉怎么样了?”
谢让尘默了一瞬,感觉到自己分出的那缕神魂忽然间失去了联系,心中暗道不好。
“师妹那边出意外了,我需要过去一趟。俞岛主,多谢你。”
“出,出意外,那咱们赶快坐飞车过去帮忙……”俞永霁话还未讲完,屋子里哪儿还有谢让尘的身影。
——渡青山。
不知不觉间,祝辞盈已经从浓烟中走出来。
她的衣裙上到处都是自己的血迹。
应龙挥挥爪子,打出掌风。
祝辞盈没有力气,被大风刮得站不稳脚跟,连连倒退。
她的后方是万丈高的悬崖。
此劫难逃。
她不抱任何希望。
她不信幸运之神会再次眷顾她,有秘境里突破修为的一次足够了。
至少向她证明了一件事:她不是自以为的倒霉蛋。
再往后退半步,她便要跌落悬崖。
祝辞盈阖上眼。
“师妹。”
她耳边传来一道低哑的嗓音和温热的呼吸。
当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向记忆里那个温暖的胸膛时,祝辞盈还是在第一时间回头。
入目的是一块白骨面具,两边缀着长长的红色穗子。
青年一身月白色圆领袍,腰间束着镶嵌红宝石的玉带,两条胳膊上套着金鳞护腕。
“师兄。”
祝辞盈的眼泪一瞬间涌出来。
——你真的回来救我了。
“嗯,来救你了。”谢让尘说。
不对,师兄已经飞升了,祝辞盈想。
她认出眼前人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收敛好情绪,道:“你怎么来了?快走。”
“走?我去哪儿?”他的后半个脚跟都在悬空,祝辞盈稍稍用点力就能把他推下悬崖。
“要死也是师兄和你一起。”
他的手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点了她背后的穴位:“师妹,若是困了就好好睡一觉。”
谢让尘将她放在一处安全地带,随手一挥张开一道结界。
之后,他御空而立,朝着应龙打了声招呼:“应龙,咱们许久未见了。”
应龙:“又来一个寻死的,还以为穿上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就能骗我吗?”
“老朋友,三百年未见,你不认识我了吗?”
应龙警醒一瞬:“你到底是谁?”
“承蒙过你恩惠的人。”谢让尘抬手,缓缓摘下脸上的麒麟面具。
第27章 应龙骨(四)
应龙在看到谢让尘的脸时,身体止不住地打一个激灵,神智回笼。
虽
然他三百年前也没见过谢让尘的脸,但自打他露出全部样貌时,应龙心里就觉得是他本人无疑。
他此刻唯一的念头是:完了,我打伤他的心肝宝贝师妹,要死。
谢让尘抬眼看了看应龙的法象,轻扯唇角:“看来,你遇见了新机缘。是那只九尾白狐吗?正巧,我与他前两日结下新仇,现在碰见你刚好一并了结。”
应龙:“……”我就说臭狐狸他没安好心!
一日之间,他的心如行驶在山路上的飞车,上上下下没个着陆点。
累了,毁灭吧。应龙这样想。
“厌胜。”谢让尘轻轻唤了一声。
一柄灵剑自他腰间飞出,短而轻薄,却锋利至极。
谢让尘伸手弹了弹剑身,厌胜似是生出神智般,自动冲向金龙法象。
他继续和应龙聊天,像是多年未见的故友,而应龙却听得瑟瑟发抖。
“三百年前,我剥了你的金鳞做手上护腕,这次取什么?”
取什么?取他狗命呗。应龙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听听,修士都是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他的法象应对祝辞盈等一众元婴期与合体期的人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可遇见谢让尘……仅仅是一把注入过他灵力的剑,应龙使出浑身解数,招架不住。
厌胜几乎是压着他和他的法象打。
谢让尘回到祝辞盈身边,施展清洁咒帮她清理干净身体和衣服上的血。
灵根恢复后,他的修为回到前世的顶峰时期,若非他在最后关头压制了一些,现在已经飞升上界。
隔空取出一个青色瓷瓶,谢让尘在掌心上倒出一部分液体,然后揉搓加热,涂抹在祝辞盈手背的血痕上。
“疼……”半梦半醒中,少女皱起眉。
谢让尘动作微顿,一根手指抵在她额心正中央,灵力汇入她的灵府,减缓她的疼痛。
祝辞盈的眉头渐渐舒展。
她长睫轻颤两下,缓缓睁开眼。
“再睡一会儿。”谢让尘说。
祝辞盈坐起身,抬头愣愣地盯着他的脸和这身行头。
“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他摸摸自己的脸。这具身体经过半个月调养,肉已经养回来一些。
谢让尘注意到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微微笑了笑道:“纪飞白的衣服不太适合我,所以在来的路上,我在成衣铺子里买了一身新衣服。”
“我和师妹一样都喜欢浅蓝色。”
祝辞盈点头。她不喜欢浅蓝色,只是因为前世的师兄喜欢,所以爱屋及乌。
“应龙呢?”她忽然想到。
