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是数学,别朝晚在想要不干脆请假算了。连着明天给自己放一天假。
而且小县城不好打车,尤其大晚上。
这几个理由砸下来,别朝晚没道理不请假,下课后径直奔向办公室。
吴人机眼神里透着不可思议,半晌问她原因,还给别山岚打了通电话,最后神色复杂,把手机和签过字的假条一起给她。
别朝晚走出办公室,长摁手机开机,微信消息99+的样式很是醒目,点进去发现小装哥一个人就贡献了六十八条。
她把小装哥大号拉黑了,对方换了小号来骚扰,还让共友拉群疯狂艾特她。搞得其他朋友也一头雾水来问她怎么了。
“。”她单肩挎着包,一边往校外走,一边回复没事。
因着过于明目张胆,被路过的学生疯狂张望行注目礼。
别朝晚对陌生人眼光统统不在意,抄着连廊到隔壁楼下楼,健步如飞风风火火。
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打字,指尖连成残影。
统一回复完她切到打车软件,一气呵成。
出租车显示要七分钟才能到。
她站在一楼楼梯口想有没有什么没带。因着忘性大,她习惯于回忆和列计划。之前都是记在手机上,这一周没有手机也没同学搭子,狼狈的生活给她带来血泪的教训。
什么忘带作业记错时间还不算事,更窒息的是体育课穿短裤凉鞋。被生活反复鞭打后,她仓促跑去文具店买了个小本子用来写待办。
这次回乡下是临时打算的,别朝晚不确定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出租车的距离顺着路线开来,显示还有一分钟到达。别朝晚把书包往肩上一提,走向晨昏线。
窗外场景不断变换,万家灯火没有任何分别,只有远处山峦分割的线条崎岖变化。
“笃笃~”
陈旧灯光中,别朝晚叩响大门。
狗吠声伴着凉风袭来。
昏线完全撤下山头,天上繁星是城市见不到的景色。
“来了。”万芳的声音隔着厚重大门传来,听得出有一段距离。别朝晚便抱臂倚在石墙上,懒洋洋的。
木门吱呀作响,有些年头了。
万芳穿着花色睡衣睡裤,探出头见到朝晚,神色惊喜,把门开出更大的口子,让她快快进来。
“怎么这个点回来了?用上课不?”
别朝晚心虚,扯出个笑:“不用了。”
万芳嘟囔几句,问用不用给她煮点宵夜吃。书包甩在凳子上,别朝晚摇头说不用吃过了,到衣柜拿衣服溜去洗澡。
在其他学生还在庆幸一周有两节体育课时,别朝晚已经默默把体育课列入课程黑名单了。
明明汗液已经蒸发,吹过晚风衣服也干了。别朝晚在井边打了半桶水,还是觉得身上粘腻得慌。
城镇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热水器,外婆还在用热得快烧水,没有干湿分离也没有花洒。只能烧一壶水用一壶水,热水凉水兑在桶里,用毛巾擦干净身体。
别朝晚起先的时候特别抗拒,想联系热水器公司来装修,被外婆制止了。她说习惯了,用上新的可能反而不舒服。
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这么洗了一个月,别朝晚也慢慢接受了。只是偶尔她会想,她们家现在也不缺钱,为什么她妈不给这栋老屋翻修一下呢?至少有一个像样的厕所吧?
她好几次欲言又止,但像自小常听到的那句“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她还是没有问出口。
洗完澡,别朝晚擦着头发走进卧室,外婆躺在床上刷着智能手机直笑。
吹风机被好好地收在桌肚里,别朝晚探身,指尖触到电线,刚要扯出来。
算了,等头发自己干吧,反正现在也不睡。
她把线推回去,握着手机坐到奶白色转椅上,脚丫踩着边沿,另一只脚踢着桌子来回转。
大数据显然监视她了。首页好几条推送都是“老屋翻修实例”、“家庭是否和谐看老人的生活状态”、“一招教你分析家庭关系”……还夹杂着两条“安装热水器必知”。
“……”别朝晚犹豫再三点了进去,囫囵看了几篇。又刷了刷评论区的“现身说法”。
嗯,挺像那么回事的。她在心里点评。
“外婆,我妈怎么不接你去城里住啊?”她握着手机看向外婆,问道。
万芳回身看她,还没从视频的剧情里脱离出来,脸上笑意未消:“啊?我住不惯城里哇。你们年轻人的地方,我去多不合适啊。”
“哦,”别朝晚状似不在意,“我妈没提过吗?”
