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磷虾我靠种田封神》 1、重生成磷虾 九点半,外头没有星星,只有雾蒙蒙的天,一轮月亮看不清到底是扁是圆,路灯下聚着一团蚊虫,密密麻麻。 整栋大厦还有不少办公室的灯都没有熄,总有人还在岗位上坚持,即便一开始招聘软件里标着朝九晚五,不强制加班,实际上六点走已经算踩点,组长没有走,他们这些更低一级也不敢走。 真的有今天非做不可的工作吗? 其实也没有。 这个时间是常态化。 姜穹这个时候打卡下班,出了公司门,回头看着还有人的会议间还亮堂堂的,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心累。 果然手机里还有领导在艾特,一个又一个文件滴滴作响,不必要的日报周表,不切实际的绩效考核,还有人在群里喋喋不休说着工作有关的内容。 一个比一个卷,下班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 那么人除了无休止的上班,还有别的出路吗? 姜穹不信邪般地看了一下银行卡里只有三千四的余额,打开手机软件,查看了一下余额宝,哈,花呗下个月得还一千五。 十五号还要交房租。 一桶凉水浇了她一脸,这个时候感觉除了上班真的没有别的出路了。 她脚下的高跟鞋踩了一天,小腿的肌肉邦邦硬,又酸又涨。 姜穹难受地在垫着脚,用手给自己捏着腿,交替着让自己舒服一点。 可还是好累啊,公司外的微风没有让她有活过来的感觉,她记得今天自己是天蒙蒙亮出的门,坐了四十分钟的地铁,到公司打卡的时候才八点半。 转眼间自己怎么九点半才离开,回家再花四十分钟,那么今天一天好像就结束了? 她已经猜到自己回到家的身心俱疲,会磨磨蹭蹭吃上一点东西,头也不想洗,牙也懒得刷,瘫软在沙发上刷着低龄的短视频,把自己重要的闲余时间全部磨灭了。 赖到合租的室友快要睡觉的时候,卡在最迟的点洗漱,最后真的上床睡觉,就要蒙着被子玩手机到凌晨,第二天困到睁不开眼却要为了生计睁开眼。 这样的生活成了一个闭环,一眼望到头。 姜穹不是刚毕业的学生,她已经出了社会五年了,不同工作换了好几份,眼睁睁看着自己朝着三十岁奔去,到头来却一事无成。 现实没有都市剧演出来的那种光鲜亮丽,也没有工作几年就好像自然而然有了房子跟车,现实很骨感,姜穹连一辆电动车的钱还没攒出来。 毕业的时候在老家工作,吃家里的住家里的,父母难免抱怨,后来不堪忍受,就靠着借呗花呗跑到了大城市。 人在最年轻的时候也是最意气奋发的,总觉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看到大城市的繁华,感觉机遇遍地都是,实际上这都是错觉。 大城市的繁华已经饱和了。 对于学历一般,工作经验一般的姜穹而言,好像只有名字谐音的穷代表了自己的一生。 即便那是穹,苍穹,天际,广阔的天空。 打工,努力打工,打两份工,赚到了勉强能糊口的钱。 生命有意义吗?听老板画饼有意义吗?日复一日的生活过下去,她突然意识到绝大数的人对于这个世界而言都没有什么意义,就好像宇宙中有无数个星球,这些星球单独拎出来是全部,从整个宇宙看去,这些星球有或者没有都没什么意义。 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这个时候姜穹就开始产生一种孤独的感觉,空虚充斥了她四肢百骸,人的心事真的像一粒尘埃,落在过去又飘到未来,最后她一个人在出租屋里泣不成声。 记住,哭声也不敢太大,因为合租的地方不隔音。 她打开手机看向社交软件上的通讯录,其实她有很久的时间都没有跟朋友聊过天了,过去的同学都已经不联系了,同事又不像朋友那样亲切。 离开家庭之后,父母跟她大吵了一架,后来也疏远了许多,这个时候到底能够对谁倾诉心里的事情呢? 答案是没有。 她刷了一会视频,机械性的往下滑着短视频,突然看到了一个视频。 视频里放的是海洋生物,一个个透明水母头顶有着白色的颗粒,就像轻盈的纱,在蓝色的海水中游动着,闪烁着微弱的光,它们有着彩虹一样光晕,当它们扩散开来的时候,像光彩熠熠的天使。 长长的触手闪耀着,弯曲还是摆动都那样曼妙动人。 有那么一瞬,姜穹的内心被触动到了。 不知道是因为水母的美丽温顺,还是因为深海的平静,她开始向往水流游走过皮肤的感觉,那样冰凉又温和。 像是人最开始生命的地方,在母亲的子宫里待在羊水中浸泡着,那种水好像是天生的一种向往。 姜穹不会游泳,她却很喜欢把脑袋扎在水里的感觉,她试过在泳池里扎入脑袋,在短暂的憋气后睁开眼睛,看到湛蓝的泳池水。 她以为过睁开眼睛会受不了水淹没过眼球的痛楚,结果没有,她震惊于在水里睁开眼的一瞬间,仿佛世界就此停止一样。 那一刻,她无比安心。 可是姜穹并没有亲眼看过海,她没有去过任何一个海滨城市,没有抚摸过海水的模样,更没有足够的钱支持她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大海真好啊。” 她这么小声感叹着。 姜穹窝在被窝里,漆黑的房间里只有手机的屏幕发出光,照亮着她清秀的脸庞,眼下因为疲倦而淤青,接着她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深海,深蓝色的海洋显得平静又神秘。 “如果人可以选择来生,感觉自己想变成一条鱼,待在宽阔无垠的海洋里漂浮,随着浪花而进行,走遍每一个地方。” 放下手机的时候,姜穹辗转难眠,想着睡觉吧,睡一觉就会好了。 睡一觉就要工作,那就没有时间深夜悲伤了。 此时,正在异世界的一端。 阴天的笼罩下,灰暗色的海面仿佛与云层的色调统一,鸟形态的魔物低飞着,嘶鸣出声,大海翻涌着雪白浪花,海水显得神秘莫测,天色逐渐发暗,巨大的船只已经在海浪的作用下变得更加颠簸。 船舱中,一个女人紧张地询问道:“拉弥亚,你看到了什么吗?” “不要着急,窥探命运要有十足的耐心。” 被唤作拉弥亚的女人戴着黑色的兜帽,阴影之下的她笑着说出这句话,艳红的唇勾起一个弧度。 银色的长发极为柔顺的落在她的面颊,她的眼睛如同这个世上最为璀璨的宝石,像星空都融入她的眼眸,皮肤是雪白的,透着血管的青色,连睫毛都是银色的,宛如雪花落在了她的眉眼。 如果换做人类看到她的绝美面容,第一个想法一定不是感慨她的美,而是会恐惧到落荒而逃,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负恶名的魔女,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但同时也是预示着智慧跟命运的女神。 起亚大陆的通缉令上长达三百年都有着她的名字。 她是榜首,从最开始就没有变过。 这样一个恐怖的魔女如今却在为了什么东西做着占卜,难道命运之神还会对她进行隐瞒吗? 拉弥亚的面前点着三盏蜡烛,蜡烛本身就是什么活物,它们在玻璃瓶子里扭曲着,尖叫着,被不灭的火焰燃烧到面目狰狞,从而散发出特殊的芬芳。 桌子上刻着非常繁杂的阵法,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整个空间都刻着大大小小的阵法,一环套着一环,魔法的痕迹烙进每一道纹路里,甚至用了大量魔物的血去描绘出运行的轨迹。 这一切的魔法都仅仅为了让桌子上的水晶球寻找什么,其中正在隐隐有着一束光在跃动。 拉弥亚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透支过魔力了,她的额头上隐隐渗出一点冷汗。 她将自己绝大数的魔力都放入进水晶球里,身心都沉浸到其中,直到耳膜里开始传来陌生的心跳声,接着是平稳的呼吸。 水晶球里忽然间张开一只眼睛,那只眼睛弥漫着血丝,不断颤抖着,好像游走在爆破的边缘。 “我看到了神的踪迹,它还没有回来,心脏还在跳动,这里是哪里呢,让我仔细看一看……” “错位的地方,果然有人不希望您的降临。” 正在熟睡中的姜穹压根没有看到她的天花板上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眼球,张开的眼睛目不转睛般的盯着她。 拉弥亚笑了起来,她将掌心触碰到自己的面颊,指尖抚摸到鼻尖跟自身的唇上,十分虔诚又轻柔说道:“可是您的信徒会将您带往正确的地方。” “回来吧,我的神明。” 姜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摸着自己脸颊,痒酥酥的,她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就在这个翻了个身的间隙,姜穹离开了这里,被窝还是一团乱,手机还充电着放在枕边,房间门关得好好的。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瞬间,姜穹就失去了她作为普通人的一生。 噗—— 拉弥亚的一口鲜血喷洒到水晶球上。 “我看到了新的神迹……在海上,在南方的海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海洋总动员 起亚大陆是一片非常广袤的地方,人族从有文明以来给脚下的这块陆地起了这样一个名字,然而在魔物的口中,这里叫作瓧亚,与世隔绝的精灵把这里当成克里亚斯,在精灵语中是太阳的意思,她们信奉太阳女王,陆地就会成为太阳的属地,至于矮人兽人对此都有不同的称呼。 无论这片大陆叫什么,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 那就是人类探索过的地方仅仅占这片大陆的极小一部分。 在航海技术还没有很发达的时候,绝大数的地方都被海域所占领,跟土地相比,海域占了九成,这些未知的海域里蕴藏着危险也暗藏着机遇。 传说在起亚大陆还没有文明之前,天上曾经有一座神力缔造的宫殿,那里有着另一种文明盛行过,然而这座蕴含着神力的地方在经历了一场浩劫后破碎,神的力量分崩离析,巨大的空中堡垒坠入海中,海中的每一处遗迹都残留着神力的痕迹。 这些神力催生了海中魔物的异变,遗迹中也保存下来让所有人追逐的力量。 眼下这片海域幽深又冰凉,然而在海域的万丈之下,藏着另一个类似于神迹的建筑,无数的鱼群在此地徘徊却不敢踏入。 海域之上是巨大的雪山,冰冷的海水里孕育着对水质要求最高的一群小玩意儿,就像这一片的磷虾,密密麻麻的。 磷虾很擅长跟随着族人一起飘荡,它们成群结队的时候就是磷虾集体洄游,能够浩浩荡荡形成宽达数百米的队伍,水中有数以过万多只磷虾,磷虾本身透着红粉色,从而使得海水也为之变色,此时的海域里一片荧光,像什么粉色集合体。 所有虾都在漫无目的飘着,只有一只虾原地不动石化了。 咕噜。(水泡声) 咕噜,咕噜。。。(水泡声) 咕噜,咕噜……?(水泡声) 咕,咕噜咕噜…………?(水泡声) 咕噜咕噜…………!!!!????(水泡声) “我的天,我的地,咕噜个鸡毛啊,我怎么变成个虾啊!” 姜穹实在想打自己一巴掌,把自己从梦里打醒,可是虾子真的做不到,她确实有八对胸肢,在划拉划拉水,甚至好像连鳃都是暴~露在外的,但是虾子的爪子没有这个能力能抽自己一巴掌。 而人类似乎也没有能力能够一觉睡醒变成一只磷虾。 姜穹在海里飘荡两个小时,随波逐流,被同行的磷虾挤到变形,身体都泡鼓囊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姜穹觉得自己脑子都清醒了,是的,人醒了,也醒不过这场噩梦时,感觉整个天塌了。 重生之我一觉睡来变成磷虾? 我勒个网文轻小说! 她在慌乱无措中仔细想了一下,她并不是不能接受自己穿越成一个跟人类毫无干系的玩意儿,只是一时半会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一只磷虾。 假如是海豚鲨鱼,再不济当一株珊瑚,天天在海水里舒展一下身子,好像都比一只长得不比米粒大多少的磷虾好。 尤其透明的虾壳,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一览无遗。 重点还是……作为一个人类忽然一夜之间变成磷虾该如何自洽啊?? 这真的能自洽吗? 拜托!这是磷虾!(╥_╥) 在人类社会里当牛马好歹还是大型哺乳类动物,在海洋里做磷虾听起来像食物链的最末端。 自己会成为紫菜蛋花汤里不可或缺的一味原材料吗? 不要啊! 又在海里飘荡了一个小时,姜穹从刚开始否定磷虾到逐渐接受磷虾。 现在已经乐观的接受自己身为磷虾的命运,并且开始以一只磷虾的身体进行了“让一让,请你们让一让”行为。 这种行为具体表现为从几万只磷虾中逆行离开,就像一个人挤进北京高峰期的地铁,此时在人挤人的过道里想要折返,不亚于逆天改命。 跌跌撞撞,好像完全没有逃出去的迹象。 姜穹有一个特别好的特质,那就是适应能力极强,她从小到大就是个倒霉催的体质,这件事的好处就是让她在不同的困境里都能很快振作起来,坏处就是什么倒霉的事好像都没放过她一马。 她被磷虾的大部分裹挟在其中,姜穹试图跟旁边的磷虾搭过讪,她问:“兄弟,姐妹,你会说话吗?” 0虾回应了姜穹的话。 那些磷虾的眼中发射蓝色冷光,大大眼睛里呆滞无神,这么呆滞的小东西一直朝着不知道哪的地方游动。 姜穹纳闷地在想,这是有什么主人的任务吗? 磷虾是一种会有昼夜垂直移动习性的小东西,海水中很难分清昼夜,姜穹探着脑袋看了半天也没搞懂现在到底几点,只是觉得自己像一株海草随着水流在牵动。 不过磷虾有一种本能,整个群体在白天下降、夜晚上升,这个时候它们逐渐往下。 姜穹正在努力摆动着身子,但是大部队开始移动的时候,它立马又天旋地转似的咕噜咕噜转了两个圈打回了原地。 “。。。白忙活了!一步都没走出去!” 过了一会,某一只磷虾鬼鬼祟祟游着游着,灵活的像海底里一条狗。 “好饿啊,我昨天晚上是不是都没吃饭……” 姜穹在海底翻腾了半天,终于把一只磷虾的体力条弄到告罄,她头一回意识到饥饿的感觉是这样的强烈。 可是磷虾能够吃什么呢? 在今天之前,姜穹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深奥的问题。 谁能告诉她,一只磷虾应该吃什么呢?? 没有百度百科吗? 好后悔,自己从前应该恶补一点海洋知识的,而不是成天游手好闲看什么弱智短视频。 书到用时方恨少已经来不及了,饥饿是人类的本能,在海水里吐泡泡是填不饱肚子的,尤其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感觉自己饿的只剩下一具躯壳。 姜穹的目光看向了周围的“同伴”,他们不断地上下游动,扰动海水,也扰动了姜穹的那颗不安饥饿的心,她心里忽然腾升起一个相对罪恶念头,那就是假如不小心吃一只磷虾会怎么样呢? 万一磷虾就是能吃磷虾呢? 她狗狗祟祟又凑到了自己同伴身边,看着对方跟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虾子模样,透明的身体,腹肌发达,细细长长的小胡须,尤其是那双看起来相对天真无邪的黑色眼球。 黑色的眼球里倒映出另一只磷虾的小小身影。 姜穹忽然有点下不去嘴。 在成为磷虾之前,她自助餐里最喜欢就是虾子,什么河虾海虾龙虾,只要占了虾的边就没有不喜欢的。 可是眼前这玩意儿是活的,还跟自己长一模一样。 要命啊,如果自己的小爪子能够的着脑袋,姜穹真的快把自己脑袋薅下来了,她太纠结了。 “要不就一口……我尝尝他爪子。” “……啊。” 姜穹被饥饿打败了,她已经凑了过去试图把同伴的爪子包进嘴里,就一口,就一口。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水底开始传来一种震动,深海之下的水流被猛然窜改了流向,远处传来一种鸣叫声,像是某种频率较高的尖锐声音。 好刺耳,特别刺耳,耳膜要炸了! 鸣叫声穿过深海的距离从更加上面的地方传来,声音似乎形成了一种音浪,没有看到声音的主人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但是海水的流动已经被它搅乱了,它们似乎通过声音在追踪磷虾的大部队。 声音不断拉近,距离在缩减,此起彼伏的音浪袭来,那绝对不止一只,像是成群结队的捕食者正在追踪海底的磷虾。 磷虾大部队也意识到了危险,它们前进的速度在加快,身处于接近于黑暗的海水中磷虾的身上都有着一些荧光,这些荧光放在一只小虾上并不明显,但是数以万计的磷虾就已经散发出一团非常显眼的光团,它们似乎已经被什么盯上了。 海底这种声音一经传出,姜穹心中警铃大响,她在成为磷虾的时候光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紫菜蛋汤的原材料却忘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对于绝大多数的海洋动物而言,磷虾都是食物链的最末端。 “我不想刚重生就去死啊…!” 雪白的牙齿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前方,它张口的瞬间就已经吞没了一部分的磷虾,那些磷虾都是顺着海水被吸了进去。 眼前出现的怪物绝对是一只庞然大物,巨大的身躯在漆黑的海水里几乎看不清到底是什么颜色,只能看到鳞片在水里反射出奇特的光芒,它的出现就立马掀起了一阵巨浪,让所有的磷虾都无法再顺利前行。 果然那些刺耳的声音就是由它制造的,在围剿到磷虾之后,它又憋了一口气,然后是一段持续声音非常长的一段鸣叫,声音的嘴里发出的频率跟先前的有很大的区别,姜穹很怀疑这是它在通知同伴,因为四周还有更多的声音在进行回应。 怪物的身体两侧拥有非常轻盈的一种鱼鳍,像是裙带一样摆动,从水里显现出来的眼睛就像一个巨大的黄色灯泡,跟蛇一样,竖着的,每次摆动所掀起的巨浪足以困住所有的磷虾。 太大了,这个怪物太大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被吃掉了 在面对这种体型差简直毁天灭地的庞然大物时,姜穹产生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感。 这个怪物身体整体偏长,光是尾巴围绕着磷虾,就将大部队的磷虾都圈在一个狭小的范围里无法前行。 姜穹第一次感觉被吃掉的危险是这么近。 然后……就,被,吃,掉,了。 当第一梯队的磷虾全部阵亡后,被海水卷着的第二梯队也几乎全军覆没,在别的磷虾都漠然接受了死亡命运时,只有姜穹还有着凄厉的惨叫回荡在这深海当中。 “救命啊,咕噜,咕噜,救命!我不还不想死,我命不,咕噜咕噜,该绝!” 怪物的嘴里已经堆满了成群的磷虾,它似乎把带着磷虾的海水吸进了巨大的口腔当中,锋利而雪白的牙齿就跟鲨鱼的一样呈三角形,上颚跟下颚都有,每一层都有几百颗的样子,而姜穹在被吸入翻腾的时候还瞄了一眼恐怖的牙齿。 我去,最少三层起步,这不得一千多颗牙? 这跟粉碎机有区别吗? 海里这玩意儿也不刷牙,这被吞了得多臭啊。 姜穹顺着海水直接被冲了进去,就像虹吸的冲水马桶,她原本想的是赶紧跑,也许还有一线生机,结果当她想要努力窜动的时候,下一波浪潮就已经把她打得晕头转向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力。 已经分不清是不是被浪打到脑震荡了,姜穹咕噜咕噜两个跟头就栽进了怪物的嘴里,但是喉咙里还有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替她挡了一灾。 姜穹依附在某个叫不出名字的器官褶皱里还是很顽强。 如果人类口腔的话,她觉得这里应该是腭垂一类的构造,垂下来的红色组织,减缓水流的冲击力,可以但是怪物有没有腭垂实在在她的知识范围之外。 现在最重要是逃命,姜穹努力在水流小的时候挪动身体,逐步把自己卡在牙齿的后面,不让奔流的海水把自己进一步冲进胃里。 至于这个怪物到底有没有胃,她也不知道。 好丢人啊,别人重生都是博才多学,自己重生像弱智驾到,什么都是知识范畴之外,主打一个一问三不知。 怪物似乎吸了一会水之后就会从鳃里排出了水,鳃盖打开的时候,外面就是正常的海底。 姜穹又产生了一个想法。 她或许可以在怪物呼吸的间隙中从鳃盖里逃出去呢? 说干就干! 她试图把自己藏在一个相对海水冲不下去的位置,那就是第三层的一颗牙齿后面,然后就伺机而动等着怪物下一次将海水吞入口腔,怪物也很聪明,它不会把海水一并纳入腹中,而是会通过鳃盖打开,把水排出去。 在等待了一段时间后,果然它又打开了鳃盖,鳃盖对于怪物来说只是非常小的地方,但是对于一只只有三厘米大的磷虾而言,鳃盖打开的空间足够容纳它的进出。 姜穹完全绷紧了自己的身体,在海水排出的时候,就如同一道闪电一样窜了出去,想要自己就这么顺着海水挤出去,结果就是它成功了一半,因为海水出去了,而她就差那么一丁点距离就看到鳃盖又严严实实合上了。 她愤恨,气愤,懊悔! 气到用自己健壮的腹肌用力冲撞那该死的鳃盖! 撞!我撞! 撞不开! 下一秒又是一个跟头,在怪物的舌头上翻来两滚。 坏了,地震!!!! 其实不是地震,而是怪物舒展了一下身体,它的身躯只是腾挪了一个位置,就引发了姜穹所谓的大地震,他昂首向着别的方向前进,飘舞的鱼鳍划破海水,尾巴就这样轻盈地摆动。 嘴巴里的世界翻江倒海,一只小磷虾孤助无援,她扒拉着鳃盖的角落像是抱住救命稻草。 救命啊,救命啊,救救虾命啊。 姜穹呜呜咽咽,感觉自己那呆滞的黑色眼球里都要溢出了晶莹的泪珠,可是0人在意。 怪物的身体在海水中巨大却又轻盈,海底的砂石也被惊动,激起了一阵沙尘,所有的鱼群都与怪物保持了安全距离,这次遭殃的群体只有磷虾而已。 它像是乍一看像是一条灵活的海蛇一样,但是裙摆似的鱼鳍,层层叠叠的牙齿又让它跟蛇有着截然不同的构造。 同伴从遥远的地方发出回应,它也做出声音上的交流,它们眼下有比追逐鱼群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它要回到神迹当中。 此时此刻,正扒拉着鳃盖,迷茫无知的小磷虾,“享受”着天旋地转的人生体验,感觉胃里应该要有什么快吐出来了,但是姜穹什么都没吃到,胃里空空如也。 如果是人类的话,应该还有胆汁能吐吧。 深海之下是平静的,海鳗兽的声音传播的速度很快也非常广,海洋下的鱼群因此而避开,海水像最为梦幻的地方,从最深往上逐渐有光,光能够照耀到地方,水开始变成湛蓝,透出它应有的色彩,路过的珊瑚丛五彩斑斓,像是海中最美的花卉在舒展。 海鳗兽的前行速度很快,这种只藏在深海中的魔物拥有着水下最快的前进速度,幼年期的海鳗兽通常可以达到每小时100到120公里,有时甚至能超过150公里每小时,然而当海鳗兽成年之后,这种魔物在海洋中前行速度会翻倍。 身体长而流畅的线形体态,得益于天生的体型优势,让它们在深海之中可以忽略绝大数的海水的阻力。 海鳗兽在海洋的魔物中也是非常珍稀的物种,其一是它天生的速度优势,其二则是它与身俱来的引路本领。 它在成长期会需要大量的魔力供给,深海之下蕴含魔力最多的地方就是遗迹,偏偏就是这样不巧,深海遗迹是所有人都会追逐的财富。 正是这种天赋带来的灾难,人类喜欢捕捉打捞这种魔物作为寻找遗迹指南针,但碍于海鳗兽的群居习性,它们会通过音波在宽阔的海域进行交流,能够成功抓住一只落单的海鳗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通常情况下一只海鳗兽就拥有破坏巨型船只的力量,当十几只海鳗兽成群出现的时候,即便是专业的雇佣军团队也很难在其手下逃生。 这边的姜穹叫天天不应,叫虾虾不灵,殊不知自己正坐着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海鳗兽,朝着这个世界上最危险最奇妙的地方前行——深海遗迹。 深海遗迹。 白色的石桥已经断裂,裂口处布满藻类的身影,一个坍塌的巨型拱门有三分之二已经埋藏在深海的砂土之下,壁画,花纹,即便这只是一个类似于罗马柱的柱子,残缺的柱身上依然保留着深奥的古代魔法,一个个魔法符号都那样的迷人且深奥。 这种厚重庄严的建筑风格,是天启时期的产物,如今的世界已经很难铸造出如此庞大而恢宏的建筑风格。 伴随一声高昂且刺耳的呼喊声,海鳗兽逐渐放缓了前行速度,开始慢慢地潜入遗迹的入口,与其他的海鳗兽汇合。 这里跟别的海域并不一样,它似乎水流更加湍急,有着什么海底管道一样。 四周长满了紫色的海蘑菇,这种小小的蘑菇大多长在海底的砂石当中,海水稍微湍急一些,就会刺激它吐出淡紫色的烟雾。 烟雾里的孢子会附着在周围,淡淡的迷雾笼罩着这片海域,迷雾会将遗迹掩盖在其中,从外界看来,这里空无一物。 短短的一段距离,海鳗兽甚至途经了海底的河流,其中更有纵横交错的河渠,它在一个极为熟练的寻路中,轻松的越过了急流甚至瀑布。 层层阻碍都是在掩藏遗迹的存在,这些困难且要命的关卡,是姜穹一只小磷虾绝不会踏入的地域。 很快,姜穹发觉到海鳗兽似乎慢了下来,它巨大的脑袋又一次高高昂起,跟自己的同伴极为亲昵的交谈,它们交谈的方式除了声音之外,还有更为有趣的互动,像尾巴互相摩擦,抬头的脑袋拱动。 两只巨大的怪物此刻却格外腻歪,海底的沙子都因此翻腾了一遍。 这个怪物似乎很喜欢跟同类贴贴,不断发出类似于婴儿一样的啼哭声,时不时抬起头就嗷嗷叫唤起来。 身为一只磷虾几乎在瞬间就警觉的把所有脚并用勾住了它的牙齿缝隙,生怕又被一个地震给摔出个好歹。 一阵音波再次传来,虾子不存在的耳膜真的快破碎了。 如果虾子的耳膜不破碎,那么她的心会碎成一片片的。 她又一次攀爬,爬到牙齿中间比较大的缝隙里,在嘴里的居住时间虽然短暂,但是姜穹逐渐摸索到怪物的嘴巴里到底什么地方适合生存,什么地方比较危险。 好比进水的时候她可以藏在腭垂那边,脑袋高高昂起的时候,用爪子勾住牙齿就不会滑下去,这就好像玩单杠,主要考验一个手臂力量跟腰腹能力! 待到怪物完全停了下来,海鳗兽似乎回到了自己休息的珊瑚丛当中,它们生活在珊瑚丛附近,各种小触手飘荡着,都没有打扰到海鳗兽的休息,这种习性倒是跟小丑鱼类似。 坚硬的鳞片之间有着特殊的粘液,可以隔绝避开海葵刺细胞的伤害,它赖在另一只海鳗兽的身边,在珊瑚中俯下身体休息,这个时候也在进行吸水式的口呼吸。 这是海鳗兽特殊的呼吸方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技能树 怪物会透过口部吸水再从鳃盖后方的鳃裂排出的方式进行呼吸,但是这个打开鳃盖的瞬间很是短暂,排水在一眨眼的功夫就完成了。 姜穹并不是不想接近鳃盖,而是吸水的时候她也要保证自己不被水流带跑,假如说顺着水可以正好流出去还好,万一鳃裂闭合恰好困住自己,那么自己就会虾毁人亡。 她并不敢轻易的拿自己生命做赌博。 “磷虾弹射!” 姜穹大吼一声,弹跳着倒退几步,嘴里开始像是喊技能名一样给自己一个提前加速,虾子腹部可以敏捷地屈伸,尾部接力向下划水,在怪物吸水结束的瞬间就已经开始连续向前跳,速度十分快。 好,速度非常快! 冲刺中的磷虾如同最为矫健的跳高选手! 然后快速吃了闭门羹。 脑袋撞鳃上,彻底歇菜。 锲而不舍,不舍又锲,几次试图在牙齿后躲过第一波水流再赶往鳃盖就会来不及,跳跃过去,差的就是那么两秒钟功夫。 “好烦啊,怎么就过不去啊!(???)” 咕噜一声,姜穹的肚子响了,所有的斗志昂然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自己真的太饿了。 饥饿永远是最要命的东西。 从前工作不规律的时候,姜穹也经常一天都不怎么吃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重生成磷虾之后,她被这种莫名的饥饿感折磨到生不如死。 难道虾子也是直肠子完全饿不得? 如果逃不出去,那先吃一顿饱饭可以吗? 好歹要做饱死虾。 环顾四周,一个飘荡的透明胡须牢牢吸引住姜穹的注意力。 姜穹在怪物的牙缝里看到一只磷虾的碎片,透明的壳上还有着红色的斑点,它只剩下来了一半,好像牢固卡在怪物的某一颗牙齿当中,细长的胡须随着水流在飘荡。 怪物里牙缝不乏有各种鱼虾的碎片。 ……吃同事,真是个好文明。 姜穹已经亮出自己的小爪子,钳住一块透明的磷虾碎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夹了出来,眼睛一闭,啊呜一口吞下怪物牙缝里的磷虾碎片,她用胃齿臼磨碎后,姜穹眼睛一亮,主要是发觉磷虾还挺好吃。 这一块碎片吃起来很快,一口接一口,小爪子钳的频率都变快不少,能看得出孩子是真的饿坏了,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直到这半只磷虾完全消灭,不留痕迹。 姜穹长舒了一口气,吃饱的感觉太好了,胃终于沉甸甸起来。 叮。 叮,什么叮? 姜穹感觉自己听到了一声非常明显的声音,像是什么门铃按了一下的回音,或者是提示音,但是这个声音不像是外界传来,更像是她脑子里自己传来的。 好奇怪。 她企图找到声音的来源,但是等待了好一会也没再听到叮的声音,她正在纳闷的时候又听到了一声叮。 这次她“听”清楚了,这不是声音,是突然浮现出来的叮。 这个描述或许过于奇怪,这就好比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念头,因为念头过于强烈而清晰,导致自己联想到这件事而产生了对应的画面。 姜穹一直是个想象力较为丰富的人,这个想象力不是文学作品之类的天马行空的幻想,而是当别的小孩子想不出花卉模样的时候,她只要想到花朵两个字就仿佛能嗅到花朵的芬芳看见花朵的色泽。 像是某种超感。 这个能力是姜穹小时候的独特天赋,随着长大,她也逐渐丧失了这种联想能力,就像所有人都会说人长大就会成为无趣的大人,她也变得无趣普通,再也不能想到一只水母就身临其境般的看见它、触碰它。 然而这声叮再一次打开了她脑子里某一扇封存已久的门。 就像锁芯里终于插~上一把属于它的钥匙。 姜穹像是受到什么召唤一样闭上了眼睛,她顺着这声叮开始探究自己想象力的边界,她幻想到海洋,想到了磷虾,于是波光粼粼的海水之中看见了粉色的虾群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还不止这样。 在磷虾之下,还有一样东西。 这一样东西对于姜穹好像有着致命的吸引,她想要更近一点看到,再近一点看清。 等看清楚是什么的时候,姜穹只剩下无语。 ……为什么磷虾后面是游戏的技能树? 自己幻想里有这么喜欢打游戏?? 苍天,到底为什么自己的大脑里会幻想出一个技能树的ui界面。 这个ui界面甚至做的很潦草,让人第一感觉是简陋,仔细去观察的时候就发现技能像树杈一样的分支由上到下,每一个分叉对应着不同的技能,技能的名称不知道,详细的描述也没有,然而所有技能的起始点是有着描述的,这个最初的技能的名字是:海洋的耕耘者。 技能:海洋的耕耘者。 技能描述:你种田呗,海里能种。 海洋的耕耘,其实听起来其实还不赖,只是技能本身好像没有被点亮。