“他……”背后一声巨响带起狂风,谢让尘的衣袍猎猎作响。他挡在祝辞盈身前,一只手护住她的后脑按在自己胸口。
祝辞盈能听见他沉稳有节律的心跳声。
余波平息,他方松开手:“情势所迫,冒犯了。”
“不碍事。”
“能站起来吗?”谢让尘将胳膊往前递递,方便她借力起身。
“我自己可以。”祝辞盈推开他的胳膊,纵然有些吃力,仍拼着一口气走向应龙摔落的地方。
而她的身后,谢让尘无奈地摇摇头,默默跟上去。
应龙全身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背部有几道伤痕深可见骨。
他半睁着眼,视线里出现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一矮一高。
“来看我笑话的?”应龙呕出一口血。
祝辞盈眸色冰冷,再次重复之前提出的条件:“我要你脊背上的应龙骨。”
“做梦。”应龙有气无力道,“没了龙骨,我一身修为尽废。兽族不比你们人族有法律法规庇护弱者。沦落为弱者跟死了有什区别。”
“我承认你的话有道理。”祝辞盈说,“可与我有什么关系。”
“作为差点被你杀死的人之一,妄图利用我的同情心苟活,省省力气吧你。”
她可不是什么好人,没有那么多同情心分给他。
应龙最后一点指望也被磨灭。
“厌胜。”谢让尘又召来灵剑。
厌胜在空中旋转一圈,对准应龙脊背上的某一节骨头刺进去,在应龙的惨叫声中挑出一块血淋淋的白骨。
谢让尘施了一遍清洁术交给祝辞盈。
祝辞盈没接,却是看着他道:“师兄你拿去修复你的剑骨。”
谢让尘第一次没听她的话:“我见师妹会用剑,剑法也用得极妙,若能因它生出剑骨,剑术必定能有更大的成就。为何不拿去自己用?”
祝辞盈摸摸自己的后脊骨,那里曾经也有一块令她又爱又恨的剑骨。
如今那里空空如也。就像她前世得到的一切,全都没有了。
失去了便也觉得无所谓了。
“第一,我不是剑修,剑骨对我来说可有可无;第二,有了完整的剑骨才是真正的剑修,你的剑骨受损,而应龙骨是目前唯一的补救方法,机会不能浪费。”
四周寂静,空气凝滞。
谢让尘深深地与祝辞盈对视一眼,收下应龙骨:“我明白了。”
他弯下身,示意祝辞盈上来:“师妹说的话我听,那么,这次能否听我一句话?”
“别再硬撑了,师兄背你回去。”
“可好?”
*
灵鹤回来时带来一个好消息:
应龙被一位神秘剑修解决了。曲挽青,徐非淮和云不尽都没事,平安地与祝辞盈和谢让尘在半山腰汇合。
目前她们正在回俞府的路上。
玉隐真人压在心中的石头终于脱落。
“一位剑修?”俞浩初品味着这四个字。
“他用的是剑?”
灵鹤愣了愣:“剑修当然是用剑了。”
不是他。俞浩初掩去眼中的失望之色。
他扔给灵鹤一个木制令牌:“传令给所有俞家弟子,全部上街义诊,一个也不许迟到。”
“得令。”灵鹤咬住木牌再次飞走。
“我们也回俞府罢,看看孩子们的伤。”
*
俞府。
“报——”
“老爷,她们回来了。”
俞永霁搓搓手,大步迎出去。
曲挽青和徐非淮一左一右架着云不尽进门,谢让尘背着祝辞盈紧随其后。
刚一进门,她们五人就被院中整装待发的队伍唬了一跳。
曲挽青道:“俞叔,你这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上山救你们去啊!”俞永霁瞪眼道,“来来来,都别傻站着,赶快进屋,我派人给你们疗伤。”
“哦哦。”曲挽青带着云不尽去府中的医室。
谢让尘背着祝辞盈转了个弯。
“哎哎,小江,你要带着盈盈去哪儿?医室在这边。”俞永霁叫住他。
谢让尘:“我送她回房间休息。”
“看完伤再休息也不迟啊。”
祝辞盈解释道:“师兄懂医术,他已经给我治过伤了。俞叔,我的身体已无大碍,只用好好睡一觉就好了。你别担心。”
俞永霁挠挠后脑勺道:“那好吧…你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祝辞盈:“好。”
谢让尘轻车熟路地送她回房,为她盖好被子。
“我没事,你尽快去融合应龙骨。”祝辞盈催促道。
“嗯。”
临走前,谢让尘关好门。
祝辞盈在床上躺了片刻,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等她再醒来,已是第二日晌午。
期间,曲挽青来看过她。
日子又过两天,云不尽的伤已痊愈。
夜间,俞府的密室里坐了一桌子人。
“你们有没有发现自从盈盈醒了以后,整个人就变得沉默寡言。”俞永霁夹住一颗蚕豆,丢进嘴里磕巴磕巴地嚼。
“是啊,要不是男女有别,我都怀疑是不是师弟在假扮师妹。”曲挽青瞥了一眼身边的徐非淮。
徐非淮:“……”
云不尽道:“所以,今日密会的主题是,如何让师妹高兴起来。”
玉隐真人用折扇点了点脑壳,道:“以前明冉不高兴的时候,我送她一些礼物,她的心情就会好转。”
曲挽青摸摸下巴,敲定主意:“咱们分头行动,我明日上
街采办一些衣物首饰之类。”
云不尽道:“我负责买书和珍稀古玩。”
徐非淮:“我买剑。”
俞永霁哼哼一笑,得意地晃晃自己手中的钥匙:“我打开俞府库房,任她挑选中意的东西。”
“对了,小江你送她什么?”
