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回来 可是,林夏,不是已经死了吗?……
走丢的意识开始回归身体, 当姜穹意识到自己身体被撕裂的瞬间,她的思绪在飞速运转。
灼烧的疼痛似乎令她从这片迷离的紫色海洋当中苏醒了过来。
她看到的“小云朵”绝非她想象中那样的无害。
那些水母到底做了什么,其他鱼都怎么样了?
可是即便她想要看清, 也似乎因为伤势太重完全无法聚焦于眼前的场景。
可是这些伤到底怎么回事?
她尝试调动身体里的魔力, 抗毒性跟恢复或许正在发挥效用, 下一刻, 她嗅到了海水当中的血腥味。
她看到了眼前的场景,头一次感觉到如坠冰窟的感觉,她顾不上身体被分离的灼热,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往前一步。
这是一场屠杀。
海水中正在漂浮着那些云朵一样美丽的水母, 这些幼体正在寻找宿主。
起初,那些水母美得让人窒息。
很快, 水母露出了致命的牙齿,细长如匕首,边缘光滑却又锋利, 看起来就很适合刺穿并且固定猎物。
半透明的伞状水母吮吸完血液便泛着妖异的粉紫色, 当第一只龙鱼靠近的时,水母的伞盖就会突然翻卷成花瓣, 露出里面锯齿样的口器。
此刻, 它们也正在做这件事情。
一只龙鱼正在姜穹的身边挣扎,她见状想要帮助它点什么,结果靠近的那一刻, 无数水母从它的身体中掉了出来,应该有肌肉的地方都被蠕动的水母所代替,它们从内部啃食的样子,像是龙鱼在挣扎一样。
无数的肉须从它的眼眶中钻了出来,张牙舞爪的, 像是海葵的触手。
这只龙鱼的尾巴还在摆动,可是整个颅骨都被这些水母被侵占,它在水母的控制下也在机械性啃食着什么——那是自己同伴的身体。
恐惧蔓延上姜穹的身体,成群被水母寄生的鱼类开始彼此狩猎。
最令人作呕的是水母收缩着伞盖,海水当中就会响起粘稠声音。
水母还在鱼体内繁殖,甚至还在不断从祭坛的缝隙中涌现出来。
这并不是个例。
而是周围就是这样的人间炼狱。
阿菲亚呢?小章呢?莱姆呢?
姜穹已经全然忘却自己的身体情况,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同伴的下落。
可是海水中飘扬的血腥味让她连连作呕,她发现周围都是这些水母。
它们仿佛在无情吞噬一切的东西。
姜穹一边忍住了恐惧,一边在搜寻着同伴的踪影。
她的身体也消失了绝大多数的地方,成为了水母啃食的东西。
巨大的水母群聚集在一起,从猎物身上溅出的血液会吸引来更多的水母,它们窸窸窣窣啃食着什么。
那样庞大,那样熟悉。
会是什么呢?
这一刻,姜穹无法踏出那一步。
她的大脑完全空白,身体像是被夺舍一样无法动弹,紧接着是痛苦的降临。
姜穹在一秒想要痛苦到尖叫,痛苦到逃避,可是现实是她自己也无法逃脱被水母寄生的命运。
她看到一只妖冶的水母朝着她游来,意识再次被麻痹的时候,她听到从前点技能时才会出现的可怖的声音。
好久没有听到了……
有一些东西缠住了她的脖颈,让她处于近似于窒息的状态,那是阴冷的一些缠绕,将她生命握在了手中,真正濒死的那一刻,她头一回听清那些呓语的真实含义。
那刺骨的冰寒已经很久没有降临到姜穹的身上,像是虫子在耳膜上爬行,姜穹甚至感觉到自己身体正在被水母啃食。
那个呓语在说:“不要,不要回到这里。”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用着悲鸣一样的话语在恳求着。
不要,请不要回到这里。
这里是哪里?
姜穹意识丧失之前,想到的是这件事。
什么才是不要回到的地方,那个呓语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不能来这里?
因为会丧命吗?
想要求证的东西有很多,而姜穹明显没有这个时间去求证了,死亡的阴影笼罩到她的身上,她感觉自己彻底被分食了。
成为磷虾的宿命就是被吃掉吗?
她虽然一开始就想过这样的命运,可是现在已经过上了蒸蒸日上的生活,难道还是会走上变成鱼类食物的命运吗?
姜穹突然觉得有一点的嘲讽,像是逃脱不了宿命的感觉。
她意识开始消散了,如同在场所有的同伴一样都要葬送在这一场理应毫无危险的试炼当中。
她们甚至还没有参加上试炼。
姜穹这样可悲地想着。
唉,下次绝不能听信瑟琳娜的没有危险了。
不过她也怨不得任何一个人,毕竟大家都付出了很多的代价……
叮叮,叮叮。
手机的闹钟开始响起,听到这个铃声的第一秒,姜穹是猛然惊醒的。
冷汗湿透了她的睡衣,她身体如同透支了一样,不断喘息着,似乎耳边还隐隐传来海水的声音。
闹钟的铃声还是在吵闹着。
这种电子的嗡鸣声突然之间变得让人觉得陌生,那些海水的声音变成了空调的杂音,姜穹的手死死抓住了被子。
等等,手?
姜穹看向了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人类的手,纤细的手指,可以灵活地握起任何的东西,而不是磷虾的游肢。
她尝试性动了动手指,弯曲了手臂,没错,这就是人类的手。
腿呢?
掀开被子,一双腿还是跟过去一样。
姜穹拿起了手机,当面容 ID解锁的那一刻,她的手机仍然停留在昨天夜里看的海洋的短视频当中。
那群水母还在短视频里游动着,轻盈的体态,在海水中肆意的游行,可是姜穹却感觉到了从脊背爬上来的恐慌。
那粉紫色的水母操纵着所有的龙鱼在自相残杀,小章去哪了?莱姆呢?阿菲亚怎么样?
一个接一个问题让姜穹清醒了过来,不对,这一切不对。
她赤脚跑到了卫生间,慌乱之间,她只是从镜面当中倒映出一张二十几岁的女人脸庞。
还是那副死样子,眼下似乎有着数不清的倦怠,这张看了二十多年的脸没有什么区别。
姜穹为了确定这一切的真假,用手扒拉着,她不断捏着自己的脸颊确定真假。
疼痛是切实存在。
“……是梦吗?”
她喃喃自语般说着。
可是人真的能够那样真切记得一场梦吗?姜穹似乎记得一切的事情,她在海里做的那些事,她与阿菲亚她们之间的相遇,最后……是自己死了吗?
自己死后,就会回到自己的世界当中?
每想到一件事,就令她的心跳在不断攀升,肾上腺素都好像在飞快飙升一样。
她吞了吞口水,重生成磷虾这件事,是真的吗?
“你要用厕所吗?”
她合租的室友周瑶从她的身后走了过来,她冷不丁的说了一句话,只是一句话而已,就吓了姜穹一跳。
“呜哇!”
姜穹的反应巨大,她被吓到浑身都弓了起来。”咋了这是,我吓着你了?”
周瑶本来也是刚睡醒,人迷迷糊糊的,哈欠打了一半,被姜穹这样的反应弄得差点没把哈欠打完。
姜穹连忙摇头,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太久没跟人类交流过了。
她泼了点水在脸上,清水一浇,姜穹似乎也精神了一点。
“周瑶……”
“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了。”
“睡傻了?”
“就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好吧,那我先用厕所。”
两个人答非所问般聊了一段话,确实,周瑶跟姜穹并没有什么交情,只是恰好合租一间房子。
平常除了公共区域会见面点个头之外,别的也实在没什么。
姜穹回到床上又躺了一会,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茫然无措的感觉萦绕着她。
她总觉得自己有着更重要的一些事情要去做,像是回到海里救下小蓝她们。
可是怎么回去呢?自己真的去过吗?
直到看到工作群里已经开始有消息的时候。
她才意识到今天还是工作日,自己得上班的。
上班……上班也是一个好遥远的事情。
姜穹想要自己提起去面对自己真实的生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办法集中在这里。
她有点麻木,像是对现实生活产生了抗拒。
她有一点接受不了自己要从这张床下去,装成大人的样子,回到公司里对着工作绞尽脑汁。
姜穹仍然活在大海之中,她所深深牵绊的东西都不在这里,仿佛现在的自己只是一具无关紧要的躯体。
真正的灵魂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忽然,姜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收到了一个信息。
不是上司,不是同事,而是一个老同学。
对方的头像还是自拍照,火红的头发如同燃烧着的火焰,她抱着机车的头盔,拍了一张很漂亮的自拍。
看着备注上林夏两个字,姜穹不由震惊了起来。
林夏说:穹,今天有空不,我比赛来你这边,晚上要不要吃一顿饭?
她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林夏的名字,她们甚至还有一些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记录,可是姜穹对此全无印象,她甚至点开了对方的微信。
那个停止在某个时间的朋友圈重新开始转动,结果是姜穹错愕地发现她的朋友圈一直在更新,有的时候是驰骋在陌生的赛道上,有的时候是分享日常生活。
什么东西都有,就是没有一场悲惨的命运,没有那场雨夜的车祸,她还是可以独自开着车穿越最艰难的藏线,皮肤虽然晒得黝黑,但是掩饰不住她的自信,
丰富多彩的人生,一个优秀的女骑手。
这确实很符合林夏的未来。
这个如同夏天一样的女人,最适合这样美好的未来。
可是,林夏,不是已经死了吗?
第82章 向海而行 我还活着,我活在这里。……
姜穹的手指悬在手机的屏幕上方有一点发抖。
林夏, 已经死了快要三年的林夏。
现在萦绕在她脑中的事情越来越多,她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发生了错乱。
当她还在纠结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那是林夏打来的电话, 对方的声音清晰地从话筒传来。
“穹, 我来你城市比赛呢, 结束要不要见一面, 我们好久没有聚一聚了。”
血液在耳膜当中轰然作响,姜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林夏的声音,在她们还在高中的时候, 姜穹听了无数遍,她们说过无数次要重聚, 却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见到。
彼此都有了不同的人生方向,似乎曾经的友情都在成长的过程中走散。
后来她们的见面变得越来越难,谁也抽不出空来。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病房, 可是那一面就是彻底的别离。
好像再也没有机会去见上一面, 好像那些阴差阳错注定了她们没有办法再见面。
她死了,她明明死了。
可是此刻, 她的声音真真切切地从听筒中传来, 带着熟悉的音调,有点微微上扬的尾声。
“我回来了,好久不见你, 还有点想你了。”
林夏的声音仍然充满着活力,时隔多年,重新听到林夏声音的那一秒,姜穹竟然喉咙有点发紧,眼眶甚至都在发烫。
“……你在哪?”
林夏似乎笑了一声, “去了你公司说你没上班,我现在在你家楼下。”
姜穹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她似乎不可置信地打开窗户,果然从街上看到了向她招手的林夏。
“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不不不。”
姜穹顾不上什么搭配,顾上什么发型,她慌乱套着衣服,在手机那边说着:“我马上下来。”
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着,震得姜穹心口发疼。
她还活着。
林夏,还活着。
这种喜讯似乎比一切都要重要,她立马冲了出去,步梯走得飞快几乎是一路小跑,然后看到了正在街边的林夏。
她在姜穹居住的老旧小区的门口,对门就是马路,林夏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火红色的长发扎成了一束发尾。
脸颊因为蒙着太久的头盔有点泛着红,她倚靠着自己的那辆机车上,沉重的机车稳稳承载着女人的重量。
她似乎听到了姜穹的动静,转过身,冲着她笑了起来,眼睛里盛着细碎的阳光。
“好久不见。”
姜穹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林夏不明所以,歪头笑了笑,“怎么了这是,受什么天大委屈了,看到我还能哭了?”