姜穹看着这个技能描述有种割裂感,技能名字跟详情描述有一种不在一个世界的既视感。 仔细研究了一下,在技能树的上方有着游戏里才会出现的角色面板。 物种名:磷虾(尚未进化为魔物) 姓名:姜穹 等级:1(经验条三分之一) 天赋点:0(升级可获得一点天赋点) 体质:0 敏捷:0 力量:0 精神:0 退出 鬼使神差下,姜穹选择了退出。 啪嗒,就像电忽然跳闸了一下,姜穹迅速从刚刚神游天外的感觉中抽离了出来,她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回到了现实的世界,没错,自己还在海鳗兽的嘴巴里。 海鳗的舌头动了动,她身体抖了抖。 这种回归现实竟然让磷虾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真是疯了! 磷虾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难道说,我的重生也会有金手指吗?如果没有金手指的话,难道我真的只能当一只货真价实的磷虾吗?” 不,怎么可以只当一只货真价实的磷虾呢?! 光是这个念头一出现,姜穹就开始疯狂摇头,重生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了不起的事情必须辅以更了不起的金手指才对味,谁能接受穿越成食物链末端,再连一个可以傍身的技能都没有? 谁他喵能接受自己变成紫菜蛋花汤的提鲜材料? 姜穹这次是迫不及待的心理,搓了搓小爪子,又一次沉浸式进入自己的幻想,果然又在脑子里准确无误的找到了那个技能树页面。 这次她仔细开始研究关于技能树的问题,确实,除了可以看到海洋耕耘者这个技能外,其他的技能都处于灰色问号阶段,看不到技能名,也看不到详情描述。 按照她打游戏的经验来说,这就是在没有点亮海洋耕耘者之前,自己是看不见下一阶段会有什么技能等待着自己。 海洋耕耘者往上就开始有不同技能的分叉路口,两个灰色的技能上有着更多的技能分类,如果有足够的技能点可以点,或许她身为一只磷虾也可以脱胎换骨。 这么一想,姜穹立马信心倍增,现在摆在面前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如何找到升级技能的途径。 按照常理去推测,技能升级跟角色的等级是挂钩的,她看着自己页面上的基础信息陷入沉思。 物种名:磷虾(尚未进化为魔物) 姓名:姜穹 等级:1(经验条三分之一) 天赋点:0(升级可获得一点天赋值) 体质:0 敏捷:0 力量:0 精神:0 退出 “为什么我的经验条会有三分之一呢?” 姜穹看着等级后面的经验条有着三分之一的进度,这三分之一就证明她在这个过程里做了什么事情让经验值往上升了一点,那么做了什么了? 她开始从头回忆自己穿越到磷虾以来都做了什么,首先是跟着磷虾群体没有任何目的的游荡了一段距离,之后就遇到了怪物被吃掉,这期间待在怪物的嘴里不断尝试逃生。 逃生? 难道逃生这个行为也会加经验吗? 总觉得这个猜测很荒唐,不过其实比起猜测荒唐,姜穹的真心话只是绝对不想逃生这么恐怖的方式才是获取经验值的正确方式。 一只虾能有几条命逃?自己又不是海参,遇到天敌把内脏一吐,借着排出内脏的力量快速逃走,过几天还能原封不动长出来新的内脏,悠悠哉哉继续活着。 呵呵,完蛋了,自己竟然开始羡慕海参能吐内脏了。 如果不是逃生的话,自己又做了什么呢? 吃……了自己的同类? 火花闪电之间,姜穹觉得这个就是答案了,但是也不一定,还需要更多的实验去证明猜想。 再一次选择退出的姜穹已经有些习惯脑子跳闸的感觉,海鳗兽在休息的过程里没有什么移动,只是一些水流经过嘴巴让磷虾有些站不稳,只是这次不稳也没有丝毫影响到姜琼的心态。 她的目光坚定且闪烁着光芒。 即便这是一只虾,也能够从她的眼神中看得出坚毅二字。 自己得吃,吃一堆同事升他个七八十级,把怪物斩于马下! 姜穹开始巡视自己“餐厅”,果然!牙缝里还有不少碎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清洁虾 姜穹这会是一丁点儿都不嫌弃了,饿虎扑食一样扑腾了过去。一只磷虾灵活地扒拉着牙缝开始嘴对嘴啃了起来,从最初还嫌弃人家海鳗兽不刷牙不讲卫生,这会贴着牙缝啃碎肉也做的出来了,哪管什么这些残羹剩饭什么滋味,主打一个埋头苦吃。 一边吃,一边自我安慰。 一边自我安慰,一边热泪盈眶。 姜穹总有种自己流落街头,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偷翻泔水桶,然后用手捞一点剩饭,往嘴里灌的画面感。 好难,重生的日子好难,原来活着是一件这么需要忍辱负重的事情。 这么一想,其实当人的时候也没有那么不堪,当社畜有什么不好呢,最起码自己努努力能喝上9.9的瑞幸,不用苟且偷生啃牙缝里的磷虾尸体。 热泪盈眶,虾子黑漆漆的眼球上蒙上一层泪光。 吃完一个牙缝,吃另一个牙缝。 虾子的胃里几乎被同类撑满了,偶尔还有别的鱼类碎片也一并被姜穹吃了下去。 太撑了,不行了不行了……! 一只磷虾毕竟只有这么一丁点大的胃,能够摄入的食物太有限了,她已经觉得自己吃下了最起码八个自己,现在光是竖在这里就已经嗓子眼里冒同事了。 她找了怪物嘴里的一个相对凹陷进去的褶皱,把自己的身体塞进去,像人类一样用躺的方式让自己休息了起来。 不能站着了,再站着真要吐了。 呕……姜琼连忙闭嘴,吐都要咽回去了。 她迫不及待闭上眼睛,开始呼唤起那个技能树,果然联想力发挥作用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好像电脑开机一样只用了几秒钟就打开了主页面。 物种名:磷虾(尚未进化为魔物) 姓名:姜穹 等级:1(经验条三分之二) 天赋点:0(升级可获得一点天赋值) 体质:0 敏捷:0 力量:0 精神:0 退出 “我就知道我猜对了!yes!” 看着经验条朝着三分之二增长,这就证明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多吃同事就是能升级,至于吃同事这件事她还是有一些怀疑,因为怪物的牙缝中不止磷虾还有别的她说不出名字的鱼类碎片。 这一顿残羹剩饭中磷虾占的比重并不高。 假如说,她的升级途径只是吃呢? 就像游戏里打怪升级一样,不同的怪物应该有着不同的经验值,吃磷虾是一种经验获得方式,也许吃别的也可以经验升级? 退出界面之后,姜穹仍然待在怪物的嘴里安详躺着,通过鳃盖打开的间隙,她能够看清四周的环境,怪物落脚的地方似乎是一片珊瑚,珊瑚礁是海洋里最梦幻的领域。 “真漂亮。” 这是重生以来她第一次正视海洋的美丽,蛮怪的,自己现在待在怪物的嘴里,随时会丧命,更别说一夜之间又从一个普通的打工仔变成海里的磷虾,太多的变故压在她的身上,让姜穹没有一点闲心能够想到自己已经身处在海洋里。 现在的处境仍然很差,但是她的那颗心因为技能树的出现忽然平静了起来。 外面是海洋,这可是真的大海。 昨天的夜里,她夜来非,幻想能够亲眼看一次海洋,能够在海水里漫游,而一睁眼等来是一种梦想成真,即便成为磷虾不算最完美那个选项,但是对于奔波于平凡生活的自己来说,能够在怪物的嘴里死里逃生,怎么不算一种大冒险呢? 这个世界上就是这么奇妙,人有人的活法,虾有虾的活法,而这世上没了谁似乎都行。 望着眼前的珊瑚群,她开始幻想。 也许是某一天清晨,一只珊瑚虫落在了海底的岩礁、它们选择了这里的凹缝作为栖息地,珊瑚虫在这里繁殖,聚在一起,不同的珊瑚群落相互连接或重叠。 这些低等的小动物,外观绚烂多彩,带着绒毛的小触手,身上的触手通过海水的振动让水流进入口中,依赖这种单一的捕食方式,就能吃掉巨大多数的浮游生物。 原以为只有短视频才能看到的景观,这一刻才是如此真切的出现在眼前。 也许,老天爷真的给自己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呢? 这一刻她开始前所未有的心潮澎湃,即便技能还没点亮,处境没有丝毫变化,可是她的人生不会停步于此了,自己没有让身为人类的自身活得快乐潇洒,那么请务必让命运再眷顾自己一次吧。 这一世,她身为磷虾也会在大海里自由自在活下去。 在她没有看见的地方,恰好落下了一只全新的珊瑚虫,水螅型的个体,中空的圆柱形,它小小的降落,没有惊扰到任何一种生物,它落进珊瑚丛中,色鲜艳美丽,跟着别的珊瑚挨在一起。 。 吃,又是吃。 在明确意识到吃东西会提升经验值后,姜穹从原先努力逃脱于鱼口变成鱼口这东西可太好了,这小东西是谁研究的呢? 牙缝里残渣属于磷虾升级的刷怪点,她已经熟练掌握了海鳗兽呼吸的节奏,在水流减缓的同时靠近牙齿,在不同的角落里挑出能吃的食物。 讲实话,挺埋汰的。 这个怪物的牙齿非常多,多层的结构导致它咀嚼不充分就会牙齿间塞满不同的食物,很明显这是一只肉食性的怪物,牙缝里大多都是体型更小一些的鱼,通常卡个鱼鳍塞个尾巴,每个缝里仔细啃啃都有新的发现。 现在用爪子扒拉着某个死不瞑目的鱼眼球,一个囫囵就吞了下去。 虾子的味觉也不太灵敏,什么腥的臭的,只要能升级就是好的。 姜穹边吃边在想,从前听说过鲨鱼身边会跟着一种小鱼叫作向导鱼,鲨鱼的视力并不好,而向导鱼顾名思义会替鲨鱼寻路,作为回馈,鲨鱼也会允许向导鱼钻进自己的牙缝中清理一些鱼肉填满肚子。 他们这种互利互助的关系可以是一种共栖,向导鱼获得了稳定的食物来源,而鲨鱼也能在向导鱼的帮助下捕猎海面的鱼群。 现在自己就像是一种“清洁虾“,替海鳗兽清理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来的鱼肉碎片,其中不乏有鱼刺深深卡在牙龈里没有出来,拔出来的鱼骨上还沾着怪物的血,许许多多浮游生物在牙齿上安家立业,不知名的细菌将它的口腔弄得一团乱。 难以想象怪物怎么能忍受这种的痛苦,有的浮游生物真菌类就在牙床上长了出来,蔓延到牙缝更深层的地方,只有像姜穹这样小的生物才能钻到这么深的地方进行处理。 这种清理的过程不知道为什么给姜穹一种莫名的快乐,像是收拾了一片脏乱差的区域,通过自己勤劳的双手跟嘴巴,还给它一片光洁亮丽的区域。 越啃越上瘾,而且她明显察觉到自己啃食的速度力道都在上升,原本一个牙床的青苔她要啃上七八分钟,现在已经是风卷残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清理。 绿了吧唧,埋了咕汰的地方,现在变成白白净净的牙。 小小的磷虾看着自己打扫过的牙齿变得闪闪发光,竟然有一点小小的得意。 哼哼~果然独居能够培养人的打扫技能,看看这小牙给自己啃的多干净,干净漂亮的牙床,牙缝里除了水流的经过,一丁点脏东西都没有。 那么脏东西都到哪里去了呢? 透明的小磷虾的胃里正在翻涌着一颗小小的鱼眼珠,伴随着满满当当的水藻真菌,五彩缤纷的颜色,大有一种魔女的药剂的既视感。 传闻魔女做的药剂里会有许多邪恶且腐烂的原材料,至于跟海鳗兽的剩饭相比,到底哪个原材料更惊悚一点呢? 外面正在休息的海鳗兽从口中发出了一声鸣叫,声音短促,长长的尾巴在沙子里来回摆动,天生聪颖的它似乎察觉牙齿中的小变化,从很久之前,它的某些牙齿就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一直很难受。 这种细微的痛楚一直折磨着巨大的海鳗兽,眼下这些疼痛在逐步消失。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某只小虾子开始了清洁计划。 海鳗兽默许了姜穹的行为,而在苦苦清洁的小虾子对此一无所知。 “嘿嘿,我来看看我的经验值咯!” 闭眼,进入技能树。 这个幻想的过程变得更快,她已经不需要再慢慢思考,磷虾跟海洋的画面就跟过场动画一样,一个esc跳过就能非常流畅的进入了技能树的界面当中。 物种名:磷虾(尚未进化为魔物) 姓名:姜穹 等级:2(经验条可以忽略不计) 天赋点:1(升级可获得一点天赋值) 体质:0(可加点) 敏捷:0(可加点) 力量:0(可加点) 精神:0(可加点) 退出 看到等级变成2,姜穹心里无比激动,终于一切的辛苦都不是白忙活,什么付出都是有回报的,假如不是磷虾的身体不够灵活,她高低要热舞一场。 那么开始吧!火热的人生技能加点。 搓手手,来吧。 让我看看自己能够选择成为怎么样的磷虾。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天赋点 姜穹将每一个天赋加点的东西都看了一遍,陷入新的沉思。 这个技能树什么都好,唯独在描述介绍方面可以说是一塌糊涂,没有知道这个所谓的体质敏捷精神之类到底加点之后会具体影响哪一个方面。 自己费了这么多的力气才升的一级,这一点天赋点难道不是尤为珍贵不能随意乱点的东西吗? 一开始姜穹确实有点生气了,别人的金手指不是有详细描述就是有什么系统忽然出现告诉自己到底有什么利弊,自己这个技能树倒好,主打一个自由世界,自行探索,一点新手教程指引都是没有的。 技能界面给你了,那么其他的所有都要靠自己一步步研究出来,甚至连升级条件都是。 我的天,到底哪个人研究出来的玩意儿。 抱怨归抱怨,抓抓脑子,还是要开始自己最不擅长的思考环节。 如果按照打游戏思路来说的话,姜穹一定会想要加上精神,因为她觉得精神越高,证明着魔法思维方面或许有着什么显而易见的提升,但是碍于她现在什么魔法都没有,思维的话,一只虾即便成为了智者又能怎么样? 难道让磷虾写一篇关于海底世界的指导论文? 可拉倒吧。 首先,排除精神。 那么,现在就是体质,力量,敏捷。 三者都是比较外在表现的,体质……按照常理去思考的话,应该是指身体素质方面的提升吗?或者是血条更长?不过姜穹翻来覆去看自己的介绍也没有看到血条蓝条之类的东西,她推测自己暂时还没有这种功能。 身体健康?更不容易生病? 但是说实话姜穹压根没想过磷虾还能生什么病,不过自己倒是见过买来的生鲜虾子无精打采,放在盆里就几乎死翘翘了,甚至有的壳上会长白瘢,好恐怖啊,万一自己在海里生病到底谁会治虾子的病啊? 想起来自己曾经很喜欢看一些修马蹄的视频,底下评论就在问:请问野外的马都是谁给他们修马蹄的呢? 这个笑话从前会心一笑,如今成了回旋镖,正中眉心。 毛骨悚然!! 直至死亡应该都不会出现海里的医生给磷虾治病吧?异宠医生在哪里,海底需要help!综上所述,体质也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谁都不想当林妹妹,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那么体质选项暂时保留。 目光下移,看到力量。 力量,像是打人的力道吗? 磷虾战士吗?想象了一下磷虾身穿铠甲上阵杀敌的英姿飒爽,姜穹就开始疯狂摇头,nonono,自己永远不会近身肉搏。 况且!磷虾的这具身体到底能迸发出什么能量进行打人这种高难度动作啊?不过力量永远跟基础攻击挂钩,假如将来能够有有效的攻击方式,或许力量会大有用处。 可是目前的处境来说,暂时不考虑点力量。 敏捷,敏捷……灵巧速度跟反应。 想到速度两个字,姜穹就已经有了答案。 她现在困在怪物的嘴里,距离逃脱只有那么两秒钟的时差,一旦自己的动作稍微再快一步,她有很大的把握可以逃离鱼口。 虽然鱼口是一个很方便的刷怪点不错,可是自己不能提心吊胆一辈子吧,万一哪天脚滑被一个浪头冲进怪物胃里,谁能在胃酸当中拯救融化的磷虾呢? ok!点敏捷,毕竟天下武功无快不破。 当姜穹确定下来那一刻起,她就仿佛感受到什么降落到自己的身体里,这种感觉较为微妙,很类似于温热的水流浸泡了身体。 一瞬间好像每个毛孔都沉浸在这种舒畅当中,但是很快这种舒畅就被中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刺骨的冰寒,有无数不听懂的呓语在她耳边说着,眼前出现的是黑暗,无休止的漆黑。 ……那些呓语像是虫子爬行过耳膜,有什么紧紧掐住了姜穹脖颈。 那是一只无形的触手,像是蟒蛇一样缠上了脖颈,开始收紧。 咳,咳咳。 快要喘不过气了,嗓子好痛。 在姜穹快要窒息前,这些不适的感觉又陡然间消失了,脖子没有痛楚,什么好的,望着自己面板上的敏捷1点,本该窃喜的心荡然无存。 她仍然记得点下天赋时自己所产生的幻象,那些呓语给她留下极大的心理阴影,即便听不懂,大脑的恐惧十分真切,整个过程很不适,每一句都像濒临死亡前的悲鸣,让她脑子都在震荡。 转移到技能栏,将要点亮技能时,姜穹又有点担心出现点天赋时的情况,但是没有办法,如果技能一定要伴随着幻象,那么只要幻象不成为现实,自己没有畏惧的理由。 成为磷虾已经是最差的选择了,假如只是濒死一段时间就能获得求生的天赋,濒死也何妨呢? 技能:海洋的耕耘者lv1(可点) 技能描述:你种田呗,海里能种。 这次不需要任何犹豫,姜穹立马就点亮了海洋耕耘者这个技能,她慌张地等待呓语的降临,结果无事发生,在点亮的瞬间技能树上本身灰色的技能也随之解锁,另外两个可供下一级选择的技能,一个为洞察,一个是沟通。 可惜在洞察跟沟通两个技能只有名字显示,关于这些技能的描述却没有亮起,呵呵,不能对新手教程有着任何期待,这个金手指真就主打一个探索发现。 至于海洋的耕耘者本身好像也有等级之分,一点技能点只解锁了一级的耕耘者,那么二级的耕耘者是不是会有更多的东西呢? 只可惜还是没有介绍。 对于技能树,姜穹抱有很高的期望,这是她身为磷虾最后的保障,她迫不及待想要尝试一下耕耘者的技能。 那么现在的任务很明确,自己得逃出去,然后使用一下技能。 回到现实的时候,姜穹仍然窝在角落里,她在水流中站了起来,这次她抖了抖尾巴,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她的这些小短腿更有力道。 海鳗兽似乎放缓了呼吸,从口中进水的时候,她已经迅速弹跳到了鳃盖另一侧,这次的速度如有神力一般,窜起来整个身体可以紧绷成一个弧度。 利用尾巴,这让细细的腿变成了高效的桨,划过水流向前游到了鳃盖,当鳃盖打开,让水流流淌出去的间隙,姜穹正是趁着这个短暂的时机,一跃而下。 高兴还没有开始,就遇到更加严重的问题。 外头是珊瑚,吃虾的珊瑚。 。 ”我去,珊瑚,有,这么大吗?” 姜穹磕磕巴巴说着,难以置信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珊瑚有天那么高。 沙子之上的珊瑚有着艳丽的外表,近乎于漆黑的海水拂过,让那些本来沉睡的触手都从睡眠中醒来。 原来从海鳗兽的鳃中所窥探到的壮丽景致并不是什么无害且美丽的东西。 因为某只磷虾完全忘记了怪物本身的高度,导致她误以为这些珊瑚群是连贯矮小的。 实际上每一棵珊瑚远比姜穹想象中来得大太多了。 那些庞大而错落的珊瑚群,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陷阱,在海鳗兽看来是这样无害的一片区域,对于一只浮游生物而言,简直是十面埋伏。 姜穹还没来得及去兴奋自己逃离了海鳗兽的魔口,下一刻就被张扬的触须吓到浑身一颤。 海洋的水流被这些珊瑚虫所截获,它们利用触手上的纤毛搅动海水,这些海水便会如同漩涡一样将本身就幼小的浮游生物卷入其中,触手会有分泌许多粘液,一旦粘上猎物就不会松开,触手摆动之间,猎物会被运进口瓣当中。 口瓣再将它们缓慢吞噬,触手甚至会用蛮力将猎物的身体强行扯开,一段段进行食用。 多只的珊瑚虫连在一起,触手几乎是不间断地在搅动海水,海底的时间并不清晰,很难分清白天跟夜晚,但是姜穹意识到它们正在苏醒,这就从侧面证明夜晚正在来临。 不妙,大不妙了。 姜穹在一刻已经开始慌张了,她逐渐后退想要离开这片区域,然而身后是安静休息的海鳗兽,那只巨大的怪物阻拦她所有的退路,甚至怪物的身边还有另一只同类在一起。 不难想象这片区域中会有更多的海鳗兽聚集,它们明显是一群群聚类的海洋生物,并且以磷虾为食。 前有狼,后有虎,一只小磷虾再次陷入生命危机。 夜幕降临。 对于珊瑚这样的捕猎者而言,黑夜是它们最为活跃的舞台。 海水中的珊瑚群像是有着某种异变的影响,这些连贯的珊瑚群像山峦一样高大,远比现实里看到的珊瑚来得要大上许多倍。 即便是最小的一株珊瑚,似乎都需要小磷虾用仰望的姿态去对待。 太大了,巨大的珊瑚像是一颗看不到头的大树。 圆管星珊瑚的触手像是动画中的海绵宝宝,黄色的透明斑点遍布到全身,盛开的珊瑚虫有几十米那么广阔,触手摆动起来所有的水流都被影响,几次姜穹都要被卷走,好在她的反应力有所提升,每次都恰好躲开了漩涡。 这只小小的虾子,几乎拼尽全力,她的敏捷加上一点,带来的效果就是她能够看清触手摆动的频率,在水流卷起的过程中提前一步进行闪避。 她躲闪的速度愈发敏捷,可是这种幸运不会持续太久,一株珊瑚的醒来,让水流进行了变化,更多的珊瑚虫都从水流的变化中被唤醒。 那些珊瑚颜色各异,红色的珊瑚居多,一棵棵苍天大树,拔地而起,钙所形成的骨骼让珊瑚表面看起来凹凸不平,礁体里形成的洞穴中还有别的生物伺机而动。 对于陌生的到访者,它们全都拥有很大的敌意。 这种敌意是不用任何语言就能让姜穹感受到的事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死亡”的礁石 每一株摆动的珊瑚虫都在表达着吞噬的欲望,这些感受传递给了磷虾,这种命悬一线让她迟迟不敢挪动身体。 ”呜呜,对不起,我再也不敢小瞧珊瑚了。” 面对张牙舞爪的触手,磷虾不由瑟瑟发抖。 那些”漂亮“的珊瑚,成群结队地在这里栖息,在生长的过程中吸收海水中的钙,分泌出石灰石,变成自己赖以生存的外壳。 人类眼中的珊瑚只是它们的骨骼,一代代的生长,导致所有的珊瑚虫都会生长在自己祖先的”骨骼“之上,一层层累积,形成漫无边际的骨山,这就是珊瑚礁的由来。 珊瑚虫的触手对称生长,蔓延出许多对触手,它们本身就是一种肉食性动物,天生擅长用自己的触手去捕获一些小型的鱼虾,把猎物卷进细长的触手里,再通过粘液将抓牢的猎物送到嘴里。 这里的珊瑚虫似乎感知到磷虾的存在,它们变得更加疯狂。 一只珊瑚虫所引起的波涛不足以让磷虾彻底被卷入,然而成千上万个珊瑚同时引发的振动就宛如暗流下的湍急。 最初,只是一个漩涡。 后来是无数个漩涡共鸣般卷起周围的所有东西,水流是海底里最有效捕捉浮游生物的方式之一。 姜穹再过灵活也无法逃脱这样的裹挟。 ”救命啊,咕噜咕噜,我不想死啊,咕噜咕噜。” 磷虾已经很难在其中维持住方向,她惊恐到想要抓住任何一样东西去抵御水流的入侵,但是目及之处,没有任何东西可供她攀爬。 如果姜穹稍微了解一点海洋知识,或许她早就能察觉到这其中的不对劲。 海洋中的大部分生物都在透光的真光层下,而往下延伸的深海中是无尽的黑暗,这些黑暗会导致水温的下降,深海中很难进行光合作用,对于珊瑚而言,这是极为恶劣的生存条件。 然而事实是藏在深海遗迹中的珊瑚不止成功生存,并且繁衍出非常壮观的珊瑚群。 珊瑚虫在神力的影响下变得体型巨大,导致它生成的骨骼也是非常惊人,它们跟许多藻类都是共生关系,藻类附着在珊瑚的骨骼上,大片大片的绿色海藻在漂浮着,那些绿油油的大叶宛如裙带浮动。 磷虾先是撞在水藻上,下一个瞬间又随着水流往珊瑚的深处跌撞过去。 强烈的水流没有停止,海底的山脉甚至为触手助力,不规则的地方让本身成为涡流的海水变得吸力十足。 这种吸力成为一种难以挣脱的猛兽,但是吸力并不是这里最恐怖的事情。 每一株珊瑚都是完整的珊瑚虫群体,碳酸钙累积下来形成几十米宽,放眼望去这么多的珊瑚形成一个严密的群体。 对于磷虾来说,真是小人误入巨人国,每一株珊瑚都足以吓得她屏住呼吸。 实际上这也不能怪姜穹。 珊瑚虫这些触手都能够伸出体外好几米长,最为纤细的触手可能像鱼线一样,透明且不易察觉,延伸到四周不停地摆动,形成接近”死亡蛛丝“一样的存在。 没有人会想死。 更不会有人想要接踵死亡。 姜琼看到水流下摇摆着的触手,一瞬间心梗都要犯了。 从怪物的嘴里逃生似乎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在海鳗兽的嘴里需要应对只有吸水时的一些波涛,而在这个巨大的珊瑚迷宫当中,磷虾需要面对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巨大的触手在海水中摆动,本身这样的摆动是在吸引无知的鱼群的靠近,又细又长的吸盘上有着数不清的粘液在滋长,要将猎物困在巨大的口瓣当中,等待浮游生物上钩。 这里的珊瑚虫不安于等待,进攻性非常强悍。 最后一秒,磷虾要被触手所包裹,近在咫尺的细长纤毛快要勾住磷虾的肢体,恰逢生死一线,姜琼把自己短暂的磷虾生涯都想了一遍,实在过于短暂,而且甚至自己心心念念的技能都没使用过一次。 这种感觉让人觉得遗憾到了极致,宛如就高考最后一题已经在草稿纸写出答案,最后却没有时间誊上去答案。 下一刻,更为巨大的波涛掀了起来。 庞大的身躯破开了裹挟着磷虾的浪头,不过是尾巴的来回晃动,就足以打乱所有已经形成的漩涡。 怪物的头部跟尾部都很厚实,然而这样庞然大物在深海中却有自己独特一套的游行方式,这个过程中如同灵巧的杀手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 那是一颗黄色的眼睛,蒙着一层不透明的膜,垂直的瞳孔,眼框上有着细密的鳞片,眼球像是镶嵌在中间的黄色宝石,直勾勾望着小小的磷虾。 巨大的眼睛,竖起的瞳孔,宛如蛇类的双眸,在漆黑的海水里闪烁着独特的荧光。 本身已经形成的漩涡忽然间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巨型身物所破坏,那些涡流在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姜穹愣在原地,难以置信。 因为跟它对视的是——那只把她吃掉的怪物。 海鳗兽。 海鳗兽见到打着滚的磷虾终于在平缓的浪头下停了下来,那纤细的触手终究没有得逞,它随即就发出了一声鸣叫,声音短促又高昂,低频的声音传播出去,莫名的姜琼感受到一种欢喜的心情,就像孩子找到最心爱的玩具,那一刻发出的欢呼。 自己从未想到会感受到一只怪物的情绪。 鬼使神差下,磷虾朝着海鳗兽游去,她扇动着尾巴跟腹肢,一只磷虾在海鳗兽的面前是那样的渺小,这个澄黄的眼珠跟她的体型对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仅仅是一双眼球就显得如此巨大。 海鳗兽一动不动,只有尾巴在身后摇摆着维持平衡,这样的平衡让它可以稳稳停在磷虾的面前,并且不掀起巨大的波澜。 珊瑚虫在这一瞬都缩了回去,它也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海水仍会穿过珊瑚的洞穴,水流拂过的力道很轻,这让的触手的摆动变得极为缓慢,甚至绝大多数都萎靡了下去,慢慢地藏进了骨骼之中,变为极为安分的模样。 姜穹愣了愣,挨着那颗黄色的眼珠,眼珠上的竖瞳收缩了一下,小小的磷虾在眼球里只有一个倒影,她迟疑地问道:“你是来特意救我的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无疑是一种石沉大海,它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交流。 海鳗兽的鱼鳍如裙尾一样飘动,双侧的鱼鳍宛如巨大的翅膀,背面的黑褐色让它可以融入深海,没有光亮的地方很难察觉到它的出现,两面的银白色斑点长在鱼鳍上,飘动的裙带会吸引鱼群靠近,这种鬼魅般的怪物一定是深海里的捕猎能手。 它没有听懂磷虾的话,或者是对方的声音实在太小,甚至没有办法传递到它的耳畔。 海鳗兽的下颌强而有力,下一瞬它张开嘴巴,水流呈现倒灌的形式进入它的嘴巴,碎石一样尖锐的牙齿,彰显着骇人的存在感。 姜穹疑惑了一下,她站在海鳗兽的嘴边,想到自己如此努力的逃离对方的口腔,这时却要在怪物的期待下重新走进这个地方。 那么要去吗? 海鳗兽一直张着嘴,特殊的颌骨撑开到最大,让它天生可以纳入许多的海水从而闭合困住猎物,上颌上飘荡着长长的胡须,嘴上似乎有着纤维状的刚毛,这些刚毛表面十分粗糙,想来是过滤海水中的杂物,起了过滤网的作用。 张开的口腔甚至占据了整个头部三分之二的大小,上唇的内侧隆起,并且有着极其亮丽的银白色,深不见底的口中灌入了海水,伴随着一些海草已经漂浮在其中。 只要海鳗兽想,它可以轻而易举地吸入眼前的海水,这种吸力会让磷虾无处可逃,这是绝对的力量差距,毋庸置疑的。 可是它没有,反而是耐心等待着磷虾自己进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姜穹终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它跟从前一样扇动着小小的腹肢,朝着深不见底的嘴巴里游去。 海鳗兽合上了嘴巴,短促的鸣叫声再次响起,它摇摆着尾巴,长而曼妙的裙带抖动着,在海水里一窜而上,姿优雅的离开这片珊瑚群。 从鳃盖中姜穹再次看到了这片”死亡“珊瑚礁的全貌。 小型如同毛发一样长度的红色藻类覆盖在礁石上,某些海藻长的尤为长,它们缠绕在一起成为类似于森林的景观,在活跃的水流下不断漂浮,不断生长,从礁石一直拖着叶片蔓延到漆黑的海底,伸展开的藻类像是巨大的灌木。 随着海鳗兽的离开,那些沉默的珊瑚虫又一次舒展起触手。 珊瑚礁中藏匿着的小动物也活了过来,那些有着长长尖刺的海胆,白天一动不动,而到夜幕降临开始爬了出来,它有着异常惊人的速度,像是毛绒绒的一个球,疯狂扑向几米长的水草的根茎部分,锋利的牙齿像是一把最锐利的刀,破坏根茎,身体耸动着,很快,一株巨大的大叶囊藻就这样成为了海胆的盘中餐。 海洋里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彩虹的骨刺 自己是整个海洋的食物链中最末端的一批浮游生物,这件事在此之前她并没有如此深刻的感知到,仍然抱着一些傲慢,像是人类本来就在生物链的顶端,所以误以为即便成为了磷虾也会与众不同。 事实并不如此,成为磷虾的那一刻起,她的生命就完全掌握在别的生物手中,能够供它发展的空间并不大。 还是太弱小了,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她不像身为人类那会,要为了一日三餐为了人生意义而发愁,现在更多都是为了生死而忧虑。 是的,很奇妙的一个变化。 现在能够活下来,这么原始的一个本能成了姜穹最大的心愿。 要为了生存而费尽心思的时候,这个时候就绝无别的心思去思考更深层的人生意义,好比还挣扎在温饱的人,不会去想宇宙星空。 那些太占据精力了。 现在的姜穹也是这个状态了,在主动踏入怪物的口中时候,她意识到自己的等级不足,如今这片神秘而广阔的海洋对于她来说绝对不是自由,而是名为自由的陷阱。 每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生物都会轻而易举要了自己的性命,即便点了敏捷,也不过是一只跑得有点快的小虾米。 这件事让她觉得丧气。 