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台抬手拨弄着绣鞋,频频点头。
这绣得挺不错。
可惜啊,这姑娘怕是要落空咯。
茶水满壶,他抬手拨弄着茶盏,随意给自己倒上一杯。
他大老远跑来,还被沈景澈这人撞了,喝他一杯茶怎么了!
这茶愣是让他喝出理直气壮的感觉了。
难得这次来,能有机会看上一桩好戏,谁错过谁是傻子。
沈明台右手摇晃着茶盏,坐姿歪歪扭扭,简直和他兄长两模两样。
谁都想不到,这两人竟会是同一个娘生的。
算了。
兄长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就让兄长自己解决吧。
千万别带上他,求求了。
沈明台心里默默祈祷着。
目光所及之处,他只瞧见前方有一人飞奔的背影。
兄长这番执着,他还真是难得一见。
沈明台品茗看着,暗自摇头。
正好客人来,他也收敛心思,逢人来便手握茶壶,倒茶,请入座。空闲之余还会帮着客人挑书。
重复着兄长的动作。
只是余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往斋外瞧上一眼。
但愿一切顺利吧。
他想。
锦绣坊前热闹非凡,沈砚清匆匆赶到坊门前。
白衣胜雪如他,此刻却满身泥泞;整发束冠,如今也有细碎长发散落着。
真是狼狈。
沈砚清在远处,看到一位女子站在客人身旁,亭亭玉立,手拿绣样精心介绍着,言笑晏晏。
屋外阳光正好,细碎的光线顺着坊门照入,恰逢流到那人身边。
那是他熟悉的人。
他的阿挽。
她应该多休息的。
怎么拖着这般病骨出来了?
不过咫尺距离,可他为何却觉得两人之间相隔甚远。
明明他们曾相言甚欢,如今与兵戎相见毫无分别。
如同最熟悉的陌生人一般。
他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还是如同往日般,随意在一旁抿着茶,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背影。
只觉她袅袅婷婷。在阳光之下,整个人宛若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叫他移不开眼了。
他实在是舍不得惊扰到人,只是假意为自己斟上一盏茶,抬头却见一人坐在对面,主动攀谈着:“真是好巧,竟然在这儿见到了景公子。”
沈砚清见那人神情平静,便主动伸手请他品茶,下意识地抿过茶盏,道:“今日难得空闲,便来此地坐上一坐。”
他向来云淡风轻,断然没有示弱的道理,交谈自然平淡。
只是……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往一处看,正好被那人察觉到,暗自点头。
“公子好眼光,”那人说着,“前面那位就是苏姑娘,相貌了得,和那位孟姑娘比分毫不差。可惜今日身体欠佳,见不到她亲自绣样了。”
沈砚清紧皱眉头,转瞬即逝。
阿挽,你在骗我。
他无奈地想着。
那人自顾自地说着:“真是羡慕公子好福气,博得孟姑娘青睐,往后日子定能舒坦。”
沈砚清没有应和,只是抿着茶。
那人却见他神情明显不再温和,自知说错了话,也不再多言,匆匆离开。
他并不在意旁人,只是“孟姑娘”三个字依旧是他心里的那根刺,阻隔着他与阿挽。
他随手拨弄茶盏。茶盏微热,低着头,瞧见盏中茶水不断晃动着,惊觉指尖传来一丝阵痛。
他瞧见茶水沾到了指尖上。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细看自己的右手,手指细长,指骨分明,指尖却出现点点红痕。
那是被茶水点到的痕迹。
他略微抬头,恰逢撞上了她的眼眸。
他看见了阿挽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眼神慌乱躲避。
他只觉得有一把无形的刀,不经意间,刺穿了他的心口。
不见血的伤痕,最让人心痛。
往日他进门,无论多忙,她总会笑语相迎。如今竟然……
他们之间,居然到了这个地步了。
罢了。
阿挽不想看到他,那他主动回避就是了。
他便主动低头,假装抿着杯中茶。待他再抬头,却见眼前人早已离开好久了。
这样也好,至少不会让阿挽不开心。
能再见阿挽一面,他也知足了。
沈砚清心里想着。
待他抿完最后一口茶,准备起身离开时,却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景公子。”
是阿秋的声音。
他回过头,正好发现阿秋就在他身后。
他还是没见到想见的人。
他很想问问,阿挽可还好。却发现到嘴边的话,还是没能问出口。
阿秋心细,注意到沈砚清略微颤抖的嘴唇,只道:“阿挽她……”
阿秋欲言又止,看着沈砚清眼眸充满着期待,实在是不忍心告诉他真相。
“没事,我知道。”沈砚清只是平静地说着。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想再见阿挽一面。
如今见到了,也该满足了。
阿秋看着他的目光缱绻,情谊依旧。深吸一口气,低着头,努力解释道:“阿挽她,她去休息了。”
阿秋故作轻松,抿着唇,抬头却见他的眼眶微红。
那就好。
至少阿挽没拿着自己的身子骨置气。