姜穹无从说起她的眼泪是来自何处的,只是被擦干眼泪的时候,她看着还站在眼前的朋友,突然觉得即便这是一场梦,那也很好了。
对方比高中的时候更加高挑,皮衣的领口敞开,露出锁骨,看起来极为洒脱的模样。
姜穹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喉咙发紧,眼泪止不住地流。
“哭什么呀。”
还没等着姜穹回答,她忽然伸手,一把挽住了姜穹的胳膊。
林夏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当中传来,她的手指自然地扣上姜穹的手腕,就像高中时每次放学,她总是这样拽着姜穹冲向校门口的小卖部。
“这会发什么呆呢?”她靠了过来,身上带着淡淡的木质香混着机油的味道,“饿不饿,我带你去吃饭呗,别哭了。”
姜穹怔怔地看着她
太熟悉了。
她说话时微微上扬的语调,笑起来时候的脸颊会有的酒窝,甚至连挽着自己的时候,都跟记忆中的林夏一模一样。
当这些刻在记忆中的行为重新浮现的时候,似乎,她们从未分离过。
还是十七岁,还是那个对未来充满无限幻想的少女。
“……你,去哪了?”姜穹的声音有点沙哑,林夏眨了眨眼睛,对待这个莫名其妙问题,她显得并不惊讶,只是捏了捏对方的掌心。
“手好凉啊,放我口袋里暖一下吧。”
然后她就这样不通过姜穹的允许,把她的手一把拽进了自己的皮衣口袋当中。
温暖瞬间包裹住姜穹的掌心,林夏的口袋里甚至还装着零钱钥匙纸巾,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你看,这样一个乱糟糟的口袋,她还是会把别人的手塞进去,林夏似乎从来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她的语气是那样的熟稔,姜穹僵硬着身体被她拉走,手臂贴着手臂,能够清晰感受到体温在攀升。
姜穹的耳根开始发烫,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近,她侧过头冲着姜穹笑了起来,“别动,暖一暖就别哭了。”
她就这样挽着姜穹往前走,喋喋不休地说这话,仿佛昨天她们还见过面一样。
“你还记得咱们老班不,去年好像说去西藏支教了,真没想到他人到中年愿意去支教,太厉害了。”
“学校门口那家奶茶店竟然还开着,我去买了一杯,只要三块五毛,纯粉勾兑,那是一点奶都没有,甜到嗓子眼都腻,你说当时咱们咋就喝不腻呢?”
“对了,你养小动物没,高中时候不是总说以后要养个小东西吗?”
姜穹听着她的声音,心情也平复了下来,恍惚间,她们都回到了十七岁。
夕阳下的操场,两个人这样手挽手压着操场说着闲话,林夏说过以后要骑着机车带姜穹去看大海。
而现在,她真的成为了职业车手。
姜穹摸到了她虎口长期握油门磨出的茧子,蹭在手上,激起了一阵细微的颤栗。
这种颤栗,让人说不清楚是什么。
走到红绿灯的时候,林夏忽然转头看向姜穹。
“姜穹。”她叫着这个名字,眼睛亮晶晶的,“你变得更漂亮了。”
姜穹的脸一下烧得通红,可是下一秒她却又知道,林夏就是这样的人。
她从不吝啬夸奖,只是一个性格非常好的女孩。
林夏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爬上了一些细纹,阳光落在她的眼瞳里,眼睛像是琥珀一样美丽。
是的,她们都长大了。
岁月让林夏的美沉淀了下来,但是她的本质仍然是那个灵动明媚的女孩,灵魂永远是纯粹且璀璨的。
彼此离得太近,以至于姜穹可以从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这一刻,姜穹忽然觉得,时间好像从未将她们分开过一样。
在餐厅的时候,林夏问她,“听说你成了设计师?”
姜穹有点难为情,低着头解释道:“什么设计师都是胡说八道的,就普通的上班族,赚个温饱的钱,倒是你,真的成了职业车手。”
“人总要实现当年吹过的牛嘛。”
林夏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是有细纹的,比起姜穹记忆里十七八岁的对方相比,她要成熟太多了。
“我做了一场梦。”
“什么样的梦?”
“我梦到……你出事了。”
林夏似乎也愣了一下,很快,她笑起来,“所以你见到我的时候哭了。”
“嗯……”
林夏突然靠近,“跟我走吧,我带你散散心。”
她似乎拥有看穿对方的魔力,姜穹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可是林夏看出来她的闷闷不乐。
那些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姜穹的耳畔,不知道为什么,姜穹感觉自己的脸颊也烫了起来。
看完最后一场电影,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林夏的机车引擎在夜色当中咆哮着,似乎机车总是这样。
林夏侧过头,头盔下的眼睛在路灯的照亮下闪着微光。
“姜穹,你想去哪里?”
当夜里的风掠夺耳畔,姜穹看着公路的尽头,她突然说:“我想看海。”
是的,她想看海,想感受海水咸湿的气息,她的早就思绪飞向了那里。
千篇一律的生活让她觉得乏味,她屏蔽了公司的信息,没有接领导的电话,第一次没有去考虑被辞退要怎么办。
这座城市其实离最近的海也有好长的距离,可是林夏笑了,她没有问为什么,没有太远了也没有讲明天要上班之类的话语,只能轻轻拧动油门,回答道:“那走吧。”
她们没有任何的计划,没有行李,没有查过天气预报。只是林夏骑着车,载着姜穹,她的手环住了林夏的腰,城市中的灯光在身后渐渐褪去,公路两侧的树影在夜色中飞速倒退。
夜里的风真的很大。
姜穹被吹得头发乱飞,吹得眼眶一阵阵发酸,她不由抱紧林夏的腰,体温就这样透过皮衣传递了过来,真实得不像一场梦,也许林夏真的活着,真的载着她,驰骋在公路上。
“冷不冷?”
她在风声中提高音量,询问着身后的姜穹。
姜穹只是摇头,她把脸埋在她的后背,隐约可以听到对方沉稳的心跳声。
夜风扑面而来,林夏开得比当年更快,但是却很稳,不像那辆雅迪的电动车抖得她每次都要抱怨。
林夏突然加速,拐上了公路,风声混着引擎的声音,月光把她们的影子投在地方,拉得很长很长。
“记得吗,我说过要带你看海。”
“嗯,我们是说过,可是我们还说过要上宇宙的。"
林夏大声笑了起来,姜穹也弯了唇角,可是她仍然怀揣着不安,无法确定这是现实还是又一个漫长的梦境。
可如果这是梦的话,也是一个极好的梦。
她们穿过无人的道路,又过了隧道,穿过凌晨的雾气,天空从漆黑变成深蓝,再慢慢透出一点灰白。
然后,在下一个转弯之后。
海出现了。
辽阔,寂静,无边无际的海。
天刚微微亮,海面还泛着黑色,潮水一遍遍冲刷着沙滩。
林夏停下车,摘下了头盔,海风立刻卷起她的长发,那些如火焰一样的红色在风中摇曳着。
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两个人并肩站在这里,看着海浪涌来又退去。
“真漂亮。”
林夏这么感慨着。
高三毕业的那个夏天,她们临时起意,林夏骑着电动车带着姜穹跑到了很远的地方。
原本想要去山顶等日出,结果天阴沉沉的,什么都没看到。
后来,她们去了不同的城市上学。
再后来,林夏再也没能站起来了。
可是现在呢?
林夏好好站在这里,呼吸着海风独有的味道,侧脸被晨光镀上一层金色的柔光。
姜穹的喉咙再次发紧,她低声说道:“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林夏听到声音转过头,眼睛还是亮亮的,她像是拥有读心术一样知道姜穹的心声,她伸出手,轻轻擦去姜穹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笑着回答:“姜穹,我还活着,我活在这里。”
海浪声愈发大了起来,可是林夏的手指那样的温热,真实得令姜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捏了一下。
下一秒,天终于亮了。
第83章 毁灭的命运 我愿意跟你走向毁灭的命运……
天终于亮了。
远处的天际已经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灰蓝色, 黎明快要来了。
林夏静静地注视着她,忽然伸出手,怀抱着无数岁月所凝聚的想念, 将对方抱在了怀中。
姜穹的额头抵在她的肩膀, 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她的心跳, 甚至是呼吸时胸膛的起伏。
姜穹站在这里双腿都有些发麻,可是她的心跳比任何一个时刻来得都要清晰。
她看着林夏,这个曾经在她记忆中定格在二十一岁的女孩,此刻正鲜活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还活着。
抚摸着她长发时, 这个念头像是一把钝刀,缓慢而又残忍地割着姜穹的心脏, 又疼又涩,可是又带着某种近乎于残忍的甜蜜。
天亮了。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撒在海面上, 金色的光斑随着波浪起伏闪烁, 美得几乎不真实。
姜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林夏早就已经不在了。
那场车祸, 带走她的灵魂, 也带走了姜穹生命中最明亮的那一部分。
可是此时此刻,她允许自己沉溺在这一场梦中,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
她忽然了飞蛾为什么会扑火, 那是因为明知道那是火焰,却还是忍不住要扑向那一点虚幻的光亮。
可是她不能真的在这样的虚幻中生存。
姜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从林夏的怀中退出,她看着对方那双眼睛,轻轻笑了。
“天亮了。”
林夏没有笑, 她的表情显得那样的悲伤。
姜穹干了一件事,她朝着海水走去,潮水没过她纤细的脚踝,早上的海水仍然冰寒刺骨,可是她不在意。
林夏站在她的身后,任由着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遮住她的眉眼。
“一定要回去吗?”林夏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是会被海浪声所吞没。
“这里不好吗?”
姜穹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回过头看向她。
阳光落在林夏的身上,让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像是梦境才会出现的光晕。
“这里很好。”
姜穹轻声回答着,“海水也很美,天空也很蓝,但是最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眼眶仍然有点发热,“我还能再见到你。”
林夏沉默了很久,眼底有一种姜穹看不清的情绪。
姜穹深吸了一口气,“可是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我有必须要保护的同伴,她们可能还在险境当中,有可能还在那边苦苦等着我回去。”
“我也在等你啊!”
林夏大声说出这句话后,突然从后面冲了上来,她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姜穹,声音带显而易见地颤抖,“不要回去,这里也很好,你看,只要你愿意的话,这里的海水永远可以这么蓝,阳光还是可以这样的温暖,我们每天可以骑着机车沿着海岸线飞驰,傍晚可以坐在沙滩上看日落。”
她的手臂收得更加紧了一些,仿佛要把姜穹嵌在这具身体当中,“我已经把这里变成最美好的样子,没有痛苦,没有分别,只有我们两个人。”
“就当为了我,好不好?只有我们两个人,这已经是我拼尽全力,能给你最好的结局了。”
海风掀起林夏的长发,它们缠绕在姜穹的脖颈,像是挽留她一样,林夏的声音变得更加悲伤,眼泪流进了姜穹的肩膀。
滴滴答答的,湿润了所有的东西。
姜穹从来没有听过林夏会有这样哀求。
所以她知道,这个人一定不是林夏。
或许,在第一面的时候,姜穹就察觉到了这个人不是林夏。
但是是谁都不重要,因为对方已经圆了姜穹的一场梦。
她们还可以相聚,还可以随心所欲,她们会在蓝天白云下,看着碧波荡漾,完成了年少时的梦。
远处,海鸥直直飞过,海水的声音是那样的熟悉。
林夏的指尖微微在发颤,可是她仍然固执地拥抱着姜穹,像是怀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
姜穹握住了她的手,转过了身。
林夏的发丝在姜穹的眼前一寸寸褪去颜色,如同燃烧过的火焰彻底熄灭变成了白色灰烬。
当那缕银色的头发拂过姜穹的脸颊时候,她看到了一张陌生而美丽的面容 。
殷红的唇像是沾染着晨露的玫瑰,星辰仿佛落在她的眼中,而就是这么一双眼里,正在滚落着晶莹的泪珠。
“留下来……”
魔女的声音像是希腊神话中的海妖的吟唱,带着某种普通人无法拒绝的魔力,她捧着姜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那里跳动着一颗心脏,心跳几乎是没有的,可是胸腔却是那样的炽热滚烫。
“我看遍了所有的命运,看过千百种可能的结局。”
她的声音忽然哽咽了一点,珍珠般的眼泪落在彼此紧握的手上。
“只有这里,只有这个瞬间,是我们真正幸福的模样。”
随着魔女的声音响起,海风停止了吹动,海浪也暂停了下来,世间万物在一刻都没有再变化,她们身处命运外的缝隙当中,享受这一瞬逃离命运枷锁的时间。
她贴近姜穹的耳畔低语,每一个字如同咒语一样,让整个空间都在发生震荡。
“那些痛苦残缺不好的结局,我都替你修改,跟我留在这个永恒的结局当中,好不好?”