水流打在身上都是踉跄,于是她找到了海鳗兽嘴巴里最适合躺下来的地方,窝在那里,小小的腹肢晃动着,像是一个人在抖腿的坏毛病。 不过没关系,还是活下来了。 重新回到怪物嘴巴里,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的抗拒,后知后觉般她开始庆幸海鳗兽的及时出现,假如不是它的话,自己现在应该已经被艳丽的珊瑚当成了一顿饱餐。 想到这样的下场,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出路在哪呢? 自己崭新的人生该怎么发展呢? 姜穹在脱离高中后就从来没有思考过未来,得过且过成为她的人生信条,现在过去小十年又要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该何去何从。 怎么提升自己? 怎么活下去? 这种原始的驱动力让一只磷虾在怪物的嘴里下定决心,她得先活下去。 那么事不宜迟,试试耕耘的技能吧。 从海洋开辟一块地需要什么? 首先,海洋里的大部分环境都是由一些泥或者沙组成,逐步沉积形成的,海水的运动让海底的土地都是一些很柔软的质地,这更像是淤泥的形态。 海泥当中拥有着许多的碎屑,这些碎屑基本上都是有机物身上带下来的,类似于海里大型生物的尸体坠入了海底,各种各样的沉积物,这都让海底的环境变成许多生物的乐园。 但是这片乐园,并没有那么适合种田。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种田。 海底分为很多层,每一层都有自己独特的生态体系,透光层再往下的话,很多地方都没有阳光照射,植物不能进行光合作用,海洋中没有淡水,根茎不好浇灌。 所以即便海洋广阔无垠,它仍然不像沙漠盐地之类的地域,人类想尽方法也要去利用这片区域做点什么,类似于国人特有的执着,种地。 土质不好,那就改善土质,没有水源,那就引来淡水。 一片地只要开始长出郁郁葱葱的植物,那么总是会带来生机勃勃,但是深海不是这种地方,寒冷,黑暗包裹着这片神秘的海域,没有人知道海沟最下面是什么,那些在严苛环境下长大的生物又有着什么样的神秘面纱。 在姜穹实际用技能之前,她其实也没办法想象到底怎么做到在深海里种田这件事。 磷虾扛着个比自己还要高的锄头进行什么农业行为吗? 但是现在的她想要开展一个比磷虾用锄头还要离谱的构想,她决定就地取材,在海鳗兽的嘴里开展第一次种田计划。 海鳗兽的嘴里一直有着充盈的海水,它的牙齿细密,还有最外层的刚毛在过滤海水的同时会把太大的东西拒之门外,随着呼吸吸入的浮游生物也会因为这层刚毛而留在海鳗兽的嘴里。 姜穹巡视了一圈海鳗兽的嘴,其实这里的面积很大,太深的位置她没有亲自前往,只是遥遥看了一眼,她大概游了一圈,几个小爪子扑腾到差点抽筋,经过她的周密计算,这个宽度跟长度来看,这里最少有一百立方米。 这是个较为标准的一室一厅公寓。 对于一个人类而言尚可居住,何况现在是一只小小的磷虾呢? 大小足够让磷虾开启第一次试验。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使用技能了。 当姜穹第一次冥想海洋的耕耘者时,它身上荧光在闪烁,透明的磷虾快闪烁成灯牌,然而这一切姜穹都一无所知,她只是将自己彻底融入进冥想,时间的变化对她而言好像不存在了。 那种是温暖的,远离喧嚣的。 海水在身侧涌动,体力像极速下降,饥饿感又一次席卷了全身。 虚弱的她被浪头打了好几个滚,强劲的水流卷着她轱辘了好几圈。 怪物似乎发出了许多“咔哒”的声音,这一串声音短促,是收紧鼻道产生的振动,声音的脉冲穿过海底,在碰到目标后,一系列的信息都会被反馈回来。 通过连续的回声定位,怪物可以在视力不佳的时候确定水中东西的大小,确定前方的地势,这像是一种扫描的手段,低频的咔哒声几乎充斥在整个游行的过程里,而高频则是进行更加精细的判断。 这种完全陌生的咔哒声,在此之前,她只觉得吵闹跟刺耳,这一刻在传入耳中的时候,她隐约摸索到了这种定位的回馈,即便这种声音是由怪物发出来的,但是她的眼前开展了一个视觉图,完全漆黑的地方出现了发光的线条描绘出了她们所在的位置。 前方有深沟,而她们在一个庞大的建筑群上方游行,怪物的本体是流线型的,它的大小与形态都在眼前浮现出来。 下一秒,她从冥想中骤然醒来。 一个透明的球忽然出现在姜穹的眼前,那一个球比磷虾的身体还要大许多,周围的海水是漆黑一片的,然而这个透明球里仿佛有光在闪烁,这种光不刺眼,较为温暖的光,球里有着百分之八十的海水,在海水之中隐约有一些非常奇怪的颗粒在其中浮动。 许多小小的颗粒,可能就像盐粒,这些颗粒呈现淡黄色,因为四周的昏黑,其实姜没办法十分清晰看出这些颗粒是什么,但是颗粒包裹着一些透明的黏膜,像是什么生物的卵。 “种田,还会种出卵吗?” 这件事有点超乎姜穹的想象,种田的刻板印象应该是植物,最差也是藻球这样的海洋植物。 结果当她看着这颗透明球时,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一种熟悉感,仿佛从前她也这样注视过这样的透明球体,那些岁月沉淀在脑子里某个地方,她找遍记忆的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熟悉感的来源。 她只是这样漂浮在球体的外侧,磷虾透明的小爪子触碰在球外侧,里面的卵好像回应了姜穹的触碰,它们显得活跃,在球体之中来回上下翻涌。 卵在活跃之后逐渐沉底,黏膜漂浮着一些像是蛋清的粘稠物。 这是第一次的观察的全过程。 她左等右等,这些卵还是在球体中等待着孵化,这个过程有点索然无味。 于是姜穹又开始抓紧时间吃起了她的小零嘴。 怪物牙缝里的残羹剩饭,这次吃到的东西更加全面,更加丰盛,因为她的速度有了质一样的飞跃。 从前需要吃一半歇一半,现在一个牙缝只需要三分钟就啃了个精光,明明只是提升速度,现在却觉得是点在了大胃王身上,这些东西吃下去不会填满胃,而是变成一种很舒服温暖的感觉融入到体内。 “咦,这是什么好东西。” 小磷虾发现了一块极其干净的区域,别的地方长满了藻类,而只有这一块保持着难得的洁净。 她不由好奇,划动着小腹肢,朝着那边靠近。 一只不知道怎么进来的海胆正附着在海鳗兽的口腔内部,它通过足盘附着在硬质表面上,也就是牙齿的侧面。 海胆的背部高高隆起,它呈现球形,壳上有许多可动的针状棘刺,它的颜色格外的漂亮,拥有着深紫色的尖刺。 这是一只漂亮的紫海胆,但是不知道它从什么时候起在怪物的嘴里安了家。 海胆本身是一种避光性的小动物,顾名思义它不喜欢光亮,白天总会用贝壳,藻类之类东西遮蔽着光亮,而怪物的口齿之间似乎成了它最好的遮阳伞。 可能只是随着一次怪物进食,它跟姜穹进入了海鳗兽的嘴里,只是它有着富有粘液的管足,能够将自己彻底附着在牙后,即便怪物怎么样呼吸,它也心若磐石纹丝不动。 海胆的下面有着结实的五颗牙齿,通常会用自己锋利的牙齿研磨石块搭建巢穴,在石块上打出一个洞,自己再将硬壳挪进去当成家。 到了怪物嘴里它还是保持着这个习性,海胆似乎在这里磨过怪物的牙齿,等一天哪一天可以钻进去,但这是牙齿不是岩石。 执着的海胆在这里研磨了许久,让那些牙齿上形成了一些裂开的痕迹,姜穹在想,或许这就跟蛀牙一样,只是人类的蛀牙是细菌干的,怪物的蛀牙是海胆想要筑巢干出来的。 那些进入牙齿间的藻类就成为它的食物。 难怪这里如此干净,原来还有另一位清洁大师的存在。 在被磷虾察觉到之后,那些透明、细小的管足似乎就起了作用,它用着这些细细短短的管足,黏在牙齿上进行了一段距离的位移。 管足抓紧牙齿后,底部的尖刺用来抬起身躯,双方的协作帮助下进行移动,看起来就像是海星的运动方式。 它移动速度缓慢,小心翼翼般地挪走。 为了保护自己,海胆一开始只是一只带着纤毛的小虫,随着成年进化出了许多棘刺,这些刺里也许有毒囊,也许没有,但是姜穹并没有办法判断,如果有毒的话,那些致命的毒素会存于棘中,当受到攻击时,它会将自身的毒液注入对方体内。 周围的水里似乎不止一只海胆的存在,因为在水流当中,姜穹看见了另一样小小的生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海胆的幼虫 海胆的受精卵常常会随着海水自然的漂浮,这种古老的生物拥有着最传统的孕育方式,它们受精卵在排出后就会随着洋流离开,在找到居住的地方之前,可能会漂流到很远的地方,这些受精卵也是许多动物的主要的口粮。 通常,孵化出来的幼虫,它们是不会见到自己妈妈的。 但是这只海胆似乎是个特例,在受精期时被怪物拖入口中,它的周围漂游着许多v形的幼虫,那些幼虫太小了,数亿个受精卵在怪物的口中漂流,随着水流的进出,大量的卵子的离开,又有小部分一直在这里徘徊。 一日之内,这些小小的家伙就会从一颗卵变成囊胚,很快长出纤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肠胃,就可以开始进食。 姜穹非常幸运的看到了孵化的小海胆,它们小到肉眼很难看清,但是中央有着彩虹般的荧光,它的骨架呈现v字,太过精巧的模样,让它们看起来过于梦幻。 漆黑的海水当中,一旦有起伏,那些彩虹色的“骨针”就会随波逐流,那些丰富的颜色,微弱的荧光,让这里变成最梦幻的场景。 这些幼体在磷虾的周围游动着,在黑暗的水流中以藻类为食,它们游动像一种飞舞,姜穹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本能一样,她知道自己天性喜欢着海胆的幼虫。 这种喜欢是磷虾这个族群的喜爱,它们会在吃海胆的还是受精卵的时候就饱餐一顿,这样的幼虫很少见,对于磷虾来说,幼虫的存在就是一种诱惑。 这种诱惑让本就饥肠辘辘的姜穹追逐了起来,很快,她捉住了自己第一个猎物。 “好甜……” 幼虫在她的口中被吃了一半,磷虾小小的身体上有着一些勾刺,让她能够握住自己的猎物,不被海水冲走,好在海胆的幼虫足够小,像是一颗微尘。 如果用肉眼可能都看不清这样的小东西,但是姜穹的视觉不同于人类,她逐渐开始适应用海洋动物的方式去探索这个世界。 她也不知道虾子是不是真的这样看待世界,但是姜穹这只磷虾确实如此。 即便海水冲刷,她也没有放弃自己的猎物,姜穹很有规律地在进食,等待吃完一只幼虫后,那些小小的幼虫被胃齿臼磨碎,储存在她的身体当中,几乎于透明的外骨骼下,可以看清她食道里已经有了一些幼虫的软骨正在排出来。 她的目标又放在了另一只正在游荡的幼虫身上,水流几乎在一瞬被破开了,她捕猎的速度非常迅捷,瞄准目标之后以弹跳的方式冲刺过去。 现在的海胆幼虫还没有经过第一轮的发育,它们没有自以为豪的尖刺可以保护自己,也没有可以粉碎根茎的牙齿能够咬住磷虾,成为盘中餐是绝大多数幼虫的宿命。 这是海洋的规则,一个充满着弱肉强食的世界。 话又说回来,当母体能够孕育出数亿的受精卵,如此庞大的基数就决定这个物种在幼年期成活率并不高。 磷虾也是这样的群体,它们惊人的繁殖力甚至可以让自己在众多生物中脱颖而出,凭借一己之力成为绝大多数鱼类的口粮,整个海洋的食物链基本都由磷虾串起的。 小小的磷虾天生没有什么防御跟进攻能力,除了吃一些不太会动的藻类跟浮游生物,这个广阔的海洋,应该处处都是磷虾的天敌。 所以姜穹这么弱,也着实不能怪她。 在这个间隙里,姜琼已经接连吞了两只海胆的幼虫,这么漂亮的小幼虫,有着极为鲜美的味道,或许是因为成了虾,所以她的味觉也有些微妙的改变。 她开始喜欢吃这些东西,甚至连藻类都觉得尝起来是鲜甜的,磷虾有着自己独特的一套味觉系统,脚跟腹部下侧密布有着触觉作用的触毛,而触须和口器的触毛则有味觉和嗅觉,所以姜穹仍然可以尝到味道,甚至比起人的口味来说,她现在更接近于虾。 好吃的幼虫,喜欢吃,吃很多。 这些近乎于美丽的彩虹被一个接一个捕获,变成磷虾的今日份甜点,直到她身体里的饥饿感消失。 那只身为母亲的海胆亲眼目睹了所有孩子被磷虾食用的全过程,这只母亲对此没有任何的反应,将儿孙自有儿孙福贯彻到底,继续缓慢挪着它的步伐,拖动着沉重的外壳。 先感到抱歉的是姜穹,因为她察觉自己当着海胆妈妈的面把它的孩子吃了个精光。 “不好意思啊!” 姜穹一边说着,嘴巴里刚咽下一只完整的海胆幼虫。 太好吃了,简直比身为妈妈的海胆还美味,如果说刺身海胆的味道是入口的绵密细腻,轻轻含住就会融化在口中,鲜美浓郁的甘甜,带着海洋特有的味道滑入嗓子。 那么幼虫的味道就是更加有韧性,v形的软骨拥有着独特的口感,像是鱼籽的那层透明的膜,咯吱咯吱的,咬断的瞬间,丝丝的甜味会扩散开来,那是一种富有冲击感的美味,有着海水的咸味,直袭味蕾。 这声对不起简直是鳄鱼的眼泪,因为姜穹回味了一下,哈喇子又快掉了下来。 不过姜穹并不知道眼前这只海胆的特殊性,因为它是一只雌雄共体的尖刺美人,这就是当妈的同时也当爹。 她是当着一家三口的面,把孩子都吃光了。 听起来似乎更地狱了。 海胆浑身的针状棘刺成为了最好的防御工具,小磷虾围着他转了好几圈,开始感慨大自然的神奇所在,这些棘刺既可以防御,又成为了它的攻击手段,并且富有很强的再生能力。 她看见了海胆的壳上有一些裂痕,裂痕很深,似乎已经抵达了最要命的部位,可以想到它在进入怪物嘴里的时候也受了一些伤,可能是被碎石般的牙齿咀嚼过,侥幸活了下来,然而不过几天的休整,它又长出来了新的外壳,那些断口的尖刺总会回来的。 就像人类的指甲头发,剪短了也可能重新长回来,差别只在于时间的快慢,会不断地再生,修补任何破损或者钝化的边缘。 姜穹即便眼馋新鲜的海胆,也没有办法可以下嘴,感光性极强的尖刺可以感受到海域中的光,即便是磷虾那一点点微弱的荧光也足以让海胆警觉,一旦靠太近,展露出自己的敌意,那么那些棘刺将会无情的聚拢,朝着姜琼所在的地方进行刺杀。 它们彼此僵持了一段时间,直到姜琼放弃了吃海胆的计划。 她花了一点时间继续吃幼虫,这些幼虫会成为姜穹的经验值,让她可以继续升级,直到自己有能力可以真正探索这个神秘的海洋。 不过她现在最馋的是三级解锁的技能——沟通。 假如说沟通真如她想象里那样,那么她或许可以拥有跟海洋生物交流的本领,这样一来,她就可以跟救她一命的怪物进行交流。 怪物的本事姜穹都看在眼里,那样巨大的身体,流畅的身形,尖锐的牙齿可以让他在海洋里畅通无阻,这是让姜穹务无比艳羡的东西,现在居住它的嘴巴里已经完全适应了下来,如果再进行沟通可以交流,万一她就可以抱大腿,在这个海域里横行霸道了呢? 人家说狐假虎威,那么虾假鳗威也不是多大的问题吧? 再次冥想,姜穹唤出了技能系统。 物种名:磷虾(尚未进化为魔物) 姓名:姜穹 等级:3(经验条五分之一) 天赋点:1(升级可获得一点天赋值) 体质:0(可加点) 敏捷:1(可加点) 力量:0(可加点) 精神:0(可加点) 退出 姜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等级3的字样,嘿嘿笑了一声,大大的虾眼睛都透露出睿智且惊喜的光芒。 很意外,她竟然又一次升级了。 这次经验条的涨幅很大,之前她从一级到二级不分昼夜,吃了很久的残羹剩饭,光是掌握怎么啃就花了不少时间。 二级的经验条就更难升了,现在不过是吃了点幼虫藻类就升级到三级,这个升级的速度着实有点出乎意料。 也许经验的获取判定还有别的标准,难道活着的经验值会更高一点? 姜穹打算花点时间去研究一下,证明一下自己的猜测。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加点。 一点的敏捷带来的提升已经是很大了,她这么多次死里逃生都是得益于自己敏捷的身手,小尾巴拍打着水,腹肢划动,这一来二去已经练就了快速弹跳力本事,不然珊瑚礁那边早就被漩涡搅了进去,哪里还能等到海鳗兽的出现。 磷虾本身就是太过小巧的生物,极快的速度能够逃离绝大数的危险,所以这次姜琼没有太多的犹豫,仍然决定在敏捷上深耕。 加点,敏捷。 第一次加点出现的呓语这次还是没有出现,仿佛先前是一场噩梦的幻觉,只有姜穹直到那样的刻骨铭心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阴影。 做好所有濒死的心理准备,它又没有再出现。 这些呓语又意味什么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阿菲亚 这次加点的时候只是一阵温热降临,像是太阳洒落在身上,久违能够在深海之下感受到这样的温暖,感受跟体验都是那样的美好。 看着二级的敏捷,她心里又充实了一点,这是她生存在这里的底气。 技能点同样重要,海洋的耕耘者还没有让姜穹尝到什么甜头,从那透明球里会孕育出来什么样的东西呢,现在暂时还不得而知。 至于新解锁的技能,沟通才是姜琼现在最迫切想要得到的东西。 “咦,这是什么?” 姜穹在自己的技能树旁,见到了另一排独立于树外的技能出现。 棘刺的毒素lv1 再生lv1 那个技能名字叫棘刺的毒素lv1,再生lv1,两个技能通通没有什么介绍,就这么光秃秃存在在这里,很另类,所以引起了小磷虾的注意。 毒素?什么毒素,是像毒蛇一样拥有了毒的能力吗? 棘刺的毒素,是指动物植物表面的那个针状物吗? 再生是像蜥蜴断尾一样的恢复能力吗? 可是她一只透明的磷虾能把毒素会藏在哪里,自己的身上又没有棘刺又怎么产生了毒素,导致这些技能出现的原因又是什么? 接二连三的问题让姜穹陷入了思考,她毫不怀疑技能树显示出来的技能都是真实存在的,毕竟海洋的耕耘者就已经出现了这个技能,甭管透明的球里能够孕育出什么样的物种,这个技能都是真的。 棘刺的毒素这个技能指向性很大,是姜穹没有靠加点就获得的技能,那么她大胆推测,这是海胆的技能,而不是她特有的东西。 姜穹想到自己并没有成功吞噬海胆,她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吞噬了海胆的幼虫。 这么一想,幼虫在过了发育阶段后就会变成成体,它的成体会长出棘刺跟外壳,那些幼虫是紫海胆的幼虫,那么它们将来变成海胆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掌握棘刺的毒素,而棘刺的再生能力也是她见证过的,这都是海胆生来就拥有的保命技能。 结果是那些没有长大的幼虫沦为磷虾的晚餐,她……似乎获得了海胆的技能,主要原因是她吃了下去。 为什么之前自己吃了那么多牙缝里的鱼类没有掌握任何一个技能呢? 即便是怪物牙缝中的残羹剩饭,毕竟架不住种类的众多,它们之中当然也会有拥有毒素的,甚至还有别的技能,可是这些东西都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的特殊技能。 现在猜测只有两个,一个原因是幼虫是活着被她吃掉的,只有在活着的时候吞噬才能掌握这种生物特有的技能,推测二就是,只有吃下某个生物的幼虫时,自己才能掌握该物种成体时的技能。 两个推测实践起来都是一些困难度,姜穹毕竟是一只磷虾,她如果能够轻易捕捉到一个有着特殊技能的生物,那也就不会顺着海水漂泊半天还饥肠辘辘,或是看着海胆慢吞吞爬行也无从下口,她没有这样的攻击性。 海域里的生物如果非常有攻击性,那么大多都会依赖庞大的身躯以及聪明的智商,就像虎鲸这个群体,是海豚科中最大的物种,高度社会化的动物甚至还有群体组成的家族,这些较为复杂的社会行为,让他们在捕猎的过程展现出凶猛与狡黠。 即便是大白鲨泽这个顶端的捕猎者也会畏惧拥有战术策略的虎鲸,它们会围剿,像是陆地上训练有素的狼群,只不过在海洋这个范围内,它们无往不利。 而看看磷虾这个群体呢,这个以繁殖力出众而得名”粮仓“的种族,没有庞大的身体也没有聪明的脑子,它们不算食物链最末端的生物,但也几乎可以算作没有任何杀伤性的小玩意儿,捕获食物全靠海水中的更加幼小的浮游生物或是某些有机物的碎片什么不能动弹的藻类。 姜穹就算有着人类的智商,面对这具身体,依然处于巨大的劣势当中。 如果是幼体的话,更多是一种撞运气。 姜穹最不喜欢的就是撞运气的事情,这辈子花了四位数玩刮刮乐,基本上血本无归,从小到大抽奖转发忙得哇哇叫,一看中奖率,三个人有两个中奖,她就是那个最惨的再接再厉,冰红茶都没中过一瓶的人,能等到几次恰好目睹幼崽的诞生呢? 在广阔的海域中如果运气好当然可以看到许多生物的幼体,但是这个极靠运气。 不过也不着急,因为这个是意外的收获,自己主要是想升级沟通的能力,无论是哪种猜测……如果有机会的话,她都会尝试一次,总会得到答案的。 现在,先点亮沟通。 当技能点在沟通上时,她那一瞬听到了太多的声音。 海域里所有的声音,大到怪物”咔哒“的回声定位系统,小到一只蝴蝶鱼正在摆动着身躯破开海水,蛇星的腕扭成波浪,每一种声音正在疯狂涌入姜穹的耳旁,这是一件可怕又疯狂的事情。 海洋里有着无数的生物在此居住,物种的多样性导致平静的深海之中也有着无数嘈杂的声音,像是电台全是电流的杂声,各种高频与低频的哨声都顺着海浪传进了姜穹的耳中,怪物额头骨似乎也进行更深层的传导功能,让这些声音变得更加受外界环境的影响,传递过来很快。 那不是人声所能够制造出来的噪杂。 那一刻,脑子里快要炸了。 这些声音像是无数个人围着自己七嘴八舌的说话,每一个字都没能听懂,像是方言又像是水流的噪音,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声音有种长年耳聋忽然恢复了听觉系统,耳中有压力,这种刺激产生了很严重的眩晕感,姜琼甚至哇哇吐了出来,她感觉自己的头颅超载了,尾巴也在抽搐。 声音太吵了,吵到让人觉得痛苦,她想捂住耳朵也做不到。 过了几分钟,一只磷虾横了起来,像是一具漂浮的死虾,随波逐流。 直到水流把她冲进鳃盖,又往怪物的肚里直流而下时,危险关头,一只磷虾又鲤鱼打挺竖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弹跳到了安全地带。 姜穹昏呼呼”活“了过来。 声音还是那样的难以分辨,但是自己在逐渐适应,有一些非常微小的动静已经被耳朵忽略了,现在剩下来最大的声音还是怪物的回音定位。 回音定位没有具体的含义,那不是一种值得沟通的语言,它是一种通过声音去探索前路的方式之一,之前很爱发出哨声跟同类交流的怪物,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进行这种行为,而它似乎朝着某个地方埋头前行,尾巴抽打着。 身后的海域里持续的传来过一个名字,像是某种呼唤,那个名字类似于……aphaha。 aphaha,谐音像是阿菲亚。 阿菲亚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一名少女的名字,呼唤的声音此起彼伏,越过广阔的深海,声音在海水里的传播速度是在空气中的五倍,这种频率极高的呼唤声,变成了一种姜穹可以理解的语言,这种感觉很微妙,那些声音虽然陌生,却在浑浊的海水里变得如此清晰。 ”阿菲亚……“ 姜穹重复着这个名字,忽然间,本身在高速游行的海鳗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它像桨一样的尾巴行进时产生了更多的推力,如今它在听到阿菲这个名字时候产生了犹豫,身体不再那样轻盈地前行,而是停泊了下来,左顾右盼,于是它也发出了声音,是短促的啾啾声。 这一声啾啾落在磷虾的耳中就变成一段声音,像是稚嫩的女童所发出声音,嗓音纯净的像是水一样,充满着孩子特有的童真气息。 “是谁在喊我?” “咦,怎么不说话,你在哪里喊我呀?” 海鳗兽拍打着尾巴,发出奇怪的疑惑。 我勒个去,原来你就是阿菲亚啊! 姜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只是重复一次名字的声音就如此清晰地落入海鳗兽的耳畔,而名字叫做阿菲亚的少女会是吞下自己的怪物。 其实从步入怪物的口中开始,姜穹就已经没有排斥怪物本身,她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善意与欣喜,第一次听到阿菲亚的声音的体验也让她觉得分外新奇。 那些陌生的音符,在海底里的哨声,属于怪物这个物种的特殊交流方式如今变成了自己可以理解的话语,这个过程非常神奇。 姜穹从穿越过来开始就再也没有跟任何一个物种进行过交流,在深海这个广阔的空间里摸索着前行,只能自言自语也是一件较为孤独的事情,她在听着阿菲亚如水般纯真的声音声,忽然有种寂寞感在消融的感觉,像是在待在一块浮冰之上顺着海水漂浮,遥遥看到了远处灯塔上点上的一盏灯。 “你好,阿菲亚,我是……姜穹,是你帮助过的磷虾。” 下一秒,整个磷虾都快被浪头掀翻了。 姜穹已经快要适应这一类过山车的体验,敏捷加点的优势已经提现了出来,她极其灵活的躲避开第一波涌入的海水,在海水迅速倒灌的时候能够攀爬到顶端。 这个时候的姜穹发觉点到二级的变化是什么了,不止是行动上的快捷,更多是反应上的,水浪在打下来时就像是慢放,一帧一帧播放,姜穹才能成功躲避每次最大的浪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帆水母 最小的磷虾,已经展露了一些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精髓了。 阿菲亚在听到这句话时反应非常剧烈,它摇摆着身体,忽然在水中猛地冲刺了一段距离,然后侧翻,旋转,漂亮的鱼鳍抖动成裙带的模样。 完全倒过来的时候磷虾只觉得翻天覆地,而阿菲亚却在用行动表示自己的开心,它似乎遏制不住自己的欢喜,扑腾了半天的水,将周围所有的海水都搅到浑浊才肯罢休。 “你会说话!你会说话!” 阿菲亚欢呼雀跃,姜穹两眼一黑。 想来自己会说了大半辈子话,今天头一次被个鱼指着鼻子说你竟然会说话,这种荒唐的对话令她共情,原来鹦鹉被人询问你会不会说话是这种感觉。 喋喋不休的阿菲亚,没有放过安静不语的小磷虾,从前两个”鱼“之间的沉默成了一种难得可贵的东西。 姜穹这会才意识到——或许拥有跟阿菲亚沟通的本事,将会是一场灾难。 一语成谶,果然,是个灾难。 “姜穹~好奇怪名字。” ”你怎么知道我叫阿菲亚?你怎么会说话?” ”你之前怎么不说话呀,你能听懂多少话?” ”太神奇了!你还会说很多吗?” ”我花了很久时间才会说话呢!你听我唱歌~好听吗?” 女童的声音不断响起,叽叽喳喳,而且没有什么礼貌可言,海域如此广阔,但是没有什么声音能够比阿菲亚的声音更具有穿透力,她几乎缠着嘴里的磷虾沟通,一会听不到答复就会撒娇般的翻滚。 海鳗兽这个族群也许更倾向于用身体动作去表达情绪,它兴奋到不行,甚至往上潜了不少距离。 从深海往上升,太阳的光线逐渐可以反射进海面,阳光落在海面上,本就深邃的海面变得波光粼粼,光撒在这里如同切割到极致的钻石,每个面都熠熠生辉,蓝色与阳光形成最美好的交融。 中央的海水因阳光而透亮,柔和而碧蓝,海岸的积雪终年不化,厚厚的冰层冻结住冰洋的边缘,这里被白雪覆盖,白色的表面经过反射,这一边又是茫茫的白色的海洋。 这里大概接近于透光层,海水的温度稍微高了一点,这层的生物又有全新的成员,那些随风随着洋流漂浮的浮游生物,正在这一层中飘荡,风是其中最主要的推力,迎着风而生存的海洋生物有许多,就像这只被风驱赶进海弯的帆水母。 美丽的帆水母能够产生一层透着光亮的蓝色薄膜,这种薄膜垂直的竖起来,就好像一艘小船的帆。 乍一看像是晶莹剔透的蓝色果冻,下方有着短短的触手,大的可能有七八厘米,小的只有一几毫米,不同大小的帆水母都没有主动前行的能力,它们依赖着风,而眼前的帆水母,是一个群体。 数十万甚至百万的帆水母一同飘浮着,蓝色的小帆启航,这种极具梦幻的蓝色如同玻璃一样的小家伙漂浮在海水之中,这一场景仍然会让人深受震撼。 大海的魅力就在于此,那些长得本就轻盈美妙的小东西,时常会形成一个宽达百米的群体,浩浩荡荡随着风而行走,小的水母在几千米下的深海孕育,发育成熟又上升到海面。 只可惜这么美好的一幕并没有长存,因为某只海鳗兽顽皮到不行,它深深潜入水底,回音替海鳗兽确定了鱼群的位置,它从水的下方悄无声息地拉近跟水母群的距离,鱼鳍飘荡成波浪,顺势一跃而上,利用强大的身体和速度,直接冲散帆水母的阵型,使其失去平衡。 水流成了它的助力,所有的帆水母都无法在巨浪的阻力下前行,浮冰上已经有着许多被冲上岸的帆水母,蓝色的小精灵都搁浅在冰上,这一招姜穹见过,当初阿菲亚追逐磷虾也是这样。 它故意追逐了帆水母一段时间,尾巴充当武器打乱了它们的阵型,可是它并不喜欢吃帆水母,只是一种追逐猎物的心态,甚至在这个期间又戏耍了不少鱼群才平稳下心情。 阿菲亚一口吞了好多鱼,这才安静了一段时间,主要是因为需要咀嚼。 “(嚼嚼)姜穹,我吃饭会把你也吃了吗?” “咕噜,咕噜,还……行,你慢点吃就不会。” 正在扒拉着口腔经受着海水冲击,跟躲避巨大牙齿落下的磷虾表示处境尚佳,她现在完全是一名优秀的特工选手。 一只胸鳍扁平宽大的鱼顺着海水进来,这种鱼生性灵活,行动迅速,但是它并没有姜穹这样的身手,也不熟悉地形,下一刻头身分离,惨死在阿菲亚的三层牙齿之下。 体型成椭圆形的鱼长得很扁,下颌细长,色彩挺单调的,它的血顺着海水流出来一点,散发出吸引磷虾的香味。 姜穹游了过去,迅速跟着阿菲亚蹭吃蹭喝了起来,刚刚变成半截鱼,新鲜又美味,它的背鳍上有着硬棘,难入口,但是身上的肉质紧实,每一口下去都是很弹的口感,鱼肉通过咀嚼会有着香味,可惜这种鱼体内的软刺太多。 这条鱼身上有着伪装自己的眼斑,那是一条黑色纵带贯通到眼睛的黑色纹路,这种颜色就是其中欺骗敌人的伪装方式。 很可惜,海鳗兽的进食是不分敌我的,这种小伎俩甚至不会被察觉。 磷虾就着断口的位置开始吃,血也是香甜的,它的进食速度与日俱增,半截的鱼头已经啃了不少,那些肉不知道顺着磷虾的身体去了哪里,因为这么大的一条鱼超过了姜穹体型太多了。 吃到完全吃不下的时候,姜穹打了个饱嗝。 下一秒,她又进入冥想。 天赋面板随着展开在她的眼前。 物种名:磷虾(尚未进化为魔物) 姓名:姜穹 等级:3(经验条十分之三) 天赋点:0(升级可获得一点天赋值) 体质:0 敏捷:2 力量:0 精神:0 退出 ”果然在牙缝里刷经验已经不太行了。” 姜穹看到了自己的经验值增长并不多,那半只鱼吃进肚子里好像没有多少提升。 果然吃死物的提升有限,她之前的猜测或许是对的,捕猎活物会提升更多的经验,越大的危险意味着经验越多,死的不行,死的东西都是一些新手村的小怪,现在刷它们已经完全不够看了。 不过因为是免费的小怪,跟着阿菲亚混一混就能涨一点经验,聊胜于无。 退出来时,姜穹就听到了海鳗兽源源不断的抱怨。 阿菲亚觉得有点无聊了,嘴里的小磷虾总是不跟自己说话,它虽说是平稳待在水下,尾巴依旧烦躁地拍打着水,险些又要蹦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呀?” 姜穹此时满脑子都是升级的必要条件,整个技能树都处于一片迷雾下的存在,她要思考的事情有很多,但是这其中偏偏没有考虑过儿童心理学,所以只好编了个谎话,语气里颇为无奈。 “我会说的话很少,还没学会。” 仍然是拍打着尾巴,可是阿菲亚明显语气轻快了起来。 “好吧,那我原谅你,我可以说慢一点,然后你学着我的声音,因为妈妈也是这么教我的。” 