谢让尘想了想,拿出厌胜斩断的另一根龙须,道:“给她做龙须糖。”
众人:“……”有没有人给他科普一下龙须糖真的不用龙须啊喂!
养伤的第三日。
祝辞盈收到同门们和俞永霁送的各种礼物。
看着桌子上堆满的衣裙首饰,各类书籍,珍稀古玩,三把剑和一把钥匙,她陷入了沉思。
与应龙一战,她的玉箫折断,尚不知找谁来修补,所以这两日沉默寡言。
师姐她们一定是误会什么了。
深夜难眠,祝辞盈一边想着明日该如何把礼物退回去,一边走出房门。
谢让尘来找她时,敲了几次门没有回声。他怕祝辞盈像上次一样发热而不自知,即刻推门而入,却发现床榻无人。
走出屋子,他独自站在院中,正要放出神识搜寻,抬头间看见屋顶之上坐着一个人。
谢让尘飞身而上,保持着距离落座在身边。
“大家以为你这几日不想说话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送礼物,想着让你高兴点。”他忽然开口说。
“嗯。我知道。明日我会和她们说清楚。”
祝辞盈穿的单薄,谢让尘担心她夜间受凉,在她周身布置一层结界隔绝冷空气。
“常言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师妹为何不高兴?”谢让尘这人往往都是该直白的时候直白,该委婉的时候委婉,显少让人难堪。
祝辞盈将头埋进臂弯:“我的玉箫碎了,不知道找谁修补。”
“原是这样。”
谢让尘拿出两只酒盏,倒了两杯清透的液体:“师妹相信我吗?”
祝辞盈一怔:“你会炼器?”
“会一点。倘若你相信我,我能帮你打造一只更适合你的玉箫。”谢让尘递给她一只杯盏,“醉仙酿,喝着有酒的味道,实则并不会吃醉人。师妹可以放心喝。”
祝辞盈眉眼弯了弯。
她浅尝一口醉仙酿,眼底划过一抹惊艳的光芒。
谢让尘道:“只要你想喝,我这里永远管够。”
祝辞盈与他碰了酒盏。
朗月当空,酒香怡人。
今夜的俞府的风中总若有若无地有股酒香气,夹藏着少女掷地有声的回应。
“我相信你。”
第28章 应龙骨(五)
住在俞府的第四日,祝辞盈身上的内伤好了七七八八。
她和众人解释一遍前几日情绪低沉的原因。
曲挽青安慰她道:“三十州那么大一片地方,能人异士不在少数。师妹,我陪你一起找炼器大师。”
祝辞盈感谢她的仗义相助:“玉箫我已经托付给一位信得过的人修补,师姐不必担忧。”
她又对玉隐真人道:“弟子愧对师门,没有保护好师尊赠予的法器,请师尊责罚。”
“不要紧,不要紧。”俞永霁代表玉隐真人原谅她,他掐住玉隐真人的胳膊,与他传音,“你要是真的责罚盈盈,咱们绝交。”
玉隐真人额角一抽:“我问你,若再来一次,你还会用它与应龙战斗吗?”
祝辞盈坚定道:“会。”
“你既问心无愧,我如何责罚你?”玉隐真人反问道。
“弟子明白。”祝辞盈心领神会,深深地对着师尊行了一礼。
解开误会后,玉隐真人提及正事:“明日,咱们该启程回少阳宗了,今夜你们好好收拾行李。”
俞永霁一听人都要走了,急道:“怎么不再多住两日,我看盈盈她们都挺喜欢蓬莱岛的。”
祝辞盈等人心虚地忽视他的眼神暗示。
俞永霁表示自己很受伤,一个人回屋痛哭。
临走前,她最后一次去见了俞浩初。
俞浩初由衷感谢她:“得益于你当年设计的房屋,百年来无论风吹雨打,无论海啸台风都未曾坍塌。”
祝辞盈说:“不是我的功劳。图纸是我兄长设计的。”
她点燃三根长香插入俞霏霏灵牌前的香炉中,然后讲起俞浩初不知道的一段往事。
“我二师兄云苍禹出自渝州云家。云家有一个秘密一直没有公之于众。你所知道的,受尽宠爱的云二少其实早在五岁时便夭折了。”
“此后由他的孪生弟弟冒名顶替。而很不幸的是,我二师兄正是那个倒霉的弟弟。”
俞浩初震惊地说不出话。
“我二师兄没有他那样妖孽的天赋,他的每一步都是靠着自己勤学苦练,硬撑着走过来。”
“可他无法忍受云家的一切。”祝辞盈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尤其是杀妻传子。”
“云家之所以能出现天赋异禀的孩子,是因为牺牲了她们实力强大的母亲。她们被云家欺骗,嫁入云家,然后被残害,被献祭,将毕生的天赋和灵力传给刚刚出生的幼子。被当做最好用的棋子,仅仅只是为了维护云家的荣耀。”
她沉声说出那段悲愤交加的真相:“如果师兄不逃离云家,如果师姐嫁入云家,那么她二人必定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悲剧……”
祝辞盈打开储物袋,拿出一把喜糖放入摆贡品的盘子里。