“我们没有生,我们也没有死,我们不用经历别离,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
姜穹看到对方如同孩童脆弱的神情,从声音她就听出了眼前魔女的身份,那是附身在小蓝身上的魔女。
当魔女说出劝告的那一秒,姜穹看到无数个有自己存在的平行世界的画面正在坍塌,她们有无数个擦肩而过的世界,有彼此憎恨过的世界,还有更多更多是姜穹死去的画面。而此刻的画面闪烁着微亮的光芒,确实如她所说的那样,这是所有可能性中,最温柔的牢笼。
可是她伸手,亲手打破了这个牢笼。
魔女怔怔地看着姜穹,银白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散,像是被撕裂的月光。
她无法理解眼前的这个人为什么总会这样决绝地拒绝自己为她改写的命运
海风开始重新流动,海水开始流淌。
姜穹看着她,眼神坚定而又温柔。
她轻轻捧起了魔女泪湿的脸庞,指尖温柔擦拭着她的泪水。
“我知道了,你为了我承受了太多可能性的痛苦。”
她的拇指抚过魔女正在颤抖的嘴唇,“可是命运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无法被预知,无法被修改。”
魔女的身体在姜穹的怀中微微发抖,像是快要崩溃了一样。姜穹将她抱紧了一点,下巴抵着她的肩膀,“幸福不是被给予的,而是要去争取的,如果命运真的那么不公平,我会自己去开辟一条新的路。”
她望进那双盛满星海的眼睛,声音变得更加温和,“你不该被困在为我编织的结局当中。”
魔女从未想过,有人会拒绝永恒的安宁,选择未知的命运。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姜穹近在咫尺的脸庞,可是她又因为胆小而退缩了,悬在半空。
“你可能会失去一切。”
姜穹笑了,笑容里带着魔女从未见过的某种光。
“没关系,她们都还在等我,我的命运还在前方,如果我不敢面对的话,怎么可能会有真正的幸福呢?”
魔女沉默了,她窥探了无数种命运,见过无数人想要沉溺在她编织的梦境当中,却没有想到她会愿意在暴风中前行。
可是她的神明,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存在。
“那你决定好了吗?”
姜穹点头,目光坚定。
“但记住,如果有一天你后悔的话——”
“放心,如果真的后悔,那我还来找你。”
魔女愣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有人还能这么无耻,随即笑出了声。
“好,那我等着你。”
“你叫什么名字?”
“拉弥亚。”
“跟我走吧,拉弥亚,跟我一起回去。”
这一句话让魔女所有的等待都变得有了意义。
拉弥亚精心构造的世界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痕,姜穹听到了这些破碎的声音,她笑了,魔女也笑了起来。
拉弥亚清楚知道,姜穹不会为她停留在这里。
她会独自离开,会离开这个最好的命运。
可是拉弥亚不想要她孤零零离开了。
魔女的身影变得开始透明,她最勇敢的一件事,莫过于一把拉过姜穹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向未知的深海。
命运的女神,敢自己面对命运吗?
拉弥亚并不敢,她总是躲在命运的后面,不断窥探,不断改写。
冰凉的海水漫过脚踝,膝盖,腰际。
魔女银白色的长发在水中散开,像是一束月光落在了海里。
当海水淹没了姜穹的口鼻,她感受到了濒死的痛苦。
所有的海水都在争先恐后把她的肺撑爆,苦涩的海水是那样的难喝。
可是姜穹没有一丝的挣扎,她坚定着自己要去前往的方向。
魔女突然上前吻了上去,她在姜穹的错愕下,唇瓣在咸涩的海水当中相触,那个吻带着泪水的苦涩与海水的味道。
这个吻,简直比海水还要冰凉。
姜穹在她的吻里尝到了思念的滋味,尝到无数个命运中积攒的情愫。
气泡从她们的唇齿间上升,魔女的手指深深陷入了姜穹的后背,她似乎害怕着对方会遗忘,所以才会这样用力,仿佛要把一个吻烙进彼此的灵魂。
在逐渐模糊的视线当中,姜穹看到拉弥亚眼角不断流出的泪珠,每一颗泪水都像是珍珠一样,缓缓沉向了海底。
当肺部最后一丝空气被榨干的时候,魔女终于松开了对方。
在姜穹意识即将消失的刹那,姜穹再次听到了拉弥亚的声音。
“我从不畏惧死亡,恳求您不要把我再抛弃一次了。”
“我愿意跟您走向毁灭。”
毁灭吗?
姜穹第一次知道自己既定的命运竟然是走到毁灭。
那么毁灭也会有追随者吗?
姜穹想要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对待命运应该也无所畏惧了。
第84章 三十秒 三分钟太久了,给我三十秒,足……
数以万计的夜光藻正在海水中绽放, 如同一场盛大的烟花。
当这些夜光藻在海水中飘动的时候,小蓝却无心去观看,因为她正在做更重要的事情。
她在跟随着大部队往遗迹前进, 所有小鱼可能都是为了试炼的奖励, 但是小蓝不是为了通过试炼, 而是趁着这个机会扩大她的蘑菇源。
这里丢下了一株蘑菇, 那里又种一颗,随着海蘑菇的扎根,她魔力可以辐射的范围也就更广了。
心满意足,甚至有点开心。
从抵达这里开始, 小蓝就专心在干活,一颗蘑菇两颗蘑菇三颗蘑菇, 每个蘑菇都随着小蓝的投放扎根在石柱的周围。
这些蘑菇都是小蓝的眼线,安插在这里获得更多的情报。
当她种完蘑菇后,见到身边的姜穹正在发呆, 不由用小手戳了戳她, “怎么了?”
冰冷的海水漫过姜穹的身体,微小的磷虾身躯正在洋流中摇曳, 她睁开了眼睛, 周围全是熟悉的面孔。
大海的气息,同伴的问候。
姜穹回来了,回到了真正的命运。
那双呆滞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看见小蓝的那一刻,眼睛骤然有了光。
“这是什么地方?”
“你傻了吗?”
“那些水母呢?”
“什么水母?”
“我们到哪了?”
小蓝还来不及回答,下一秒,整个海水发生剧烈的震荡,暗流如同无形的手搅动着整片海域, 水流以某种不正常的节奏在翻涌。
大王乌贼从沉睡中醒了,巨大的身体如同阴影般笼罩在祭坛,十条触须缓缓舒展,它跟祭坛的颜色融为一体,那一根根布满吸盘倒钩的触手,足以碾碎一切。
它的眼睛,那双巨大而冰冷的眼睛,正缓缓锁定着入侵者们。
队伍开始骚动了起来。
瑟琳娜的声音从海水的那一边传来,响亮而又有穿透力,“别发呆了啊!那可是大鱿鱼!”
瑟琳娜的声音如同一个提示一样,让姜穹立马意识到自己身处在什么样的时间节点。
她回来了,回到了一切尚未发生之前。
那么留给姜穹的时间只有短短三分钟了。
当瑟琳娜与大王乌贼交战后,祭坛一经损坏,乌贼很快就会将祭坛下的水母释放出来。
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姜穹对着小章说道:“你能把我送到瑟琳娜的身边吗,我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小章没有询问原因,而是立马就开始行动,她迅速游动了上去,带着姜穹去靠近瑟琳娜。
那只浑身金光的海鳗兽在海水当中非常好辨别。
“咦,你们怎么过来了,去安全地方等着我吧。”
“瑟琳娜,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瑟琳娜疑惑地停下,“什么事?”
“祭坛下有水母,一旦祭坛完全被破坏,水母就会涌现出来,必须要在保护祭坛的同时,将乌贼干掉。”
“三分钟,能留给你干掉乌贼的时间只有这么多。”
瑟琳娜早就与乌贼单挑过,她对这条前往遗迹深处的路线可谓是熟悉到家了。
可是她从来不知道这祭坛下会有水母,那些水母往往是深处才会存在的东西,她望着姜穹复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却没有对这番话产生一丁点的怀疑。
这份信任是她对于朋友的信任。
瑟琳娜笑了起来,“三分钟太久了,给我三十秒,我会结束战斗。”
“三十秒?”
“没错,如果真有水母的话,这三十秒里面你们有多远逃多远,而我要拿出一点真正的本领了。”
“这会不会……太短了?”
“哈哈,我觉得你没有真的认清我的实力。”
“三十秒。”瑟琳娜的尾巴轻轻摆动着,海水在她的周围形成了一道深色的漩涡。
“三十秒,足够了。”
她的声音低沉而又打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一刻,姜穹才意识到,瑟琳娜本就是王。
下一瞬,她的身形骤然加速,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直直冲向大王乌贼的所在。
乌贼的触手猛然绷直,可是瑟琳娜已经出现在它的头顶,她的降临宛如宣告死亡的神明。
瑟琳娜没有使用花哨的魔力,而是以最为直接而又原始的猎杀方式。
她利用庞大的身躯与速度的推进,将头部狠狠撞在乌贼的躯干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整片海域都在震荡,乌贼的身体瞬间凹陷,喷射出莹蓝色的血液。
海水中飘浮着大王乌贼的血。
咔哒一声。
阿菲亚听到了母亲的鼻腔里传出的讯息。
这是五秒。
瑟琳娜的每一秒都在精准计算,确保这种极速的斩杀下,乌贼没有任何挣扎的机会。
而这个时候,姜穹还在疏散龙鱼群,它们按照原路返回,把最大的战场留给瑟琳娜。
乌贼顿感吃痛,它的触手同时绞向瑟琳娜。
她却没有避让,而是张开嘴巴面对那些张牙舞爪的触手。
一道高频的声波从她的口中爆发出来,海水在瞬间被压缩成真空的环境,乌贼的触手在这种环境的爆破下扭曲痉挛,像是被握在巨人的掌心中一样。
瑟琳娜没有放过这一瞬的机会,她迅速缠了过来,用牙齿咬住自己的猎物,猛地旋转身体,就像海洋中生物彼此猎杀时候一样,利用身体将乌贼的触手螺旋拧紧,骨骼破裂的声音在海水中清晰可闻。
乌贼疯狂在挣扎,它试图喷出墨汁逃窜,但是瑟琳娜的魔力率先封锁了这片海域。
“现在逃跑可来不及了,不过没关系,你之前逃跑也来不及。”
她的策略永远是在乌贼之上的,仿佛洞察到了敌人所有的行动,大王乌贼喷射出的墨汁将它们的战场牢牢封锁在这片祭坛之上。
咔哒一声又传来,这是十五秒。
瑟琳娜还没有动用王血的力量,可是那份神力是她最强大的东西。
借着这墨汁掩盖踪迹时,她将王血中的神力分化了出来,二十余道金光从她身后浮起,如同一把把金色的利刃高悬头顶,下一秒,金光飞掠迅捷,从四面八方一齐锁定了目标,其中一道金光精准地贯穿乌贼的眼睛,从它的脑后透出。
乌贼的身躯僵直了一瞬,随后血肉都开始从内部炸开,血肉因为触及到王血的力量而沸腾了起来。
它痛苦着哀嚎 ,血肉却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片,消散在海水当中。
“三十秒。”瑟琳娜淡淡开口,目光看向祭坛。
“不负重托,完好无损。”
祭坛依旧矗立,连一丝战斗所产生的裂纹都没有,水母群体甚至来不及从缝隙中涌出这一场战斗就已经宣告结束。
三分钟太久了,三十秒才是瑟琳娜的实力。
而姜穹只能楞在原地,半晌的时间只是吐出了一个水泡。
她有想过瑟琳娜会隐藏实力,却不知道她真正的实力能够让这场战斗变成这样凶残又从容的样子。
瑟琳娜是顶尖的掠食者,用最少的魔力做出最高效的击杀。
这是神域的众人目前所达不到的高度。
乌贼从出现的那一秒就被判定了死亡。
磷虾甚至没有能够带领龙鱼走到太远的地方,毕竟这只是三十秒。
队伍喧闹一阵,再把指令传达下去都还要花费十几秒的功夫。
而现在的危机已经结束了。
瑟琳娜优雅地摆着尾巴,她游回了姜穹的身边,她亲昵蹭了蹭旁边阿菲亚的鼻尖,海水平静了下来,好像她们方才的战斗都是一场梦一样虚幻。
岁欢好奇打量着周围,“这里真的有水母吗?”