姜穹听到这个答案愣了一下,她当然不需要一只鱼去教自己怎么说话,但是阿菲亚似乎承担下了教育的责任,她开始讲话变得很慢,把一句相对复杂的句子拆解成很多的发音,就那样,她一声声自娱自乐一样教着。 它像一个严厉的小老师。 阿菲亚是海鳗兽这个家族里近二十年来唯一的雌性,也是最小的幼崽,作为整个族群里最小的孩子,它从未承担过教授别人的职责,如今在姜穹的面前它很高兴自己可以成为一名“老师”,授予对方更多的知识。 只可惜孩子还是孩子心性没有改变。 阿菲亚教了几句话就失去了耐心,她连忙问:“姜穹,姜穹,你会了吗?” 小磷虾哭笑不得,她回答:“会了。” “那你很聪明!” 姜穹有一点愧疚,可能是诧异于孩童特有的纯粹,它们听不懂大人话里的弯弯绕绕,还会积极为对方找到解决的方案,实际上自己只是为了不想搭话编造一个谎言。 这几乎是姜穹本能的反应,要去撒一个谎去达成目的。 这是人类社会里特有的习惯,人们会说这是一种高情商的体现,然而鱼不懂,鱼只会相信最浅层那一层意思。 阿菲亚从没有怀疑姜穹的话,它从出生以来,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可以模仿出母亲的哨声,刚开始它的声音也是沉闷的,气流不够,鼻腔里发不出一段完整的声音,家里的长辈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去交流,母亲把每一种声音都发出无数遍,那些复杂的语句拆开了教,不厌其烦,会在说完之后,用脑袋顶了顶它的头颅,让阿菲亚进行模仿。 讲话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好在它有一个很好的母亲。 阿菲亚喜欢母亲,喜欢在她的身侧依偎着撒娇,喜欢待在母亲的脑袋上乘风破浪,吹着海上咸咸的海风,母亲教会了阿菲亚捕猎鱼群,怎么利用尾巴去驱赶小鱼,可以说阿菲亚一切的技能都是母亲教授的。 ”你已经是一只很聪明的磷虾了,是所有磷虾都这么聪明,还是只有你是这么聪明呢?” 姜穹有一点不好意思,她还是老实回答:“应该只有我。” ”那太好啦!我没有吃掉别的会讲话的磷虾!” 阿菲亚对这个答案显得很开心,没有人知道身为海鳗兽的阿菲亚在家族里一直都是很孤独的存在。 它没有朋友,只有家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孵化 有一天,最心爱的母亲突然间不告而别,留下了阿菲亚。 海鳗兽是一种高社会化的海底生物,它们所组成的家庭也是最为稳定的,它们会互相照料彼此,其他的长辈们都很疼惜这只还在生长期的幼崽,但是它们知道海洋之中的危险,知道海面上的大陆一直有人觊觎着海鳗兽的特殊能力,没有一只海鳗兽会陪着阿菲亚去海面上嬉戏打闹,甚至在集体狩猎的过程里也只将阿菲亚当做一个幼崽去疼爱。 侦探敌情不会带着阿菲亚,围剿敌人也不会,没有人会告诉阿菲亚母亲的下落,反而会督促小小的阿菲亚赶紧回到家里,一直以来要躲在长辈的庇护下,这种生活阻拦了阿菲亚的很多探索欲,也让它提前进入了最让人头疼的叛逆期。 处于叛逆期的阿菲亚经常会逃跑,它把玩耍当成第一位,把家人的嘱托都抛到脑后,所以它今天忽略了海中此起彼伏的呼唤声。 当姜穹问到别人都怎么称呼它们的时候,阿菲亚显得有点愤愤不平。 ”别人都叫我们海鳗兽,可我叫阿菲亚!” 姜穹想要笑,但是磷虾没有这个能力,她只能内心里发笑,”你知道吗,阿菲亚是女神的名字。” ”女神?什么女神,像是遗迹中的神明吗?” ”应该差不多吧,不过什么是遗迹中的神明?” 海中遗迹是姜穹第一次听到的词汇,陌生的地点似乎在指向着这片海域,她记得从鳃盖中曾经看过的一些建筑的残垣断壁,这是个收集情报的好时机。 然而阿菲亚清脆的一声不知道让姜穹哭笑不得。 是的,阿菲亚只是一条海鳗兽,甚至是一只还在幼年时期的魔物。 “传说很久以前……” 阿菲亚忍不住打断:”很久以前是多久啊?" 姜穹思考了一下,“很久以前就是你还没出生的时候,阿菲亚这么聪明,肯定知道很久以前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还没出生的时候!” 阿菲亚憋了憋嘴巴,努力没有再说话,但是鼻音发出了嘤嘤的声音,那是表达不满的气音。 海鳗兽的声音里充满着童真,她很纯粹耿直,丝毫听不懂人类的话术。 姜穹并不讨厌,反而是觉得很轻松,其实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高情商呢,只不过不想得罪另一个人,将自己的真实意图用了别的方式表达了出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女神叫做阿菲亚,她是掌管农业的女神,教会人类耕种,给予大地生机,她有无边的法力可以使土地肥沃、植物茂盛、当她不开心的时候,也可以令大地枯萎,万物凋零。”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女神的存在,只有在萨罗尼克湾伊纳岛上才有她的信徒,她有着一座无比美丽的神殿,在岛上人的心中,她是同雅典娜女神一样尊贵的神明,海风会吹过岸边的橄榄树,将祈祷送入女神的耳旁。” 阿菲亚奶声奶气问:“那座神殿长什么样?” 面对这个疑问,姜穹真想挠挠脑瓜子,她的语言表达能力着实一般,从前也不太爱跟人家讲话,工作是埋头苦干,下班是刷短视频,她努力将自己印象中的神殿用最贫瘠的语文表达能力去描述。 “矩形的白色的殿堂,有十几根巨大的罗马石柱支撑着,供奉着女神的雕像,神庙里是有长长的门廊,对称的设计,很精美,也很漂亮。” “可惜原有的建筑毁于一场洪水,信徒重新在原址上重建,规模要比从前还要大,神殿壮丽又恢宏,但是经受过炮火的蹂-躏,这座神殿成了一片废墟,除了残垣断壁什么都没有了,它被战火侵蚀了,临海的神殿只剩下巨大的柱子,巍然屹立在那座岛上。” 这些词语对于一只幼年期的海鳗兽而言太复杂了,但是她半懂不懂,不过在听到后半段的时候,下一秒的时候,巨大的眼睛闪闪发光一样亮了起来。 她高兴说:“那我知道它在哪里,我带你去。” 姜穹还没开口说这里没有爱琴海的时候,激动的海鳗兽就已经往深海中下沉。 深海下的世界,丰富多样。 当光照完全落不到这里的海水,弱光的下方是黑暗,不止是无光层,还有深渊带,这里的动物就会变成透明或者半透明的,眼睛的功能会退化,血液会流淌在透明的身躯下,管水母就是代表性的动物。 海鳗兽的声呐系统可以让它在如同深渊的海水当中如白昼般通行,每一次咔哒的声音就定位到前方的景象,那些成群的管水母都在海水中舒展。 姜穹的眼前,也展开了这幅完整的海底地图。 每一块礁石,每一处海沟,珊瑚虫摆动着身体,海螺慢吞吞地徜徉在海底。 跟在透光层看到的帆水母不一样,管水母浑身都长满了刺状的触手,伞体透明,细长的身体扭曲成一道旋转的阶梯,不断复制的管水母会形成一个惊人的长度,几百米的水母在海水中舒展的时刻就好像倾泻而下,身上的荧光是一串无穷无尽的灯带,在漆黑的海水中分外显眼。 又像茫茫的星河,点点的光辉如流珠在黑夜。 深海当中,能够这样缓慢舒展着触手,又巨大的生物,永远掌握着顶端的猎杀技巧。 “真讨厌这些家伙。” 阿菲亚嘟囔了一声,然后选择了绕道。 它们一路前行,姜穹从鳃盖中看到了沿路的壮阔景象,她虽然从前没有亲眼看过大海,但是她坚信所有人都不会见到她此刻能够见到的美丽。 人类对于深海的认知太少了,最深的探索位置也远远达不到最底的深渊,那里藏着什么样的生物,有着怎么样的生态,这一切都是空白的知识,或许在冰山之下的海域,会有着随时喷发的火山。 而现在,姜穹在用自己的眼睛亲身经历着这一切。 海鳗兽继续游动,姜穹慢悠悠游到到原本孵化出透明球体的地方,她还惦记着海洋耕耘者的结果,当她满心欢喜过去,果然,球体里的卵有了新的变化。 姜穹觉得这一幕太神奇了,那些小小的卵正在孵化,这些受精卵在球中的变化像点了倍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变化着,一颗颗卵从淡黄色一动不动的小颗粒变成会游动的小家伙。 球体里的东西太小了,比磷虾还要小,跟光下的灰尘一样,在海水之中孵化出来,那些淡黄色的小颗粒里出现了两只小眼睛。 说是小眼睛都有点夸张,因为那只是两个很小的黑点。 透明的球体里似乎温度更高,水流中的氧气供给给了这些刚刚孵化出的小家伙们,两个小黑点的卵会拖着身后蛋清一样的粘稠物来回游动,像是一个小小的裙摆,拖曳在身后。 磷虾尝试了一下推动这颗透明的球体,果然,球体是可以推动的,它的重量比姜穹想象中要轻上许多。 “可是这些小东西怎么收获啊?” 当姜穹产生这个疑惑时,她便在下一刻进入到了球体内部,四周全是游动的小家伙,隐约可以看到躯体开始分节,附肢在水中间歇性的划水,看到这里的时候,姜穹就已经识别出来,这到底是什么幼体了。 磷虾,又是磷虾。 看到磷虾的幼体,令她感觉一阵头痛。 跟那两点黑色小眼珠对视时,姜穹的一对黑色眼球正散发着冷漠无情的蓝色微光。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但是看着幼体,她又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当姜穹说完对不起之后,她就是开始一场对于自己种族的杀戮。 吃,纯吃版。 姜穹还咬着一只磷虾的幼体,一毫米大的小家伙,已经长出了两个黑色的眼睛,不过经过姜穹的询问,它们仍然没有具备沟通的能力。 沟通能力似乎也是有规则的,能够进行沟通的对象是需要具备一定的智力。 磷虾作为海洋上的粮仓,在口感上当然有它的过人之处,口感柔软,清甜的味道跟海胆的幼虫并不一样,软壳还没长成的时候,跟银鱼的味道极为相近。 姜穹一连吃了三四个后,在冥想中唤出了棘刺的毒素。 唰的一声,针状的尖刺就顺势冒了出来。 那棘刺是从后背长出的,最开始柔软的棘刺好似磷虾的游肢,表壳是透明的,后来逐渐固化,这个过程也许只用了三到四秒。 磷虾的身后就形成了棘刺的铠甲,棘刺之下,是一块块硬壳,这些硬壳拼接在磷虾的后背,从头护到尾巴,从背后看像一个后面毛绒绒的海胆,然而下腹仍然没有保护,跟紫海胆完全相同的棘刺,通体都覆盖一层浓郁的紫色。 紫色在海中也是一种保护色,正常的眼睛对于蓝绿的颜色较为敏感,色感分辨起来比较容易,然而紫在海里则处于一种肉眼很难辨别的界限。 这身浓郁紫色的盔甲在许多鱼的眼中都是完全看不清的,有着隐形的功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海底遗迹 透明的球体中,当一只幼小的磷虾企图靠近时候,棘刺的感光系统就发挥了它的作用,棘刺会朝着小磷虾的方向自动聚拢,末端的毒囊将毒素通过中空的棘刺传送过去,毒囊里的毒素具有很强的溶血活性,致命的剧毒会像针一样锐利的刺入磷虾的幼体中,很快,幼体在挣扎了几秒后就失去了行动能力。 ”哇,好牛,全自动攻击。“ 姜穹感慨着,一边舒展着身体,她的尾巴还是可以灵活的活动,棘刺下的硬壳并不是连接成一个整体,将它的行动能力限制在硬壳之下,反而是一小块一小块的拼凑导致尾巴跟游肢依旧保持着灵活程度,不管是什么样的动作都可以轻易使用出来。 她下窜下跳,如同一阵小型紫色闪电,来去无踪。 在高速的弹跳过程里,她可以通过棘刺的自动瞄准刺入猎物的身体,这种攻击方式很适合行动敏捷的自己,毒液死一种杀人在无形的存在,一只只幼体纷纷中毒,齐齐浮在球体的水面上。 失去生命的幼体也没有逃脱被吃的命运,姜穹美滋滋享用着自己的战利品,毒素侵蚀过的幼体尝起来的味道就没有那么好,但是她最想验证的还是自己会不会中毒,在过了一段时间后,还是安然无恙,她的一颗心又放下了。 这证明棘刺的毒素对别的生物有用,自身吃下具有毒素的猎物也不会感染。 这个技能太好了,好到简直没话说,进可攻,退可守,她现在就好像一个紫色的小海胆,只是长得形状很奇怪,只有后背一半的铠甲能够保护自己,腹部要完全蜷缩起来,才能形成一个圆球。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棘刺慢慢褪去,姜琼进入技能树,果然看到棘刺的毒素这个技能陷入了灰色,像是技能cd(冷却时间)一样暂时不能使用,这样一来,这些技能就不能每天无限制的使用。 这跟海样的耕耘者一样,种下第一个透明的球体后,她就没办法立马变出第二个球体,现在技能的冷却时间到了,她似乎又可以召唤第二个球体,但是她现在很需要知道这个cd具体的长达,以及形成的球体可以持续的时间。 从球体退出来的时候,只是姜穹一个念头闪过,她就已经完好无损地站在球体的旁边。 透明的球体里已经没有还在生长的卵,只剩下那颗透明的球待在原处,里面还有着海水在晃动,如果推动的话,姜穹一只磷虾也可以轻易地把它推到各种地方。 各种地方特指阿菲亚的口腔。 “姜穹,姜穹,我们到神殿了。” 阿菲亚轻快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打断了小磷虾推球的行为,其实推着球在走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特别像屎壳郎,只不过屎壳郎是推粪土将虫卵包裹成丸,自己是推球将里面的海水推来推去。 阿菲亚张开了嘴巴,海水再次倒灌进这张深渊巨口当中,已经习惯于海水冲刷的磷虾在浪头反扑的那一刻就极其迅速窜了出来,那个速度已经像弹射出的小弓箭,唰的一下就出现在阿菲亚的眼前。 ”哇,你好厉害!” 阿菲亚非常捧场,灵活的小磷虾率先赧然。 这只庞然大物有着跟身躯截然相反的声音,阿菲亚的声音是女童的清脆活泼,甚至尾音会有撒娇的甜腻感,然而身体是这样的巨大,每个线条跟构造似乎都是为了海洋而生,精妙的声呐定位,飘逸的鱼鳍,难怪会位于顶尖的猎食者。 这样的猎食者同一个小小磷虾对话,并且不吝夸赞,这让姜穹无数次感慨阿菲亚的率性活泼,只是一尾巴,估计就能让姜穹满地找头。 ”你快看,这是不是你说的神殿!” 阿菲亚充满着惊喜的声音已经飘散到海中,姜穹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在面对着眼前的建筑变得哑然无声。 实在是……超出想象的地方。 姜穹站在阿菲亚所说的神殿前,自己是一个如此渺小的存在,小小的磷虾甚至不可能推动这里的一草一木。 那扇巍峨的巨门甚至可以容纳阿菲亚的身躯,可以想象那是多么宏伟,所有的感叹跟赞美在此时此刻都有些苍白空洞,第一眼的冲击感来得过于强烈,那是一个可以称得上伟大的建筑,不止是神殿,应该形容为一个文明。 金碧辉煌的宫殿矗立在其中,在黑夜中仍然散发着磷光,宫殿与宫殿之间有着柱廊一样的建筑进行连接,建立在陡峭的山谷之上,拱形的门楣,建在宫殿之间的回形石梯,与姜穹描述过的神殿相似的只有那巨大的石柱倒塌下的残缺端口。 如果说这是一个神殿,那么它不应该是人类为神明所制造出来的神殿,而是真正容纳着神的宫殿。 整个建筑沿着一个同心圆的构造而起,广阔到没有边际的城市,它们似乎遭遇过史无前例的灾难,才能让这片大陆沉入海底,甚至这只是一半,因为还有更多的建筑埋藏在海底之下,光是--裸-露出来的尖塔就足以令人惊叹。 海水冲刷着这里,让岩石上都形成了海浪的形状。 但是这座城太大了,不像是一个人类文明可以形成的城市,反而像是童话故事中巨人的国度,一个高度文明发展的社会,厚厚的藻类以攀爬的姿态长满巍峨的门洞,像是爬墙虎一样密密麻麻的。 它连一根柱子都烙印下极其复杂的花纹,姜穹忍不住凑近,它的小爪子只是摸到这根柱子,柱子便闪烁出耀人的光芒,在这光芒之下,她看到许多的画面。 漂浮在空中的城市,从俯视的视角一路向下,穿梭于每个建筑的细节画面之中,人们在这座城中奔跑嬉笑,庭院中的玫瑰绽放出最美丽的色彩,而层层同心的城市中央——有着一个女人的背影,她坐在漆黑的地方,银色的头发如流水披在身后,每根发丝都有着荧光流动,她的身旁有个巨大的水晶体,水晶体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她回过头,十分笃定地看向了姜穹的方向。 那是个极其美丽的女人,美到动人心魄,美到令人失语。 那一瞬,越过时间的漫漫长河,她们目光交汇,正在那名女人要说什么的时候,画面又开始了倒流,从中心的位置开始倒退,绽放的玫瑰合拢成花苞,庭院由近到远,奔跑的孩子一直后退,一路又以飞快速度回到眼前坍塌的石柱之上。 一切画面戛然而止,视线重新聚焦到了现实。 姜穹震撼到失语,很快,她的精神似乎透支了,四肢开始乏力,脑袋沉到可怕。 旋即一股水流朝着磷虾的方向卷了过来,带着她离开了石柱。 她被一个浪头打翻了出去,那是阿菲亚用鱼鳍拍出的浪花,滚到地上的小磷虾过了好一会才平息下来内心的躁动。 阿菲亚焦急道:“你没事吧?这里有海蘑菇,我忘记告诉你了。” 姜穹心慌不已,触角都抖了抖,尾巴蜷缩了一下,虽然也不知道磷虾的心脏到底在哪里,但是眼神交汇的那一秒,她无比确信那个女人看到了自己,那一幕让人觉得心悸,而自己想要多停留一秒,想要听到对方说出的话。 很可惜,自己没有等到那一刻。 ”蘑菇?” 姜穹慢了两拍才反应过来阿菲亚说了什么,她难以置信看向周围,空空的,她到处找着都没有看到阿菲亚所说的蘑菇,因为这个建筑群是连同着陆地一起坠入深海当中,所以这里有土地,但是眼及之处,除了高大的建筑,确实没有任何一只蘑菇的踪迹。 阿菲亚的眼睛中会有磷光,它身体下浮到几乎要贴着地面,眼中的光芒照亮了柔软的土地,茫茫的烟雾也被这样的光所穿透,颗粒非常的细,肉眼难以察觉,它们飘荡在水中,而暗淡的海水被磷光照亮,这一刻,那些”隐身“的小蘑菇无处遁形。 ”喏,那个不就是蘑菇吗?” 没错,就是蘑菇。 “这里的蘑菇会……让鱼头昏昏的,看一些好奇怪的东西,然后找不到入口,还会很累!:(” 从阿菲亚绞尽脑汁的描述中,姜穹大概明白了,这里的蘑菇大概率是致幻的效果。 “谢谢你,阿菲亚。” “哼哼~没有关系,我们是朋友。” 在姜穹没有注意到的角落当中,长着一颗颗小小的蘑菇,这种蘑菇长得并不鲜艳,在倒塌的石柱后长了一圈,伞形的蘑菇是淡紫色的,它会随着海水的流动,释放着孢子,这些孢子很小,像灰尘一样稀释在海水的洋流当中,但是对于海洋生物而言,海蘑菇的孢子有着致幻的力量。 深海里还会有蘑菇吗?姜穹看着那一颗颗人畜无害的蘑菇,心里产生了一些疑问,转头,她看向正伏低跟她一起琢磨蘑菇的巨型海鳗兽,这一瞬又释然了。 自己已经重生成了一只磷虾,跟着一只会说话的怪物一起来到了陌生的地方,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够比这些还要惊人呢? 低下头,她又在仔细研究。 紫色在这种海洋当中存在着隐蔽性,所以最开始的小磷虾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里的蘑菇,这种生活在深海里的蘑菇由菌丝体跟子实体两部分组成,它能够水下繁殖,过了一段时间,随着海水的变化,蘑菇的孢子就从水流进入到磷虾的身体当中,让她产生了幻觉。 小磷虾斩钉截铁道:“阿菲亚,我想吃了这些蘑菇。” 阿菲亚听到这句话惊讶到不行,脑袋跟尾巴好像都在摆动,连连拒绝。 ”不行不行,这个东西怎么能吃?!吃死了怎么办?” ”没有一条鱼会吃蘑菇的,虾也不行!” 姜穹异常坚定,”不,我要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海蘑菇的副作用 阿菲亚没有理解小磷虾的执着,这么多年间,它跟长辈去过无数次来到这里的遗迹,这里的路线它早已轻车熟路。 海蘑菇的致幻作用对于海鳗兽而言并不强烈,它只有在很小的时候才吃了一次亏。 那时的它还是很小的一只海鳗兽,出生还没有多久。 海鳗兽是海洋中的哺乳动物,它们繁衍后代非常困难,一个新生儿在出生后也很脆弱,不像其他动物那样能够随意移动和寻找食物,这意味着海鳗兽妈妈必须提供足够的营养来满足新生儿的需求。 阿菲亚要靠着母亲的奶水才能生存,有一次,海鳗兽们集体出动,其中包括阿菲亚的母亲。 小小的海鳗兽从睡眠中醒来,左顾右盼,没有母亲的身影,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可怕。 它偷偷跟在族人的身后,摇摇摆摆跟随,尾巴都控制不好,差点跟不上部队,好在一直很卖力地游动着,也就是那一次,因为还没有掌握好换气的技巧吸入了太多的孢子,脑袋昏昏沉沉。 那一路都是光怪陆离的场景,脑袋沉沉,游也游不动。 是母亲时先发现了它,没有训斥,只是急忙游过来,将它护在肚皮下。 母亲宽大的鱼鳍裹着它游动,鱼鳍下的水流平缓又安宁的,让它得以平静下来,一路前行,直到清醒过来。 可是姜穹,只是一只小小的磷虾。 发生在海鳗兽身上的事情,是不可以发生在一只小磷虾的身上的。 磷虾很弱小,这是阿菲亚知道的常识,也是整个海洋都知道的事情,没有什么鱼群会比磷虾还要容易吃进嘴里,那些笨笨的小东西,没有一只能够像姜穹那样能言会道,也没有一只小虾子会说它的名字是一个女神的名字。 这一刻的阿菲亚很是不情愿,她不想失去一个玩伴。 它固执重复道:“不要,你不能吃。” 姜穹正想说什么的时候,整个海域似乎发生了什么震动,此起彼伏的呼唤声由远到近,那些巨大的海鳗兽几乎倾巢而出来寻找“失踪”的阿菲亚,咔哒的定位声响不断, 深海之下的洋流都为之变化,开始是荡起层层叠叠的浪花,保持在这个基础上,似乎有更多的海鳗兽朝着这里前往。 那些狂浪由此形成,骤然间在变化,小磷虾也感知到这种地动山摇的晃动,她甚至要抓住一只蘑菇来稳定身形。 那只蘑菇在水里被抓到摇摇摆摆,好在根系长在了石柱之下,没有轻易断开。 阿菲亚开始有些慌张,它下意识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嘴巴里念着,“完蛋了,舅舅它们都找过来了,怎么办?” 没有什么时间可以给阿菲亚逃跑,况且那样大的身体可不像一只磷虾那么容易藏起来。 天赋异禀的潜水技术让海鳗兽可以在远距离的时候就悄无声息靠近猎物,成年的海鳗兽拥有更隐蔽的方式潜行,当它们逼近到眼前的时候,什么样的猎物都会猝不及防,其中当然包括幼小的阿菲亚。 她尖叫着游来游去,想要逃跑,鱼鳍摆成飘逸的大-波浪,可惜第一只巨大的海鳗兽已经朝着阿菲亚游来了,他的身躯比阿菲亚更加惊人,在看到自己侄女的瞬间,他发出了一声鸣叫声,声音由长长短短的鸣叫声组成,有一定的节奏感,从鼻腔传来的声音瞬间传递给海中所有的族人。 “找到了,她在遗迹这里。” “我不回去!我不要!” 阿菲亚持续的叫唤着,每一声都被族人听到了。 身为舅舅的埃德蒙(edmund)阻拦了想要逃跑的阿菲亚,自从阿菲亚的母亲离开后,他像一位称职的母亲一样承担起了侄女的养育责任,它们仿佛老鹰捉小鸡一样溜了一大圈,你追我赶,直到慌不择路的阿菲亚被埃德蒙撞了个正着。 很快,环游在附近的海鳗兽也收到讯息赶到了这里,几只海鳗兽前后夹击,训练有素般的聚集在一块,把阿菲亚夹在中央,它丝毫不能动弹,几乎是最强的看守阵型。 阿菲亚被族人带走,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千万不要吃蘑菇!” “你不能死翘翘!” 姜穹此时已经缩着尾巴藏到了石柱下面,它挨着紫色的海蘑菇,跟它挤成一团。 看着成群的海鳗兽来了又走,那些体型庞大的海鳗兽,近距离看着只会让人胆战心惊,体上的暗灰色融入到海水当中,快速的游动速度没有扰乱它们的阵型,它们像一个纪律严明的队伍,这个期间姜穹一直保持着安静生怕被其发现。 不知道为什么,她潜意识觉得,如果是除了阿菲亚以外的海鳗兽发现自己的存在,都会选择无情的抹杀。 幸好自己遇到的是阿菲亚。 除了阿菲亚之外,她并不想透露给别的海鳗兽自己会沟通的这件事。 等到那些庞然大物的身影远离,海域中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起来,姜穹这才从蘑菇的身后钻出了脑袋,她黑色的小眼球独立于身体之外,那叫作复眼,如果放大去看,这个眼球是若干个小眼组成,是一个独立的感光单位。 每一个小眼只能形成一个像点,众多的小眼才能拼凑成一个图像,所以磷虾的视野不局限于眼前,是从四面八方的传送来画面,能够看清高清移动的物体,能够捕捉到物体的运动轨迹。 经过姜穹的仔细勘察,附近没有海鳗兽了。 她弯曲又伸直尾巴,游肢划着水流出来,看着石柱下一颗颗小紫蘑菇,阿菲亚的叮嘱还飘荡在耳畔,正如她所说,吃下海蘑菇是一个冒险的决定。 没有人知道这个蘑菇有没有致命的毒素,海中绝大数的生物都会拥有生物毒素,因为毒杀是在海洋中最有效的攻击方式。 可是当她发现自己吞下生物可以获得对方技能的那一刻起,姜穹想要验证另一个想法。 最开始,姜穹围着蘑菇转了几圈,这是利用眼睛跟磷光在观察,磷虾浑身都是透明的,内脏也一清二楚,然而尾端是有着发光器,这枚发光器所发出的光芒可以穿透海水,一旦意识到孢子的存在,那些磷光足以照亮微尘一般的小颗粒,这一切在复眼之下就十分显眼。 姜穹尽量不会吸入那些水流,她的触角之下也长着滤器的刚毛,细密的刚毛可以过滤水流中大多数的异物,只是孢子太小了,很容易就会着道,一旦能够注意到孢子,就可以在水流携带孢子的过程中进行躲避,没错,姜穹的移动速度已经可以做到这件近乎于神奇的事情。 她用爪子抓下第一块蘑菇伞面,几只爪子一同捧起,小心翼翼吞了起来。 蘑菇并不难吃,真说口感就好像平菇的味道,菌肉肥厚,伞面是有韧性的,具有一种特殊的味道,类似于某种坚果的特殊香味,混着海水的鲜咸,吃起来让人觉得很独特。 爽口,清爽,这是姜穹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姜穹吃了那么多小鱼小虾,鱼虾吃多了,也觉得有点单调,如今能够吃到蘑菇也纯属意外之喜,因为这是她第一个吞下来的植物,或者菌类也不能算植物? 蘑菇是一种危险的东西。 世界上光是有明显毒性的蘑菇就有四百多种,含有剧毒的就有一百多,这数据足以证明毒菌的比例相当大,虽然类学上是不同的,毒性效果都大差不差,它们分布广泛,毒性较强的毒素主要是鹅膏肽类。 这是一种从剧毒的蘑菇中分离出的一种多肽物质,它有三到四天的潜伏期,对人有着致命的毒素。 其毒性堪比毒鼠药,几天之内就会彻底摧毁人体的肝脏跟肾功能,在这个过程里人的精神还是会保持着清醒,这种清醒的同时伴随着毒素的极度疼痛,各个器官的衰竭,一点点看着自己身体走入死亡的深渊。 这无疑是毒素届的死神降临。 经过姜穹的思考,她觉得这些蘑菇起效快,没有很长的潜伏期,不像是鹅膏肽类,主要副作用是孢子传播的致幻效果,更像是神经精神类的反应毒素,类似-嗑-药之后的致幻作用,常说的见小人应该就是这一类蘑菇的副作用。 只要吃不死,那就往死里吃。 当吃下去没有多久后,蘑菇的副作用就发作了。 一开始是感觉有些昏头,尾巴不由自主开始抽搐,复眼的视觉开始出现恍惚,那些小小的景象都变的歪七扭八,整个世界都是晕头转向的,视物不清的感觉都出现在姜穹的身上,她摇晃了两下脑袋,这种感觉并没有好转。 耳边甚至开始响起阿菲亚的声音。 她带着哭腔说:“你不要死,求求你。” 纷乱的声音涌入耳朵里,什么样的哭声都有,尤其是阿菲亚的声音格外的明显。 在这些哭声中,混入了另一个声音在耳畔边骤然响起。 “菲比大人,你要活下去。” 这是一句很清冷的女声,但是这句话里掺杂着若有若无的哭声,好似坚强的声音里藏着难以掩盖的颤抖。 菲比好熟悉的一个人,但是记不得是谁了。 哪个外国女明星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灯笼鱼 接下来有些小人手拉手开始出现,它们围着一团篝火起舞,那些小人扭曲成光影,时大时小细细长长的手脚奔跑,追逐,朝着海底遗迹跑了过去。 “我不会死的……” 姜穹在心里暗暗回复着,没错,她不会死的,最起码她有着这种坚信在,从第一次遇到阿菲亚,到珊瑚群遇难,再到发现这一切的技能开始,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就是有什么在冥冥之中引导她做一些事情。 这个世界既然欢迎她的到来,那么就不会轻易让她离开。 所以她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吃下这颗毒蘑菇。 这跟安慰剂的作用是一致的,深信就是有力量的。 姜穹这会如同喝醉了一样,歪歪扭扭游着,离开蘑菇群最多的石柱,在这种情况下,她尚有一丝理智,因为她深知现在所有的幻觉都是蘑菇导致的,海水里的孢子会加剧交感神经的兴奋,所以要离开蘑菇群生长的位置。 她漫无目的游着,海水都在扭曲,地面柔软到像是棉花糖,最像的还是被蘑菇操纵了身体。 眼前那扇巨大的门敞开了一个门缝,伟大的文明向她缓缓展开,磷虾毫无意识般就晃进去了,海洋跟陆地,动物跟植物,一切都晕成一团光影。 意识模糊到了极点时,一片黄绿色出现了,这种颜色的搭配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当文明从空中坠入海底时候,这里在长久的时间中被海洋逐步占领,海水冲刷出全新的痕迹,海洋的植物动物在这里生存扎根,宏伟的建筑之下,仍然是海洋,只是这里有些不一样。 所有的植物动物都在神力的催化下变得特殊化了。 管状的海绵像是个竖起的烟筒,大大小小的烟筒聚集在一起,几乎占据了眼前这片区域,最大的烟筒可以供不少只小鱼生长,最窄可能只能容纳浮游生物,海绵的鞭毛懒懒散摆动着,没有像珊瑚虫那样的攻击性,海藻跟着海绵一起共存,一个提供营养物质,一个提供氧气。 巨穴的海绵是更小的动物的栖息之处,来回穿梭的海洋生物不断,里面不乏有磷虾的近亲,海棉是这个世界上结构最简单的多细胞动物,他没有所谓的脑袋,也没有尾巴,躯干四肢什么都没有,没有神经,没有器官,没有中枢,但是它仍然是动物。 当这个区域水流较为强烈的时候,海绵通常不会生长到很高的长度,较短的长度可以让它更好的抵御水流的冲击,然而这里的海绵明显是不一样的,门后的海绵已经异变长成到三四米的长度,疏松的小孔正在经受海水的冲刷,表面因为暗潮的洗涤变成流线型。 最长的一株长得奇形怪状,像是一把竖琴,难道海洋也有精灵会弹琴吗? 海绵长得茂盛,矗立在门后,遗迹里的道路广阔却不平坦,似乎朝着右边倾斜了进去,大半的建筑埋没在深海松软的沙层当中,往里似乎有更加幽深的走廊,通往同心圆一样的城市中央。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姜穹,这里不会是个安全的地方。 尤其是城市的中央。 姜穹她迷迷糊糊,世界天旋地转,尾巴一抽一抽的,一会东,一会西,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要睡一会。 睡觉嘛,当然要床。 这跟酒喝多的人会拿垃圾桶当床铺一样的概念。 姜穹钻进了一片她觉得十分舒适的地方,管状的狭窄的洞口可以容纳一只磷虾的出入,这里柔软舒适,水流从缝隙的洞口穿过,水流变得温和,很多的小孔都吸收了海水里的杂质,这里像是提供新风一样,姜穹待在海棉的滤室中沉沉睡去。 