“直到死亡那一刻,师姐都是笑着离开的。她在清微宗最后的时光,很幸福很幸福。”
她犹记得,师姐喊她去她的屋子,教她用红线在嫁衣上绣榴花。
并羞怯地小声告诉她,她喜欢的其实一直都是二师兄这个人,无关他的身份。
只可惜,她们没能举办一场婚礼,却死在同一天。
祝辞盈给俞浩初留下独处的空间,让他独自消化这些信息。
……
第二日,俞永霁一边擦泪一边送客。
“没出息的。”俞浩初踢了他一脚。
“家主我不做了,我也要加入少阳宗。”
玉隐真人额角又是一阵轻抽,婉言拒绝:“少阳宗只收十八岁以下的弟子。”
言外之意是你年纪大了,不收徒。
俞永霁说要跟玉隐真人没完,惹得一众人扶额。
飞舟启动,悬浮于空中。
祝辞盈趴在船舷处,低头可见曙光台前又围了一群人。
灵鸟缩在她肩头道:“小仙女快看,留影石里面又有新景象了。”
祝辞盈目光扫过去,仅一瞬便再移不开眼。
曙光台上,一个穿着鹅黄衣裙的小女孩手中捧着一张图纸,周围是几位工匠和搬运木材的工人。
她方明白过来,完整的水神祭原来是四副图像,除了师兄和师姐,还有她的一席之位。
那…是谁修好的留影石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大概永远都得不到。
*
少阳宗。
飞舟安稳停靠。祝辞盈一行人走下来,被门内弟子团团围住。
一位女修举高留影石道:“各位家人们下午好,现在实时为你们直播少阳宗天之骄子们回家的景象。”
“请问祝师妹,此次试炼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诶?不是祝师妹,抱歉抱歉,家人们我认错人了。”
玉隐真人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提前准备好幻术,祝辞盈几人则抓紧机会各自散开。
她带着谢让尘回了飞绝峰。
周明冉早已等候她多时,抱住她就是一记飞吻:“盈盈你太棒了!”
“宗主说,你,曲挽青,徐非淮这次在秘境中表现优异,成绩突出,特别批准你们加入知行司。以后我们可以一起接任务,下山斩妖除魔了。”
“走走走,我带你领令牌去。”周明冉想起一出是一出。
祝辞盈任由
她摆弄。
被拽走前,她交代谢让尘:“师兄,你先回房,我和师姐去一趟知行司。”
谢让尘失笑,带灵鸟回房间,给它准备一些瓜果填饱肚子。
然后他继续拿出已经修复好的玉箫,召出厌胜。
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将两件法器融合为一体,既能省事,又方便师妹使用。
*
知行司。
今日仍是鱼春雁当值。
周明冉兴冲冲地拉着祝辞盈跑到服务台:“人我已经带到了,快给我家盈盈发令牌。”
“知道了,冉冉别急。”鱼春雁拿出一块崭新的令牌交给祝辞盈。
令牌两面光滑,手感冰凉,正面刻着三个鎏金大字,“祝辞盈”,背面是“知行司”。
周明冉指指贴在墙上的任务纸:“师妹,快,选一个任务,师姐手把手教你做任务赚灵石,走向人生顶峰。”
第29章 四象城(一)
墙面上,大大小小颜色不一的纸,祝辞盈看得眼花缭乱。
她挑来选去,选出一个看起来十分要紧,棘手的任务。
“确定是这张吗?”鱼春雁问。
祝辞盈点头。
鱼春雁动动手指,纸张自己脱离墙面,落在桌子上。
她拿印章盖上“知行司”后交给祝辞盈,道:“师妹按照委托人的诉求解决完事情之后,回到少阳宗再来找我销毁任务单子。”
“嗯,我记下了。”
“来,让我看看是什么任务?”周明冉显然已经等不及了。
祝辞盈把任务单子交给她,让她自己看。
“时逢妖魔作乱,祸乱一方,其手段残忍,罄竹难书。城中年龄在十八岁至二十二岁的女子常被其抓去当做祭品献祭,目的不详,原因不详。还望宗内有能人异士肯施以援手,救苦救难。”
周明冉一字一句念道:“地点在渝州的四象城。”
近百年来,修真界人才凋零,而妖魔两族互相勾结,暗中培养势力,变得愈发猖狂。
“欺负我修真界无人了是吗?”周明冉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盈盈走,咱们即刻出发,会会这群妖魔鬼怪。”
鱼春雁提醒道:“你们小心点,渝州四象城的水分很深。咱们宗里有两个修士自从接了那里的任务,一个都没回来。”
祝辞盈心中顿时敲响警钟。听师姐的话,这张任务单子其中的猫腻恐怕也不少。
周明冉定定心神,忽然想起来一个人。
于是,她问鱼春雁:“纪飞白那家伙呢?盈盈都从蓬莱岛回来了,他连个影子都没有。不会是死在外边了吧?”