外婆笑着说:“提过嘞,咋没提过。”
别朝晚脚尖一蹬,转椅直接转了一圈半,头转得有点晕。她知道外婆在骗人——城里的房子很大,但还是只装修了两间卧室,好几间空房都陆陆续续变成了功能房。
别山岚更是从买房起从未提过要接外婆来住。逢年过节她回老家,听人打趣说万芳可以回城里过好日子了,也只是笑笑,闭口不谈。
某方面来讲,别朝晚对人对事感官很敏锐,关键看她是否在意是否想管。不然万事万物她也只是作壁上观,提不起半点探究的心思。
或许是这段时间到新环境经历多了,开始浮躁,思绪繁杂起来,她莫名就是想去插手管管“大人的事”。
“你去跟我妈说一下呗,你去城里,我之后考回去你还能带我。”
“嗐,你妈现在都忙手忙脚,”万芳一拍大腿,“哪有空管我哟。”
别朝晚半天没作声,外婆倒是自顾自换了话题。
“啧,山岚跟你说了不?”万芳像是提到什么晦气事一样。
“M国佬涨税哟,你妈那个公司现在倒闭关门,不晓得亏了几多。”
别朝晚神色怔忪。
这个消息猝不及防,她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细细想来似乎都有迹可循。
怪不得她妈暑假东奔西走总是神色匆匆,少数相处的时间也是在给她部署未来计划。舅舅聊天也欲言又止心事重重。
她忙追问为什么,外婆说得语无伦次,云里雾里的样子别朝晚估计她也只是听闻一些,对事实不甚了解。
外婆继续叨叨骂缺德,没有人回她她便继续回去刷手机了。别朝晚愣愣得窝在椅子里,脑中不断循环这通对话的信息。
M国关税涨了,直接导致公司亏损倒闭。
现在,她们家欠了银行好多钱。
市里的房子是四年前买的,买房前别山岚的奔波劳累别朝晚至今记得,她不可能嚣张到觉得亏的钱是小数目。
夜里万芳关灯睡下了,别朝晚游荡到院子里,面着影壁墙等风把头发吹干。
白天,别朝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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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了堂屋的实木长凳到院子里,又提了一把塑料矮凳。
屋里光线不好,外边是没云的阴天,天很白很亮,她一只手手肘撑在长凳上,另一只手写字。
一离开学校这凳子怎么就哪哪不得劲。她写一会儿就换个坐姿,写到后面干脆一脚踩着矮凳,坐在长凳上抱着书写作业。
重力弹力摩擦力,别朝晚感觉自己被四面八方的力拉扯着,好不容易稳住身影写完两页,对答案发现错了好几道。
错的点乱七八糟,那边单位没带进去算,这边想当然了直接算发现题目还有别的条件。
她唰唰把错的地方改正,快速扫了一遍后直接把书丢出去。
她力没收着,翻开的物理册子趴在水泥地上,如果它有表情,那可能是一双惨兮兮的眼神幽怨盯着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表情比它还臭,大马金刀坐在那,一脚踩着长凳一脚蹬着矮凳,侧身翻数学习题的动作暴躁粗鲁。
让人怀疑现在凑上前是不是会挨上一拳。
晚上上那个破物理晚自习,各科作业都挨着今天交。别朝晚很不爽地写完了一半。
天上漂浮着一层霾,剩下的作业散散地落在长凳上,别朝晚爬上院墙,踩着矮墙一步一步绕着院子走。站得不高,但是能看见飘气的烟囱和繁茂的树。
烟飘呀飘,飘到枝桠顶端弥散开。
漂浮一段时间后,化作灰尘,跌落下来。
——
打车司机听闻要来农村,纷纷加价,换以前她眼皮都不会抬一下,这次却默默多联系了几个司机。
二十分钟下来,已经没有司机接这单了。别朝晚吐出一口浊气,打开备忘录找到存的司机联系方式,打了过去。
“喂?”司机大哥嗓门很大,扬声器还依稀能听见此起彼伏的鸣笛声。
“那个,我是刚刚万家村那个,你现在方便来接我吗?加价就按之前说好的。”
“哦哦,”那边传来点动静,大哥安静了一会儿,估计在发动车子,“现在不行啊,我这边接新的单子呢,你稍微等等好吧?我尽快。”
“哦……好。”别朝晚安静了一会儿,又忙追问,“那还要——”
——“嘟嘟”两声,电话挂断。
“多久啊……”
别朝晚把包丢在水泥墩上,翻身上了围墙,背靠在墩子和矮墙高度差的地方。
外边紧挨着围墙的角落枯草稀稀拉拉,远一点青草繁茂起来,再远就是混凝土路面。
日头变了角度,矮墙的阴影越拉越长。混凝土路面才驶来第一道车辙印。
别朝晚跳下围墙,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和小石子。
“师傅,麻烦快一点,要上课。”她关上后门,冲司机说道。
“姑娘你上学啊?”司机大惊,踩下油门。
一路上加足了马力,别朝晚急急忙忙跑上楼,攥着转角扶手一阶并两阶,在三楼楼梯口大喘气。她顺下气平复开来,而后不紧不慢地走在空旷的走廊,卡着上课铃的点走进教室。
物理老师展着卷子,老花镜后的眼睛看向她:“你也把册子交课代表那去。”
后排几位同学窝着身子回头看她,笑得促狭。
更有甚者小声密谋赌王要跌下神坛。
别朝晚仿佛没看见没听见,径直越过走廊把物理作业递给南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