在她毫无知觉的时候,身上一片荧绿色的光辉降临。 她的技能栏中的再生lv1也就此进入了cd。 。 海水上层的有着富足的食物,以至于很多生物会在入夜之后悄悄往上层水层中进行觅食,这只灯笼鱼也不例外,细长的灯笼鱼就是巴掌那么长,头大,尾细,银灰色的薄鳞覆盖在身体上册,它的名字源于腹部长出一排发光的器官,在昏暗的海水中自己就会发出微弱的红色磷光。 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小灯笼一样。 小灯笼今天并没有吃上一群饱餐,带有绿色条纹的厚纹蟹抢先了它一步。 这种灵活的螃蟹在满潮时最为活跃,它的蟹壳边缘有着锯齿,掌节末端就像一个勺子,能够在飞快走入石峰时带走绝大多数的藻类,它在岩石的缝隙之间穿梭来回,钳厚纹蟹是一种杂食性的动物,它的食谱之中包含着鱼虾,在附近的贻贝也连忙大快朵颐起来,导致这只灯笼鱼几乎是无功而返。 可是饥肠辘辘的灯笼鱼不会放弃今天的捕猎计划,它重新潜入深海,计划着前往新的一个区域。 蠕虫,是它最喜欢的食物。 蠕虫喜欢泥沙,在土质松软的海底里生存,这些自由自在生长的海洋蠕虫有几百种,在岩缝里,在珊瑚礁石所形成的缝隙间挖穴生存,它们的身体只有两个部分组成,细长的躯干跟窄窄的翻吻。 翻吻的位置有着嘴巴跟触手,触手上围着一圈纤毛,可以伸出岩缝当中用于过滤捕食,但是毫无攻击力躯干依然可以待在安全的区域,身体随着海水的涌动,会顺着海流呈现出波浪形的起伏。 这种聪明的小动物往往会跟随着礁石海绵之类的群体一起生活,捡着泥沙里的有机物的碎片进行生存。 小灯笼鱼发光的器官在海水中若有若现,它来到了一片静谧的海域。 这里已经在深渊之下,海水平静,四周静悄悄的。 这时它巨大的眼睛也不再管用,要靠着自己的侧线开始寻找猎物的,那些侧线是鱼皮肤的感觉器官中最高分化的结构,可以感知到水流的变化跟低频的振动,这种侧线能够保证小灯笼鱼在漆黑的海水中也能准确找到自己想要的猎物。 它走入了从前并没有前往的地方,因为小灯笼感知到前方蠕虫在珊瑚中活动的声音。 那些细微的声音引起了灯笼鱼的关注。 灯笼鱼摆着鱼鳍跟尾巴,流线型的身体轻盈而漂亮,划出极小的水波,它路过巨大的石柱,若是无睹,这些坍塌的石柱还是遗失的文明通通不会引起鱼群的惊讶,因为这里是大海,大海中什么都会有。 那些水流敏感的感知到鱼经过了这里,它们带过的水流刺-激到石柱下的海蘑菇,那些紫色的孢子散落到海水之中,随着海水进入了灯笼鱼的鳃中。 对此一无所知的灯笼鱼通过呼吸吸入了海水,蘑菇的孢子跟随着海水进入鱼的身体当中,神经性的毒素开始生效,灯笼鱼最初只是尾巴僵硬了起来,但是它仍然在追寻自己想要的目标,于是它进入了一扇大门之中。 眼下,是一片广阔的海绵群,有着片状的海绵像一把展开的扇子,也有着管状的海绵跟烟囱一个形状,形状颜色迥异的海绵通通生活在这片海域,生长的海底海绵有着特殊的净化能力,它们的多孔结构可以净化海水,海绵几乎可以视作一个人畜无害的生物。 这一切让小灯笼鱼放下了警惕,那些不知不觉进入它神经的毒素对于一只普通的鱼而言,反应并没有那样的明显,它只是行动缓慢了下来。 它看到了蠕虫正在海绵形成的碳酸钙的礁石之间蠕动,下一刻又好像钻入了海绵之中,那些黄色的海绵形成了一个通道,其中是满满当当的蠕虫,在海水中蠕动的触手,还有那些美味的小蠕虫身体,灯笼鱼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享受今天的美食盛宴。 太多的食物让灯笼鱼都有点兴奋,它飞快地朝着海绵狭窄的洞口中游去,当它把脑袋探入其中的时候,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捕捉的猎物,它的身体有一半卡在了洞口当中,但是鱼鳍可以通过划拉的方式往后退出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身体并没有往日的灵活。 它依然不甘心,动物的本能还是让它执着地寻找蠕虫的踪迹。 鱼体的侧线提醒着它海绵的深处有着什么动物正在靠近,靠近的速度非常快,像是一阵风,又像是海底忽然形成的暗流,湍急到来不及反应,此时的灯笼鱼已经察觉到了不妙,它在企图挣脱海绵的束缚,但是尾巴的僵硬让它进出两难。 眼前是一道紫色的光,凭空生出来的棘刺穿透了灯笼鱼的眼球,那是很细的棘刺,中空的棘刺并不是什么坚不可摧的武器,反而像是一颗瘦小的海胆才能形成的东西,但是它贯穿的不是灯笼鱼紧密的鳞片,而是最为脆弱的眼球部分。 晶体被棘刺插到破碎,鱼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开始来回摆动身体。 那些毒素一股脑都涌入了灯笼鱼的体内,它的挣扎在时间的变化下变得更加无力,越发挣扎,毒素顺着血液侵入神经就变得更深,破碎的晶体让它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楚,它搞不懂眼前的捕猎者到底是什么——海胆吗? 结束生命前,那个浑身尖刺的东西靠了过来。 ……触角,复眼,小小的发光器,背面长满了紫色棘刺。 一只受了感染的磷虾?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洞察 灯笼鱼临死前感受到了海水的涌动,海绵的鞭毛在往里拖拽着它的身躯,毒素进一步侵蚀了它的身体,它完全不能动弹了,真变成了案板上的鱼肉,然而它周围响起来轻快的声音,那个声音说:“好耶,可以吃大鱼了。” 海绵疏松的小孔正在让水流经过,血液跟鱼肉的气味被过滤了一遍,但是仍然传来令许多海洋生物会食指大动的气味,而享用这份美食的不是别的海洋猎手,只是身处食物链下端的一只小小磷虾。 姜穹在吃鱼,待在海绵之中,大快朵颐。 灯笼鱼是她第一次尝鲜的鱼类,眼睛的虹膜上有一片艳丽的红色覆盖,像一尾漂亮的眼线。 即便棘刺戳碎的眼球让晶体内部浑浊不堪,没有眼皮的小鱼,看起来死不瞑目。 死透的鱼偶尔尾巴还会因为神经反射而弹跳摆动,吓得小磷虾一个激灵,弓成一只标准的虾米,不可否定的是,这仍然是一只外表异常美丽的鱼。 好看的鱼,也很好吃。 鱼肉鲜嫩有弹性,鱼眼珠有着丰富的胶原蛋白,吃起来就是一口-爆浆,眼眶的韧带有着嚼劲,中间像是果冻,微微的咸味,没有任何的异味。 “要是有火就好了,这眼球要是炙烤一下,边缘肯定焦焦脆脆的,里面眼珠胶质感跟果冻一样。” 姜穹眼巴巴感慨着。 重生成磷虾后,她在绝大数情况下已经不介意自己吃的是什么,吃的是什么部位,重要的只是在这个深海里要吃饱,但人毕竟是人,不可能成为磷虾两三天就把藻球视为人间美味,她还是有着人类特有的挑剔,吃饱喝足就开始想着改善生活,改善食谱。 新鲜的食材除了生吃之外,应该还有熟食的做法,她已经快记不得喝下一碗暖暖的鱼汤是什么滋味,要是能大口大口挖着米饭那该是什么样的碳水盛宴。 馋到够呛。 姜穹咽了一口不存在的唾沫,灵活的小眼球还是眼观六路。 这些天如果要说她明白了什么道理的话,大概就是海洋值得每个人的敬畏。 浑身的棘刺已经收了回去,她现在已经恢复成平常那只普通的磷虾,只是进食的速度略显惊人,这只鱼已经啃了有大半,森森的鱼骨也没有放过,连骨带肉,咬起来比海胆啃噬水藻叶子还要带劲,吃可以补充精力,吃可以上涨经验值,这一切都让姜穹吞噬的欲望不断高昂。 磷虾身下坐着的海绵也在进食,只不过它只是过滤点鱼汤在填饱肚子,体壁上的每一个小孔都是海绵的嘴巴,振动的鞭毛将含有食物的颗粒吸入体内,它们来者不拒。 这是她待在……海底遗迹的第四个棘刺的cd(冷却时间),用完荆棘的毒素后,这个技能就会变成灰色无法使用,但是冷却时间会以一个进度条作为提示,等到进度条走完,棘刺的毒素又会变成可使用的状态。 于是姜穹以这个冷却cd作为一天的单位。 粗略估计,应该是四天。 为什么是按cd(技能冷却时间)当做计时的方式,主要是因为这里处于深海以下,深渊的区域,海域到了这个层次已经完全不会有阳光的折射进来。 这个地方昼夜难以分辨,寒冷异常,时间的流速都成了一种自我感觉,而棘刺的毒素是她所拥有的技能中冷却时间是最久的,海洋的耕耘者cd只有她的四分之一。 姜穹只好使用过一次棘刺的毒素后开始把它当作计时方式,可以让自己了解到底在这里过去了过去,体感的时间会骗人,尤其是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地方的时,每一秒都会拉得很长,俗称的度日如年也不过如此。 有时候,她会待在海绵的入口,仔细聆听着外界的动静。 那只灯笼鱼成为它陷阱中的第三个猎物,也是最大的一个猎物,前面的两只猎物都靠着蛮力挣脱了,或者是中空的棘刺过于柔软,导致没办法在第一时间接近插-入到猎物体中,拿它束手无策。 一只成年的灯笼鱼体型已经要比一只磷虾大上几十倍也不止,双重毒素的渗入,让这只鱼难以挣脱,它从吸入孢子开始,就步入了磷虾的陷阱当中,一环套着一环,环环相扣,就注定了无法活着逃脱。 这些海蘑菇已经为姜穹所用了,这件事说来话也不是很长,那就简单说一下吧。 当吃下第一口海蘑菇后,晕头转向的姜穹呼呼倒在海绵窝里大睡了一宿,也许是一宿也可能是两宿,年轻就是好,倒头就是睡,反正没有工作用早起,老板也不会连环call,等她睡醒过来,爪子摸了摸自己脑袋,从海水里看着自己倒影还是那副倒霉催的磷虾模样,姜穹就知道自己又活过了一夜。 她没来得及感谢苍天的垂怜,只是谨慎地开始游来游去,泛着灰白色的海绵管道细细长长的,磷虾把四周探查了一遍,最开始游得极为缓慢,触手打头阵,再通过水流的声音辨别附近的动物与植物。 姜穹只能在阿菲亚的脑袋里通过她的声呐系统才能一同“看到”回声定位所形成的画面,单独把她丢下,这些画面都不会那样清晰地出现在磷虾的脑袋当中。 所以这一刻,姜穹仍是在惦念那只可爱的海鳗兽。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在这深海之中,唯一能跟姜穹用正常语言沟通的只有那只叽叽喳喳的海鳗兽,一下子世界都安静了下来,随着漆黑的海水,有一些难以言喻的孤寂涌上心头,这会才会意识到人类确实是一种群居生物。 她探出脑袋,看到的是海绵丛。 不是洗碗洗锅的人造海绵,而是真正生在在海中的海绵。 这些高大的海绵远没有珊瑚虫来得富有攻击性,甚至有一颗海绵长在一个扇贝上,那可是一个好大的扇贝,巨型的扇贝微微张开壳,壳里面的颜色带着金属的光泽感,扇贝肉不是纯白的,而是蒙着一层珍珠的灰白色,感觉光是剔出扇贝肉都能有小十斤,得用双手抱在怀里,这要做成扇贝蒸粉丝可得多大的排场。 柔软的沙石下是蠕虫跟贻贝,蠕虫也是肥嘟嘟的一长条,长得有点像海肠的模样,只是没有它那样的深红颜色,可能跟吃下的沙子颜色有关。 正下方有一颗海胆还在礁石的缝隙里孜孜不倦钻着孔,邻居大多也都是些小鱼小虾,不足为惧,姜穹才真正放下心来。 看着遗迹的那扇高耸的大门,即便水藻已经占领了这片文明,姜穹还是不敢放松戒备,她总觉得这里不会那么简单。 离开阿菲亚的庇护,自己将在某种真正的海洋中独立生活。 确定好安全之后,姜穹唤出了天赋跟技能栏。 物种名:磷虾(尚未进化为魔物) 姓名:姜穹 等级:4(经验条可以忽略) 天赋点:1(升级可获得一点天赋值) 体质:0(可加点) 敏捷:2(可加点) 力量:0(可加点) 精神:0(可加点) 退出 技能栏:海洋的耕耘者lv1(可加点) 沟通lv1(可加点) 未解锁:洞察lv1(可解锁) 变形lv1(不可加点) 蛊惑lv1(不可加点 独立于技能树之外的: 棘刺的毒素:lv2 再生lv1 抗毒性lv1 天赋上,她没有任何犹豫就点了敏捷。 主打一个一路走到黑,况且敏捷没什么不好的,在没有非常有用的攻击前提下,轻巧敏捷就是磷虾天生的优势,打不起,总能逃的起,这种优势在敏捷的加点下变得更加出众,她的爆发力与弹射力都在增加,猝不及防的一刀,总比蓄力半天还落空要好上许多。 “这两个技能怎么点不了……因为我没解锁洞察吗?” 磷虾挠挠头,看到技能树的时候,果然沟通往下的两个技能也出现了名字,但是这次出现的两个技能却是灰色,不能加点,只有跟沟通同级的洞察可以解锁。 姜穹尝试了几次,沟通的下一级的两个技能还是无法唤醒。 这就证明暂时没办法点更好的技能。 三级的时候,姜穹在海鳗兽的嘴里选择了解锁了沟通的技能,这个技能让她拥有了跟阿菲亚沟通的能力。 下一层的技能树也随着沟通的点亮而解开,只是当时兵荒马乱之下,没有来得及研究,沟通往下的两个技能,一个名为‘变形’,一个名为‘蛊惑’,还有跟沟通同层的技能‘洞察’没有解锁。 经过姜穹的仔细分析,她决定选择洞察。 首先是因为沟通下一层的技能不能唤醒,那么可能要求同层的技能必须要点亮才能点亮下一层的技能。 另外一个方面,虽然对于变形跟蛊惑都有一定的好奇,但是洞察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牛,这就足以动摇姜穹得到这个技能的决心。 退一万步说,反正下一级的技能也没办法解锁,选择洞察又有什么不好呢? 洞察点亮后,她的视野中出现了全新的内容,姜穹花了几十秒去适应了一下。 接着洞察这个技能发挥了作用,为她指明了一条路,这条路通往遗迹的深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神说要有光 眼前的遗迹有一道指引光,仿佛整个建筑都被笼罩在其中,这个光不是非常刺眼的,而是一道又一道沿着轮廓勾勒出来的光辉,最亮的光像呼吸灯一样高高的悬在城市的中心,随着呼吸,忽明忽暗,那是同心圆的最中央,也是她吃蘑菇产生幻觉的地方。 这是洞察什么——洞察哪里最容易送命吗? 姜穹颇为无奈叹了一口气,饥饿感让她巴不得再啃一口自己的爪子解解馋,谁不知道遗迹的深处肯定有值得探索的东西,就像一些失落的文明,可能一块砖就足以让自己衣食无忧走上顺利人生,可这前提,自己得是个人,而不是一只磷虾。 对于磷虾来说,财富没有用,文明也没有意义。 但是目光看向这座城市的中心时候,那跃起的光芒还是占据了姜穹大半的向往,那个神秘的女人,到最后一秒,对方想要告诉自己什么呢? 或许,有朝一日自己要去城市的中心找到答案。 除了这些插曲之外,她最惊喜的还是掌握了独立于技能树之外的技能。 首先,棘刺的毒素升到了二级,抗毒性也是先升了一级,那么就证明最开始的推测没有错。 吞噬一样东西,不局限于动物或者植物都可以获得其已掌握的技能,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吞下海蘑菇不是姜穹脑子秀逗了,而是她想整理出每一个技能升级的途径是什么。 当在海洋里只能依赖自身的技能时,那么了解就会成为力量本身,不知道升级途径就会两眼一黑,这种束手就擒的感觉,她并不喜欢。 大女人要成就自己的金手指。 如果自己有纸有笔就好了,把这些发现都写下来,记录起来,以防某一天自己忘记。 可是看看自己的19对附肢,哪一对附肢像是能写字的手? 生活不易,磷虾叹气。 棘刺的毒素升了一级纯属是意外之喜,姜穹推测了一下,估计是因为海蘑菇拥有神经性的毒素,而这个毒素让棘刺上的毒素也随之升级,那就意味着越来越多种类的生物毒素被吞噬的话,或许棘刺上的毒素也会升级。 抗毒性应该是吞了毒蘑菇没有死成,身体的抗毒性上了一个档次。 姜穹当天就不要命的去做了新一轮实验,这次她在蘑菇堆穿梭来回,并没有任何致幻的功效,她似乎免疫了海蘑菇的神经性毒素,这一点令她心情大快。 当晚,姜穹马不停蹄地在海绵的底座中还找到一片空地,这片空地开阔且安全,每一个入口都较为窄小,这表明不会有大型的海洋生物入侵,完美的家园,完美的起点,准备在这里使用海洋的耕耘者。 “挖个坑,埋点土,数个一二三四五~” 她的心情着实不错,哼着家乡的小曲,触手抖了抖,感知了一下水流的变化,大大的眼球滴溜溜的转,吃下海蘑菇的收获有许多,自己升级了,又能够在海绵里找到一片相对安全跟舒适的地方,姜穹打算把这片区域划分成自己的活动范围,一步步向外扩张。 透明的球体随着技能的使用凭空而落下,圆乎乎胖墩墩的小球,海水似乎泛起了涟漪,其中还是拥有自己的生态系统。 姜穹凑近观察着,她一直很喜欢观察一些小东西的生长过程,就像动物园里的幼崽待在保温箱里,所有游客都隔着一道玻璃,仅仅是看到那些憨厚可掬的幼崽正毛茸茸的熟睡,就获得一种满足感,一种生命的神奇感。 生命最开始让她觉得神奇的时候,应该六岁第一次是看到了小鸡出壳。 那是学校布置的任务,他们集体去养鸡场里参观,长得还没有鸡笼高的小萝卜头们挤在养鸡场边上大呼小叫,每个人都可以在参观结束后获得一颗鸡蛋带回家。 那天,老师布置了一个任务,要写一颗鸡蛋的观察日记,但是这也成为了姜穹对生命最开始的印象。 刚出生的鸡蛋很热,握在手中像是水煮蛋一样热乎。 受精的鸡蛋在光下会形成一个小小的胚胎,组织就此开始发育,第二天,心脏开始形成并且跳动,第三天是血管,那些脉络分明的红色血管像植物的根系一样分散在胎盘上,心脏在跳动,跳动的心脏总是代表着一个生命就此的诞生。 心脏很神奇,强健而会搏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工作,从它形成以来,就肩负着推动生命的重要职责。 第五天,从尾芽中分化出翅膀跟腿,大大眼睛已经初有成形,第八天,初生的羽毛已经开始长出来了,覆盖在微小的身体上,等到十六天时,这些羽毛就会丰满,小鸡的胚胎已经完全占据了鸡蛋的空间,接下来就是出生。 一个蛋壳在保温箱里开始颤抖,小小的喙啄开一圈,那些羽毛还没有长齐,湿漉漉的羽毛中是站不稳的鸡仔,面对一个蛋壳就要使出浑身的力气,脱壳而出后,没有几天就会长得圆鼓鼓,肥嘟嘟,蓬松羽毛让它们透出一股太阳的香气。 那时候全班的同学都没有几个能够成功孵化出鸡仔,姜穹是为数不多的幸运儿,她非常顺利见到了,并且见证了这一切。 她还记得那只刚出壳的小鸡抬不起脖子,紧紧闭着双眼,还不会走路,骨骼跟眼球的形状让它并没有那么可爱,就这样一只丑小鸡爬着出来,跌跌撞撞的挣脱了蛋壳的束缚,呼吸了第一口空气。 姜穹把它放到了手心当中,孩子的手里是那样的小,那只鸡仔几乎占了大半掌心。 这一刻,初生的鸡仔在她的手上竭力呼吸,翅膀在扇动,小小的心脏扑通扑通的,那种感觉无法形容。 姜穹的眼睛发亮,她无比确信自己热爱着这些生命的诞生,喜欢看着他们诞生的过程。 按照原来的计划,姜穹只是想在透明的球中养些小磷虾,打打牙祭,结果透明的球中长出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透明的球体当中出现了海水与泥土,腐烂的海藻覆盖在泥土之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水里似乎蔓延出孢子的颗粒,孢子吸收了必要的养分跟水分,沿着孢子的方向进行延伸,球体下方几乎都形成绒毛一样的菌丝,这种菌丝看起来是白色的,毛绒绒的非常可爱。 这是一级菌丝,蘑菇最早的发育姿态。 一级菌丝没有形成实体的能力,它会继续在适宜的条件下成长,姜穹看到菌丝形成的菌地时就已经猜测出这是什么东西了。 海蘑菇,这是小磷虾搜遍大脑能够想到的唯一答案。 为什么是蘑菇而不是磷虾呢? 这个问题很快就会有答案。 等到了下个海洋的耕耘者冷却时间好了之后,姜穹进行了下次的播种。 透明的球中依然长出海蘑菇的菌丝,第一个球体中的蘑菇已经发育成了三级菌丝,三级菌丝就可以长出实体,在腐烂的藻叶上,菌盖跟菌柄组成了海蘑菇的形状,这个时候的菌褶还没有变色,等到完全长成,海蘑菇就会变成姜穹见过的模样。 那些紫色的,拥有着_致_幻功效的神奇蘑菇从第一个球中培育成熟。 也许,海洋的耕耘者所播种的东西也是遵循着一个规则的。 姜穹在探索的过程里发现了这件事,她的所有技能都有着一套自己的规则,只是未知的规则导致所有的事情是需要实践去验证的,就像这次意外种出的海蘑菇,她尝试联系种出磷虾跟海蘑菇这两件事之间的关联,后来就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最后吃下的东西,就会成为自己种出来的东西。 比起俗话里的种瓜得瓜,她更类似于一个吃瓜得瓜的模式。 吃磷虾就种磷虾,吃蘑菇就种蘑菇。 自己收获了两份海蘑菇礼包,跟这一份规则的总结。 姜穹正弓成一个虾米完全体,利用尾巴的弹射推进水流,将海蘑菇推到了海绵之外,准确说是连球带蘑菇。 那些小小的蘑菇是最好的防御手段,就像修-真小说中,常常有着世外高人会在自己的门外布下天罗地网,让别人无法轻易踏入自己真正的洞天福地。姜穹也要这么做,只是别的人是仙风道骨布下阵法,自己是屎壳郎推蘑菇,把拥有-致-幻作用的蘑菇种植在自己“基地”门口。 没错,这株海绵所在的区域彻底被磷虾视作了自己的基地。 保护好自己的第一个基地,听起来似乎义不容辞。 成熟的蘑菇可以通过收获移植到真正的海洋当中,当她把透明的球体推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接下来就是去联想收获这一件事,她就会获得一片蘑菇凭空长在这里。 这种联想能力从一开始还需要去酝酿,现在已经得心应手到不需要花费太多的精力去思考这么一个想法。 这就好比神说有光,那么就有光了。 磷虾说收获,那些蘑菇就一个个蹦到该去的位置,转瞬间生根发芽,好像从最开始它们就应该长在这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蘑菇成精 球体里的空间那么小,其中蘑菇隔着透明的球体去看可能不到三四毫米,就一个个精致小巧的微缩模型一样,好像连磷虾的爪子就能一把捧起,一旦脱离球体的束缚,好像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大片大片的菌地长出的蘑菇都是意想不到的健壮,紫色的伞柄,健硕的菌根,比起石柱后小小的几颗蘑菇,姜穹第一次种出来的蘑菇就足够惊人了。 毕竟这蘑菇可有四只磷虾那么高,她需要抬头仰望,才能发觉自己待在菌褶的底部。 可是在球体里的蘑菇看起来并没有这么宏伟。 “……假如我当初把那窝磷虾养出来,也会变成巨人虾吗?” 姜穹一边感慨着,一边后怕。 她十分畏惧自己要面对巨人磷虾的压迫感。 按照海绵的东西南北四个角布置,姜穹滚着她的小球,将成熟的海蘑菇都移植到了海绵的附近,这些高耸的蘑菇保护着海绵,几个呼吸间,紫色的海蘑菇好像隐形了。 没有磷光的照耀,海水阴沉沉的,深渊层的海水成了海蘑菇最好的隐身衣。 顺着海水流动的紫色的孢子具有极大的杀伤性,很少有鱼群能够安然无恙进入这株海绵当中,磷虾附近邻居都因为这些海蘑菇的存在开始莫名其妙消失。 这种安稳日子就过了一天后,某只小磷虾就意识到不对劲。 这地方……不对劲! 一开始姜穹打算的只是利用海蘑菇当作陷阱去对付一些不小心路过的危险鱼群,想让自己的栖身之所变得更为安全,只要那些喜欢吃磷虾的海洋生物不来打扰就好,或者不长眼的鱼群可以中毒后再痴呆般的出现在家门口,给姜穹一个可乘之机,把它们一举拿下。 可是她待在海绵的入口,聆听了半天的动静,结果是没有一只鱼会不长眼一样经过这片海域。 “难不成在海里还能空军?” 所谓的空军就是指钓半天鱼也钓不上来一只,一条鱼都等不来的小磷虾,待在海绵的管道里也拥有到了空军待遇。 纳闷,费解。 姜穹所在的海绵附近变成一片无鱼之地,原本在她的海绵周围还有不少海参活动的踪迹,那些没有鳞片身体柔软的潜鱼也会生活在海参的身体中。 现在是在礁石中夏眠的海参在一夜之间融化成了一滩水,含有自溶酶的海参天生对于周围的环境异常敏感,环境不适宜的时候,海参体壁就会变形,自溶酶发生反应,溶解成胶体。 身处在海参体内的潜鱼也随之不翼而飞,之前还在啃着大片藻叶的海胆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只留下了中空的壳,松软的海土当中的棘皮动物同样消失得一干二净。 海绵的礁石上还有一块块胶质,那都可以视作海参存在过的痕迹。 可是它们都不见了。 自己身下的海绵也产生了异常,原本海绵的鞭毛也在海水中一刻不停地摆动,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力的摆动变得无力起来,仿佛生命力都在锐减,这一切的变化都让姜穹感到了困惑。 这跟她预想的情况截然不同。 她要找到原因。 当打开技能树的时候,她意外的发现自己的抗毒性由原本的一级变成了二级。 那么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又有迹可循了。 那些被姜穹亲手种出来的蘑菇,比石柱下矮小的蘑菇天生就大了几倍。 不知不觉中,这些蘑菇扎根在海绵的四周还在长大,一转眼就是全新的样貌,它们还在长大。 那些蘑菇才像真正的海绵,不断吸取着水分填满空隙,抓着每一个机会都在生长,这种疯长就好比在地上丢了一把神奇的豌豆,第二天冒出来可以通向巨人国的藤蔓。 小磷虾游着走出了海绵,只是刚刚离开海绵的滤室,接触到冰凉凉的海水,发光器的磷光照亮下的孢子就俨然形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屏障,这些孢子的数量着实惊人,它们严严密密的形成了“墙”。 墙后是姜穹所建立的第一个海绵基地,现在这个基地已经被紫色的孢子包围了。 包围下的海绵……也就这么眼睁睁消失在了姜穹的眼中。 没错,是消失。 海蘑菇似乎一同遮掩了那片地区的存在,这里再也看不到什么海绵,也看不到蘑菇,它们一同消失在茫茫的海水当中,漆黑的海水中这里空无一物,只有当姜穹硬闯了过去,用身体越过了孢子所形成的屏障,她才找到被蘑菇藏起来的海绵。 “还真成隐形衣了。” 不知道这是什么变故,还是俗话说的最好,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姜穹最开始打算在基地面前设置的天罗地网,这一下子从能看见的天罗地网,变成了看不见的天罗地网。 海蘑菇隐匿行踪的效果一绝,就好像哈利波特中的隐形斗篷,在一个瞬息之间让覆盖在其后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没有鱼群会来光顾姜穹的海绵基地。 因为所有鱼都看不到这里还存在着一个海绵。 原本在角落中默默无闻的海蘑菇衍化出了更加了不起的技能,它们的毒素更毒,它们的隐蔽能力更强。 自己亲手种下的蘑菇似乎变成了一个比自己想象中强上许多的物种。 姜穹目前就站在就近一颗海蘑菇身边,这颗海蘑菇也是长得最好的。 她记得自己昨天也来过,那时的蘑菇不过三四个磷虾身长,如今她再次仰头,已经距离蘑菇伞面下的菌褶有了一段距,这是三四个磷虾的身长吗? 不,大概已经变成了几百个磷虾叠叠乐,它孜孜不倦地生长,贪婪地吸收着周围所有的养分,鱼的尸骨累积成山形成了蘑菇最新的底座,那些白色的菌丝还握住一根支鳍骨玩得开心。 而姜穹真想给蘑菇磕一个,求求它别长了。 在这个深海里的时间久了,是个人都会多出自言自语的毛病,人类是群居的生物,无法长时间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下待着,语言成了姜穹用于排解心情的唯一方式。 就像姜穹会闲得无聊跟海绵对话一样,她现在摸着巨大的蘑菇,也在用着商量的口吻说了起来。 “跟你打个商量,咱们别长了,行不?” “你长这么大,这方圆百里地的鱼不得都给你毒死啊,咱们建立一下可持续发展,别逮着一个地方薅。” 洞察这个技能在悄悄发挥着自己的作用,这让小磷虾在絮絮叨叨之后,慢上一拍,看到了蘑菇的身上也有一个光点,这束光点微弱,在蘑菇的体内跃动。 当姜穹想要进一步靠近时候,那束光立马又变得极为微弱,气若悬丝一样,奄奄一息,如果不是一直盯着看的话,估计会很快忽略这点光芒。 这光到底代表着什么,其实姜穹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洞察这个词,顾名思义就是看到其本质。 那么,一颗蘑菇的本质是这颗跃动的光点吗? 姜穹已经游到了光点的旁边,那一下下闪烁的光点牵动着她的心绪……莫名的让她想到自己曾经孵化出的小鸡,胚胎中形成的心脏就是这样,自从蛋壳中长出了心脏,这颗胚胎就有了生命的节奏,开始不停歇地搏动,给身体每一个地方供输生命。 “你在听我说话吗?” 鬼使神差下,姜穹冒出了这一句问题。 没有任何回答,没有任何声音。 但是她分明看到了蘑菇的光点变成细丝状,洞察之下,所有的事情都没有逃脱磷虾的眼睛。 她的复眼中呈现出很多个景象,那些细丝状的光点附着在菌丝当中延伸了出来,正不怀好意的在悄悄钻入海底淤泥之中,看似柔软的菌丝在土下不停地蔓延分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菌丝群,紫色的孢子弥散在四周,菌丝分裂的速度无比之快,眨眼的功夫,地下形成了错综复杂的“迷宫”。 而迷宫的出口正指向磷虾的身下。 ”砰!” 说时迟那时快,沙石飞扬,一束菌丝从潜藏的土中伸出,直直冲向了小磷虾,姜穹堪堪闪躲开,破土而出的菌丝在下一刻高昂地竖起来,像一条昂首的蛇,吐着信子,步步紧逼自己的猎物。 “……蘑菇成精了?” 姜穹的想法还来不及发散,下一轮的攻击就已经开始了。 那些菌丝延伸出的长度惊人,藏匿在这片海域的每个角落当中,它还在持续生长,阴沉沉的海水混淆了视线,海底之下的每个地方都成了它的突然袭击的场所。 磷虾动了,她的身影在这菌丝袭击的这一瞬化成了虚影,海水的阻力对于现在她来说形同虚设,上一刻还停留在原地的磷虾,下一秒已经出现了一米开外,然而菌丝并没有放弃追捕,它们摇摆了两下调整方向,似乎正在寻觅磷虾的身影。 菌丝到底是根据什么追踪的? 姜穹的心底开始升起了疑惑。 大量的孢子随着蘑菇的吐出,沾在菌丝上,菌丝最表面形成了一层黏液,牢牢把紫色的孢子吸附在其中,那些白色的菌丝开始变得隐形了起来,几乎是透明的,这个进化的过程只花了不到一分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蘑菇虾滑 一分钟后,找到目标,隐形的菌丝再次发动攻击。 姜穹如果没有洞察的技能,这些隐形的菌丝一定会成为最致命的东西,没有人不会害怕无处不在的东西,但是姜穹不一样,她的洞察是另外的一双眼睛,看到的不止外在东西的轮廓,而是它的本质。 那些丝状的光泄露了菌丝的踪迹,即便如此,猛烈攻击下的菌丝仍然让磷虾疲于逃脱。 “这什么玩意儿,我的天啊。” 那些菌丝就像全自动攻一样全方位朝着磷虾所在火力镇压,虽然速度欠缺了一点,但是不知疲倦,看似柔软的菌丝凝聚在一起充满着韧性,每一次的刺穿都有力道能粉碎礁石,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刻的懈怠,这样的菌丝会不会就此贯穿了姜穹身体。 可是躲藏也注定没办法持续太久,姜穹的尾巴已经绷成了一弯月,肌肉收缩成一团,在弹射时可以最大限度延长距离,她现在全神贯注,注视着那些光丝每一轮的运转,再也不敢对眼前的东西放松一瞬警惕。 