两人平日里互怼习惯了,所以一旦提起对方,话都讲得不太好听。
鱼春雁神情肃穆:“纪飞白接的是渝州四象城发出的任务,一个找人的任务。而他要找的人正是上一个失踪的少阳宗修士,名字叫‘许殊观’。”
找人…许殊观。祝辞盈想起来,纪飞白临出发时说的话,委托人那边开出的价格很高,足足有一千万灵石。
“师姐,我们到四象城后顺便找找纪师兄吧?”
周明冉轻嗤:“找他干什么?他死在外边才好呢,省得回来跟我作对。”
祝辞盈知道她在口是心非,再次谢过鱼春雁好心提醒后,拉着周明冉走出知行司:“好,既然师姐同意了,我们出发。”
“嗯…嗯?我什么后答应你去找纪飞白了?好啊,盈盈,你居然敢给师姐下套……”
——飞绝峰。
玉隐真人动作小心地修剪掉兰花的一片叶子。他放下剪刀,抬头道:“封印我检查过了,没有松动的迹象和任何异样。”
“可是,我的确听见了他的声音,他又在蛊惑我入魔。”祝辞盈道。
“或许只是你濒死前激发出的求生欲,幻想出来的景象。”
祝辞盈长睫轻垂。
照师尊的说法,如果一切都是她的幻想,那么,那天来救她的师兄也是假的。
她心底生出一点失望。怪不得,那么像她的师兄,一度让她坚信是师兄来解救她了。
“弟子明白了。”
祝辞盈掩藏好自己的情绪,恢复往日的精气神:“师尊,我在知行司接了任务单子,要去渝州四象城一趟。你放心,师姐陪我一起。”
玉隐真人微笑点头:“你们多加注意安全。”
“是。”
祝辞盈退出屋子。
师姐在忙着收拾东西,而她的东西都还在储物袋里没拿出来,不用再收拾什么。
闲来得空,她拿出玉简,曲挽青刚巧发来一条信息。
[曲挽青]:盈盈师妹,我在知行司领令牌的时候听说你接了渝州的任务单子。四象城那么危险的地方,你和周师姐能应付得过来吗?
在蓬莱岛相处一段时间,祝辞盈大约明白她话里有话。
[祝辞盈]:师姐的意思是怕我们力量不够,想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曲挽青]:对对,哈哈,知我者莫非盈盈也!
[曲挽青]:俗话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把徐师弟也带上。
徐非淮?祝辞盈顿了顿,想他应该不是爱掺于别人事情的性子。
[祝辞盈]:他会来吗?
[曲挽青]:当然。正如你先前所言,我们是一个团队,队员帮队员义不容辞。况且,他只是表面看着冷淡,其实内心里对朋友一直都很热情。
祝辞盈被她一番真心实意的话感动片刻,回复道:好,你们一起来吧。
下午,曲挽青和徐非淮达到指定地方汇合时,带来了一个令祝辞盈意想不到的人——云不尽。
曲挽青解释道:“师兄听说我们要去四象城,想来搭一趟顺风车。”
“未经师妹允许擅自前来,请恕云某失礼。”云不尽对祝辞盈拱拱手道,“我有一位朋友去了四象城之后断了联系,至今也没有联络上。我担心她遭遇不测,所以想去四象城寻人。”
四象城,联系不上,这么巧?
祝辞盈问他:“你的那位朋友是不是叫许殊观?”
云不尽一愣,道:“师妹如何得知?”
“鱼师姐告诉我的。”祝辞盈说,“纪师兄接了一份找人的任务单子也失踪了。他找的人正是你的朋友许殊观。”
云不尽心间一震,随即眉头紧蹙:“看来,四象城内很不简单。”
曲挽青的好奇心在这一时刻达到顶峰:“走走走,咱们快点出发去四象城翻它个底朝天,看个究竟。”
祝辞盈拦住她上飞舟的脚步,道:“加上纪师兄和许师姐,我们一共有八个人,一个飞舟只有六个房间不够咱们居住。幸好,我们还有俞叔送的飞舟,所以我们可以搭载两个飞舟。”
周明冉走过来,一把勾住两个人的胳膊道:“还是盈盈考虑地周到。我们女孩子们一组搭乘一个飞舟,你们三个人一组。”
很合理的安排,六个人各自上了飞舟,一前一后地出发。
第五日,飞舟抵达渝州。
——四象城。
下了飞舟,曲挽青揽住祝辞盈的胳膊,小声在她耳边说:“你先前说江师兄脾气古怪,可近段时间相处以来,我觉得他脾性很温和,待人接物十分有礼。”
“而且,他以前一直戴着面具,我还以为他脸上有伤疤不愿示人来着。现在一看,他的模样明明生得清秀俊雅,但怪就怪在让人瞧过一眼,脑子完全记不清楚他的脸。”
祝辞盈眉心跳了跳。
谢让尘摘下麒麟面具归还周明冉的时候,再三保证过,自己在脸上施了术法,不以真面目示人,而每一个见过他脸的人都不会记得他的模样。
但这个术法对祝辞盈,周明冉,玉隐真人和灵鸟来说是无效的,因为她们见过谢让尘的脸,心中已经认定了他的模样。
祝辞盈抬眼看看云不尽,他作为谢让尘的大师兄,总该是见过几次面,说过几次话的,但他竟然完全没有认出谢让尘。
那…如今恢复灵根灵力的谢让尘,他的修为究竟达到了何种境界。
合体期?