姜穹点了点头,“有。”
“它们都在那里呢?”
“祭坛下面。”
“我能抓一只玩吗?”
姜穹当然要回答不行,可是小蓝却是用菌丝缠着一只紫粉色的水母甩了出来。
“是这只东西吗?”
姜穹看着被菌丝缠紧不能动弹的小水母,那妖异的模样与她记忆中几乎是一致,只是她引以为豪的迷幻效果对上了耐毒性几乎是王者的小蓝,结果没发挥任何的作用,并且成群结队的水母才能够造成那样的伤害。
一只落单的水母,好像只是一个有锋利口器的小玩意。
“……你从哪里抓到这个东西的?”
“…种蘑菇的时候,看到它在啃我的蘑菇,所以我就把它绑起来了。”
“就这一只吗?”
“好像就这一只在啃我的蘑菇。”
瑟琳娜也凑了上来,她的眼睛盯着这只粉乎乎的小玩意儿。
“还真是水母。”
她所说的水母并不是大海里所处可见的,而是遗迹中才有的一种水母。
粉紫色的外表让它们看起来非常梦幻,可是这群梦幻的小东西能够引发巨大的灾难,它们会吞噬所有的东西。
只要它们盯上的目标,一定会被吞噬干净。
瑟琳娜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姜穹,她看出对方此时的震惊并不作假。
姜穹当然很吃惊,她完全没能想到把她们团灭的水母现在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祭坛没有损坏,这一只又是从哪里出来的。
四周会不会还藏着别的水母?姜穹又一次开始警惕了起来。
命运不会每一次都这样恰好的把她送到灾难之前,所以她必须要保持百分百的警惕。
也许回去才是更好的打算,但是如果……回去的路上也有这群水母呢?
她不由开始猜测这只水母的来历,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跟她的警惕相比,其他的小鱼都没有这种心情,反而是非常好奇打量着这只粉色的小家伙。
可是谁又见过孤零零的一只水母呢?
岁欢好奇摸了摸,果然水母伞盖一收,露出锋利的牙齿一副随时准备攻击的模样。
“呜哇,好凶!”
“阿菲亚也要来摸!”
第85章 无头的女神像 这里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案……
小蓝的菌丝紧紧缠着一只拳头大小的水母, 通体都是粉色,甚至这只水母的颜色比姜穹记忆当中的存在更加梦幻。
眼下,这只水母长满锯齿的口器, 正在疯狂对着所有“人”呲牙。
这只张牙舞爪的粉色水母成了焦点, 水母本身轻盈的触手现在像是鞭子一样甩动, 口器开合之间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这种威胁的声音活像一只被惹毛的泰迪犬, 菌丝成为拴住狗的链子。
它甚至会用伞盖去撞史莱姆,但是碍于岁欢柔软的身体富有弹性,它在水中翻了个跟头,又气呼呼地浮起来继续凶人。
可是这种威胁全然没有被阿菲亚她们放在眼里。
岁欢跟阿菲亚争先恐后玩了起来。
岁欢故意分裂出一块小小的果冻分-身, 在水母的面前晃悠起来,水母猛地扑上去准备咬住, 结果那些果冻又迅速融进岁欢的身体,让饥肠辘辘的水母咬了一个空。
下一秒,阿菲亚的邪恶鱼鳍也开始了试探。
见到水母又咬空了, 史莱姆跟阿菲亚都发出银铃一样的笑, 像是找到了很喜欢的玩具。
“妈妈,我想带着她玩!”
“姜穹, 我想要这个水母玩。”
水母见没有人害怕它, 似乎更加生气了,伞盖一鼓一鼓的喷出气流,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怕, 可惜效果仅仅像一个粉色的小气球。
它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像是骂骂咧咧一样。
这只被小鱼逗弄的玩意儿成了姜穹记忆中的梦魇,正是这种水母从破碎祭坛倾巢而出,口器穿透每个成员的躯体。
灼烧一样的痛苦,以及意识消散前的绝望。
瑟琳娜没有理会女儿淘气的请求,反而看向了姜穹, 她笑着问:“这只水母,你说怎么处置?”
“一只水母还好,但是我怕它只是落单的,大部队可能在周围。”
“如果遇到水母的大部队,我们战胜的可能性有多大?”
面对姜穹的询问,瑟琳娜倒是有点不以为然,“如果只有我,绝对会成功,如果要带上照顾阿菲亚它们,我需要提前有个准备。”
“有准备就万无一失了吗?”
“没错,有准备一定万无一失。”
瑟琳娜的自信是建立在绝对的实力之上,她已经用了三十秒去证明自己,所以姜穹对她讲出来的答案没有丝毫的怀疑。
瑟琳娜既然说万无一失,那就是万无一失。
“如果有你这句话在的话,那我们就放出水母,将她当作诱饵,再跟上她。”
“你要把水母们都干掉?”
“不是我,是我们。”
“哈哈,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果决,可惜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瑟琳娜爽朗地笑了起来,她用鱼鳍挡住了在自己周围游来游去的女儿,把阿菲亚揽在了身边。
她的声音变得低沉了一点,虽然还带着一点隐约的笑意,可是她明显收起了嬉闹的心情,骤然变得冷峻了起来。
“这些水母不是真正的生命,你是没办法把它们彻底消灭的。”
“就像这只大王乌贼一样,你以为我从前没有杀死它吗?”
“……你的意思是说它们杀不死?”
姜穹迅速意识到瑟琳娜话里的潜台词,她企图用落单的水母做诱饵,从而去剿灭整个水母群体以除后患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事情,这些水母会复活,就跟这只祭坛上的大王乌贼一样。
难怪瑟琳娜杀死乌贼也没有一具尸体出现,这些血肉化作了无数细小的碎片消散在海水当中。
周围海水静静地流淌,祭坛似乎再次笼罩上阴影。
也许方才死透的大王乌贼正在复苏,可能它的触手就藏在任何一个隐蔽的地方。
“它会回来的,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下次再到这里的时候,那只大乌贼还是会存在。”
瑟琳娜随意间的一道神力精准斩断水母的身体,受创的水母在众人的眼皮下剧烈抽搐,很快化为一缕紫色烟雾消散。
姜穹怔住了。
水母消失处没有尸体,只有几丝魔力残留如烟絮般飘散。
她伸手触碰,那些光点便穿过她的半透明游肢,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里的守卫怪物甚至是花草。”
瑟琳娜的鱼鳍划过水流,“都不是真的,整个遗迹都会复活的,只是这些东西死了之后,重组需要时间。”
姜穹明白瑟琳娜的意思,这里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案,有的只有无尽的循环。
“那么遗迹的试炼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很好!”
姜穹跟了上去,她同瑟琳娜一起,她全神贯注等着瑟琳娜的解答,结果瑟琳娜只是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她的回答掷地有声,让姜穹差点无语。
她们整个队伍还是朝着遗迹的深处前进,再往前就是所谓的试炼之地。
瑟琳娜思考了片刻,“遗迹中的试炼无论失败还是怎么样都会收获大量的魔力,所以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我们海鳗兽一族都会通过试炼来获取魔力成长,所以我觉得应该要带你也来一趟试试看。”
“按道理说,这件事我不应该告诉你们,并且也不该带路,可是没关系,你是阿菲亚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姜穹整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她们游到了新的地方。
海水卷起细碎的荧光,像一场无声的雪,前方,遗迹的通道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由荧光珊瑚构成的森林,流淌着淡蓝色的光,随着水流轻轻摇曳着,成群的小鱼穿梭着,鳞片折射出光亮,那些荧光如同漫天的星辰,美得让人语塞。
这群小鱼数量众多,几乎拦住了前进的路。
果然阿菲亚已经开始好奇,她看着漂亮的小鱼如同丝绸一样飘过,在珊瑚之间投下流动的影子,密密麻麻的一大群仿佛是天生在引诱她一样,阿菲亚下意识就开始想要去追逐。
整片海域都泛起了美丽的微光。
阿菲亚刚刚准备行动,就被瑟琳娜一把抓了回来。
“乖一点,这里的小鱼可不能追逐。”
阿菲亚明显有点疑惑,她带着一点不满问道:“为什么?”
瑟琳娜笑了一下,她用尾鳍掀起了一道暗流,当暗流打上小鱼的刹那,那些本该游动的银鳞小鱼突然集体凝固,这让姜穹也察觉到了异样。
下一刻,那本来梦幻的银鳞小鱼突然集体炸开了。
被暗流击碎的小鱼并没有流血,而是成了活生生的鱼体炸弹。
只要外力触碰到,这群小鱼就会立马自爆,这就好像一颗微型的深海鱼雷,爆破的小鱼成了一颗火球,爆炸的冲击又引爆更多的小鱼,水域瞬间陷入了死亡连锁。
“妈妈可不会骗孩子的。”
瑟琳娜这么说着,把吓到的阿菲亚护在了鱼鳍下方。
岁欢也因为爆-炸声捂住了耳朵。
而瑟琳娜早就知晓了这一切,于是她的魔力形成了保护的屏障,在爆-炸的火线中前行,这是一条燃烧的通道,谁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深海中还会有火焰的存在。
姜穹只能紧跟着瑟琳娜往前,龙鱼的大部队收缩着阵型,它们完全躲藏在海鳗兽的身后才能艰难前进。
确实,这个地方如果没有瑟琳娜领路,她压根无法前进,之前姜穹只知道大王乌贼的存在,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就连一条小鱼都会暗藏杀机。
如果只是她跟小蓝贸然前往,估计早就死不知道多少趟了。
她们继续往外游动着。
珊瑚森林的尽头,是一座半坍塌的古希腊式神殿,她们穿过了拱门,这才到神殿的入口。
“这里是哪里?”
瑟琳娜回答道:“快到了,马上就是试炼之门了。”
姜穹赶紧游了进来,后面的珊瑚森林已经彻底毁灭了,燃烧着像一片火海,她看着眼前巨大的建筑,整个神殿的大小对于一只磷虾而言,简直太大了,就算是阿菲亚的身体来说,这个神殿似乎也只适合巨人来生活。
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到一眼望不到头。
高大的石柱倾斜着插-入海床,表面覆盖着会发光的藤壶,破碎的石柱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那是一条巨大的蛇盘踞在石柱上的模样,而蛇相对的另一边,则是一只水母的模样。
蛇的眼睛镶嵌着非常漂亮的石头。
姜穹的复眼与那条蛇直视的时候,她的视野是一个广角的、分裂的世界,每一个独立的眼面都在倒映着那条蛇鲜红的眼睛,那本来应该是一颗红色的宝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注视着就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这条蛇是活着的,她的眼睛中闪烁着奇特的光。
下一秒,姜穹好像感觉到蛇头动了一下。
可是她摇了摇脑袋,发现蛇还是原先的样子。
“少看一点,这里的雕像都有神力。”
瑟琳娜的嘱咐让姜穹终于拉回了意识,她不再把注意力放在那条巨大的蛇身上。
但是她却没有注意到,柱子下的阴影正在悄然变化,那条蛇确实往上攀附了一些,那条巨大的尾巴正在缓缓移动着,只是速度很慢,慢到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件事的发生。
毕竟所有鱼的注意力都被神像所吸引。
神殿中央,一座无头的女神雕像静静矗立着。
无头的女神像似乎比完整的神像更透露出一种力量的感觉。
能看到女神肌肉的线条的走向还有她强壮的身体,这具身体拥有什么样的面孔似乎变得不再重要。
“这是遗迹中的神明吗?”