真正命悬在一线的逃杀,是姜穹有前所未有的体验。 下一秒,白色菌丝迅猛地刺穿了磷虾最新的落脚点,在躲闪的同时,一道光出现在磷虾的眼球后,姜穹意识不妙的时候已经迟了,末端的尾节被针一样的菌丝刺穿了,菌丝贯穿了尾节又企图钻入了砂石中,那一瞬拉扯出的疼痛让她精神有点涣散的错觉。 菌丝在战斗的过程里变聪明了,它刺穿的地方不在磷虾本来的地方,而是途中分散成四簇,它的攻击变得分散,但是只要有一根能够刺穿磷虾,就会限制到她的行动。 菌丝在攻击中成长,反观姜穹,越来越快的躲避,消耗了自身绝大数的精力,让磷虾行动本身陷入了一个惯性循环,姜穹躲闪的时候,无法分神思考太多,当尾巴拉扯出巨大的疼痛时,她哀嚎出声,眼睁睁看着菌丝将要把自己拖拽进海底。 绝对不能被拖入海底的淤泥当中,姜穹清楚的知晓这下面是密密麻麻的菌丝形成的迷宫,一旦把自己拖进去那绝对没有挣脱的机会。 她在用蛮力往上冲刺,菌丝往下拖拽,直到两股力道持续抗衡,菌丝硬生生掰开了尾巴,带走了一部分磷虾的血肉。 断尾求生,姜穹痛到撕心裂肺。 “棘刺的毒素。” 随着技能的唤出,磷虾的身上长出了一块块的紫色的硬壳,这些小的壳形成灵活的甲胄,紫色的硬壳包裹住磷虾的后背,方才丢失的血肉上也隐隐长出了一层硬壳,中空的棘刺跟毒囊也在逐渐形成,姜穹的完全态就是这样,像一只发育畸形的海胆。 说实话,姜穹并不想这么快拿出自己的底牌。 棘刺的毒素是她目前唯一有效的进攻手段,而且具有时效性,一旦十五分钟过去,那么她就会彻底变成一只逃跑的磷虾,而面前无穷无尽的菌丝,这身毒素似乎也没有用武之地,但是尾巴已经受伤了,硬壳可以保护自己的尾巴,不让再次被贯穿受伤。 十五分钟内,她必须解决战斗。 砰砰。 张牙舞爪般的尖刺并没有吓退菌丝的袭击,它们似乎尝到了分散攻击的甜头,于是开始有计划性分散了攻击。 一簇又一簇的菌丝像锐利的弓箭整齐开弓发射,它的准头异常,仿佛有一双眼黏在了姜穹的身上,每一次的闪躲都被洞察到了,但是硬壳起了作用,分散开来的菌丝没有那么尖锐,它没有第一时间破开这身硬壳的防护,几次三番都已经射中,却被硬壳隔开,导致磷虾有了逃脱的机会。 菌丝,又一次停下来了攻势。 这是姜穹第三次看到了这种场景。 菌丝停下攻势进行思考的每一次都会发生行为的变化,第一次时是变成透明,第二次是分散攻击,而这次它短暂的停止,好像酝酿出了新的计划,姜穹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停下——它们为什么要停下? 如果菌丝本身有意识的话,它们完全可以在进攻的时候进行思考,那么为什么要停下? 当姜穹寻找答案的同时,菌丝也结束了自己的停顿,它们聚集成簇,向内旋转着,影响着海流的方向,形成了凝成一根巨大的长鞭,如同打人柳的树枝,朝着姜穹所在的位置不断穿刺鞭打,那些卷起的礁石应声而碎,破碎成无数的碎块,扰乱了磷虾的视线,从泥沙中卷起的浪涛变成富有吸力的漩涡。 水流的走向总是影响着微小的海洋生物,尤其像是一只磷虾,姜穹的身体因为硬壳而加重,但是这种重量明显不够面对漩涡的吸力,她迅速朝着一边弹射了过去,聚拢尖刺下意识与菌丝进行了对抗,与菌丝弹射开。 那些受到阻拦的菌丝又躲回了淤泥中,下一刻,海底淤泥探出来的是无数根白色的菌丝扭动成条。 它想制造漩涡! 姜穹看着眼前慢慢从小的涡流变大,那些摇摆的菌丝像极了珊瑚使用过的招数,同样的招数,好磷虾不会上第二次当,她按照就近原则,迅速钻进了就近的海绵中进行躲避。 那些有着钙化底座的海绵并没有那样脆弱,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变化,姜穹知道躲不了太久,那边菌丝似乎正在飞速地往海绵中蔓延开来。 躲避,逃跑,追赶。 菌丝的细长跟疯狂的生长决定了它的无孔不入,这些蘑菇比想象中要可怕许多,外面的水流变得湍急,好在海绵中的过滤系统能够延缓水势,磷虾也开始在躲闪中时不时中招,外界吸力仿佛要把磷虾卷起来撕碎,追寻进海绵中的菌丝偶尔也会拦住磷虾的退路,偶尔就要放弃自己的一部分-身体,像是游肢,中空的棘刺断裂了不少,顺着海水流淌出去。 还有最后五分钟。 磷虾正在奔波在逃命的路上,但是她一直在盯着,眼球没有一刻清闲下来,要顺着追踪自己的菌丝继续勘察,抽丝剥缕般找到一切的源头。 盯着那些丝状的光芒蔓延到何处,真实的目的在找另一双眼睛。 这些菌丝,一定在听从什么东西的命令。 磷虾跃出了海绵的通道,而身下的海绵旋即也破碎在菌丝的禁锢中,它被整个拖进柔软的沙子当中,海底的淤泥成了消化这些养分的地方,姜穹毫不怀疑,它们会把海绵吃干抹净,菌丝跟磷虾又陷入了一段时间的僵持。 第四次,菌丝暂缓了激进的攻击,正在思考。 看着眼前停止攻势的菌丝,蔓延的丝状光芒几乎连着了整个海绵区域的海底的地下,那些光芒一闪一闪的,但是它们的走向是一致的,那些菌丝是从海底的淤泥中蔓延伸长出来,但是操控它们的到底是谁? 光…那些光,光的源头是哪里? 磷虾开始奔跑了,她第一次迸发出如此的爆发力,用了最快的敏捷跑最远的距离,虾子的身影已经成了残影,甚至没有形成什么样的水花,身上的那些棘刺还有最后三分钟就要消融。 没有时间了。 最后一分钟。 洞察所形成的光芒铺成了一条追寻的路,而在路的一端是磷虾,另一头的话……一颗藏在海胆壳下的光芒,正在跃动。 姜穹几个爪子一起上阵,费劲挪开了中空的海胆壳,那一层层腐烂的藻类下,钙化的礁石缝隙中,下面藏着一颗小小的海蘑菇,白菌丝还在生长,毛茸茸的菌丝把这颗海蘑菇整个包裹住,就像蚕茧一样。 这颗蘑菇很小,一只只细细的小手从茧中探出来,勾着不同的菌丝正在摆动,它浑身都是荧光一样的蓝色。 “找到你了。” 姜穹这一刻无比畅快,想要放声笑出来,战斗上头的感觉,同时让她有种气喘吁吁的错觉。 她赌对了,千钧一发之际,把眼前这个真正操纵着菌丝的蘑菇给找了出来,浑身的疼痛都在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拥有感光系统的棘刺像花蕾一样绽放,它的毒囊正在将大量毒素刺入茧中,在彻底贯穿小小蘑菇的身体时,姜穹听到了一句非常清脆的国骂,掷地有声。 “我艹,老娘藏这么好,你怎么发现的?” 这一声辱骂并没有改变什么当下的状况,甚至都没有能够让磷虾放缓一秒的攻势。 棘刺已经穿透了蓝色的蘑菇,毒素一点点灌入到其中,已经成为魔物的海蘑菇脑子里顿时像短路了,那些白色的菌丝大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亡,蓝色海蘑菇看到了磷虾正在消退浑身的棘刺,硬壳下的身体千疮百孔,她也跟着踉跄了起来。 所有的海蘑菇顷刻间都变得摇摇欲坠,伞面似乎有振动,从根系开始的地方摇晃不已,沙石飞扬,无数的光点都在这一刻闪烁呼应了起来,本来海绵的四角都被姜穹种满了蘑菇,这一刻,所有的蘑菇在这颗蓝色的蘑菇受创后,都受到了巨大的影响了,纷纷扬扬的孢子扬起,如同灰尘在阳光下。 下一瞬,巨大的蘑菇坍塌了下来,原本在海蘑菇遮掩下的海域也逐渐显现出了原形,藏在孢子夹击的所有幸存的鱼类终于有机会可以喘一口气。 1,2,3。 一蘑一虾,双双倒下。 其实蘑菇虾滑也不错的对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机械虾 海洋的修复能力一贯很好,磷虾大战蘑菇,这跟孙悟空大闹东海龙宫还是有区别的,没有人要拔了定海神针,除了磷虾一怒拔蘑菇之外,这些小打小闹翻不出什么风浪,这会海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一只机械虾路过了这里,横着走。 没有搞得懂它今天为什么要横着走,可能是心情缘故,机械虾迈着轻快的步伐,偏偏孤身要出现在一片狼藉的海底之上爬来爬去,它大大的眼珠子动来动去,谨慎看着空旷旷的四周,也许是想物色一些海葵及软珊瑚。 只是没有得偿所愿。 它的背部有一凸起杯状物就像一只骆驼,头部非常灵活,可以转来转去,那一双闪亮而巨大的眼睛看起来炯炯有神,但是它天生是一种极为神经质且胆小的海洋生物,对于一切危险都有着高度的警惕。 说白了,什么风吹草动都能要了机械虾的半条命。 现在,不远处的地方正有着一块海绵的碎片卡在海底松软的地下,而它的身边还有一具磷虾的尸体,可惜磷虾只有三分之二的身体,绝大多数的附肢都飘散到了附近海水当中,这些附肢成了大自然的馈赠,正被一些沙子中的蠕虫分食。 机械虾嗅到了食物的气味,它身上的红色和白色的条纹相互交错,以横着跑的姿势快速地在向着磷虾的尸体奔去,滑稽到像一只海底小丑,它大大的鳌肢已经忍不住挥舞。 正当机械虾准备鳌肢决定将这个猎物一分两半的时候,那只本应该死透的磷虾猛地从地上窜了起来,鲤鱼打挺一样,窜出来的动静把本就神经过头的机械虾吓到反方向逃跑,它一边跑,一边用筋肉收缩弹跳,这一套反向逃跑动作可以说比起捕捉食物要快上数倍。 很快,它藏到了角落里,偷偷窥视,爪子上钳着一块海绵的碎片,遮挡住自己的眼睛,机械虾紧盯着远处死而复生的“尸体”。 那具磷虾尸体用残缺不全的爪子搓了一把眼球,然后放声大喊。 “我还活着?万岁!” 机械虾就知道,它今天真的撞鬼了,绝不是它大惊小怪。 “你怎么还没死?” 听到磷虾紧接着的这句话,机械虾呆滞的眼球里闪过一丝恐慌的光芒,它开始落荒而逃,朝着不知道什么方向跌跌撞撞爬走。 吓死了,吓死了。 可惜,机械虾的小插曲注定沦为了它自己一个人知道的故事,死而复生的姜穹正愁眉苦脸看着身边的另一个小东西——变异的蓝色海蘑菇。 半个小时前,那些白色菌丝还像蚕茧一样包裹着蓝色的蘑菇,后来菌丝随着蘑菇的重创也消退了,现在只有一颗连根带土都被从海里拔出来的海蘑菇,但是蘑菇仍然有着一点光芒跃动在心口。 那东西竟然还没死。 没死的话,要不要先吃了呢? 小磷虾花了一段时间思考这个问题,这是个非常完美的选择,吃掉一个看起来足够强大并且临死前非常不礼貌的一个蘑菇,怎么想都是个近乎于满分的决定,唯一影响姜穹吃不吃这蘑菇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因为她非常不礼貌的说了话。 这证明这只蘑菇,已经到了会说话会沟通的程度,这是除了阿菲亚之外,她在整个海洋当中遇到的第二个会说话的小东西。 一旦进入了选择题,姜穹还是惯例会犹豫。 回头看了看,看着自己原本已经搭建很健全的海绵基地也因为菌丝的破坏变得乱七八糟,一切都要重头再来,太多的事情就没办法让磷虾进入能够很快决定的阶段。 所以她决定放一放。 不如找个地方先把蘑菇关起来吧。 作为深海中最恐怖的蘑菇——幽灵菇,她应该有生以来都没有享受过被囚禁的待遇,况且囚禁的地点是海绵的底座,囚禁的牢房是一个透明的球体。 透明的球体——这是使用海洋耕耘者遗留下来的产物,透明的球体没有随着蘑菇的移植而消失,它们空空荡荡在存在在原地,一开始姜穹也研究能不能拿它做些什么,丢了也太可惜了,后来发现可以把原本种出来的东西再种回去,就好像一个花盆,能够把这些蘑菇原封不动般种回球体。 球体的空间跟外界完全是不一样的,无论多大的东西,种回去也成了微观景物。 就像这株沉睡的蓝色蘑菇,她在昏睡中被姜穹送到了曾经孕育过她的球体当中,从球体看起来,这颗小蘑菇变得更小,只是有一点点蓝色的幽光,长在绿色的苔藓上。 “会不会从里面跑出来?” 小磷虾敲了敲球体,确定了一下坚硬程度。 敲击球体的震动惊醒了身处球体中的幽灵菇。 “…什么鬼动静!” “火山爆发吗?!” 幽灵菇顾不上脑袋的头疼欲裂,先是被四周的敲击给震到吓醒,她也立马弹射了起来,这么大的动作,身下透明的球体却纹丝不动。 一颗没有根系的蘑菇,原地蹦了三蹦。 从表面看起来没有眼睛,没有嘴巴,分不清它的眼睛跟脑袋到底在哪里,这些声音都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这颗蘑菇跟外面的海蘑菇还是有区别的,它的菌盖呈锥形,边缘内翻,菌盖边缘有条纹并向内卷,可爱到像是只有童话故事里会出现的小蘑菇一样,靛蓝色的菌盖,上面再稍微带着一点点绿,长着小小的纤维痕迹,伴生着白色的小绒毛。 通体都是蓝莹莹的颜色,覆盖微弱的蓝色荧光,菌褶的部分是粉红色的,边缘能够看到紫色孢子的残留,看起来也很漂亮,如果不说她的恶劣行径,这只蘑菇长得真的很萌。 很萌的幽灵菇,别名又叫天空的火焰,这种由海蘑菇进化出的魔物,天生就拥有操纵菌丝的能力,藏在角落里会操纵菌丝的大军的幽灵菇,实则本体并不拥有太强的自保能力,这就导致她永远会把自己的本体保证在最安全的地方。 例如,那个废弃的海胆壳下。 幽灵菇花了几分钟意识到了自己在哪里,紧接着她又看到了自己想杀又没杀掉的磷虾正在球体外头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 不爽,超级不爽。 幽灵菇的情绪就像火药桶,小小年纪的她还来不及培养出稳定的情绪,这会立马就跳脚。 尤其那双大大的磷虾眼睛,似乎对她充满着“鄙夷”。 天知道她怎么能在磷虾的眼球中看出情绪的变化。 幽灵菇气到跳了起来,一边跳一边喊:“看什么看!我要把你眼球拔掉!把你吃干净!” 磷虾冷笑了一下,“你知道我会吃蘑菇的吧?” 幽灵菇一下子警觉了起来,她想起来,她想起来被吃掉的海蘑菇,那些自己的族人被眼前的小磷虾分食,忽然间整个菌盖都收缩了,好像紧张兮兮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啊!” 那只龇牙咧嘴的小蘑菇也不知道叽里咕噜说什么胡话,姜穹立马用尾巴抽了一把透明球体。 只见那个任由幽灵菇蹦跳都不见移动的球体突然间就移动了起来,咕噜咕噜转了几个圈,飞驰起来像是头文字d,海上的一颗扇贝壳绊倒了飞驰的圆球,于是它又猛地飞了一段距离。 砰砰,砰。 透明球体表示一切ok,而幽灵菇看起来就没那么ok了。 幽灵菇上撞下跌,眼冒金星,孢子直飞。 这个过程折腾了三次,磷虾玩了一把踢球的快乐。 “你服了吗?” “我…我要,杀……呕……” 幽灵菇杀这个字还没咬出音呢,头晕目眩的感觉就让她直接吐了出来,从自己的菌褶中吐了一大团菌丝。 黏糊糊,湿漉漉的白色菌丝粘稠物。 “呕——” 幽灵菇吐完了之后,迅速从菌柄上伸出了三对白色的小手,搓了一把脑袋,这些小手姜穹曾经见过,当初操纵菌丝就是由这一双双小手勾着菌丝的末端,进行控制的。 小手长在菌柄的侧面,平时并不会显现出来,只有这个时候才舍得拿出来,扒拉扒拉自己的菌丝,把吐出来的东西又塞进了菌褶之下,那里好像有一张嘴,一口一口就把菌丝吃完了。 姜穹目瞪口呆,完全想不出来幽灵菇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你吐的也要吃回去吗?” 姜穹这么问着,小小的幽灵菇顿时更生气了,蓝色的伞面上出现了可疑的红色,像是气坏了憋出来的红晕。 “你管我-干什么!我就要吃!” “你饿了?” 诡异停顿了一秒钟后,幽灵菇大喊大叫,“我不饿!” “那好吧,你在这里安静点,我得搭家了。” 磷虾背过身,朝着一株海绵游了过去,她现在确实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看着姜穹毫不留情的离开,而自己还在这座透明的牢房里。 随着熟悉的磷虾背影逐渐远离,周围的风吹草动都刺-激着孤立无援的幽灵菇,她尝试呼唤了同伴,却没有任何的回应,这颗球的禁锢能力比自己想象中要厉害许多,内部的空间屏蔽了魔力的输出,它与外界并不相通,那么就证明这层薄若蝉翼的球体本身可以超越时间与空间的范畴。 最起码也是禁咒的级别。 这个级别足以囚禁这个世上绝大多数的魔物,这也是幽灵菇最为提心吊胆的事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藻球 “喂!” 幽灵菇难以置信姜穹真的准备把自己孤零零放在海里,这四周虽然相对安全,但是任何一只海洋生物都要比幽灵菇的个头大上许多,她尝试了几次操控菌丝都无果,菌丝无法在这个球体中大量繁殖,甚至她都没办法去尝试离开这个球体的监狱。 因为留给她的魔力真的很有限。 她老早就看到了海绵后头鬼鬼祟祟的机械虾。 那个傻不愣登的玩意儿偷偷看了它们很久,虽然幽灵菇瞧不上这种低级的海洋动物,可是这种瞧不上一定是建立在自己拥有操控菌丝的时候,本体的幽灵菇实在太脆弱了,菌丝发挥不了作用,那么她就几乎没有了自保的能力。 可是她,绝对不会向磷虾认输的。 幽灵菇憋了一口气,背过身,她绝对不会求饶。 过了十分钟,机械虾发现那具的磷虾尸体离开了前方,它也准备回巢,正要迈开第一步的时候。 幽灵菇敏锐的观察到机械虾的一举一动,看到它朝着自己的方向准备走过来,她立马哀嚎:“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把我带上吧!” 现状就是,磷虾推着泫然欲泣的幽灵菇球,一起回到他们的海绵基地里。 这次战斗之后,姜穹的损失惨重,她的头部,胸腔跟腹部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最严重的还是尾巴,几乎可以说是没了,褪去海胆外壳的保护后,她就像一只被人咬了一口的虾子,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甲壳。 推着一只手脚健全还能哭会闹的幽灵菇建造基地,有种真正身残志坚的瘸子给健康人建房子的既视感一样。 好在瘸子还能长腿。 再生这个技能再次立大功,姜穹的四对的附肢正在恢复,长出新的附肢需要一定时间,但是新生的附肢就像婴儿的手脚,跟原装的相比小了不少,姜穹的脑袋也变得更尖了,唯一的原因就是菌丝差点把她脑子都给拽了出来。 真是恐怖。 其次,是海绵基地彻底毁灭在一场蘑菇灾难当中,虽然只有那么几株被彻底毁去,不过这件事,还是有很好的解决方案的。 吃海绵,种海绵。 在幽灵菇大惊小怪的尖叫声中,姜穹开始当着囚徒的面吃起了海绵。 即便知道海洋里的海绵是动物,不是人造的洗碗工具,但是它的外观确实看起来不太能下嘴。 酝酿了半天,磷虾还是拖着残缺的身子下了嘴。 那些几乎找不到地方下嘴的海绵难逃磷虾的魔口。 每个海绵个体均是小管状,出水口周围有骨针包围,中央腔宽阔,缓慢的生长速度造就了其纤维结构更为坚韧,姜穹啊呜啊呜嚼着坚韧的海绵框架,冒着会被冠上异食癖的风险吃下了一小株海绵。 这些全身布满小孔的家伙,只有里面才长着许多鞭毛跟一个环状物,这里还能稍微啃一啃,海绵因其内部大量的胶原质,极易腐烂,也勉为其难能吃一下。 嚼不动就硬嚼,反正也没办法。 对于海绵这种动物,磷虾的品尝心得是:难吃,真的是异食癖才会干的事情。 吃海绵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异食癖,单纯是因为与其费劲巴拉找几个大小匀称的海绵长成合适的基地,那不如亲自种下海绵拼凑出最适宜的居住场所。 吃了一肚子海绵后,姜穹使用出海洋的耕耘者。 如今那些透明球中,出现了新的海绵碎片,它们不像海胆的幼虫或者是磷虾一样,要从卵子开始孵化,而是出现了极为像母体的细胞团,然后落在水中,自行分泌一层保护膜,成分类似于海绵丝,保护内部的芽球细胞。 透明的球体可以让整个生长过程都落入磷虾的眼底。 过了一会的功夫,球体里那肉红色的小芽球上就分泌一层针状的骨针,使这些芽球具有很强的抵抗恶劣环境的能力,一个芽球的诞生后,是许多的芽球接二连三的出现,随着球体中的时间推移,发展到了最适宜的温度,随后脱落到底部发育成新海绵。 小小的海绵,也像一个个精致到极点的微观模型,这些海绵当中某些长得尤为漂亮,骨针往往连接形成立体格架,其中的小骨针呈六射星状。如果真要去形容……它像一个立体的玻璃瓶,网状柱形身体,实在该惊叹大自然的神奇。 直到海洋的耕耘者收获出大大小小一堆海绵时候,姜穹才知道自己的辛苦都是有回报的,她窜进海绵的缝隙当中,那些松软的胶质形成她最喜欢的柔软床铺,巡视一下自己的新基地,满足的感觉油然而生。 海绵的特有的结构海洋生物提供了完美的躲藏、产卵和生存的环境,它们就像珊瑚一样开辟着自己的栖息地,在一定程度上,海绵就像海床上的城市,无论生长在何处,总是会吸引来其它的海洋生物纷纷入驻。 只是这些海绵是姜穹亲自种下的,所以不接待外客。 自己亲手养出来的海绵确实跟野生的是不一样的,虽然没有到幽灵菇那种可以进行沟通的地步,具体意识是怎么产生的,姜穹仍然没有摸到原因,同样是种出来的东西,幽灵菇能喊能叫,而海绵无事发生,它的鞭毛还是懒洋洋摆动着,但是这些养出来的海绵每一处地方都很让磷虾满意。 这几株海绵都被姜穹移植到合适的地方,每个距离都挨得很近,大小适宜,那些摆动的鞭毛都在洞察下可以看到微弱的光丝,根据光丝摆动的幅度不同,让她能够在另一片的海绵上感知到别的海绵所在的区域是否有了别的鱼类入侵。 磷虾挑选了最大的一个海绵用它的中央腔当成试验田区域。 这片试验田上同样放置了关押幽灵菇的透明球体,虽然她几次都要求姜穹把她放出来,并且在判断出自己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又开始口出狂言。 现在精力充沛,活力无限,正用着小小细细的菌丝形成的手不停拍打着球面,然后压低嗓音发出近似于杀人犯才会做出的生命威胁。 “我绝对,绝对会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放我出去!” 姜穹对此的态度极为漠然,回答只是:“保持安静,不然我就吃你一个族人。” 小小的幽灵菇立马静音了。 磷虾在建立自己的海绵王国时,没忘记顺着海绵的滤食系统,跟它一同吃了一些藻球,海绵的鞭毛从海水中过滤出了一丝一缕的绿藻,这些进入管口的绿藻被磷虾截获,应该说,只是细丝状的绿藻物种,在水中自由漂浮的丝状个体,通常会集-合成一簇,在泥泞的海域底部形成一片绿色的绒毯状。 这是磷虾正常的口粮,虽然对于姜穹而言,这无异于人类社会中吃点绿叶菜的性质。 绿叶菜藻球的味道不赖,有种黏-稠,但是带着微甜的口感,嚼起来是醇厚多汁的,这让姜穹想起来以前很喜欢吃凉拌海带丝,虽然海带跟海藻有点天差地别,但是同样是海里的东西,总有熟悉的海的味道。 吃完就种菜,姜穹已经养成了大小种的好习惯。 看着海绵基地中长出那些绿色的毛绒球,透明的球体都是都是细丝状绿藻组成的物种,细丝状的个体散落在海水当中,当大量聚集的情况下,才会形成绿色的集-合体,一个个藻球很快就被种了出来。 那些柔软的,像是毛毯的藻球,成为了海绵的口粮。 没错,海绵跟磷虾都很喜欢吃它。 看着绿色的毛绒球一个接一个被姜穹吃了,那只磷虾就像塞不满的饕鬄,就连海绵都在积极进食,跟这只饕鬄缠斗消耗了所有魔力的某只幽灵菇,肚子扁扁,魔力空空,有点眼巴巴。 跟绝大数的魔物一样,第一次晋升总是需要大量的食物去获取足够的魔力,吞噬别的海洋生物成了幽灵菇最好的选择,然而菌丝消耗了那么多的魔力,她现在又被关在这个束缚自己的透明球体,不见天日,没有自由。 幽灵菇心里有点难受,她饿了,早在一开始就饿了,但是她觉得自己身为魔物应该是要有那么一点自尊心的,所以待在透明的球体里没有说话,只是藏在菌褶下的眼睛继续盯着那些毛茸茸的绿藻组织。 吃饱喝足的姜穹,转眼就看到蔫蔫的幽灵菇。 小小的蘑菇,不知道哪里长出那么多的心思跟敌意。 她顺手就把一颗藻球丢进了幽灵菇锁在的透明球体当中,从天而降的食物惊到了幽灵菇,她下意识挪了两步,把小小的自己塞到了角落当中。 幽灵菇本来想说一些装模作样的话,但是饥饿是真的,小小的菌丝手比脑子转得更快,抢先一步抓来一个藻球就是吃,那些细细的菌丝真成了它们的手,把藻球撕成细丝的状态,慢慢消化了起来。 姜穹抖了抖尾巴,冲着球体说道:“吃吧,早就饿了吧。” 幽灵菇从一开猛猛进食,到后头决定背对过这只讨厌的磷虾,她才不想理会一个会读心术的磷虾! 邪恶的异教-徒! 而海绵的鞭毛也举着细丝的绿藻很是欢喜。 大自然的馈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钩针 在新建的海绵基地中,小磷虾度过了第一个相对安全的晚上,姜穹用软软的海藻铺在海绵上,做成了自己床铺,她真的累到够呛,浑身上下都没一块好肉了,今天尾巴抽动一下也疼了半天。 “不会破相吧?” 小磷虾摸着自己一根触角,忧心忡忡。 她身处的这颗海绵是一个海洋里最为常见的管状海绵,一个中空的附着在礁石的上面,钙质的骨骼是轮廓,而海绵丝是角质的,有一定的柔软性,从外表上看来,这就是一株极为普通的海绵。 可是这里的管道彼此互通,竖起的入口只有十厘米不到的宽度,大多只有三到四厘米,最窄可能只有几毫米,所有的入口都是贯通的,磷虾可以从一侧可以游到另一边,洞口往下是一个平坦且宽大的区域,大概有五十厘米左右的长度作为底座。 对于深海的鱼类而言,这些海绵的入口太窄小,不是一个适合生存的地方,但是磷虾身形娇小,这里足够容纳它进出,正因为这个原因,这棵海绵是姜穹第二喜欢的海绵,第一喜欢的海绵已经被蘑菇毁于一旦。 至于罪魁祸首现在正在透明的球体里,那颗蓝色磷光的蘑菇并没有死于棘刺的毒素后,就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囚徒生活,她现在待在软软的藻类地毯中,那些多余的藻球被她修整了一番,小小的白色手非常灵活,就像一个手工艺人一样能够把藻球撕成柔软的长条状,然后迅速编织成一块看起来非常舒适的毯子。 一双手撕线,一双手缠线,一双手编织。 三双手各干各的,幽灵菇的手工活干得真的很漂亮,她吭哧吭哧的在自己的囚牢里编出最精美的地毯,那些湿润的藻类可以覆盖在她的菌丝上方,甚至无师自通开始编了一些花样进去,这个时候认真工作的幽灵菇特别安静,导致姜穹也被吸引到了。 她从床铺上游了下去,凑到了球体的旁边,认真看着幽灵菇编织地毯的全过程。 翻转,串线,每一步都是准确且漂亮的,那一张地毯非常顺畅地编织,看起来都快要完工了。 姜穹忍不住感慨:“你做的真好看,这双手太灵活了。” 全神贯注的幽灵菇被身后的这一句话吓了一跳,她的手抖了抖,差点手头这一步都编错了,她的胆子真的很小,风吹草动都能吓到这颗邪恶的小蘑菇。 “吓死我了!你不准说话!” 姜穹完全忽略了后半段话,反而是用极其欣赏的目光去看那张地毯,随着她的转念之间,那张地毯就从球体里被取出了,出现在了磷虾的身边,那张地毯现实中看来要大许多,每个编织的纹路都是相同的交叉,不算最复杂的花样,但是能够出现在这种大海中,实在太奇妙了。 “啊啊啊!你干什么,你还给我!” 幽灵菇急得在球体乱蹦,磷虾却在津津有味研究这张毯子,她没有那样灵活的一双手可以把毯子翻来覆去检查,只能游来游去,看着编织的细节。 “你知道吗,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地毯。” 幽灵菇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第二反应是磷虾的脑袋彻底坏了,她难以置信问道:“你什么意思?” “太漂亮了,你这双手太厉害了。” 本来张牙舞爪的三双手猛然间悬在了半空,都像按了一个暂停键,她有点无从适应这种夸奖,手足无措一样把自己三双小手都藏了起来。 “你不会觉得这个手……很奇怪吗?” 幽灵菇的声音都一节一节低了下去,她自己都觉得很奇怪,没有别的蘑菇会像自己一样长出这么多双小手,就连这个大海里她也没有看到别人的手——自己最灵活的手是特殊的存在,即便自己不讨厌,但是也会时常藏在菌柄边,跟着白色的菌柄一起藏匿起来行踪,一般情况下她并不想露出自己的手。 那些听话的小菌丝形成的手,正在违背主人的意愿在菌柄边弹跳着指尖,像是钢琴家正在演奏着美妙的乐曲,预示着听到夸奖的愉悦心情。 磷虾的注意力都在毯子上,所以压根没有注意到幽灵菇的迟疑,她由衷羡慕,“奇怪什么,如果我能长出手就好了,那么我可以写字,可以做东西,也能编织这么漂亮的毯子,哦,对了,我想起来我记得镂空的立体毯子怎么编,你想知道吗?” 幽灵菇的菌伞上漂浮着红棕色,这些颜色沿着菌褶蔓延上去的,她沉默了很久,这才答应。 “怎么编?” “首先,我给你做个钩针!” 钩针,什么钩针?幽灵菇听到这个完全陌生的概念,满肚子纳闷,她搜刮了所有的知识库存,也没听过这个东西。 这也并不算幽灵菇大惊小怪,而是晋升成幽灵菇开始,她就拥有这片区域中所有海蘑菇的意识跟记忆,她像海蘑菇中的女王,天生知晓所有蘑菇应该知道的一切。 而蘑菇不知道什么是钩针! 况且这一天过下来,身为恐怖魔物的幽灵菇简直是憔悴,而磷虾这小玩意儿精神抖擞的,脑袋尖的跟海星一个样,差了一根触手还能精神气不错。 看到就烦! 磷虾看到幽灵菇松口答应学习立体镂空的地毯,精神十足般开始去海绵中寻找合适的钩针。 没错,她想要找到3.0钩针的替代品,她看了一遍幽灵菇抽离出来的海藻线,拧成的线是较细的线,看起来最适合的就是3.0的钩针,差不多是直径1.75毫米的样子。 就地取材是磷虾的强项。 况且她们现在身处海绵基地中,有什么钩针会比天然海绵生成的骨针更好呢? 海绵的骨针大多都是钙化出来的,对于海绵这种海洋中的多细胞生物,它的骨针相当于骨架,单轴的骨针沿着一个轴的方向生长,轴的两段正好会形成一个钩子的形状,还有多轴的,由中心向外延伸出来,各种骨针彼此分离,或者按照一定的结构形成疏松的网架。 姜穹准备出发前,问了一下正在坐牢中的幽灵菇,“你想跟我一起走吗?” 幽灵菇在伞褶下的眼珠动了动,明显是翻了个白眼。 “你觉得蘑菇会走路吗?” 姜穹倒是被问住,确实,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哪怕当初费尽心思找到幽灵菇的位置,她都没有想过为什么对方只能躲在一个海胆的壳底下。 答案很简单,一个蘑菇可以长出三双灵活的手,但是她没有自由行走的能力,从一开始她种植下的地方就是自身力量无法改变的落脚点。 “那我推着球你跟我走?” “……。你就非得要我跟你走吗!老娘就不能像个蘑菇一样待在原地吗!” 幽灵菇大怒,一怒再怒。 结果跟之前的结果如出一辙,当磷虾当真要走的时候,根本不敢一个人待在这里的幽灵菇又叫住了姜穹。 ”算了,老娘心情好,你带我走吧。” 幽灵菇待在球里被推着走了起来,她虽然不喜欢太快,但是也没有那么讨厌,颠簸的时候,她就要伸出细细的小手扶住透明的球体来稳定自己的身体,她现在已经较为熟练能够面对滚动的球体。 虽然不知道这个改变是好是坏。 姜穹推着小球,“我觉得你不要自称老娘比较好。” “你管我!” “虽然自称老娘可以让你看起来比较有气势,有一种向全世界表达自己很重要,在捍卫自己的边界,不想被看轻或者被侵犯边界,个性化的表达很好,一般情况下其实我都不干预这种个性化的选择,但是你声音太软,太慢了,是不是要练一下肺活量啊,我总担心你一口气会换不上来。” 这段话是姜穹忍了一路才终于开口的话,一开始在生死关头,她还没有心思去想嗓音之类的问题,然而到了真正接触到幽灵菇的性子之后,完全无法忽略她气虚的娃娃音,她一激动就音调拉高,嗓子变尖,加重的鼻音下,让磷虾时不时会想笑。 虽然这样很不应该,很不尊重蘑菇的嗓音条件。 