亦或是法象期。
祝辞盈捉摸不透。
她隐隐觉得,此次四象城一行有他坐镇后方,总该有惊无险。
她继续跟着同门向前走,走入四
象城最繁华的街道。
四象城群山林立,原本是三十四州的贫穷地带之一,自从通行飞车飞舟之后,当地一夜间变成商业之都,各种店铺遍地开花,生意红火。
周明冉和曲挽青看得目不暇接,两眼放光,按耐不住自己消费的心情,一头扎进店铺。
而徐非淮对此一言不发,心态稳得可怕,他主动承担了找旅店的重担。
云不尽神色严肃,一直不停地看自己的玉简,似乎在等许殊观的回信。
店铺的位置靠近小吃街,各种食物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勾得灵鸟心痒痒,它的吃货属性彻底爆发,祝辞盈跟着它,一路上为他买买买,解馋。
她给自己买了一串烤蘑菇,上面撒了许多孜然和辣椒。
一口咬下去,油水和辣味溢满口腔。好香。祝辞盈舒服地眯眯眼睛。
“唉。”谢让尘轻轻叹气。
祝辞盈咽下蘑菇,问:“师兄为何叹气?是修复玉箫有困难吗?你尽管提出来,能帮的我一定帮。”
他摇头,嗓音里是沉沉的无奈:“渝州人喜辣,我吃不了辣。”
“其实辣的食物越吃越香,师兄一点点尝试,多吃几次就适应了。”祝辞盈说,“师兄,这些天,我忘记问你,关于以前的事,你想起来多少?”
冷不丁提起以前的事,谢让尘脑子一空,下意识地道:“没有。”
“这样啊……”
以后还得想办法医治他的失忆症。
祝辞盈这样想着,衣袖突然被一只小手扯了扯。
祝辞盈垂眸看去,发现是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女孩,葡萄般的大眼睛,留着厚厚的刘海。
“漂亮姐姐。”她喊祝辞盈,一手指了指自家的摊位,“那是我阿婆做的鞋子,很好看,漂亮姐姐要不要买一双?”
祝辞盈看了看她短了一节的衣袖和颜色陈旧的衣服,朝摊位的方向走过去。
正如她所言,阿婆纳的鞋,不仅颜色搭配的好,花样也别出心裁。
只是……
小孩见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鞋子,机灵地转了转眼珠:“漂亮姐姐你喜欢吗?”
“不喜欢。”
诶?小女孩听懵了。因为这是第一次她听见有人直白地说不喜欢阿婆的鞋。
“抱歉,这些鞋子很好看。”祝辞盈别开眼,拿出一袋灵石给她,“只是因为我个人的原因。你阿婆年纪大了,好好照顾她。”
“师兄,时候不早了,我们去找师姐她们汇合。”
她转身头也未回地离开,落在谢让尘眼里就像是落荒而逃。
临走之前,他多看了两眼祝辞盈拿起又放下的那双绣鞋。
只一眼,谢让尘便认出,他的小师妹阿盈也有一双和它一模一样的鞋子。
甚至,她死在自己怀里时,就是穿的这一双绣鞋。
谢让尘闭了闭眼睛。
真真叫他毕生难忘——
作者有话说:更新时间变动,定为晚上九点。
第30章 四象城(二)
“桃源居。师弟安置的旅店在这里。”曲挽青隔着大老远对众人喊道。
祝辞盈几人迅速靠拢过去。
桃源居有五层楼高,雕栏玉砌,富丽堂皇,是四象城最豪奢的旅店。
周明冉小声道:“徐师弟,这里一看就不是咱们能消费得起的,你哪儿来那么多的灵石?”
徐非淮道:“少阳宗发放的,我一年份的灵石。”
他想了想,补充道:“师尊说过,女孩子金贵,吃住都要用最好的。”
周明冉重重点头:“师伯所言极是。”师伯母调教的好哇!
柜台前,旅店老板娘分别拿出六把钥匙。
老板娘年近五十,因驻颜有术,脸上非但没有皱纹,皮肤也仍旧光滑细腻。
“几位贵客,我听你们的口音可不像本地人,你们是从其他州过来游玩的吧?”
周明冉掂掂手中提着的纸袋,大方承认:“是。四象城风景美,人也美。”
老板娘嘿嘿一笑,对她的豪爽直白性格生出几分好感,不由得压低声音,多提点她们几句:“你们有所不知,近年来,四象城内乱得很。妖魔四处作乱,专门抓像你们三个这样年轻貌美,修为高的女子当献祭用的祭品。”
她话音将落,几人齐齐变了脸色。
这些妖魔也忒狂妄,四象城可是在修真界的范围!