“应该是。”
“她有名字吗?”
“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祂。”
姜穹好奇打量着这一切,这一座城市果然藏着许多的秘密。
而女神像的身后还有一根石柱,这根石柱坍塌得最厉害,甚至看不出雕刻着什么东西。
小蓝还在不放过每个角落种着蘑菇,当她把蘑菇种进这座神殿的时候。
整座神殿的藤壶同时亮起,照亮了一条隐藏在雕像后的阶梯,直通更深处的黑暗。
第86章 试炼之门 也许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像是……
这条阶梯到底通向哪里呢?
沿着阶梯往下潜的过程中, 水温骤然在下降。
黑暗中浮现出无数只半透明的水母,这些水母变得半透明,伞盖如琉璃般剔透, 通体都是幽蓝色的光。
“……这些水母?”
姜穹现在已经对水母开始创伤后应激了, 她看着这些轻盈的小水母甚至有点过度警觉了起来。
她停下来了, 没有往前一步, 甚至隐隐开始往后退。
她撞到了身后的莱姆,那只柔软的史莱姆用身体包裹住磷虾。
在史莱姆的身体当中,姜穹稳稳当当的,她能够感觉到莱姆的安慰。
“谢谢你, 莱姆。”
莱姆一路上虽然没有特别做什么,但是她默默把自己挪到了姜穹的身后。
这个地方是最好保护姜穹的地方。
莱姆一直都是这样的, 她虽然不会说什么,但是她好像也能察觉到姜穹的恐慌,于是她来到了这里。
瑟琳娜笑了笑, 她低声说:“跟紧我, 别怕。”
阶梯是往下的,海水也变得更加冰冷, 这里的台阶并不宽敞, 故意建造出狭窄的螺旋状台阶,陡峭狭窄,可以想象从前的这里应该是神殿下方的秘密通道或者是地牢。
半透明的蓝色水母并没有对于外来者进行任何攻击, 它们还是如同薄纱一样,触须都是轻柔垂落。
每一只都在固定的位置,它们的身上透出的磷光照亮了这片漆黑的深海。
水母都在舒展着,柔软的触手缓缓运动着,身体里蓝色的光点成了引路的灯。
它们似乎感觉到了水流的变化, 看到姜穹一行人的身影。
当姜穹经过它们身边的时候,最近的水母会微微后退,让出接下来的通道,而身后的水母则是无声合拢到一起,仿佛在阻止她们回头的路。
阿菲亚好奇看着这一切,她问道:“这些水母在给我们指路吗?”
这一次的她不敢再追逐打闹,只是悄悄询问,像是做贼一样,声音也是低低的,像是害怕惊扰到这群蓝色的水母。
或许是那群银色的小鱼彻底吓到了这只海鳗兽。
“聪明,我的阿菲亚,这些水母都是引路者,不用担心它们会伤害你。”
“但是它们也会生气,假如你没有进入试炼而是想要反悔的话,那么这群水母就会变得疯狂。”
疯狂两个字,让姜穹联想到许多不好的事情。
姜穹不敢细问疯狂的水母会是什么样,但是她明白了试炼之地是一个只能硬着头皮过去的地方。
“试炼的地方好像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到时候我们都会分开。”
“分开?”
“没错,只有通过试炼,我们才会重聚。”
很快,她们穿过这些黑暗,当队伍下潜到某个深度的时候,水母群改变了排列的方向。
原本分散的个体开始汇聚在一起,在阶梯中央形成了一道拱形的通道。
通道的尽头在黑暗当中,隐约可以见到一扇巨大的门。
这扇试炼的门好像是某种石头做成的,但是它的中央是透明的,像是结冰的湖面,里面隐隐有什么东西的阴影正在穿梭。
最靠近门前的一只水母忽然脱离了群体,它缓缓漂浮到姜穹的面前。
水母探出一根触须,轻而缓地触碰到了磷虾。
刹那间,姜穹的视野中出现了别的景象,她所有的记忆正在飞快闪过。
这一辈子的记忆浓缩成短短数秒的失神。
她看遍了自己的人生。
当她回过神来,目光再次凝聚到这扇门时候,上面的阴影变成了一幕幕的画面。
那是她自己的人生,是无数回忆凝聚出的东西,然而这一切形成了一扇门。
这扇门里会是什么?
姜穹无端产生一点畏惧,她下意识看向了那只引导自己的水母。
那水母已经在悄然之间退回了队列,回过头,所有的水母都熄灭了光芒,海底的一切陷入了更深的黑暗当中。
只剩下那扇门,静静地等待着被推开。
“阿菲亚?瑟琳娜?岁欢?莱姆?小蓝?”
姜穹环顾四周,所有人都不见了。
如同瑟琳娜告诉她一样,抵达试练之门的时候,所有人都被打散了,她的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台阶之外是望不见的黑暗,那些不再发光的水母藏匿在这些黑暗中,它们好像在等待企图反悔的试炼者。
开弓没有回头箭。
没错,姜穹没有离开这条路可以选择。
她看着这扇门,突然喊道:“拉弥亚,你在吗?”
“拉弥亚?”
当这些声音落入大海时,似乎没有任何回应。
姜穹也没有太过沮丧,毕竟她呼唤拉弥亚也只是尝试性的,毕竟她就知道试炼只能一个人通过。
可是外面的神殿正在这一声声的呼唤下开始变化,盘踞在石柱上的蛇正在游动,它抬起的脑袋注视着神像的下方。
那双眼似乎越过了这千百阶的台阶,精准捕捉到了姜穹的身影。
那条蛇活了过来,她的身体上覆盖着无穷的魔力,这些鳞片都闪烁着微白的光芒。
嘶。
蛇鲜红的眼睛中出现了姜穹的脸,巨大的蛇身从石柱上游了下来,她身体由大到小,变成了一条细细长长的小蛇,飞快朝着姜穹所在的地方游动。
当姜穹决定独身进入门扉的刹那,那条象征着命运的银蛇也跟了上去。
她们一同坠入了这场试炼当中。
进入那扇门的时候,姜穹的感觉并不强烈,就好像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可是她走进去的那一刻,自己就从磷虾变成了人。
那是人的双腿,人的双手。
她呆呆看着这双手,抬头看见的是纯白。
没错,纯白。
“这是……什么试炼?”
铺天盖地的白色像一堵墙撞来,姜穹踉跄了一步,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白色空间当中。
这里没有地板,没有天花板,没有墙壁,只有白色向四面八方无限延伸。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甚至连皮肤都泛着不自然的苍白。
“有人吗?”
姜穹开口时候的声音立刻被吞噬,这个地方连回声都没有,但是没有回声不代表完全没有声音。
姜穹在这种极致安静的环境当中,听到了自己身体内部发出的声音,比如心跳,比如肺呼气的声音,骨骼的声音血液循环的声音,这些声音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被放大到了极致。
空气都是静止的。
姜穹开始尝试行走。
一步,两步,十步,百步。
方向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无论走了多久,周围的景象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没有任何的参照物,只是永恒的白色。
姜穹吞咽了下口水,她深呼吸,劝告着自己要冷静,这只是一场很容易的试炼,所以试炼一定会有出口的。
时间开始变得模糊,因为没有日出日落,没有饥饿感,没有疲倦,一开始她还在念着数字来计时,可是很快就乱了。
现在是十分钟还是一个小时,这里待了一天还是三天?
渐渐地,姜穹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里到底是哪里?试炼到底是要试炼什么?
姜穹想要打开自己的技能界面,但是没办法召唤出来。
她也尝试过调动魔力去变成一只海胆也好,可是魔力也在这里是行不通的。
难道自己要在这个白色的牢房里呆一辈子?
她突然大声尖叫起来,尖锐的叫声在这片空间里也被吸收了,她想听到一点别的声音也变成了奢望,她跑了起来,疯狂奔跑,直到身体虚脱疼痛,她停了下来。
骨骼开始发出异样的响声,也许是正常的,也许不是。
可是姜穹已经分不清了。
巨大的虚无感简直要把她淹没在这里,好像一个人溺进了深海当中。
四周任何毫无变化,她伸手摸索着脚下的地面,捶打着这看似没有任何触感的白色空间。
“放我出去吧,我认输还不行吗?”
“听到了吗?我放弃!”
她大声喊着,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回应。
接下来,她就不再动弹了,蜷缩在一个地方,只是躺着。
这里什么都没有,回过头也没有后退的路。
幻觉开始出现了,白色空间中浮现出灰色的斑点,它们移动扭曲,形成了模糊的人形。
姜穹尝试追逐它,而它总是保持距离。
有时候她会听到耳语,可是转过头来,什么都没有。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如同野草一样疯长,也许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像是一片虚无的白色地狱。
自己离谱的重生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东西。
这个念头好像也符合常理。
她无聊到跟自己开始对话,例如今天真好,然后自己又接话说,如果这鬼地方能看出天气的话。
姜穹发现自己的声音开始变得陌生起来,有时候听起来像是跟另一个人说话。
她开始回答那个声音,她们争吵,辩解,再和好,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直到有一天,她转身到了另一个“她”。
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全身都是雪白的,唯独眼睛是深邃的黑色。
“你是谁?”姜穹问道,可是她的内心之中早就有了答案。
“我是你。”
那个人回答,“你在这里创造了我。”
疯了,自己彻底疯了。
姜穹想要不去管这个分裂出来的东西,可是在虚无的孤独中,她还是会跟对方说话。
姑且叫她影子吧。
影子成了她唯一的朋友,她们一起飘荡在这个白色的地狱中,有时候她们还会交谈,有时候沉默地并肩行走,姜穹开始有点忘却外面的世界,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为什么自己要离开自己。
影子有一天忽然说道:“接受吧,待在这里就是我们的归宿。”
姜穹摇了摇头,她的声音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活力,只是有点疲倦道:“再等等吧。”
她的内心就是这样挣扎着。
她盘着腿坐在虚无的白色当中,她已经放弃了尖叫奔跑计数,从那一天之后,她再也没有挪过地方。
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第87章 斩三尸 你在撒谎。
影子站在不远处, 她的浑身如同瓷器般的苍白,只有眼睛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她已经观察姜穹很久了,看着对方从冷静到疯狂, 再从疯狂到麻木。
“你还在坚持什么?影子的声音像是从姜穹的脑子里想起来的, 她接着说道:“承认吧, 你是永远出不去的。”
姜穹抬起头, 嘴唇动了动,她问道:“那你是什么,我的幻觉吗?”
影子向前又走了一步,脚下的白色空间荡起了白色的波纹, 她的声音变得那样平静,跟姜穹的音色已经截然不同了。
“你的恐惧, 你的欲望,你对时间流逝的焦虑,你对孤独的憎恨, 所有你试图抛弃的部分, 都形成了我。”
姜穹盯着自己的影子,不, 那肯定是比影子更真实的存在。
因为影子的每个细微的表情都那样的生动, 她的情感更加充沛。
跟她对比起来,竟然有那么一瞬姜穹觉得自己的心如止水。
她在漫长的时间中已经没有那样情绪的起伏,她变得冷静到异常, 就连绝望都不是那样能够感受到了。
这应该是麻木。
“试炼快要结束了。”影子这样说着。
“为什么?”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影子展开双臂,她转了一圈,抬起头看着这片空白的天地,如同一个孩子一样裙摆正在旋转。
“这是意识的熔炉,有人把我们丢在这里, 看我们能不能在绝对的虚无中保持自我。”
姜穹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喉咙里像灌满了沙子一样,她不由问道:”那我们……到底要怎么通过呢?”