但是听到一个娃娃音气急败坏喊了一天我会杀了你把你眼球拔出来诸如此类的话之后,蘑菇还要自己喘半天气才能恢复正常气息,每次这个时候姜穹都要想出一辈子最难过的事情才能压住嘴角的笑意。 没错,这只一点就炸的幽灵菇,拥有着姜穹听过的最虚的娃娃音。 那种娃娃音是比天生年幼的阿菲亚还要再……应该怎么形容,更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果然没有运动精神的蘑菇天生就比较虚弱一点,听她说话甚至会有点急,因为幽灵菇即便是大惊小怪的叫唤都要比普通人说话慢上不止两拍。 所以一直以来,姜穹都很有耐心面对幽灵菇。 主要是她把绝大数的耐心花在听完幽灵菇的一段话当中,所以她反而不会在意对方话里的不礼貌,甚至连老娘这种带着性格的自称都有种萌萌的反差感出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结盟 幽灵菇听完了小磷虾的话,经过了她脑子,翻译出来就是:巴拉巴拉巴拉巴拉(一段听不懂的废话)你声音太软了(巴拉巴拉) 没错,伞菌科蘑菇基本上都没听懂。 所以接下来听到幽灵菇的吼叫声,这也很正常。 例如她在咬牙切齿,极具防御性的说:“别给老娘说一些听不懂话!你不准管我。” 看吧,即便完全没听懂,幽灵菇仍然保持着自己的过度防御机制。 姜穹在意吗?她现在正在开开心心找着最合适的骨针,因为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网架把骨针掰断就行了。 留下幽灵菇气不打一处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这些大海绵连小海绵的通道当中,姜穹很快就物色到了自己想要的骨针,于是她对着自己推过来的球说:“你去把她掰下来吧。” 在球里的幽灵菇:“?” “你去伸手,把它掰下来啊,你不会指望我的手吧?” 幽灵菇阴恻恻回答:“你如果把我放出来,我第一个掰断的肯定是你的脑袋,而不是那个海绵。” 姜穹叹了一声气,自食其力,开始用嘴把骨针给咬了下来。 “就这几根吧,你试试看。” 通过自己的啃咬,她挑出了几根非常完美的钩针,然后把它们送进了幽灵菇的球里。 白白的小手握住骨针,幽灵菇还是一脸不爽,甚至一出手把骨针丢了一遍,结果骨针又弹到了脚边,她自己气完了,又把骨针捡了起来。 “这种东西要了干什么?” 姜穹的眼睛闪闪发光,“可以编出特别漂亮的毯子哦,甚至还有立体的小花。” 幽灵菇嘟囔着,“什么立体小花……” 在一个小时过去之后,立体小花出现了。 幽灵菇在编织方面非常有天赋,她甚至是一点即通,举一反三,当姜穹只是靠着口述跟她讲了一下钩针的用法以及一些简单的编织技巧,在这个编织的方式下就可以让图案变成什么样子,小磷虾刚开始也没有想到幽灵菇能够这么聪明。 小磷虾用尾巴在沙子上画起了草稿图,将起针的位置跟怎么钩都教给了幽灵菇,刚开始听课并不专注的幽灵菇,在实验了一下针法后,手上的藻线变成了花边,她惊讶到举起手跳了起来,“花边!” “哇!你织出来了,太厉害了吧!” 这种成就感之下,幽灵菇听课更加专注了,她在全神贯注做这么一件事,从一开始还在反驳跟怀疑姜穹说的对不对,到后来基本上是言听计从,她实在太喜欢自己可以编织出这么美妙的花纹跟图案,尤其是那所谓的立体小花。 海洋里是有花的,当然,那都不是植物意义上的花卉,就像红色海葵。通常都会长在海中,身躯上端是它圆盘状的口,口的四周长满了柔软的触手,这些触手颜色各异,如同卷心菜一样,层层叠叠的,放射状伸展着,在湛蓝的海水中就如同绽放的菊花,艳丽夺目,鲜红如火的花瓣向四周怒放。 姜穹教她的第一朵花是最简单的,从花蕊开始,五个短针开始勾线,勾线这件事对于幽灵菇而言很简单,它飞快两下就钩出来了姜穹想要的样子,灵活的小手一点都不像一个第一次入门的新人,仿佛天生就拥有这方面的特异功能。 先是编成条,长针,锁针,刚开始的幽灵菇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编织什么东西,到了中途她就看出了雏形,这是一朵很像向内旋转长出来的海葵,幽灵菇下意识想说好漂亮,但是怕让磷虾的尾巴翘太高,于是她忍了下来,可是她的手分明还在翻来覆去看着那朵小小的海葵,目不转睛的。 喜欢,太喜欢了。 幽灵菇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姜穹对于手工的爱好一直保持着热爱的程度,在无聊的时候就会自己打毛线,自己织毛衣,做一些扭扭棒的花卉放在床头。 家里的衣柜里总是有许多条自己的手工围巾,后来太多了只好拆了又织,这是业余的爱好,算不上专业,她觉得做手工很解压,虽然一开始是秉持着节省才开始学习的,形成爱好之后才发现手工并不会太省钱。 工作太忙之后,这些手工活都落了灰,她想起来自己曾经想做个包包送给自己,她找好了教程,买了材料,那是多巴胺的配色,看起来活力十足,但是最后好像过了生日都没有缝好拉链。 这些东西随着她的搬家跟了她一次又一次,到了最后一次是因为叫来的面包车不够大,再叫更大的车需要加一百五十块,为了这一百五她纠结了好久。 她看着卧室里整理过的行李,唯独能丢弃的好像只有那两大箱没什么用的手工东西,多余的毛线,不知道塞哪里才好的扭扭棒,那些零零散散,自己花了心思的美丽小废物,当它们收到柜子里,再到后来亲手舍弃,就像把自己的热爱都因为更重要的生存丢进了垃圾桶中。 人们总把这个过程叫做成长,而那一刻姜穹感受到的是自己对自己的背叛。 今天,她看着幽灵菇那样享受着编织的惊喜,由衷的,她也在为对方而开心。 在面对上幽灵菇这种天赋选手,她没有觉得嫉妒,而是一种欣慰,将自己热爱的东西分享给了另一个热爱它的人,姜穹越说越多,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那些自己日日夜夜要盯着视频分解才能明白的步骤,幽灵菇稍微讲一下就能做到,那三双手是最灵巧,最让人羡慕的存在。 “没错!就是这样!先这个打一个活结,钩针从这里,对,这里进去,挑线,拉紧,我们织的时候要拐一个弯,拐到中间的时候可以换个色。” 从角落开始编织,三角形一样,织到想要的长度再收针,一直到这个三角形能够变成正方形,藻球普遍绿色的,但是绿色也有深浅之分,根据藻球颜色的不同,幽灵菇按捺着性子,把它们分门别类用颜色-区分开来,离出来的藻线也是不一样的,这些深深浅浅的绿色是不一样的组合,有长有短,随机性的编织让它们融合起来更加美观。 它们织出来像是一副美丽的油画,像是维特霍恩山一样绿茵茵的,漫山遍野。 靠着姜穹的口述,幽灵菇的天赋,她们编制出了带着小花的藻毯。 幽灵菇正在把这样漂亮的藻毯安在自己的菌丝体边上,小小手在按压着水藻毯子,把这颗透明的球体装扮的极其漂亮,姜穹再将幽灵菇运到了自己的床铺旁边。 本来想放在试验田边,但是幽灵菇不接受自己一个人睡觉这件事,哪怕周围都是藻球也不愿意。 她看着幽灵菇开开心心在装扮着自己,甚至菌伞上顶了一颗漂亮的海葵花,“你觉得这个好看吗?” 姜穹给了肯定的答案,“很好看,你本身的蓝靛色就很漂亮了,配着绿色也很漂亮。” 幽灵菇半天没说话,菌褶下又蔓延出了红棕色的纤维痕迹。 小磷虾的身体正在恢复,再生的技能恢复的速度并不快,能感觉到肢体正在一点点长出来,不太适应这种奇怪的感觉,感觉自己的壳还没长出来,新肉冒出来了,那就能小心翼翼拖着刚长出来的肉茬。 姜穹想要躺在自己柔软的床铺上,但是很担心压着自己新肉,只好又保持着浮着的姿势。 “我问你一件事。” 正打算在球体里睡觉的幽灵菇回答:“干什么?” “如果我把你放走,你能不跟我过不去吗?” 幽灵菇愣了一下,她说:“你要放我走吗?你不怕我把你头掰掉了吗?” 姜穹摸了摸自己尖尖的脑壳,尴尬说道:“那还是等我身体长出来再放吧。” “哼。” 幽灵菇扶着自己脑袋上的海葵花,拍了拍舒心的小地毯,“如果你能告诉我更多的编东西方式,或许我能答应你这件事。” 姜穹笑了起来,“我会的不多,但是基本上我会的都交给你了,你很聪明,这些编东西的技巧你都会举一反三。” “老娘当然很聪明!” “没错,你是天才。” 天才幽灵菇很受用这一类夸奖,“你知道很多蘑菇不知道的事情。” “……那确实很多。” “你认识海鳗兽。” “啊!你也认识阿菲亚!” 幽灵菇冷哼了一声,“不认识,但是我知道,我知道很多事情。” “所以呢?” “你要告诉我蘑菇不知道的事情。” 姜穹疑惑说:“你要做什么?” 幽灵菇自豪道:“我想当所有事情都知道的蘑菇。” 小磷虾没忍住笑了出来,当然,她不会否认幽灵菇的追求,“我告诉你蘑菇不知道的所有事情,换你跟我结盟,你看怎么样?” 幽灵菇立马补充道:“并且你还要寸步不离的保护我,因为我本体很弱小,你不能让别人接近我,除非我同意,外加这个球现在归我了。” “你觉不觉得你的要求有点多?” 幽灵菇骄傲般哼哼了一下,这才肯答:“不,老娘值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大王乌贼 幽灵菇作为海蘑菇的进化,本身是极其难得才能见到的魔物,如果有魔物专家在这里,那么他们绝对会惊讶幽灵菇的出现,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看过幽灵菇的存在,这种魔物只写在天启时期的碑文上罢了。 就像山海经的天马行空,后人无法把它当作事实去对待。 海蘑菇的族群进化是需要知识作为升级条件,这对于无知无识的海蘑菇而言,几乎是无法做到的事情,从一个物种进阶总是被造物主设定下来极难达成的条件,然而这么苛刻条件下幽灵菇出现了。 她自诞生那一刻就拥有所有海蘑菇知晓的一切,蘑菇的“意识”或者说是群体的记忆,这些东西都根植于地下的庞大菌丝网络,形成了一种集体意识。 幽灵菇是其中唯一可以协调跟整理信息的存在,但是对于蘑菇而言,它们所能得到的知识都是有限的,不能随心所欲的离开,繁殖的方式也是孢子随着海水而流动,生活范围只在这片遗迹的外部,它们只能生根在原有的地方无法离开。 幽灵菇需要一个途径可以走出去,需要一个人帮助她。 而顶着这个绿油油的小海葵时,她忽然觉得这只磷虾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还想继续成长,长成更强大的魔物。 但是她并不打算把自己的升级途径告诉眼前的磷虾,这是关于种族的秘密。 姜穹将幽灵菇放了出来,那只漂亮的蓝色小蘑菇只比高了一个头,她说:“那我们约定好了?” 幽灵菇矜持般伸出小小的手,白色的菌丝像可以无限延长的胳膊,那些可以弯曲的指头更是娇小可爱,她牵了牵磷虾的游肢。 “没错,咱们约定好了。” 姜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幽灵菇呆了一下,“名字?” “你没有名字吗?好吧,那你就叫小蓝了。” “滚啊!谁要叫小蓝!老娘要掰断你脑袋!” 。 “蘑菇一号,蘑菇二号,蘑菇三号……你的意思是这里一共有五十三个蘑菇吗?” 姜穹正在用尾巴画着关于海底遗迹边的海蘑菇的分布图,这些大大小小的海蘑菇各自分布在不同的角落当中,它们的分布都在城市的最外围,而根据小蓝的情报,姜穹开始知道这座坠入海底的城市是天启时期的文明。 天启时期是一个很有趣的时间点,这个时间远远早于现在这片大陆的起源,在现有文明开始之间的节点,它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原因就已经落入了深不见底的海洋。 这片文明保持着一种凡人不可及的力量,它们统称为神力。 在小蓝的描述中这是所有物种都会追逐的力量,但是没有谁能够进入城市中央,这座完全落入海中的城市仍然有着它的主人,它的主人活着的一天,这座城市就没有彻底死亡。 “主人?这座城里还有人活着吗?” 幽灵菇懒懒散散打着毛线,回答道:“没错,这座城的中心还有神活着,但是没有人看过她。” “没有人看过,怎么会知道的?” 小蓝也愣住了,她也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既然没有人见过这座城的主人,那么谁能知道这座城的主人还活着呢。很快她就想到了另一个角度的解答。 “神力还在,神就没有死!” 神力还在,神就没有死。 这句话像什么魔咒一样萦绕在姜穹的耳畔,她不由从城市最外围看向中央的位置,这座一眼看不到头的城市当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 神力到底是什么呢,自己洞察时能够看到那些光难道是神力的另一种的呈现形式吗? 很快,姜穹飘散过头的思绪就被幽灵菇打断,她很是认真说道:“如果要往内部走,那么就要面对一个盘踞在外层的怪物。” “什么样的怪物?” 小蓝可以在念想之间控制菌丝,但是除了战斗之外,她还可以控制菌丝形成某些图案,就好像菌丝是她的画笔可以照着她的念想形成画面,而当怪物这两个字出现后,地上便就出现一个鱿鱼的图案。 这只鱿鱼的外套膜十分健壮,体型相对修长,足足十条腕,其中两条尤为纤长,延伸到身体的两倍,末端都是膨大的吸盘跟钩爪,巨大的眼睛,让身体可以形成一个流线型的船头。 姜穹正是从这个画面认出来了这是鱿鱼。 鱿鱼跟章鱼都是两类高度进化的头足纲动物,但是身体结构上有所不同,姜穹数着小蓝画出来的触手数量,八条短腕外加两条长长的捕食触腕,流线型,末端有鳍,章鱼更依赖于高智商与拟态的能力,在怪物这个词出现的时候,往往意味着就是巨大的鱿鱼。 很多人以为的章鱼怪其实都是鱿鱼,因为巨型的鱿鱼往往可以生长到几百公斤,那些眼球比篮球还大的家伙,无疑是深海的怪物,电影出现的怪物伸出触手把船只拽下,这些拥有着吸盘的巨大捕食触手就是鱿鱼特有的触腕。 虽然电影更偏爱于将这种戏份塑造成章鱼,大概是克苏鲁的关系,当然,章鱼要比鱿鱼聪明很多。 姜穹仔细辨别着说道:“这应该是大王乌贼。” “真难听的名字。” “是吧,还是小蓝这个名字好听。” 小蓝尖叫反驳:“小蓝这个名字比大王乌贼还难听!” “通俗易懂,好记又美丽,真不明白你到底有没有审美。” 一声破空的呼啸声,是飞驰而来的骨针。 磷虾,扭腰闪开。 第二声,飞驰而来的东西是黏糊糊的藻球。 磷虾,尾巴弹射。 第三个,准备飞驰的是磷虾被菌丝围住,正准备连着虾子丢到海绵基地之外的地方。 接踵而来的菌丝虎视眈眈地把磷虾逼到角落。 “哈哈,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小蓝,小蓝,求你了,别。” 磷虾搓搓爪爪,求饶。 那些菌丝组成了刀跟矛的形状,刀头甚至生动形象的模拟出了刀锋的走向,矛也是,三棱状的矛头,收峰都做出了窄小变化,当然,能够变幻出刀啊剑啊,都得益于某只磷虾的教导。 从外形上来看,这样的刀剑更有威慑力,比起一起开始只是聚拢的菌丝而言,更为平直细长,这种形状能够让菌丝更具有穿透力,她们一起去海绵外做过实验,这样刺穿下去的力道更大,可以轻易地穿透礁石之类的目标。 只是准头不如线状来得精确,需要幽灵菇对力量进行更细微的控制。 只是这种威慑性还没有来得及对别的生物进行实验,第一个面对这样菌丝的就是姜穹自己。 姜穹见小蓝没有收回攻击的趋势,生怕一矛头就把自己戳穿了,尾巴刚长好的肉,这会还不想伤上加伤,连忙辩解道:“你别急,你要这么想!蓝这个字,它是一种很美好的颜色,是光的三原色之一,天空是蓝的,海水是蓝,这足够证明蓝色的重要性吧,而且你看你身上的蓝色,这是靛蓝色,很少见的一种蓝,在你的身上尤为好看,别的蘑菇都没有这种颜色的。” 这一系列的精准求饶才让幽灵菇收回了攻击的手段,她冷哼了不知道多少,从牢笼中释放之后,幽灵菇对于菌丝的控制能力越发的厉害,现在已经可以一边绣花,一边用菌丝攻击嘴巴讨厌的磷虾,虽然打打闹闹,但是幽灵菇确实没有再伤害过姜穹。 她像个脾气不好的小姑娘,但是小姑娘嘛,还是很爱听好听的夸奖。 看着菌丝收了回去,磷虾松了一口气,话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正题,“我应付不来大王乌贼,我觉得你也不行,巨型的乌贼往往能够到几百公斤,光凭着你或者我,没有什么胜算。” 关于这点上,小蓝也同意了姜穹的说法。 这件事风险很大,虽然不是不可能实现。 菌丝形成的记忆库中保留着那只怪物的形象,这种记忆共享的模式让小蓝即便没有亲眼见过,也会因为别的蘑菇遇到过而留下印象,那只盘踞在外部的怪物拥有着巨大且柔软的身体,光是背影就足够震撼,一旦鱿鱼免疫了菌丝的穿透跟毒素,小蓝并没有更好的攻击手段,这也是蘑菇最乏力的一点,面对巨大体型差的时候,力量差距会变得很大。 当然,这不代表小蓝不是一个厉害的捕猎者,只是她针对的目标不是这样的存在。 “我想进入遗迹的中心。” 这句话是小蓝说的。 “为什么?” 小蓝回答:“我接触的菌丝中储存着历史的信息,这是所有海蘑菇遗留下来的信息,在城市的中心有蘑菇想要的东西,但是我不清楚那是什么,这种感觉是一种遗留的意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 蘑菇没有移动能力,如果没有遇到姜穹的话,这辈子幽灵菇都不会提出进入遗迹中心这样的言论,她的扩张跟防御都是被动的,依赖于菌丝的生长,依赖孢子的繁殖,这种扩张的策略导致幽灵菇一辈子都不会有真正接触遗迹中心的机会。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协同作战 现在出现了姜穹,被动可以转化成主动,幽灵菇并不想放弃这样一个机会。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是幽灵菇自认为自己是个机会主义者。 “我可以让这些蘑菇都按照你的要求进行引诱计划,但是那些猎物我要分着吃,你要告诉我所有的缝纫技巧,顺便再加一条,假如你有了可以进入城市中心的办法,你得带上我。” “你觉不觉得,我提了一个条件,你往往要附加三个条件回来。“ “好蘑菇是不会吃亏的,哼。” “不能光知道展示自己的要求,你要向我展示自己的能力,那么这样吧,你先告诉我,你要怎么按照我的要求去引诱猎物上钩?” 小蓝面对这个要求并没有任何叫嚣,反而是极其笃定般说道:“这很简单,你看外面那只鱼,我能让它进来。” “外面有鱼吗?” 姜穹疑惑地凝神屏气,洞察了一会外界的动静,她的眼睛还在海绵的底座,但是名为洞察的眼睛已经漂浮到了外界,那些细细的光丝指引她去观察每一个地方,海绵的鞭毛还是懒散的拍着,海水流动,十分平缓,外面很安静,周边都没有被入侵的迹象。 洞察的确是一个非常有用的技能,每次通过洞察可以观察每一个生物体中的微光,这种光丝似乎存在所有的生物体内,即便生物本身是隐形的,或者藏匿在礁石之下,光线也同样显眼,凝神聚气去观察的话,姜穹可以看到许多肉眼捕捉不到的东西,在十米之外出现微光闪烁,就意味着那里一定有某种生物正在潜伏。 这是她的第二双眼睛。 一开始还不擅长使用洞察,如今的复眼已经可以适应正常的视野融合洞察的景象。 “再等一下,很快就有了。” 看着小蓝的信心满满,小磷虾也乐于成为了她的第一个观众。 深海之下,一条通体黑褐色的龙鱼,正在借助着鳞片的颜色,将自身隐藏在如同墨汁翻滚的海水中,龙鱼的头部跟躯干布满了敏感的侧线器官,感应器官能够感知身下的水流跟猎物的振动,以弥补了视觉的局限性,这样一个全面的深海捕食者,却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命运。 深海中的食物资源相对匮乏,深海鱼为了捕食猎物,往往会进行日夜洄游,而进一步又有其他较大型的掠食性鱼类会尾随而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只龙鱼就是如此,他是追随着一只鳕鱼抵达了这里。 进入到这个海域后,鳕鱼就失去了踪迹。 警觉鳕鱼似乎早就意识到天敌的尾随,早在龙鱼进攻前,就迅速地开始划动起鱼鳍,摇晃着尾巴进行逃脱,它熟悉这片海域,知道哪里是自己可以藏匿的地点。 北极鳕鱼是一种中小型的鱼类,在这片海域中有着不少北极鳕鱼的存在,它们两颌都有着绒毛状的牙,头跟后背都有着深褐色的花纹,这种花纹在深海中是一种隐藏的伪装色,它趁着龙鱼还没察觉到的时候,就极其灵活地钻入岩石跟水草遮挡物之下,自己的花纹与礁石相似。 它潜伏着没有再动弹,如此也不会再引起水流的变化,令龙鱼感知到行踪。 龙鱼在原地搜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其踪迹,正打算折返的时候,忽然感知到别的前方的光源,闪烁的光线在漆黑的海水中分外的醒目,像极了灯笼鱼的发光器,如果吃不到鳕鱼的话,灯笼鱼也不错。 在食物稀缺的深海中,任何一个食物都很珍贵,哪怕只是腐烂在海底的尸体,在饥饿的时候也是一顿美餐。 抱着这样的想法,深海龙鱼朝着自己从未涉足的地方游去。 然而在它的尾巴之下,正有一颗小小的海蘑菇正在因为水流的变化吐出了紫色的孢子。 深海龙鱼对此丝毫没有察觉,毕竟谁也不会特地提防一只蘑菇的存在。 过了一段时间,姜穹感知到了海绵外出现的鱼,那只鱼的体型一定很大,甚至连尾部的肌肉都是强劲有力的,因为水流的变化很大,海绵的鞭毛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变化,微弱的光丝幅度不同,这证明海绵之外确实有鱼入侵了。 “真的有鱼过来,你猜对了!” 幽灵菇不以为然般说道:“什么叫猜,我知道它会来,你就等着看吧。” 海绵外出现的是一张长满尖牙的嘴。 那只贸然闯入的龙鱼头部巨大,嘴也很大,长着像钉子一样尖利的上下两排牙齿,不仅如此,它们的上颌和舌头上也分布着细小、锋利的牙齿。 这是一条长相极为骇人的鱼,身长大概有成年人手臂那么长,但是深海之下,让它的眼睛进化成桶状,眼睛的大型水晶体下面还分布着大量的感光细胞,这样的结构使得这条怪鱼的下颌具有发光器的作用,它不断闪烁,前后摆动。 现在这只龙鱼的目标是这座海绵。 尖锐的牙齿啃着海绵,那些较为有韧性的骨刺当然无法防御这种穿刺,像脆鲨鲨一样啃几口就掉一地渣。 姜穹心疼死了掉落的海绵碎片,虽然她早就带着幽灵菇一起跑到了别的海绵当中,这也是当初要培养几株海绵要连在一起的原因,当一株成为目标的时候,她们可以通过贯通的通道及时撤离,这跟狡兔三窟是一个道理。 “你别光让他吃啊,这可是我的基地!” “你着什么急!能不能好好看着!” 对比幽灵菇的稳如泰山,姜穹只觉得不是自己种的果然不心疼,这小海绵被啃掉了半颗脑袋自己都要心疼半天,好歹也是自己勤勤恳恳种出来的小玩意儿,好不容易花了半天功夫才长这么大。 啃了一段时间后,龙鱼也察觉到这种攻击过于费时费力,于是也换了一个进攻方式,它有着十分特别的吞食技巧,其实这个技巧在海鳗兽的身上,姜穹也曾亲眼目睹过。 深海龙鱼拥有可分离的下颌骨,它的下颌并非是固定一体的,而是由两半通过具有弹性的韧带连接的骨骼组成,张开时可以独立向两侧伸展,大幅度的扩张横向的宽度,几乎能张开到180度,这一切使得它能够让自己的嘴巴形成一个巨大的“入口”,巨大的牙齿外露,在张口的同时,扩张胃部,直接生吞了猎物。 一旦深海龙鱼看中的目标,即便猎物比自己体型还要大两倍也可以吞下,它的胃有着很大的包容性。 紧接着龙鱼一口气便将海绵吞下来了,连根拔起,虽然海绵本身算不上巨大,但是异形的海绵能够被吞进胃中还是非常壮观,那些枝角的部分都会凸出隆起在鱼的腹部,可以看得出来它是真的生吞下了这颗没什么味道的海绵。 身为亲自吃过海绵的虾来说,海绵真的是一种难吃的东西,她完全不相信龙鱼是饿急眼才决定吃下海绵的,所以答案还是眼前的幽灵菇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姜穹看着龙鱼的肚子被撑出了海绵的形状,吃下太多食物的龙鱼似乎无法再挪动身体,它静静待在原地进行消化,而这个时候磷虾察觉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也同样待在龙鱼的肚子中。 那些紧密纠缠在一起的菌丝上附着着发亮的光丝,沿着海绵的每个孔都蔓延了上去,每根菌丝沾满了神经性毒素的孢子,通过它自身的吞噬直接进入了身体,菌丝现在开始运作,那些毒素生成的致幻麻-痹-的孢子正在生效,原来不是龙鱼吃太撑了,而是它的神经已经彻底被麻-痹到无法动弹。 它的身体逐渐僵硬,眼球开始变得浑浊。 白色的菌丝从内部开始破坏,侵入大脑后可以植入虚假的感知,这让龙鱼从始到终都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不对劲,最开始只是孢子的毒素,后来是菌丝,这些东西几乎在无形中控制了龙鱼。 看着深海龙鱼不再动弹的身体,本来还在看戏的磷虾意识到这是猎物时候,猛地反应过来,她大叫着:“不能死!你要撑住!” 姜穹立马弹射冲了出去,像一阵小旋风,刚刚还在幽灵菇的身边,这会完全是发射了出去。 趁着龙鱼还活着的时候,小小的一只虾米连忙开始下嘴啃了起来,那些坚硬鳞片下的血肉根本无从下口,还是幽灵菇体贴,从它的内部剜出了大块的鱼肝丢到了地上。 黄色的鱼肝还是热乎的,血液顺着海水流淌了出去,散发出淡淡的油脂香味,这是食物的味道,鱼肝的味道很好,像是鹅肝,口感细腻柔滑,是软糯的,没有什么腥味,更像是成团的油脂入口即化,鲜美的正在味觉上跳动。 这让她想起来从前爱吃的鹅肝寿司,浓稠又香甜的酱汁,包裹着鹅肝的柔滑,只是现在没有鸡鸭只剩下各色不同的鱼给她品鉴。 好吃! 姜穹大口吞了起来,不止她在埋头苦吃,就连小蓝也是。 解体一只大鱼需要几步? 答案是两步,一是杀,二是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6-30 第26章 成长途径 入V三合一,谢谢大家支持。…… 磷虾的总体食量是远不如幽灵菇的, 不要看她也是小小的身体,但是她通过无限延长的菌丝可以吃下许多的生物,她对于食物的需求量远比姜穹来得要大。 因为菌丝的生长是需要消耗, 消耗要靠进食补回来, 这方面很讲究能量守恒。 进食完成后, 她们的海绵还留有一半, 从胃里直接拖了出来,至于那条倒霉的龙鱼只剩下鱼骨头也被小蓝拖到了自己的菌地用于发酵出肥沃的沙土,养出更好的族人。 鱼骨头拆分成很多块,鳞片也埋了起来。 废物利用, 一点都没浪费。 姜穹进入技能树看着自己是否通过这只龙鱼获得了什么技能时,结果看到了两个新技能, 一个叫做锋利的尖齿LV1,另一个是耐寒LV1。 这一定是深海龙鱼所拥有特殊技能,自己的经验值也在持续的增长, 也许再过两天就能成功升级。 找个机会得用一下, 姜穹心里这样盘算了起来。 联合狩猎是有用的,虽然姜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过程里到底发挥了什么作用, 就好像我跟马-云两个人的资产富可敌国, 我的资产是在这件事里到底发挥了什么作用一样,这都是一些未解之谜。 幽灵菇在狩猎龙鱼的过程中几乎出了全部的力,她的致幻能够让一只深海龙鱼毫无防备地进入了蘑菇的领域, 对于生物而言来说,警觉是生物的本能。 深海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即便的水流的变化、温度的差异,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令海洋生物的的超自然直觉响应。 他们非常谨慎对待自己即将踏入的陌生区域,但是这条深海龙鱼并没有将这一切放在心上, 好像任何的不对劲都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反常的将海绵作为自己攻击的目标,直到被白色的菌丝剿灭,那些从内部开始侵入的菌丝不费一点力气就做到了磷虾完全无法击败的对手。 如果按照这个方式去设想的话,假如让敌人吞噬下含有菌丝的物品,是不是就能从敌人的内部进行分散攻击呢?鳞片是绝大数动物的外在防御,而内部都是血肉之躯,这些毫无防御的地方或许正是最适合幽灵菇的舞台。 幽灵菇所说可以让海蘑菇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引诱目标,大概就是这种样子的引诱方式,通过孢子进入到猎物体中的过程,可以逐渐掌控对方的意识,让它进入海绵基地的范围。 能够猜想到这是蘑菇的致幻毒素起了效果,但是姜穹没有想到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这种程度绝对不是单纯的麻痹神经,而是能够通过致幻将对方的行为控制住,这更倾向于催眠洗-脑。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抗毒性或者没有洞察的情况下,一定会被幽灵菇当成一粒灰给灭了,哪有把她抓住关在牢笼里的机会? 姜穹想了一下竟然有点后怕,然而她后怕的对象正在开心挑着喜欢的鱼肉部位,搓着一个个硬邦邦的小菌团。 “在做储备粮呢?” 幽灵菇哼了一声当作肯定的回应,继续翻着骨头,然后用小手搓菌团。 姜穹看着幽灵菇把鱼骨头跟菌丝搓成了小小的白色菌团,然后藏到了菌褶下面,这些菌丝都是硬化的状态,是将多余的食物转化为能量,以菌丝的形态储存在菌团当中,这些菌团就是先前磷虾看到她吐出来过的菌丝,在饥饿的时候,可以快速调用出来。 对于幽灵菇来说,这跟亲自下厨做饭团没什么区别。 幽灵菇趾高气昂说道:“现在,你把我放回球里吧。” 于是姜穹任劳任怨般把她运回了透明球中,哗啦一下,幽灵菇的菌褶里面掉出了无数个白色的菌团,一个个堆积在透明的球中,那只龙鱼都成为了幽灵菇的养分,而吃饱喝足的幽灵菇待在透明的球体中。 软软的藻毯围了一圈又一圈,她的通体的靛蓝色好像变深了一点,整个伞面都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舒展起来。 “你看到了吧,我的能力很强,而且可以帮你实现你的想法,如果有我的加入,你的基地会很安全,你也是。” 姜穹好笑问道:“你要开始说但是了吗?” 幽灵菇不喜欢被预测! 她很不开心回答:“没有但是!老娘会说所以!” “所以什么?” “我需要大量的食物供给来维持菌丝,一只鱼没办法供应我的食物需求,我每天需要很多的食物才能喂饱菌丝,每天一只鱼可以换取我帮你吸引猎物过来,十只鱼可以换我出手帮你一次 ,一千只鱼的话,我就可以每天都帮你。” 小蓝在球体里围着软绵绵的毯子,那毯子似乎升级了,从原来只有绿色的藻球,现在还加了红藻绣成的花样。 待在里面只留下了靛蓝色的菌伞露在外面,导致声音都闷在了藻毯里,瓮声瓮气的,小小的手还在抓着两根不知道什么材质做成的线绕成球,身边已经绕出了不同颜色的很多毛球。 现在的小蓝丝毫不会避忌在磷虾面前使用自己灵活的双手。 “太多了,一只鱼可以提供给你,一千只得抓到什么时候去?” 幽灵菇不满说道:“我知道你有办法,就像你种出蘑菇一样。” “你在这等着我呢?” 幽灵菇说完这件事就在飞快绕着毛球,心虚到压根不肯开口。 