祝辞盈问:“她们被抓去献祭给谁?”
“不知道。”
“那年轻点的男子呢?也被他们抓走当祭品了吗?”她继续追问。
老板娘轻轻叹气:“这我也不知道,可能被他们随手杀了罢。”
可恶。
祝辞盈窜紧拳头。
如此一来,纪飞白的处境就危险了。
发完最后一把钥匙,老板娘的神色不见轻松,反而更加肃穆,她沉声道:“夜间你们睡觉时,若是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可千万不要回应,否则就会被他们抓走。”
“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
众人心情沉重,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各自拿着钥匙上楼。
整顿好行礼,众人一齐待在祝辞盈屋里开小会。
“此地位置绝佳,各行人士在这里流动,想必信息通达。明日,咱们分头分地点打探消息。”云不尽分析道。
曲挽青选了自己得心应手的地方:“我负责商业街的店铺。”
徐非淮:“地下黑市。”
祝辞盈:“我去城主府。”
谢让尘:“我负责书院,名人雅士常去之所。”
“你们都包揽完了,我去哪儿?”周明冉挠挠后脑勺,想了想,然后提出了一个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那我去青楼看看吧。”
众人:“……”
曲挽青,徐非淮两个纯良人士脸色爆红。祝辞盈眼角微抽,长这么大,她还是会被师姐不时而来的骚操作整得哑口无言。
剩下两人神色如常。
云不尽眼眸轻眯:“的确是个打探消息的重要地方。就这么安排罢。”
*
夜间。
天色暗沉,不见月光。
空气中暗流涌动,魔气妖气逐渐变得浓郁。
祝辞盈关上窗户,继续低头看玉简,查看四象城近一年的帖子。
城东,李秀秀家,张巧兰家;城西,陈雅宁家,江晚卿家;城南四家,城北六家一年之内丢了十来个妙龄少女。
这些人已经被抓走了很长时间,按照妖魔们的急性子,不死也得被折磨的只剩一口气。
许殊观失踪月余,只怕凶多吉少,而纪飞白失踪半月,同样也难断吉凶。
她揉揉发疼的太阳穴,忽然之间,她听见廊道有轻微的脚步声。
祝辞盈立刻熄灭蜡烛,压低气息。
果不其然,她的屋门前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被魔敲响。
“咚,咚,咚。”心跳声和敲门声重合在一起。
祝辞盈内心平静如水,没有应声。
然下一刻,她察觉到周围的异样,空间被一股强大的外力扭曲,有什么东西撕破了空间钻进她的屋子。
妖?还是魔?
祝辞盈脑子里没想出结论,身体却以最快的速度迎上去,一手擒住他的手腕,一手掐住他的脖颈,步步向前逼近。直到他撞上墙体,喉咙里发出一记轻微的闷哼声。
屋子里安静地落针可闻。
两个人的距离极近,鼻息交汇。
月光透过窗子,照亮墙面一角,以及青年的一双醉人的眼睛。
祝辞盈借着微弱光亮看清来人。
“师……”师兄?
谢让尘抬起另一只未被她擒住的手,轻轻放在唇边:“嘘。”
祝辞盈的一双手仿佛被火烫了一般,赶忙松开。然那团火不依不饶,蔓延至她的耳根。
谢让尘也没好到哪儿去,被她虎口掐过的喉结疼痛过后,开始发热。
气氛一时间陷入诡异的尴尬。
最后,在魔的一声“嘁”中打破僵局。
没有抓到人,魔愤愤地离开。
门窗上的黑影随之消失。
祝辞盈方才出声解释:“对不
起,屋子里太黑,我以为你是闯进来的妖魔之类,所以才动的手。你的脖子还疼吗?”
“无碍。”谢让尘轻轻咳了两声。
在祝辞盈和他拉开距离时,喉咙处的热意才渐渐消退。
“你的反应很快,对危险的感知能力不错。”
谢让尘拿出玉箫,说明来意:“担心你今夜被魔盯上,所以一直注意着你这边的动向。又想起来你没有傍身的法器,这才不得已闯进来。”
“你看看有没有觉着不合适的地方,我再帮你改改。”
祝辞盈接过玉箫,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玉箫和以前没碎成两半的时候毫无差别,修复地极其完美,完全看不出来裂痕。
至于更加细微的差别之处……
祝辞盈慧眼识珠,一语点出其中门道:“比以前的品质更高一阶。”
“眼光不错。”谢让尘夸赞道,“你试着调动意念,想象拿剑的感觉。”
握剑的感觉……祝辞盈阖上眼,回想与应龙对战的那一天,她缓缓拔出剑,体内血液加速流动,整个人由内到外地兴奋。
仅一刹心念神动,她周身气息变化万千,握萧的手也感到异样。
她慢慢向上抬手,这一动作,她从前在清微宗做过成千上万次。
拔剑。
她从玉箫顶端拔出一把灵剑。
剑身短而轻薄,坚固又锋利。
祝辞盈瞪着手里的剑,眼睛里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她惊喜之余,认出是谢让尘之前用的剑,名字似乎是叫“厌胜”。
她说:“师兄,你的灵剑。”
谢让尘:“嗯。它叫厌胜。”
嗯?嗯什么嗯。
祝辞盈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简单直白地问:“你的灵剑怎么能融合在我的玉箫里?”剑修爱剑如伴侣,这是一个剑修能做出来的事?