这个问题说出来的时候,影子深不见底的眼睛看向姜穹,她瓷白的脸上好像都有了陶瓷烧坏一样的裂纹,这种纹路沿着她皮肤的纹理缓缓裂开。
她笑了,影子的笑容让姜穹后背发凉。
“最传统的方式是杀了我。”
“……杀了你?””斩三尸成仙,听说过吗?”影子的声音变得空灵了许多,“如果人斩杀体内的三种执念——痴,贪,欲就能超凡脱俗,而我就是你的三尸。”
“姜穹,杀了我,杀了我你就能成神,你能够成为掌握一切力量的人,纯净,无欲,超然,一个近乎于完美的神。”
影子忽然贴近,冰冷的手指抚摸上姜穹的脸,姜穹可以看到对方皮肤上陶瓷裂纹一样的纹路,从那深不见底的黑色当中她仿佛能够看出对方的一切。
“只要你杀了我就可以结束这一切的试炼,你在虚无当中要斩断一切,神就是这样诞生的,她要诞生于虚无,要断绝所有痛苦的情绪,变成没有温度的存在才可以保存自己的神性。”
“也许你身体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你不要这样做,可是你也不愿意这样行走在虚无的空间当中,直到地老天荒吧?”
姜穹心中确实有那么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这样这样斩断一切,她就可以获得真正的超脱,赢得这一场无尽的试炼。
可是另一个声音在说,不要这么做。
宁愿保持所有痛苦的情绪,也不要丧失人性斩三尸成为一个所谓的神。
可是她在望着影子的那一刻,心情是那样的平静。
或许她真的将一切的负面都交给了对方,所以她才能待在这个白色的空间里没有被完全击溃。
她还活着,还活在这里。
“我不能杀你。”
影子歪了歪头,她说:“可是我让你这么痛苦。”
姜穹回答道:“因为你也是我。”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是在这片寂静当中清晰得可怕,“如果消灭了你,剩下的我还算完整吗?”
影子的脸上的裂痕应声越来越大,似乎遭到姜穹否定了之后,她就愈发破裂。
姜穹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等一下,你希望我杀了你?”
影子后退了半步,这是她头一次表现出退缩。
这个异常仿佛是一个讯号。
“你是谁?”
姜穹绝不肯就此放过,她在白色炼狱的时间中都显得那样萎靡,唯独这一会,她的精神似乎为此振作了起来,她反而向前一步,步步紧逼,“说,为什么一定要我杀了你?”
当姜穹握紧影子的手腕时候,她看见那个女人的脸完全破碎了,瓷白色的面具从她的脸上裂开,只露出半只眼睛。
那只眼睛闪躲,在回避,她特意避开头顶上姜穹的目光。
她的后背微微颤动着,她尝试摆脱了姜穹的束缚,那一刻,她真的如同鬼魅一样离开了姜穹的身边。
“我拥有所有人追求的能力,我拥有让你成神的力量。”
“只要杀了我,你就可以获得这一切。”
影子在一瞬站在白色空间的中央,双臂缓缓张开。
裂开的脸下是一张姜穹见过的面孔,那双眼中沉淀了太多姜穹读不懂的东西。
拉弥亚又这样现身在这片空间当中,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扮演多久影子的角色。
或许她真的是一个影子,跟随着在姜穹左右。
“你看,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所学会的一切。”
她的手上迸发出白色的光芒,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弧线所过的地方,时间开始倒流,姜穹看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化,从年轻到衰老从刚进门的时间又回溯到过去,然后又突然加速向前,经历了数十种可能性,还在继续变化。
“暂停。”影子打了一个响指。
整个空间凝固了。漂浮在空中的时间静止不动,似乎连思维都被冻结了。
只有姜穹跟影子互相对视,“命运是我琴弦。”
影子,或许应该叫作拉弥亚。
那个白色的身影在静止的白色空间中产生了奇异的回响,“可以往前,也可以往后,也可以想是这样,按下暂停键。”
又一个响指,时间开始流动,命运也随之运动。姜穹再次踉跄了起来,突然起来的暂停让她感觉到了反胃。
“不舒服吗?”拉弥亚歪着头,露出一种天真的残忍。
“可这才刚刚开始。”
她双手合十,然后猛然拉开。
白色的空间像极了被撕开的画布,露出后面璀璨的星河。
无数的星系在其中诞生,碰撞再消亡。
拉弥亚从虚空当中抓取一团星云,在手中揉捏成一团发光的球体。
“想要创造一个宇宙吗?”她将星云递给了姜穹,开口说道:“随便都可以创造,就在你的一念之间,恒星,行星,生命,就像我们当年做的那样,只是现在……更加的精确。”
姜穹没有接,只是注视着拉弥亚的眼睛。
那里面的东西比手中的造物还要冰冷。
拉弥亚似乎察觉到她对此不在意,于是轻轻将星球抛到了身后。球体在空中展开,瞬间膨胀成一个完整的宇宙,然后坍塌,毁灭,消失不见。
“如果这个也不会令你心动的话,那就试试这个吧。”
拉弥亚再次打了一个响指,白色的空间里突然被各种各样的声音所填满。
千百万人的笑声,哭声,窃窃私语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接着是气味,像是雨后的泥土味,面包的黄油香,血的铁锈味,花的芬芳,姜穹光是站在这里就感觉到了微风拂面,从风中传来花的香味。
“感官的极致。”拉弥亚的声音穿透了这一切的东西,她静静陈述:“我可以让你同时体验到人类历史上所有的愉悦与痛苦——”
“或者——”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拉弥亚的身影像是瞬移到了姜穹的面前,鼻尖几乎相抵。
“可是我也可以让你永远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她低声说道:“绝对的平静,没有孤独,没有恐惧,没有……等待的痛苦。”
姜穹没有展现出对这一切力量的向往,只是后退了一步,她问道:“你为什么给我看这些东西?”
拉弥亚的表情突然崩溃了,好在她又迅速重建,“我说过了,杀了我,一切都是你的。”
“用任何你喜欢的方式,掐死我,贯穿我,或者只是……让我死到足够强烈,杀死一方,就会获得她的一切,所以你一定要杀了我。”
“不。”姜穹摇头,“这不是真的,你想要的不止是这些。”
拉弥亚的神力展示因为这句话而就此中断了。
她站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着,尽管神明根本不需要呼吸。
那些璀璨的星河,时间的涟漪,生命的奇迹都不见了,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最原始的苍白。
白色,意味着一切的空白。
“不够,是吗?”她声音沙哑着,“这一切的神迹还不足以让你动手吗?”
“你不想跟我前往一个幸福的结局,也不愿意为了这些神迹而杀了我,那么你到底希望什么?”
“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吗?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困在试炼中永远无法找到出路吗?”
“你呼唤了我的名字,你需要我,你却不愿意动用我任何的力量吗?”
拉弥亚近乎于咆哮,她的声音在白色的控几中激起波纹,“你到底想要我为你做什么,为你做到什么地步你才能愿意……跟我留下来,或者杀了我。”
“每一天。”拉弥亚盯着姜穹的眼睛,“每一天都是这样,我承载了太多的时间,太多的记忆,太多没有你的日子。”
“杀了我,我的一切痛苦都会得到终结,而你将获得无上的神力,很划算的交易,不是吗?”
“你还是在说谎。”
姜穹只是这样轻轻的,轻轻用一句话宣判了这一切。
“什么?”
“你不是因为痛苦而求死的。”姜穹看着那双眼睛,继续说着自己的结论。
“你只是害怕继续存在。”
随着姜穹话语落音,拉弥亚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我了解你,或许比我了解自己还了解你。”
“你展示这些神力不是为了诱惑我,而是警告,你在告诉我说:看呀,这些力量多么可怕,快点结束它吧。”
拉弥亚的唇开始颤抖。
第88章 创世 神说要有光
"但是更深层面的东西……"姜穹伸手抚摸着拉弥亚的脸颊, 女人的脸颊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她的灵魂也许在这里,也许也不在。
这具身体也许也只是一个幻化出来的容器, 可是尽管如此, 姜穹手心的温度仍然令对方感到颤栗, 手心的温度几乎灼烧了她。
“你想要的是被阻止, 你在恐惧我。”
拉弥亚身体周围的光芒变得不再稳定,她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一句没有意义的声音。
“我不会杀你。”
姜穹拉她入怀,尽管那感觉像是抱着一个冰块。
她在拉弥亚的耳边说道:“我接纳你, 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欲望跟疯狂,它们都是我的一部分, 你不止是我的影子。”
“当年,我不该让你随我消散的。”
当姜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拉弥亚瞬间意识到姜穹想起了一切。
她的喉咙发紧, 像是被什么紧紧勒住,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刚刚。”
拉弥亚感觉到了姜穹的温度,对方的眼里开始浮现出了她最为熟悉的神情。
那不是姜穹, 而是神明的眼睛。
那双如同星辰流转的眼瞳中有了光。
姜穹的那张脸彻底变了样子, 变成了拉弥亚的样子。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姜穹最初的模样。
而拉弥亚只是一个模仿姜穹的影子。
没有人能够承受住这一刻的注视,拉弥亚也不能例外, 她所思念千年的神明终于出现在她的眼前,回忆起那些不堪的东西,这样完整地出现。
拉弥亚自认为是卑劣的,卑劣到是无法直视姜穹的眼睛,她无法想象对方知道这一切会怎样看待她。
她几乎坏了姜穹所有的计划。
只是为了一己私欲。
这种逃避的心理成了一种自暴自弃, 她开始不计后果,在这一秒完全由着欲望操纵。
下一秒,魂飞魄散也无所谓,被怎么样惩罚都可以。
拉弥亚甘愿在神明的一念之下生死。
拉弥亚突然抓住了对方的衣领,狠狠吻了上去。
这不是温柔的触碰,而是撕咬般的绝望。
她的牙齿磕破了对方的唇,在这个时间点上她们唇齿交缠,像是要把这千万年来的孤独与愤怒不甘都灌进这个吻当中。
姜穹没有推开她。
她只是轻轻地捧住对方的后脑,指尖穿过那些如月光一样的长发,任由着对方发泄着情绪。
知道拉弥亚颤抖着松开,呼吸都凌乱了,眼神像是涣散了一样。
“你凭什么…?”拉弥亚的声音嘶哑到不成样子,“凭什么到现在才说?”
姜穹没有回答。
她只是用掌心再次覆上拉弥亚的脸,吐出气息的炽热令人脸颊发红。
姜穹低声问道:“你要我消失,还是留下?”
拉弥亚不得不承认,对方永远掌握着这一切,她好像对这世间都游刃有余。
所有人都臣服她,所有人都期盼着她归来。
在这所有的追逐者中,拉弥亚并不特殊。
甚至她只是一个角落里的影子。
可有可无的影子。
她能够理解当初为什么神明不会赐予她任何的力量。
因为她根本达不到神明的要求,达不到姜穹的期望。
她的眼光一直都是对的。
即便拉弥亚掠夺了银蛇的命运,也无法真正掌握她们之间的纠缠,她无法通过命运真正去窥探明白姜穹的一切,毕竟命运也只是她的力量。
拉弥亚只是一个冒牌货。
拉弥亚死死盯着对方,胸口剧烈起伏着,她头一次感觉活着的感觉是这样的强烈。
就像她第一次杀死命运的时候,那种巨大的罪恶感压到她几乎无法呼吸,她走到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上。
她本可以怒吼着我要你消失,或者冷笑着要姜穹索取自己的性命。
但是最终,拉弥亚只是颓然般低下头,她将额头抵在了神明的肩上。
“……留下。”
这两个字几乎轻不可闻。
但神明听见了,她听见了拉弥亚的请求。
姜穹笑了起来,指尖划过对方如同丝绸般的长发,月色的银白在她手下是这样的柔顺。
“好。”
这不是怜悯的施舍,不是神明对于造物的安抚,而是一个灵魂对于另一个灵魂最深刻的认同。
姜穹倾身向前,她再一次吻上了对方,拉弥亚僵住了。
这个比世间许多事物都要古老的存在,这个吞噬过命运,玩弄过智慧的至高存在,在一个吻的面前手足无措。
毕竟,那是神的恩赐。
过了好久,她才开始回应,是那样的青涩,那样的甘之若饴。
她的泪水流淌到脸颊,姜穹尝到了咸味。
白色的空间出现了第一抹颜色,淡淡的金色。
像是黎明前最黑暗时刻的地平线,纯白的背景上浮现出更多的色彩。
姜穹握住拉弥亚的手,询问道:“准备好了吗?”
