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谷看她，用气音问道：“你要抄吗？”
一层茧子按在皮肤上，别朝晚瞥了眼搭着自己手腕的指尖。
南谷怎么也知道了。
半晌她才摇了摇头，示意她看练习册。
南谷别开册子一角，“唔”了声，正转头看她。别朝晚已经回身往后走了。
“好，看到第十二题。”物理老师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题号。
“这道题出得有水平。”他评价道。
物理老师姓什么别朝晚忘了，大家私底下都亲切称呼他“大鹏”。
外号来源于他某次上课，夸赞我国的航空航天技术如同大鹏展翅翱翔万里，并滔滔不绝讲了七分钟，学生纷纷偷着乐。
然后那节课下课拖堂也拖了七分钟，在学生幽怨的目光里。
大鹏是很有水准的老教师，一直教尖子班学生，在教师这个行业深耕多年，整个人从身形到表情到声音都透着严肃，平常跟学生也保持着距离。
他讲题很精，不搞题海战术。会花很长时间用经典题型夯实学生基础，只在中后期增加难题，培养学生的物理综合思维。
他一通课下来，听懂的学生可谓酣畅淋漓，感觉想立马刷套卷子爽一爽。
当然，别朝晚把笔放下，她也就想一想而已。
“孙大鹏这次没拖课。”下课铃响，徐定迫不及待找她说话。
“孙啊。”别朝晚敷衍点点头。他又去抓后桌聊天。
别朝晚拿出英语作业，逐个单词逐个单词读，咬笔头皱眉头才填了两个“B”，剩下的乱蒙一通，就把作业传给课代表。
她抬头看了眼钟表，拿出化学作业。
化学必修一没什么难度，课间别朝晚就写完大半页，这还是在被英语“耽误”后的情况。
尖子班晚自习比别的班多上二十分钟，一般情况下，老师都会留这二十分钟给他们自己写作业。
很多人写不完，会自己留在班里到更晚。
住宿的不行，有宵禁，一般就在宿舍或者宿舍楼专供的自习室写。
别朝晚才拿到手机，现在得先跑到学校外边的驿站拿快递，再赶在宵禁前回到宿舍楼。
宿管阿姨很凶，不能在她关门后让她开门。——平洲县第一中学女寝怪谈。
背着书包跑步显得狼狈，别朝晚选择提着。攥着跑一路，指尖发白还没缓下来，就伴着阿姨不满的眼神从门缝里溜进去了。
她松下一口气，顺便恭喜自己压线通关。通关奖励拆快递。
要拆的快递件是长条的，在走道上施展不开。她把快递放在门口的空地板上，用钥匙划开胶带。
身后的门开了，被她挡住去路。
陈筠妍刚从外边打水回来，见别朝晚堵着也没说什么，等她让位就直接往阳台走。
别朝晚把遮挡帘拆出来，默默往宿舍外走。遮挡帘不是给床用的，她想放在浴室的一个隔间。
虽然隔间每个人都用，她可能选不到自己挂好帘子的位置，但她还是希望有一个比较隐私的洗澡间。
公共浴室相邻两花洒之间的隔板并不高，稍微高点的女生能露出半个头，再高点就对隔壁景色一览无余了。
她选择把遮挡帘放在最靠里的隔间，撑杆已经撑到最高的位置。
聊胜于无吧。以后对着角落洗。
这个点有人在洗澡了，大家还是很含蓄的，都是面对着墙在洗。
她们小幅度侧过头，好奇地看别朝晚装帘子，有几个人瞪大双眼。
显然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也可能惊叹于此人的大胆。
手掌小鱼际被水泥墙体印下一层密密的红白斑点，别朝晚交错拍了拍手，返回宿舍写作业。
哪怕现在是她能抢到“专属位置”的最佳时机，她也依旧感觉别扭。所以干脆回宿舍写作业。
今天物理讲完卷子还做卷子。别朝晚人都麻了。
下发的这纸说是卷子，其实题量不多。
上面题目都是大鹏一道一道拼上去的，特别分散崎岖。嗯……老年人不会用电脑体谅一下。
——大鹏美名其曰空白处是记笔记用的。
她打开卷子，南谷已经写到卷末了，别朝晚还不慌不忙到处找笔。最后从抽屉犄角旮旯摸到一支。
“朝晚，这题你写了吗？”南谷拿化学作业问她。
别朝晚瞥了眼，水笔在对方书上圈下一行字。
南谷很聪明，也很勤奋，一看就是在这道题上花了功夫，别朝晚一圈关键词她几乎秒懂。
笑着跟她道谢。
别朝晚摇头，这题她也看了两遍，那个描述就是很容易让人忽略。
可能状态不佳，她今天写到十一点，物理作业还差两道。
明明只剩物理和化学作业，其他作业晚自习都交上去了。别朝晚想不通自己怎么这么慢。
脑子好像堵了团棉花，闷闷的像感冒鼻塞。
室友作业完工了，都比较轻松，南谷在发呆，对面两个在拓展课外阅读，也就是看小说。
别朝晚有点急，越急脑子里的棉花越满，直到堵塞得水泄不通，她才惊醒般告诫自己：冷静，做好自己的事。
她做事经常有点毛毛躁躁，外表不显，旁人只能感觉到她特立独行。
是啊，明明稍微努努力就能爬上金字塔尖，可又对塔顶的风景不屑一顾，只有掉队了才大步往前，到及格线了便慢悠悠站在大部队里。
能对任何事不屑一顾的站位是激励她不掉队的动力，而傲慢又是她不愿那么努力的原因。
别朝晚写完物理，伏身趴在木桌上看历届学姐写下的话语，视线渐渐空洞，字迹变得模糊。
她自认家境不错，脑子也不愚笨，在普通人里甚至称得上聪明。起点比身边人都高，所以傲慢、所以特立独行。