原不原谅他的,也没那么重要了。
只要阿挽能好就行。
他就算一辈子都不在她跟前出现,也未尝不可。
沈砚清悲观地想着,还是朝她行礼,试图转身离开。
身后熟悉的声音,却让他向来稳健的步态停顿了片刻。
“阿秋,门外可是有贵客?”苏挽棠进里屋没多久,听到了坊内声响,还是出来一探究竟。却见阿秋支支吾吾,分明是不愿多言了。
只见那个背影转过身,她便明白了。
她只想逃离这里,却还是被人扼住了手腕。
“阿挽,别走。”沈砚清好不容易抓住了人,不顾她挣扎,低声呢喃着,试图求着她不要放手。
“阿挽,不要……”苏挽棠看着自己的手腕再度被禁锢,而禁锢她的人手上的力量并未削减,话语中明显浮现着颤抖。
她真是想不明白,他为何还要和自己纠缠不休。
“阿挽……”
这是沈砚清头一次示弱。
沈砚清的力道并没有那么大,却还是让苏挽棠的手腕动弹不得,只好被他带着坐下了。
只是坐着的位置,真是不妙。
沈砚清还是坐在了他原先抿茶的位置,而她低头,发现自己坐在了他的双腿上。
她的脸上迅速浮现起红晕,双手努力推着他的胸膛,试图与他保持距离,未料双手都被他禁锢。
她浑身颤抖着,浑身不自在。幸好四下无人,要不然他们两人这般坐姿,想想都觉得丢人。
沈砚清一改先前主动示弱,看着坐在自己腿上的小娘子奋力挣扎着,戏谑道:“阿挽这是,欲拒还迎了?”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能同自家小娘子近距离接触,这自然是不容错过的了。
他这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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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分的手,又是将她拉进了些。
苏挽棠被这大力吓到,头重重地装在他的胸膛上,眼眸无意间撇到他那双桃花眼,更是吓得她不敢直视,只能逞口舌之快,蜷缩着道:“你……你混蛋!”
“是,我混蛋。”沈砚清一想到她要跑,紧紧将她拥入怀,在她耳边低声呢喃道,“终于等到你了。”
苏挽棠只觉得耳边发烫,从耳边传来的呼吸更是让她不断地扭动着身子,无处可逃。
“你……”苏挽棠不断挣扎着,换来的却是他用更大的力道禁锢着她的双手。
“阿挽。”沈砚清看着她发红的耳朵,更是欢喜地不行,低声在她耳边呢喃道。
他早就知道,他的小娘子就是个口是心非的,现在肯定不能把她放跑了。
“你,你……”苏挽棠实在是招架不住他这般,想骂人却无词可骂,“你放手,啊!”
疼。
太疼了。
她真的太不争气了,眼泪却夺眶而出,在她襦裙上染湿了一小团水花。
偏偏在这人跟前,她总是拿这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任由他禁锢着,避无可避。
她很强求他放手,偏偏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这么做。
她宁可安静地流泪。
沈砚清见怀中人不再挣扎,以为她不会再逃避。
若影若离的啜泣声,还是出卖了她。
“阿挽,我还是弄疼你了。”沈砚清低声呢喃着,心中翻滚的海啸渐渐平息下来。手上的力道渐渐放松下来,将阿挽紧拥入怀。
别走。
就让我抱一会儿。
阿挽。
他很小心地贪念着,往后啊……
很难再有机会了。
苏挽棠看着眼前这双大手,拦住了她的去路。撇过头,发现这人的下巴紧压着她的肩头,这让她很是难耐。
明明受伤的是她,为什么走不掉的,还是她。
她知道自己无力逃脱。紧闭双眼,任由泪水滑落脸庞。
沈砚清满心欢喜,阿挽终于不再离开。他抬手试图抚过她的面容,却在触碰到的那一刻,很快缩回了手。
他把阿挽弄哭了。
一向沉稳如他,眼眸中却夹杂着些许慌乱。
“对不起。”
他轻轻地说着。
这是他第一次道歉。
他在京城承受重压时,一声不吭;明台小时候不懂事,把他气到的时候,也只是主动离开,让彼此都冷静一下。
如今他却意识到,在阿挽面前,这样不行。
苏挽棠还没反应过来,却看见他松手了。
“我又弄疼你了。”
在她离开之际,她听到了。
她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对不起。”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宛若虔诚地信徒般,努力供奉着眼前的神明。
即便这个神明看上去并不钟意他。
苏挽棠还是离开了他的怀抱。
她不会在外人面前先低头,更何况,他已经有人了。
孟姑娘很好。
“阿挽,收下那双绣鞋非我本意。是她……”
“您不用解释那么多。”
两人话语相撞,阿挽连敬语都用上了。
“阿挽。”
沈砚清温声细语,眉目温和地看着她,试图再次得到她的在意。
可惜并未如愿。
他在地上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是一个香囊。
这个香囊他很熟悉,是阿挽做噩梦的时候,他给她留下的。
如今被抛弃在地,就连其中的结发也散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