拉弥亚看着她们交握的双手,一个是凡人的血肉之躯,一个是影子的半透明形状,突然她笑起来,“永远都是。”
姜穹闭上眼,与此同时,拉弥亚也是。
她的意识开始飘散,像是一缕烟在无风的空中扩散,奇怪的是,随着“姜穹”这个概念的淡化这个白色的时间不再那样令人窒息。
它不再是一个牢笼,而是一张白纸。
一滴泪从拉弥亚的脸上滑落。
在此之前,也许所有的眼泪都会在这个空间当中消失不见,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泪光悬在半空,微微颤动着。
它折射着不存在的光源,这颗违背白色空间法则的泪珠表面泛起了涟漪,忽然,从这颗眼泪开始爆裂出无数个细小的水粒。
每一粒水中,都映照出一个世界。
有的是森林,有的是海洋,有的是街道,有的乡镇。
姜穹伸出手指,触碰其中一颗。
指尖传来湿润的触感,同时她的脑海当中炸开了一片松林的景象,松针的味道,脚下极为松软的泥土,远处溪水的声音,如此真实而又鲜活。
她在创造。
水珠中的景象全部消失了,重新变回了纯净的白色,但是有什么已经改变了。
姜穹感觉到体内汹涌着的力量,不是来自于肌肉或者血液,而是更深处,那是技能树,是再往技能树后面,涌现出的无穷力量。
她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尝试构造了一个球,一个简单的球。
当她再次睁眼的时候,这颗球就悬浮在她眼前,边缘微微发光,她呼出的气息,似乎能够让这颗球能够轻轻颤动。
拉弥亚的手拉着她,她紧紧握住。
整个白色的世界都在等待着,像是一个白色的画布,等待着第一笔的颜色。
姜穹开始尝试,她想象着一片蓝色,不是天空的浅蓝色,而是深海那种吞噬了所有光线的暗色。
空间响应了她的思绪,从她脚下开始,蓝色就像墨水在纸上晕染般扩散开来,很快,这种蓝色填满了她视野所及的每一片角落。
海水的声音似乎也在响起,那些浪涛逐渐拍打在她的脚踝。
姜穹意识到她曾经的超感,实际上就创造。
“那么天空呢?”
她抬头,果然白色的天花板也开始变化,先是变成淡蓝色,然后出现丝丝缕缕的白云。
没有太阳,但是光线变得极为温暖,像是春日后的阳光。
她变化了一个念头,下一秒脚下有了真实的草地。
青草拂过脚踝,带着清晨的露珠。
她弯腰,拔下了一根草叶,放在齿间——青草的汁液充满了口腔。
“这不是幻觉。”
拉弥亚仿佛看出了姜穹的所思所想,这样回答着。
这种一种奇特的平静,平静到姜穹感觉自己都在变得透明,不是消失,而是扩散,她的意识与这个世界开始融合。
而拉弥亚紧紧抓着将要漂浮的她。
正是因为这样,姜穹才不会离开。
她闭着眼睛,开始构建更加复杂的景象,山脉从地平线上隆起,山顶覆盖着皑皑白雪,河流像是一条蛇一样蜿蜒穿过山谷,远处,树木正在拔地而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郁郁葱葱。
当姜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站在一个完整的世界中。
风吹拂着她的银色的长发,带来花的芬芳,昆虫在草丛中鸣叫,鹰在头顶高高盘旋,这一切源于她的意识,却比她记忆中任何的场景都要生动。
她看向了拉弥亚,轻声说道:“抓紧我。”
姜穹似乎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而她把自己交付给了拉弥亚。
她的一句命令,让拉弥亚用了所有的力气,她这样紧紧握住姜穹的手,一秒钟都不会松懈。
白色世界从来不是牢笼,而是最纯净的创造领域,它剥离了一切的干扰,只留下了最本质的意识,只有姜穹沉浸在其中,才能接触到这种创世的本源力量。
这是姜穹自己留下的力量,自己创造的试炼。
她抬起手,看到眼光透过指尖。
这具身体现在已经像是一件衣服,她能感觉到自己真正的存在已经扩散到整个新生的世界。
她能感受到每一片树叶的颤动,每一滴水的流动,每一颗土壤中的生命。
“这就是成神的感觉吗?”
这个念头刚刚才脑海中形成,姜穹的视角突然被拉高,像是镜头极速后退,她看到自己站在那片草地,然后是整个山谷,然后是大陆,最后是整个星球。
她的意识继续扩展,星球变成银河中的小点,银河又变成宇宙中的一丝微光。
无数的宇宙在她眼前诞生再消亡,创造与毁灭像是呼吸一样自然。
“我该回去了。”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时,姜穹就感到一阵拉扯感。
她的意识开始收束,从浩瀚的宇宙回到了那个新生的小世界中,再回到站在草地上的身体里,又落到了拉弥亚的眼中。
但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留在了每个层面上,一部分的她永远留在了星空,有的一部分融入了山川河流。
这是真正神的世界。
第89章 影子 创造出的最大错误
天启时期, 神明高居云端,万物俯首。
天空之城悬浮于云海之上,神殿在日光下流转着虹彩。
神明坐在时间的尽头的王座上, 眼前漂浮着无数未来的图景, 每一个未来都以毁灭而告终。
女人细长的手指穿过那些闪烁的画面, 无论怎么调整, 无论命运中有什么变数,结果都惊人地一致:战争、瘟疫、文明崩塌、星辰坠落都会接踵而来。
整个世界的结局都是毁灭。
而源头竟是她自己的存在。
“又失败了。”神明轻声说着,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神殿中回荡。
“平衡被打破了。”
她的影子在脚下微微颤动,影子从她脚边蔓延而出, 黑雾凝聚成模糊的人形。
自从她成神那日后,她将欲望疯狂与所有的不完美剥离出来, 化作了这个如影随形的存在,影子沉默寡言,却见证了她每一次的计算与挣扎。
“主人何必忧虑?”
影子在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 她站在毁灭的画面旁边, 声音沙哑,甚至连那张脸都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样, 她只是影子, 她不需要一张貌美的脸,甚至不需要被世人所知晓。
“毁灭与创造本就是一体的。”
神明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那个比黑夜还要黑暗的存在, 眼睛当中跳动着疯狂的欲望,她一直都不是那样喜欢影子,因为对方的存在总是意味着一些疯狂又不理智的东西。
她突然意识到,也许一开始,答案就在眼前。
“我要离开了。”神明这样回答道。
影子似乎变得有点慌张, 她连忙询问:“主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神明站起身,“字面意思。”
“我的存在会带来毁灭,但是这个世界值得延续。”
她一步步走向神殿的边缘,下方是她亲手创造出的世界,天空与大地,晨昏与破晓,高山与平原,人类在田中耕种,孩童在溪边嬉戏,当她注视着这一切的时候,可以看到那样鲜活的生命,但是又如此脆弱。
山川与海洋,每一个地方都停留着她的意识,可以说整个世界都是神明的领土,每一处都是她的存在。
影子的声音带上一丝的扭曲,“主人你要自-杀?”
“不,是重组。”
神明转过身,她用着非常平淡的语气说着:“我会将权柄分离,将力量永生命运智慧分给四个我挑中的存在,那时她们会替我守护这个世界。”
影子闻言剧烈颤抖了起来,她难以置信神明的决定,“那我呢?”
神明犹豫了一瞬,她从未考虑过影子的去向,这个本应随着主体消灭的附属品。
“你会随着我一起消散。”她最终这样说道,可是她银色的瞳孔当中并没有波澜,只是语气之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歉意。
影子沉默了。
那种沉默比任何的抗-议都要令人感到不安。
她在思考神明这句话的重量。
黑雾凝聚了一瞬,而后又在剧烈翻涌,她强行让自己的一切归于平静。
消散……对应的是死亡。
她本来就是依附于神明的存在,主体消亡,影子自然不复存在。
但是一起又是多么温柔的用词,仿佛这只是一场两个人之间的出行,而不是单方面的抹除,她能够听出来神明话语中的歉意,这一切就像在说一件非常轻巧的事情。
可是她说的是抹杀。
神明站在神殿的边缘,长袍翻飞,银发被高空的风吹散。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去找四个人。”
影子闻言立马抬头,黑雾凝成的手紧紧抓住神明的衣角。
“我要跟你一起去。”
这不是请求,是一种宣告。
神明低着头看着她,目光平静,“你不能去。”
“为什么?”
影子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起来,黑雾隐隐都在扩散,但是她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跟着你千万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为什么……”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神明就直接打断了她。
“这次不行,你留在神殿。”
影子僵住了。
黑雾在她的身体周围扭曲着,膨胀到像是愤怒之下的野兽,一场风暴好像即将来临,她紧紧盯着神明,忽然笑了,笑声嘶哑又难听。
“你怕我杀了他们?”
神明没有回答。
但是她的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残忍。
“回答我,是这样吗?”
她给了神明很久的时间,她甚至在期待对方的开口,如果一次不够,还可以给第二次。
即便是谎言也好,如果她愿意为自己撒个谎的话。
可是每一次,她都没有回答。
当影子固执在重复时,神明终于转过头,银色的眼眸平静而遥远,她的目光也许是在看向她。
那一瞬间,影子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向她倾轧而来。
她的黑雾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像是被灼烧般退散。
但更让她心寒的,不是神明的力量,而是那双眼睛里——毫无信任。
“你怕我杀了他们。” 影子重复了一遍,这次不再是疑问,而是陈述。
神明没有回答。
沉默,就是最残忍的答案。
影子的黑雾缓缓收拢,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她盯着神明,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可笑。
自己生来就有罪,生来就是不被信任的罪。
影子知道神明厌恶她。
从诞生的那一刻就知道。
她是神明剥离的杂质,是完美神性里被剔除的——自私、贪婪、暴怒、嫉妒。
一团肮脏的集-合体,却偏偏有了意识。
神明看她的眼神,永远带着冰冷的审视。
"你又吞噬了什么?"神明问。
影子蜷缩在神殿角落,黑雾里裹着一只濒死的鸟。
它从云端坠落,翅膀折断,歌声嘶哑。
她只是……想让它闭嘴。
"没有。"影子下意识在撒谎,她把那只濒死的鸟藏得更深。
可是什么东西能够逃过神明的眼睛呢?
神明的手指划过她的黑雾,那只鸟的尸体啪嗒掉在地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已经死了,不再歌唱,就连翅膀的羽毛也是血迹斑斑。
“肮脏。”
神明这样评价。
影子沉默地消化着这个词,像消化所有神明给她的评价。
贪婪、丑陋、卑劣,她把这些词都咽下去,变成自己翻涌的黑雾。
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藏过濒死的鸟,再也没有做过那些肮脏的事。
但是神明会有动容吗?
她会用别的眼神看待自己吗?
这千百年来,又有什么改变吗?