但现在似乎变了。
家里好像欠了很多钱。
她好像也不算很聪明。这次物理课她拿出前所未有的专心，可她的思路还在转，旁边已经有人说出答案了。
这让她想到初一学的伤仲永，脑子有没有方仲永聪明不知道，她现在是挺伤的。
——不想学习！
——赚大钱带老妈环游世界！
——讨厌数学。。
课桌上那一行行的话越来越模糊。
别朝晚把脸埋进手肘。
眼泪不能让世界变成海洋，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别朝晚周六呆在学校，她现在权衡了一下，觉得打车是有点贵。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吴年年好像要来找她。微信上一直打听她在哪个学校哪个宿舍。
暂且等等吧。
日头到头顶了，别朝晚躺床上刷手机都刷累了，吴年年也没来。
可能她想多了。吴年年就是单纯的问题精。
她给手机充上电，放在凳子上，拿着饭卡去吃饭了。
食堂看见南谷坐在靠窗口第一排位置，她就端着餐盘坐到南谷对面。
“怎么没见你小跟班？”
南谷见她有些惊讶，听到她开口第一句表情就转为无语，不过依旧叹气解释：“我们不在一层，平常也不方便。”
“哦。”别朝晚没想到南谷也是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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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
这是她第一想法。
“我看你平常拿个本子在记账，”别朝晚托腮，“是干嘛？”
食堂每天都有免费汤，今天是紫菜汤，南谷把汤咽下去才看她：“记账啊。”
“你这话问的。”
“我，”别朝晚噎了下，“我想问你，这样是不是能省下钱？”
紫菜汤少盐清淡，像泡着紫菜的热水，南谷依旧扶着碗喝完了，她思考了一下。
“能吧，你要省钱的话，或许可以起到一点作用。”
“你经常手机支付，可能对实际支出没有确切的认知。”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别朝晚掌心抵着额头，终于想起在哪听过这句话了。
这不是上节课的英语阅读理解吗？？
别朝晚不说话了，低头吃饭。
对面却迟迟没动筷，别朝晚抬眼看去，发现她吃得差不多了。
“吃完了还不走？”
“没，”南谷差点想走，对上她清澈的眼神，把要端盘的手放下，“感觉你今天好像很想和我说话。”
她打趣般说完，盯着别朝晚要笑不笑。
“……没有，我就是很想省钱。”
“好吧，看来你不想理我。”南谷别有深意。
“那也没有。”
实际上，她是因为南谷上周六拒绝她好几次，内心稍微有一点点别扭。但她从不把个人情绪放在两人相处里，平常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她以为南谷没看出来。
“下午什么安排？”别朝晚提起话头。
“嗯……”南谷又含着笑，让人觉得她卧蚕中藏着许多欢愉。
“去问问上次那家还要不要发传单，找找事干。”
“奥。”别朝晚手指撑起筷子，“那你今晚写作业能快点吗？”
南谷吃惊：“为什么？”
“晚上去散步？”
“……好。”南谷哂然一笑。
回到宿舍，别朝晚看着靠窗那边凌乱的床铺，眉头皱得深。
南谷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叠被子，方方正正的。此刻被子摊开，床单全是褶。
两人从食堂分开，南谷就去校外了。别朝晚有南谷电话，但她不想拿这种事去打扰她。
她盯着床上被褥发愁时，敲门声传来。
“哇，”吴年年站在门口，“别朝晚你让我好找！”
别朝晚：“……”
她转头坐到床上：“不是跟你说了3001吗？”
“我当然知道了，”吴年年挑眉，“这就是我来过的杰作。”
别朝晚眼睁睁看她走到南谷床边，扯起南谷的被子。
“你品味怎么变这样了？”
“你有病吧。”别朝晚用脸骂人，“谁跟你说这是我床？”
“你、你室友啊……”吴年年发现她坐在另一张床上，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闯祸了。
“那怎么办？”
别朝晚木着脸：“凉拌。”
“黄瓜。”吴年年秒接。
“……”
“哎哟别想了，我回头跟床主人赔礼道歉，小装哥还在等呢，快走吧走吧。”吴年年推着别朝晚往外走。
装哥本名庄许一，因为爱侃侃而谈被别朝晚赐黑称“装哥”。叫着叫着很多人不知此装非彼庄，也庄哥庄哥喊，给庄许一都叫美了。
“别朝晚，”庄老师点名般喊人，摇头叹气，“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你拉黑了我整整、整整一周！”他夸张地伸出一根食指。
别朝晚朝他比中指：“你要不猜猜那一周我手机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