“因为你用着合适。”
谢让尘说:“况且,我并非灵剑之主,仅仅只有使用的权力。”
厌胜真正的主人是他的师尊,千机剑尊。这把剑曾经是他的本命灵剑。
千机剑尊陨落之后,它便成了无主之剑。
“那你也不能随随便便交给我……”
谢让尘笑了笑,止住她未说完的话:“多年前,厌胜的主人说过,此剑只认剑道天赋极高之人为主。所以,不是我选择了你,而是厌胜自己的意思。”
像是回应他的话一般,厌胜发出“嗡嗡”的剑鸣声。
可是她已经弄碎过一次本命灵剑,自认为是不配再握剑之人。
“我连自己的玉箫都保护不好,更何况是厌胜。”祝辞盈语气沉沉道,“师兄,请你收回去吧。”
“放心,经我的手改造过的法器,不会轻易坏掉的。”
“你不信任自己,难道还不信我吗?”
祝辞盈抬头,茫然地眨眨眼睛。
在师兄眼里,她已经这么信任他了?
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没感觉。
祝辞盈心底微暖:“你帮了我这么大忙,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
“与你拼死在秘境中为我寻药相比,不值一提。”
谢让尘拉开椅子,招呼她坐下。然后自己坐在她对面。
“师妹过意不去,不如请我喝杯茶?”
祝辞盈打开茶壶,除了水空空如也。
“我平时没有喝茶的习惯,所以储物袋里也没有装茶叶。”
“我有。”
谢让尘指尖敲敲桌面,茶叶自茶壶上方凭空而下,自动落入水中。
祝辞盈用灵力加热茶壶。
片刻,屋子里茶香四溢。
祝辞盈先为他倒茶,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杯。
茶水颜色金黄,泛着微红。祝辞盈放在嘴边吹了吹,饮一小口,口感甜柔顺滑。
是她熟悉的味道。
前世,师兄最喜欢喝的月光金枝。
滇州特产,世间难寻。
她不由得多喝了两杯。
“师妹也喜欢喝月光金枝?”谢让尘主动给她添茶。
“嗯。茶水大多苦涩,唯有月光金枝滋味甘甜,甚和我意。”
在清微宗的时候,门内师兄们酷爱坐在一起品茶论剑。祝辞盈喝不惯那些又苦又涩的茶水,总跑到师兄的洞府要糖吃,去去嘴里的苦味。
师兄知道原因后,也如谢让尘般,拎起茶壶给她倒了茶。
“月光金枝,入口甘甜。师妹信我一次。”
祝辞盈端起茶,抿了一口。
嘴里还含着从师兄身上讨来的糖。
甜的发腻。
直到今夜,此时此刻,她才领悟:
月光金枝其实和大多数茶水一样,依旧是苦涩的,令她难以下咽。
她当时以为的甘甜,仅仅只是因为一块糖。
一个见不到的故人。
一段回不去的时光——
作者有话说:接档【预收】《当死对头绑定了攻略系统》求求贝贝们收藏[可怜]
解绑系统那天,徐照雪正面临被退婚,未婚夫揽着第三者等着她出言挽留,而摆脱舔狗人设的她只想打爆这个臭渣男的狗头。
却不料,听见另一个系统的声音。
【快看,男主又在维护女主了!等解决完舔狗女配,他们就可以举办合籍大典,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发糖了。】
【哦,你说那个舔狗女配,她当然不会轻易罢休,她还得为男主奉上心头血,玲珑心,本命灵剑……直到下线。】
【虽然是舔狗,但很遗憾地通知你,她是你的攻略对象。】
徐照雪:……
她环视周围,终于锁定一个人。
她的死对头李在阳。
面如死灰,如丧考妣。
*
徐照雪维护舔狗人设的那些年,李在阳没少和她作对,无论天灵地宝,法器秘籍都要和她争一争。时间久了,两人就此结下死结。
然而,她没想到死结还有解开的那日。
*
【警报!徐照雪要献出心头血啦!】
【刷好感度的机会来啦!阻止她,说出“滚,离我的人远点”的经典台词。】
刚要把匕首捅进渣男心窝的徐照雪动作一顿,面前突然多了一道人影,李在阳拔出剑,语气僵硬地说:“滚,离我的人远点。”
徐照雪:“!”
【警报!徐照雪要喂渣男吃菜!】
【警报!徐照雪要为渣男挖心!】
【警报!徐照雪被渣男骂哭了!】
……
李在阳天生右耳有疾。为治病,他几番寻药,但屡屡有人与他作对。
他不止一次撞见,她的心意被糟践。
直到她被退婚那日,第一次扇了她未婚夫一巴掌,然后反手把治疗耳疾的灵药塞给他。
李在阳觉得徐照雪似乎还有救。
【攻略徐照雪的任务,宿主要接吗?】
“接啊。”
——谁说死对头不能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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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流修仙,私设如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