神明对于众生都很温柔。
她可以为凋零的花朵延续花季,替干燥的大地降下甘霖,甚至允许垂死的诗人多呼吸片刻,只为了让她写完那首未尽的诗歌。
可是这样的神明,对待自己的影子连一个眼神都那样吝啬。
影子记得一个雪夜。
神明跪在冰面上,掌心贴在冻僵的幼鹿身上。
当神力流淌时,这只被活活冻死的小鹿重新苏醒,它周围的寒冰都融化成溪流,那复活的小鹿颤抖着站起来,温热的舌头舔了舔神明的手指。
多么温柔的画面。
影子忍不住靠近,她黑雾凝成的手也想碰一碰那只鹿。
“别过来。”
神明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头也没有回。
“你会吓到它的。”
黑雾僵在半空,那只幼鹿确实在发抖,黑色而又湿润的眼睛中映出她扭曲的轮廓。
影子慢慢缩回黑暗,缩在神明的脚边。
她看着雪花落在神明的银发上,像是落在了月光上,而落在自己身上的雪花,还没有触碰就会腐烂成黑色。
她被拒绝,好像都是有道理的。
影子忽然就笑了。
此时此刻,她突然抓住神明的衣角,那团黑雾将对方的衣袍腐蚀出焦黑的痕迹。
她带着一丝癫狂的语气说道:“你知道吗?我吞掉那只鸟的时候,它在哭。”
“它哭着说救救我,它哭着说好痛。”
“可是我没有救它。”
她歪着头,露出一种天真的残忍却不自知,黑雾凝成的手指轻轻描摹神明近乎于完美的脸庞:“因为你说过,怜悯是软弱。”
“所以我不会怜悯。”
这一次,神明的目光终于短暂停留在黑影的身上,她的银瞳里映出影子扭曲的模样。
那双眼睛里总是没有厌恶,没有怜悯,只有一片空荡荡的公平。
公平到影子总觉得无比刺眼。
“你真是……”
神明叹息着,“我创造出最大的错误。”
影子立马松开手。
这句话比任何攻击都有效。
她感觉自己的黑雾在溃散,又强行聚拢。
黑雾稀薄得像将熄的烟,多可笑,明明是被厌恶的存在,却还在为一句否定而颤抖。
“好啊。”她不断后退,身上的黑雾渗入神殿当中的地缝。
“那你赶快去找你完美的继承者吧。”
“看看她们。”
“会不会比我更让你失望。”
神明没有任何留念就离开了,她对这场闹剧并没有提起任何的兴趣。
影子站在空荡的神殿里,忽然开始发疯一样撕扯自己的黑雾。
她扯下贪婪、愤怒、嫉妒,那些神明最讨厌的部分,把它们捏成一团。
她的喑哑的声音里头一次拥有了比沙哑更加难听的东西。
那是哭泣的声音。
可是眼泪能够洗干净这一切吗?
“你看,我也可以很干净。”
影子崩溃说着,黑雾散去的地方露出影子苍白皮肤,那种苍白的肤色像极了神明的颜色。
可下一秒,苍白的皮肤开始溃烂,浓浓的黑雾重新翻涌,在一瞬间又紧紧包裹住影子本身。
她愣住,然后大笑,笑得整个神殿都在震颤。
做不到。
她永远做不到自我毁灭。
因为这都没有经过神明的允许。
第90章 命运的银蛇 继承者——命运
月光透过玻璃, 在书房当中投射下斑驳的光影。
艾莉丝正在专注地研读一本古老的预言书,她金色的长发在烛光下如同蜂蜜一样流淌着金色,蓝色的眼睛湛蓝的像是一片天空。
“小姐, 你该休息了。”
老管家卡尔轻轻敲门, 她的声音当中带着一点担忧, “明天莱娜小姐还约了您去采药。”
夜晚已经到来了很久, 艾莉丝在阅读的过程中无比专注,这才发现眼睛的酸胀,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再等等吧,卡尔, 我总觉得……”
话到嘴边,她忽然顿住,蓝色的眼睛微微睁大, “你刚刚说什么?莱娜约我去采药?”
“是的, 莱娜小姐约了您明天去悬崖边采药。”
艾莉丝果然忘记了这个约定,她懊悔地捂住脸。
“完蛋了, 那莱娜明天肯定会看到我的黑眼圈, 她一定会知道我又熬夜了。”
老管家笑了起来,她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艾莉丝书桌上的水晶球突然发出刺眼的光芒。
艾莉丝惊愕地看着球体中的魔力正在运转, 这是她继承预言能力之后,第一次自主显现出画面。
“卡尔,快,快退后!”
她连忙将双手覆盖在水晶球上,脑海中传来一阵阵刺痛, 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她看到了什么。
她对于预言的能力仍然怀揣着期待,她期待能够在水晶球中看到命运的走向。
很快,她看到了自己的挚友。
她看到了莱娜站在了悬崖的边缘,对方脚下的岩石突然松动。火红的长发在空中划出绝望的弧度,随着她坠落的身体而飞舞,手中刚采的草药四处飘散,最后定格在艾莉丝视野当中的,是莱娜惊恐的眼神和伸出的手。
“不!”
艾莉丝猛地惊醒,她抽回手,水晶球被狠狠摔在了地上,她踉跄着后退,身体撞翻了书桌上的墨水瓶,黑色的墨水在地毯上晕开了很大一块的污渍。
“莱娜会死……莱娜会死。”她死死握紧拳头,却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将指甲都嵌入了血肉当中,鲜血与语预言的画面一起在她的眼前浮现着。
悬崖边,松动的石头,还有莱娜伸出的手。
“预见者不能干涉命运,但是,为什么是莱娜,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下一个月就参加药剂师的考核!她马上就可以完成自己的心愿了!”
卡尔立马就意识到小主人预见了什么,这并不是一个偶然,而是家族的能力,所有继承这份血脉的人都有预见命运的能力。
就像艾莉丝的母亲……
老管家跪了下来,轻轻掰开艾莉丝攥紧的手指,苍老的手掌包裹住少女颤抖的拳头,“小姐,这是家族百年……”
“我不要听什么家规!”
艾莉丝甩开了她的手,蓝色的眼睛里涌出晶莹的泪珠。
“你知道我魔力暴走的时候,是莱娜救的我!她为了拦住发狂的我,遍体鳞伤也没有松开过手!”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捉弄我!”
老管家沉默地看着崩溃的艾莉丝,她只能抱着对方一遍遍安抚。
艾莉丝突然推开了管家,金发垂落遮住她痛苦的表情。
“去他的训诫!”
夜深的时候,艾莉丝已经偷偷跑到了莱娜的窗下。
月光给熟睡的少女镀上了一层银边,朦胧的月色下,艾莉丝垫着脚,她将额头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她对着熟睡的莱娜许诺,“我发誓,就算付出所有代价,我也要救你。”
第二天,她们如约来到了山谷中。
艾莉丝的金发被山谷里的风吹得凌乱,她跪在悬崖的边缘,手指深深抠进泥土当中,她把银色的粉末均匀撒在岩石缝隙间,古老的咒语从她苍白的唇间溢出。
“这样就好了吧。”
她气喘吁吁,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看着被魔法粉末加固的岩壁,“这样就没事了,岩石再也不会松动了。”
莱娜好奇看着艾莉丝的举动,问道:“做什么呢?”
“以防万一,我觉得这块石头太松了,万一摔下去呢?”
莱娜笑了起来,她正准备调侃两句的时候,艾莉丝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她捂住眼睛往后退,指缝中渗出血珠,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悬崖边的野花已经变成了灰色的剪影。
莱娜看到好友蜷缩在地上,原本湛蓝的双眼变成了浑浊的银白色。
她立马意识到了什么。
“你这个疯子!”
莱娜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小心搀扶起艾莉丝,她说着:“我们马上回家。”
艾莉丝并不意外自己的失明,她抓住莱娜的手臂,“我看不见了,但是你肯定会安全的。”
回程的山路陡峭,莱娜一手扶着艾莉丝,一手提着装了一半草药的篮子。
在穿过集市广场时,艾莉丝正好被凸起的石板绊倒,莱娜猛地将她推开。
失控的马车轮声如雷鸣般逼近。
时间仿佛静止。
艾莉丝先是听到布料撕裂的声音,后来闻到血腥味混着莱娜身上的草药味。
她疯狂地在地上摸索,终于触到莱娜的手指,还有一滩湿热的血。
还是温热的,还是热的。
莱娜的声音变得气若游丝,艾莉丝几乎听不见了。
“莱娜,莱娜,你醒一醒,别,你不要睡着了,我带你回家。”
她靠在对方的口鼻,听着呼吸越来越微弱,她抱紧逐渐冰冷的躯体,她感觉有什么从自己的眼角滚落。
不是泪水,而是细碎的银色鳞片正在从她脸颊浮现出来。
她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东西,却隐隐看到了命运的走向。
月光下,老管家端着银托盘的手正在微微发抖,她轻轻推开了艾莉丝的房门,看到满地散落着预言的卷轴还有满地的水晶球碎片。
小姐疯了。
她打起精神来,轻声说道:“小姐,该换身衣服了,莱娜小姐的葬礼就是今天了。”
艾莉丝坐在窗台上,银色的鳞片一斤覆盖了她大半张脸,她无光而又浑浊的眼睛转向了卡尔,嘴角却挂着温和的笑容。
艾莉丝还穿着那身染血的衣裙,干涸的是莱娜的血,腿上浮现的银鳞已经蔓延到腰际。
“小姐,莱娜小姐的葬礼……”
艾莉丝突然发出笑声,“什么葬礼?不,我见到她命运还没有到头。”
“她已经死了。”
艾莉丝突然抓住了卡尔的手腕,力道大到吓人,“我能看见!就在明天!”
她拖着双腿爬向了书桌,分明那是人的腿,却有一种鳞片摩擦地板的声音,让卡尔有点毛骨悚然。
艾莉丝用着墨水在羊皮纸上疯狂涂抹着,画出来的东西却是无数重叠的人影。
“你看,莱娜在这里,她现在在采药,在熬汤,她……”
她的声音突然又卡住了,喉咙里发出蛇一样嘶嘶的声音。
“不对,不对,时间线又分叉了。”
她疯了一样撕开了这张羊皮纸,从而又盯着某个角落发呆。
卡尔去扶她时触到一片冰凉,对方的皮肤已经完全被银鳞覆盖,“您别这样,她死了,身体被马车碾过了,她的肋骨刺穿了心脏,莱娜小姐,当场就死了。”
艾莉丝突然安静了下来,她平静看着卡尔,“原来是这样……死神收走了这里的莱娜。”
“啊,别哭啊卡尔,这只是一个可能性,而在另一个可能性中,我们都活着,只是我还在寻找。”
“好多,太多太多了,告诉莱娜我不去了,来不及了,命运的走向太多了。”
梦中,月光照亮了神殿。
艾莉丝拖着半蛇化的身体爬过神殿,她的指甲全部剥落了,在石阶上留下蜿蜒的血痕。
她身上的鳞片泛着灰色。
“求求您,替我指一个方向吧。”
艾莉丝用额头抵住神殿冰冷的地面,蛇尾痛苦地蜷缩在身后。
她的眼睛已看不见神明所在,只能朝着记忆中神座的方向伸出残缺的双手。
“我愿用这双眼睛交换莱娜的呼吸。”
“我愿用这副声音交换莱娜的心跳。”
“我愿用这身血肉交换莱娜的温度。”
神殿突然灌满狂风,祭坛的火焰被拉长成扭曲的人形。
一个由星辉与日光交织的身影悬浮在艾莉丝面前,她的衣袍洁白如雪。
“预见者?”
她的声音这样进入了艾莉丝的耳畔,艾莉丝感到有冰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
刹那间,无数可能性涌入她残破的躯体——
在某个时空分支里,莱娜正抱着她失明的身体哭泣,在另一条轨迹上,她们并肩坐在悬崖边,而最多的画面,是不同形态的死神带走上千个莱娜的瞬间。
“看清楚。”
神明拂去了她眼角最后一片人类肌肤,“每个被强留的生命,都要付出代价,有时候甚至要更多。”
艾莉丝银瞳变得更加浑浊不堪。
她看到最可怕的真相,每次拯救背后,都对应着对方不同的死亡。
那么真的不存在一个……能够救下莱娜的结局吗?
不,不,一定有的。
艾莉丝颤抖的蛇尾慢慢舒展。
她摸索着抓住身上的匕首,毫不犹豫刺向自己心口。
她的生命正在消散,可是她却想用此交换永恒。
神明笑了,“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艾莉丝的身上渗出的红色的血,那是她所剩无几的人类部分,也许蛇就不会再有这样的热血。
“求求您,那就让我成为命运的容器,容我多一点时间……找一找,再找找。”
神明从她的身上取下了匕首,那一刻,无数条命运线融入她的身体。
“如你所愿,用你的永恒去守望自己的愚蠢吧。”
当命运融入她的身体时,所有的鳞片都迸发出刺眼的光,她的蛇尾一寸寸断裂,又在光芒中组成了银白色的尾巴。
新生的银蛇盘踞在神座之下,无眼的头颅高高昂起。
她终于看见了,不是任何一个破碎的片段,而是所有时空绵延不断的命运长河。
她将永远守望着命运,去寻找她想要的那一个可能。
可是她忘了……当她变成冰冷的银蛇,她就彻底忘记了过去的自己到底想要寻找什么。
她吐着信子,疑惑地观望着命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