没错,幽灵菇很早就盯上了磷虾的能力,这件事也不是一个秘密,姜穹没有隐瞒过幽灵菇自己可以种植出东西的天赋,就像蘑菇自身,还有海绵藻球,这一切都是当着幽灵菇的面种出来的。 这确实是个捷径,借助幽灵菇的天生的菌丝去生存,自己只要吃鱼跟种鱼,跟食物牧场一样提供对方需要的食物就可以换取在海洋中稳定的生活。 自己亲身见识过了幽灵菇的能力,她确实拥有在深海生活的资本,借助菌丝大军的能力,可以轻松捕获很多的猎物,其中不乏有一些优秀技能的海底动物,这样一来,自己的额外技能也会增加。 按照这个想法去思考,的确是个一本万利的事情。 ……但真的有一本万利的事情吗? 不对劲。 姜穹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这样一个想法,就像成为社畜久了之后下意识会判断一个工作是否有前景一样,这个时候的自己也在用着同样的思考方式去思考跟幽灵菇之间的协议。 现在的姜穹开始评估起来这样交换的合理性跟可行性。 自己想要依赖海洋耕耘者的能力成为一个优秀的食物供给商人吗? 答案是否定的,姜穹从来没想过真正的依附于任何一个生物去生存,甘心于充当一个食物商人的角色。 如果在以每天提供上千条的基础去运用海洋耕耘者的技能,这几乎消耗了自己所有的时间资源,也增加了暴露在外的风险。 上千条的鱼一定需要一个场所去容纳,哪怕全部种在球体中,那也是磷虾目前完全无法做到的数量,技能是有CD限制的,种植出来的数量同样不可控。 幽灵菇的一千不是说一千条的幼虫,而是成年形态的鱼,那就需要大量的成本,甚至要舍弃目前的海绵基地去另寻他所。 这个数字是天文数字,况且细想之下幽灵菇提的条件十分有趣,一条是绝对可以达成的数量,十条是努努力就可以做到的事情,而一千条是绝对努力都不会做到的事情。 这就证明,幽灵菇是愿意让海蘑菇帮忙引诱猎物的,这一点是绝对会达成的事项,但是一千条鱼这个要求太苛刻了,绝不是真的想要促成这件事的达成,或者说一千条只是一个试探,去试探自己技能到底能够提供多少的数量。 想通了这一点,小磷虾甚至有一些想要发笑。 于是姜穹十分干脆回答道:“死了这条心吧,每天一千条是绝对不会达成的数字。” 果然如她所料一样,幽灵菇并没有很气愤姜穹的不能达成这个目标,一反常态般沉默了一下,又开口故作轻松说:“那还有一个选项……” 这句话一定在心里酝酿了很久。 磷虾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她问道:“你最想要的条件还没有告诉我,对吧?” “……什么条件,我不知道!” 幽灵菇心虚的时候声音会拔高,这已经是姜穹发现的事实。 “我一直觉得不对劲,从我觉察到你有别的小心思的时候,我就在等你提最后的条件,你确实在打我技能的小算盘,但是你想要的不止是食物对吧?或者这么说吧,你也想要食物,但这不是你最想要的东西。” 小蘑菇的手不停地拽扯着绿藻球做成的线,线绷到很紧,直到听完这段话才按捺不住这种压力,吧嗒一声裂开了,这些小动作甚至快要盖过她含糊的尾音,目的被看穿了,她有点恼羞,动作总是比语言更快泄露出预谋。 当然,迟到的语言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你觉得我的目的是什么?” “你想利用我的种植,但种的不是鱼,是蘑菇,我觉得你的目的在于群体扩张。” 这件事并不是姜穹无端产生的联想,而是这段时间观察所得出的结论,她接着这句话在暗中观察幽灵菇的反应,其实她是一个很容易被窥探到情绪的存在,心虚的时候会拔高音量,被揭穿的时候会沉默不语。 这些小动作都没有那么难以发觉,看到幽灵菇没有在第一时间大声反驳,那就已经坐实了姜穹的猜想。 小磷虾接着说道:“我最近一直在想你在蘑菇家族当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你的多数技能依赖于菌丝,而菌丝并不是单纯由你生成,我观察过很多次,更多的时候是已有的菌丝在地底穿梭受你操控。” “你的技能是依赖于群体协作的,单个的蘑菇能力有限,但是菌丝的规模越大,你的强度就会越高,你们内部已经形成了情报网,那么对于你来说,越来越多的海蘑菇很重要,群体扩张这种重要的事情你不应该摆在最后一个要求上。” “我的三级抗毒性,应该是你一直在传播孢子吧?” 姜穹一直暗中观察着自己的面板数据的变化,很快她就察觉到自己的抗毒性正在增加,那就证明这个过程中有毒的孢子一直在传播。 那么除却小蓝待在球体的时间外,她一直在抓住自己没有察觉到的空隙去传播着孢子出去,这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在向同伴传递某种讯息。 这种讯息是姜穹沟通技能无法破解的内容,也是小蓝私下里一直在做的事情。 “我觉得你也在寻求我的保护,就像你确实需要我帮你移动,你并不想一开始就提出想要种族扩张,那么就证明你还是有顾忌,怕什么呢,我不肯帮你吗,还是想拐弯抹角想找到我技能的极限?” 在等待幽灵菇回答的时候,姜穹脑子飞快地想了很多东西,她并不是一个喜欢恶意揣摩别人的人,这样的人活着总会很累,但是这不代表姜穹完全是一只没有带脑子的虾。 被人算计很讨厌,何况是被蘑菇算计呢? 幽灵菇是一个形成意识的蘑菇,然而根据磷虾的观察,在海蘑菇之中似乎并没有形成非常明确的分工,这种明确的分工就类似于蚂蚁跟蜜蜂之间的社会结构。 例如繁殖型的负责产生孢子确保种族的延续,防御型的要保护群体免受捕食者,资源型的负责从海洋中吸收养分,支持群体的生存。可是这些角色都没有,小蓝一只蘑菇就要充当全部的角色,在海洋遗迹这种资源较为丰富的环境中,她会希望自己的群体可以快速扩张是不可厚非的一件事,只是姜穹不喜欢被欺骗的感觉。 小蓝听完磷虾讲了一堆话后就没有再说什么了,一虾一蘑菇都沉默了一段时间。 其实关于小蓝能听懂多少,姜穹也没有把握,只是单方面输出很多猜想,而那只原本气焰高昂的小蘑菇,如同熄了火一样。 幽灵菇用小小的手绞动着毯子的一角,声音压低低的,虚虚的,“那你要是生气就赶我走吧,我不要你种蘑菇了 。” 姜穹很无奈笑了,下意识就甩了一下尾巴,小小的尾巴已经长出了薄薄的一层膜,这是形成软壳之前的模样,虽然没有之前的威风帅气,但是也有一种柔软的可爱,分叉的小尾巴尖已经长回来了。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一直藏着你的真实意图?” “……你要是知道我本身没有办法产生很多菌丝,需要别的蘑菇帮我才可以拥有这种力量,这样的话,你就知道了我的弱点,你会觉得我很没有用,你就不想要帮我了。” “我是一只……没有别的蘑菇在就没有用的蘑菇。” 幽灵菇头一回声音这么低落,她一直拉扯着毯子的角。 “这也不好说,你是一只没有别的蘑菇在,也能织出很好看小花的蘑菇。” 幽灵菇委屈巴巴的抬起菌伞,底下露出了一双小小的眼睛,这双眼睛在的位置很刁钻,接近伞底,难怪之前从来没有见过。 这是姜穹第一次看到小蓝的眼睛。 那是一双湿漉漉的黑色眼睛,并不像人类的眼睛有着那样清晰的轮廓,更像是两个水汪汪的小黑豆,在靛蓝色的衬托下格外楚楚可怜。 “你在掉眼泪吗?” 话音刚落,那一根根白乎乎的菌丝眼泪就接连掉了下来,跟面条一样。 “我才没有哭,蘑菇才不会哭。” 幽灵菇低下脑袋,哭腔都没止住,呜呜咽咽的,用小小的手不停抓着菌丝下来,就像滚落的热泪不断流淌。 姜穹这辈子怕的事情,好像挺多,其中就有别人掉眼泪这一项,怕孩子掉眼泪,怕女人掉眼泪,怕朋友掉眼泪。 怕孩子女人兼朋友一起掉眼泪。 即便眼前哭的是一只小蘑菇,但是看着她不断掉着“小面条”仍然心生不忍。 “好了,我说了不帮你吗?” “那你都心知肚明,还要帮我吗?” 姜穹无辜回答:“我的初衷只是希望你诚实。” “……” “我希望我们的结盟是建立在诚实的基础上,而不是聪明的小心,你可以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至于答不答应你,就是我的事情,我们会结盟一辈子的。” 幽灵菇哭着哽咽,“什么是一辈子?” “一辈子就是……只要我不死,你还活着,我们就可以是盟友,你的蘑菇也是我的朋友。” 幽灵菇听完嚎啕大哭,“你一只磷虾活的肯定没有我长,这个条款我好吃亏。” “哎呀,你别哭啊!” 如果早知道幽灵菇这么能哭,姜穹肯定会假装自己不知道任何事情,宁愿给她每天勤勤恳恳种一千条鱼来堵住幽灵菇的嘴。 可惜时间没办法逆转,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的,不然怎么叫覆水难收呢? 蘑菇哭,磷虾哄。 “没有蘑菇在附近,我就没有足够的菌丝能用。” “我知道了。” “我一直传播孢子是因为我就是蘑菇,我就是会传播孢子。” “是我误会你了。” “你用了我菌丝织成的小毯子,毒素会增长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你说得对,是我错了。” “你真的不嫌弃我是个没有用的蘑菇吗?” “你不是没有用的蘑菇。” “我的菌丝网可以联起所有的蘑菇,我可以因为很多的蘑菇存在就知道很多的事情。” “那你愿意用情报来帮我吗?” 幽灵菇只是顿了顿,哭太过头甚至打了一个嗝,这才答应了下来,“如果我知道很多的事情的话,我可以继续晋升的,我会变得更厉害。” “有多厉害?” 幽灵菇被问倒了,哇的一声又掉了一堆面条。 她当然不知道幽灵菇下一阶还能进化出什么样的能力,因为这么多年以来,海蘑菇的群体中从未有过晋升的蘑菇,群体的记忆库也没有别的信息出现,幽灵菇是独一份的存在。 姜穹手忙脚乱游了过去,凑在透明球体旁边。 “哎呀哎呀,我不问,我不问!” 这哄了好半天,幽灵菇终于不哭了,她待在自己的角落里看起来蔫蔫的,只是小小的手还在擦着眼泪,最后眼泪也没浪费,那些面条的菌丝也都塞进嘴里给吃干净了。 哭到哽咽的小蘑菇说道:“我想让你帮我种植一些海蘑菇,分散到遗迹各地,这样的话,我的技能辐射范围就更大了,能够做到的事情远比现在要多。” “要种多少?” “越多越好。” “好,我答应你了。” “要种一千个蘑菇……” “你是不是知道的最大计数单位就是千?!” 目前已经有了五十三只海蘑菇,这些海蘑菇不止集中在外界的石柱边,还有一些分散在遗迹的不同位置,大多都在外层,因为内里的魔物实在太多了,然而幽灵菇作为海蘑菇的首领,她天生知晓这些蘑菇的位置跟它们所知道的一切。 它们已经形成了某种群体意识,通过菌丝网络进行信息交流,甚至形成了某种社会结构。 这种社会结构是以幽灵菇为中心的,那些不会说话的海蘑菇就好像摄像头一样待在那边,它不能分析出别人话语中的意思,但是当它们将这些情报传回到幽灵菇的耳中,那么这些情报的含义都会被破解。 如果不是因为海蘑菇的繁殖有限,那么整个海域的情报都不会逃过幽灵菇的眼睛。 没有人讲悄悄话会避开一朵蘑菇,也很少有人会去提防角落里的一只蘑菇。 某种程度上,幽灵菇是这些海蘑菇唯一领导者,她天生可以操控所有的海蘑菇听从她的召唤,由于海蘑菇本身的无知无识,它们听从召唤的能力也不够强,执行力也不太行,第一次操控菌丝进行战斗的幽灵菇也是因为反馈不够及时导致思考停顿时间过久,这才给了磷虾找出自己本体的机会。 幽灵菇的幽灵两个字,代表的是大量孢子产生后的隐形效果,这让那些有形的菌丝变成无形,无形的菌丝会像幽灵一样追上每一个她想攻击的对象,黑夜中的潜伏者,幽灵的暗杀,这才是属于幽灵菇的标签。 只是这样一个只在碑文中记载出现过的魔物,如今却连自身的力量都发挥不到十分之一,因为不知道,一切都处于摸索的状态,现在已经不是天启时期,那个传说中魔物盛行的时代。 沿着海绵基地的附近,推着透明的小球小磷虾带着小蓝去认了一下每一只蘑菇的位置,走到石柱边的时候,小蓝阴冷冷说:“你吃了蘑菇四号的脑袋。” 小磷虾心虚,但是她很快找到了托辞。 “可是我还给你很多蘑菇,其中还包括你。” 这是真的,包括小蓝在内有十颗蘑菇都是小磷虾种出来的产物,本身海蘑菇的繁殖方式是顺着海水传播孢子,但是它们对于落地后的环境要求很高,况且等不到孢子落地生长就会落入别的鱼口当中,海蘑菇近十年都没有自身繁殖出什么新的成员出来。 直到磷虾的出现,它能种出这种稀有的海洋魔物,就连小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突破海蘑菇的成长途径,直接成为了幽灵菇。 正是这种原因,导致她愿意留在一只磷虾的身边,不得不说,她天生对磷虾并没有产生那么多的厌恶,甚至还算喜欢,只是这种好感也是需要对比的,例如,她就很讨厌那只鬼头鬼脑的机械虾。 光是看了一眼,她就想伸手把它眼睛捏爆了! 磷虾忽然好奇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吞噬那么多别的海洋生物,也是生存需要吗?” “哼,尽说废话,你在晋升成魔物的时候不会需要大量魔力吗?” “我不是魔物啊。” “哦,你不是魔物,啊?!你不是魔物?” 面对小蓝的错愕,小磷虾无辜弯曲了一下尾巴。 “我,还没有,晋升成魔物呢。” 姜穹的面板上还停留着那一行尚未进化为魔物这一项。 幽灵菇难以置信下又吼了一次,“你不是魔物你为什么具备沟通能力跟思想?那你的成长途径呢?” 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强大的能量,那声波震到了磷虾,她不由后退了两步。 “……啥途径?” “成长途 径!” 小蓝一字一顿讲出了姜穹完全不知道的名词,对于这方面她是一片空白的,什么成长途径,什么途径? 小蓝怒吼完了,就有点喘不过气,需要缓了好一会才接受了姜穹不是魔物的事实,她在极度震惊的情况下甚至编出了一条围巾,似乎情绪一旦有变的时候,她的小手就不安于放在原处,现在这条围巾正戴在姜穹的身上,虽然看起来更像一个披风。 小蓝费解地问道:“你不是魔物的话,你怎么拥有意识的?” 姜穹懵懵回答:“天生?” “你是天生魔物?” “哦,那也不是,我是天生磷虾。” 小蓝看起来快要被逼疯了,但是姜穹确实对她在隐瞒一个情况。 那就是自己既不是魔物,也不是天生磷虾,而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类一朝醒来变成了海洋生物,自己算是人类的精神,磷虾的身体,但是她知道技能面板不会骗自己的,那条尚未进化为魔物一定是实情。 这具身体还是磷虾,一只普通的磷虾,而不是一只拥有魔力的魔物。 “阿菲亚呢?” “天生魔物,它们生来就会掌握魔力。” 不过这个时候,姜穹还是发起了疑问,“所以,魔物究竟是什么呢?” 小蓝思考了一会,她先是要求从球体里出来,然后扎根在眼前的这片地上,舒展开身体,很快小小的手就从地下抽出一根白色的菌丝,这些菌丝上都附着着一缕微弱的光线,这是洞察下可以观测到的东西。 “这是我的魔力,操纵这根菌丝是动用了魔力才能做到的事情,当我吞噬别的生物,同样是在掠夺它身体中的魔力,无实体的魔力会存在在每一个生物的体内,当生物本身可以使用这份力量的时候,大多就会称之为魔物。” “魔物的起源有很多,可以是自然的演化产物,也可能是与某种魔法共存导致的,像是深海巨鲸的背上一定生长着成熟的魔法珊瑚一样。” 讲到这里的时候,小蓝咦了一声,她好奇问:“如果你不是为了获取魔力的话,你的进食又是为了什么呢?” “……升级,吃饱肚子?” 小蓝冷笑到好像脸都要笑烂了,顿时让姜穹更加心虚了。 只是姜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进食是为了获得经验值跟技能。 那么,这个经验值到底是什么呢? 从前姜穹只是按照网游的思路去看待升级这一件事,假如现在推翻重来,单纯按照小蓝的理论推测。 每个生物的体内都会拥有无实体的魔力,那么这份魔力被吞噬下去就会转化成对应的魔力,对于姜穹来说,这些魔力就是经验值啊,她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掠夺别的生物身上的魔力值,攒下可以升级的经验值。 那,自己使用出来的技能又是什么呢? 是同时掠夺了别的生物的魔法技能吗? “你跟我讲讲成长途径吧,我好像知道自己的成长途径是什么了。” 小蓝虽然冷笑没停过,但是她确实对小磷虾在知无不言,一辈子的盟友,在她的心理有着不轻的分量,蘑菇没有太多的东西可以在意,而姜穹是第一个她在乎的磷虾,仅此而已。 她讲述的东西很多,海蘑菇的记忆库存里有着很多有意思的东西,经过姜穹的整理再理解大概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这确实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很多全新的概念,但是在幽灵菇看来这都是魔物们生来就会知道的东西。 没有成为魔物的磷虾似乎对此一无所知才是正常的。 也正是这个时候,姜穹想通了为什么自己的天赋面板上会出现那个尚未进化为魔物,在正确的成长途径晋升下,磷虾这个物种当然是能够进化为魔物的。 魔物,魔力。 这几个词似乎勾勒出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大海的上层是什么? 姜穹跟着阿菲亚一起去看过,那是冰山的浮冰飘在海面上,是静谧的海峡是成千上万的帆水母涌进海湾,波光粼粼下荡成一片湛蓝,那么大海的对岸是什么呢? 姜穹没有见过,也来不及去细想。 当魔物魔法这些词汇涌上心头的那一瞬,她心头大震,现在自己真的在一个……真实存在魔法的世界吗? 魔法世界,什么样的魔法世界? 是中世纪的剑与魔法,还是后来的现代社会与魔法共存,或者像什么光污染的赛博朋克,这一刻她巴不得被渔船打捞上岸,得以见到海岸对面是什么样的世界。 当然,她还是没想真当紫菜汤的配料,所以拒绝被渔船打捞上岸。 只是一想到魔法师都可以走在陆地上的时候,魔物有了成长途径似乎成了一件可以接受的事情,就像接受皮卡丘会变成雷丘,这是很合理的事情。 小蓝的解释越发的详细,虽然她看起来仍然那么怒气冲冲,非常有威慑力。 当然,这也不能怪蘑菇生气,因为姜穹的提问总是看起来像明知故问一样,这一来一回花了不少的功夫,但是好消息就是磷虾在这次交流当中,知晓了太多全新的概念,其中最有趣的大概就是成长途径。 根据小蓝的阐述来看,每个物种都有自己最适合的成长途径,不在少数的魔物天生都会选择吞噬的方式进行魔力的补给。 正如没有人知道天启时期到底发生了什么灾难,这个大陆上生物到底是怎么形成,当魔法作为能量存在于世界的那一刻起,一切生物都有了自己的魔力成长途径。 这类似于造物主的准则,它为每一个生物都制定了一套完善的成长途径,但是没有告诉它们真正的答案,它们的皮囊之下是魔力支持着生命的进化。 魔力存在于每个生物体中,大到深海的巨鲸,小到一只小海草,所以吞噬别的生命力作为自己的魔力储备,这是最基础的生长途径,但是准则并不会这么简单,这不代表吞噬就适合所有物种。 探索到自身正确的成长途径,是一个种族的功课。 错误的成长途径会要命的,这就好像练功走了岔路,没办法一路走到黑,等待的不是魔功大成,而是灰飞烟灭一样。 小蓝没有再隐瞒,她将自己的成长途径告诉了姜穹,她是知识。 造物主为蘑菇创造出了极为苛刻的要求去让她们拥有智慧女神一样的知识储备量,才能去探索上方的路,这种感觉就是造物主屁-股一拍想出来的主意,把八竿子打不着的两样东西都给关联到一起,而现在姜穹明白的是自己的成长途径或许正是海洋的耕耘者。 至于为什么会是这个技能,因为姜穹察觉到自己的经验值跟两件事挂钩,一个是吞噬别的生物的时候,现在已经知道这是掠夺魔力,那么这样获取经验值确实很正常,而当自己使用海洋耕耘者进行种田的时候,经验值同样在上升。 甚至第一次收获的时候会获得不少的经验加成,这些经验加成远远要比吞噬生物来得要快,这也是姜穹想要建立海绵基地的初衷。 这里除了当一个安全的家园,还有一点就是要给自己种田腾出足够的空间进行。 种田能升级,那么这个应该就是磷虾的成长途径? 但是到底是什么样的造物主会给磷虾这样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甚至还没长出手的小玩意儿设置出种田才能升级这么缺德的途径呢? 姜穹一边觉得这样讲着造物主的坏话不好,一边内心里一句都没少讲。 但是她知道了这些事情后,让一些早就萦绕在心头的迷雾都散开了。 人永远不会只是因为困难本身而迷茫,最迷茫的时间点一定是知道的太少的时候,不管是什么样缺德的途径,一旦真的知道自己原来是这样升级的,就会彻底安下心来,安心下来后,姜穹格外开心,她忍不住凑在小蓝的身边游了起来。 她语气轻快地说道:“我们去种田吧,种小鱼,种小虾,我给你种蘑菇。” 飘荡的水藻披风在水里非常柔顺,看着就滑溜溜的,那一针一线都是小蓝亲手织出来的。 “你不会耍什么坏心眼吧!干什么这么开心,感觉怪膈应的!” 小蓝听到种蘑菇三个字还没来得及开心,心直口快的幽灵菇就直接开了口。 她看着在身边游来游去的小磷虾,那尖尖的小脑袋,两根触角都在颤抖,黑溜溜的眼睛里透着亮晶晶,幽灵菇看不懂这些亮晶晶究竟是什么——她当然见过磷虾了,她在蘑菇的记忆当中见过许许多多的磷虾。 每一只长得都跟姜穹一模一样,只是没有一只磷虾会是这样亮晶晶的眼睛。 那种亮晶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她翻来覆去的想,却是没有想通,只是觉得这样的眼睛看起来很漂亮,就像自己织出来立体小花的时候,姜穹的眼睛也是这样亮晶晶的。 那种亮,会让幽灵菇安静下来片刻,安静地从菌褶下方看着对方的眼珠子。 奇怪的虾子。 这种情绪不是一只蘑菇能够理解出来的,她就不会拥有这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磷虾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变化,反而身上披着绿色的披风晃来晃去,周围的水波都荡漾开来,导致幽灵菇被迫从这种情绪中抽离了出来,看着周围的小浪花,又觉得磷虾实在有点烦人,她极为僵硬地找补道:“你真的给我种蘑菇吗?” “当然,不止给你在这里种蘑菇,我们要升级,我们要去每个地方都种蘑菇。” “真的吗?” “你不相信我?” “确实有点。” “你这个蘑菇真的是……防御戒备心理都太重了,找个时间你得改改这个臭毛病。” “哼,你才臭毛病。” 幽灵菇身侧的小手飞快勾着菌丝打成了结——那是一串蝴蝶结,是姜穹刚教过的花样,她可是最天才的蘑菇。 是要成为全知的蘑菇。 第27章 锋利的尖齿 磷虾变身螳螂虾? 两天后, 整个海绵基地的底部有了全新的面貌。 海绵基地的底座中划分出了两块田地,一半是由白色的菌丝占领,那是海蘑菇的生长基地, 由幽灵菇负责照看, 幽灵菇甚至编织出来了许多的藻毯铺在球体的周围, 显得这片地区都特别绿意盎然, 海绵的骨架上被悬挂着一条条花边,精美的蝴蝶结悬挂在正中央,像是穹顶一样美丽,幽灵菇正在基地里扎根, 惬意地研究着她的手工产品。 她在保护新生的海蘑菇,这是姜穹给她布置下来的任务。 而另一边的田地就有着天大的差距, 没有毯子,没有悬挂的小花,只有孤零零的四个透明的小球, 里面正游着属于深海龙鱼的幼崽。 这两边之间的差距, 足以发现某些蘑菇的差别待遇。 深海鱼类的卵大多都是浮性卵,所谓的浮性卵通常是会漂浮在海洋上方, 离开深海区域, 这要借助洋流扩散,这些龙鱼的受精卵只会待在中上层的水域,而不会落入高压的深海当中, 缺乏光照的原因,原因导致这些卵上面都没有什么色素沉淀,几乎是透明的颜色,连成一片漂浮在水体的上方。 深海鱼卵孵化通常需要很久的时间,假如是在海洋当中, 往往也需要花费数周,而在这颗透明的球体中生长的时间都被压缩到了极致。 虽然不是眨个眼睛的功夫就能从受精卵孵化成幼鱼,但是这个时间已经是幽灵菇织了几件毛衣的时间,她的孢子还没吐出多少,这些属于龙鱼的幼体就一个个从受精卵中孵化成功了。 刚刚孵化出来的仔鱼的身体纤细而透明,这么小的一个幼鱼就具备了大大的眼睛,这种眼睛本身就是为了深海的弱光环境所造就的存在,早期就具备了感光能力,只是这个时期的龙鱼还没有长出成体那样可怖的獠牙以及触须。 这些小小的仔鱼乍一看确实十分可爱,在球体中畅快地游来游去。 透明的身体里可以清晰看到骨骼的分布,以及逐渐出现的发光器官,如果耐心去观察,就能看到发育中正在如同春笋一样冒出的锋利牙齿,透明的身体开始有了色素的沉淀,形成了适应周边环境的颜色。 龙鱼幼体本身的生长是极为缓慢的,只是球体里的时间似乎与外界不同,这些缓慢生长的幼体花了两天的功夫就初步具备了压力适应的能力,球体中的海水颜色也在变深,在磷虾都没有察觉的时刻,内部的压力也在随之变化。 这些球体正在模拟深海的压力,温度也在逐步下降,而这些小小的幼鱼正在朝着成年的过程中发育,对于深海鱼类而言,发育的必经之事就是要适应深海中的压力与寒冷。 这一切的变化都在她们两个人的眼皮之下发生的,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因为一个在努力打猎,另一个在努力打毛衣。 而此刻的磷虾正在费力的搬运着半条灯笼鱼的身体,这是她成功单独捕获的第一条猎物,这期间她捕获过三次,前两次的猎物都是靠着蛮力挣脱了。 磷虾的棘刺攻击虽然有效,但是碍于体型的差距,在实战中仍然是会吃亏的,这种实战真真切切是要靠着跟鱼搏斗才能积攒下经验,你永远想不到一只虾面对体型庞大的鱼类到底要付出多少的艰辛。 好在策略跟努力都是有回报的,姜穹按照海蘑菇的分布的路线,提前跟幽灵菇沟通好了引诱的路线,在猎物开始上钩的时候,她就在通过洞察去仔细研究对方的弱点。 洞察之下,看的是魔力的走向。 一开始她以为洞察的是神力,结果在跟幽灵菇的深聊之下,她开始意识到或许这些光都是魔力。 这些微光可以试做魔力在身体中流淌的过程,而这个过程可以判断出很多东西,可以在远距离判断出体型,可以判断出魔力最聚集的地方,往往就是对方最强力的位置,那个换个思路去想,微光最弱的地方,那就是这个生物最弱的部位。 当然,这个也并不是百分百有用的,因为体型太小的生物,身体只能看到一个光点,就根本洞察不到到底哪里是弱点,就如同幽灵菇一样,实在是太小,所以她浑身上下好像都是弱点。 这句话姜穹也不敢说给小蓝听,只怕那只蘑菇原地都要跳起来打磷虾的脑袋,她说掰脑袋是真的会掰。 费力猎杀是一种战斗训练,其实姜穹求助于幽灵菇的帮助也是可以的,但是十条鱼的价格实在让姜穹吃不消。 别看只是小小的十条鱼,她两天前种下的龙鱼到现在还没收获的时间。 每个生物似乎都有不同的成熟时间,这种时间的长短都是难以把控的,种下这个东西,没办法控制发育期的长短,只能干瞪眼等着,幼体的魔力还是很少,成年期会更多,所以就算为了掠夺魔力,小蓝也要耐下性子等着这一波小鱼成熟。 这几次海蘑菇帮忙引诱猎物都是赊账赊来的,虽然姜穹口口声声说着种蘑菇怎么不算一千条鱼,而某只幽灵菇一直装死,硬生生赖下来,虽然事后她也委屈巴巴解释说自己的菌丝实在要消耗太多魔力了,过会又悬着眼泪,一副快要被逼哭的架势。 好嘛,发现哭有用还真用上了。 姜穹想起来以前听过的一句话,招不在新,管用就行。 如果次次捕猎都要小蓝出手,估计这家还没建起来就可以被吃穷了。 而现在小小的磷虾正在拖着灯笼鱼的半截身体往底座游,尾巴打着水,窜得还是挺快的,鱼血的腥味顺着水流传到了底层,一根细细的菌丝冒了出头,沿着海绵的小孔钻了进去,一把就拽住了灯笼鱼的身体,它也在卖力拖着。 菌丝不够多,只是一根的程度,所以这种魔力的消耗在幽灵菇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她帮着姜穹把鱼拖了进来,而拖到眼前后,那些小小的手就开始操控着菌丝进行了搓饭行为。 鱼肉搓成菌球,藏进菌褶中,饿了就能吃干净。 小蓝搓着菌丝小球,头也不抬就说道:“你头一次打猎成功,真是辛苦你了。” “不准阴阳怪气。” “我才没有!” 姜穹确实也累够呛,她舒展了一下身体,她对炸乎的小蓝说道:“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 小蘑菇这才肯抬起菌伞,黑漆漆的小眼珠子露了一半。 “什么东西?” 姜穹神秘兮兮的,她在脑海中联想到锋利的尖齿,脑海中第一个出现的龙鱼的牙齿,那些尖锐而又锋利的牙齿,如同利刃,可怖的獠牙几乎占据了那张脸,而同样的技能用在磷虾的身上…… 幽灵菇没想笑的,但是没忍住。 她看着磷虾陡然间长出了两根獠牙,但是这牙齿很突兀,像两根会弯曲的牙签竖在磷虾的口器附近,这个位置在头胸部的第二对颚足上,靠近摄食器官。 “这叫锋利的牙齿!” 獠牙是甲壳素跟钙质强化出来的,对于一只磷虾而言,这种材质兼具了轻量化与强度,细长且内弯的结构,并不会太长,獠牙的末端非常尖锐,适合快速刺击,表面似乎带有细小的锯齿,感觉可以勾住一些藻类。 姜穹的触角抖了抖,她转了个身问道:“觉得帅气不?” 小蓝好奇地用手摸了摸,敲了敲,这颗獠牙并没有传来厚重沉闷的声音,反而是有一些清脆。 “是空的?” “咦,是吗?” 姜穹尝试动了动獠牙,果然发现其中真是空心的管道,那么就证明可以连接毒腺,注射毒液,就像是蜘蛛的螯牙,然而当磷虾可以拥有这样注射毒液的能力,完全已经颠覆磷虾本身的生态角色,进一步朝着被滤食者转为主动的捕食者。 这种角色变化从掠夺海胆的技能时就开始了,只是在拥有更多的技能后,这种技能上的升级让姜穹除了被动防御,拥有了更为主动的进攻性,棘刺的命中是感光性的命中,从聚拢到发射需要一定的时间的,而獠牙就完全是依赖于姜穹去判断进攻的时机,这个速度很快,可以快速制服猎物,再接上棘刺的攻击,成为双重或者是说三重的毒素加成攻击。 海蘑菇进行第一次的精神麻痹,接着是獠牙的毒素与穿透,而棘刺完全可以作为身后的防御型攻击。 姜穹像是第一次得到玩具的孩子,眼睛真是亮晶晶的,她不断尝试能用獠牙做出什么样的进攻,并且乐此不疲。 “没错,感觉可以注射毒素进敌人的身体,你看。” 唰唰两下,这幅镰刀样式的獠牙随着穿刺的动作发射出了一道毒液,那些液体散发着幽灵菇熟悉的毒素,那其中大多数都是海蘑菇的毒素,獠牙中间是折叠的,似乎是为了磷虾的运动轨迹量身设计的一样,两段可折叠的镰刀状,向后折叠时,并不干扰其用腰腹摆动游泳。 “这是海蘑菇的毒素……气味很奇怪,中间融入了别的东西吗?” “不知道啊,应该是海胆的毒囊形成的混合毒液?” 海胆的毒素是溶血性的,而海蘑菇的是致幻麻痹,两者完全效用不同的毒素合成了一种具有十足杀伤力的毒。 这獠牙跟海胆的棘刺一样,每一个构造并不是单纯从一个生物身上转移到了磷虾的身上,而是转移的过程中就量身为磷虾考虑到了一切,即便是利齿,也是磷虾可以真正可以使用的獠牙。 “哇哦,可以收回,还可以弹射出来,这跟弹簧刀一样,太帅了吧。” 那双獠牙像是缩小版深海螳螂虾,在爆发的速度下,这双獠牙具有一定的威慑力,肌肉收缩时,可以将獠牙锁定在身后,而当释放时,会以超高速的弹射进行一段的穿刺,这是一种蓄力攻击,利用肌肉的收缩进行锁定,在释放时就像弹簧刀一样可以再瞬间弹出,这种尖刺型的攻击可以贯穿猎物的身体,甚至能够切断神经。 这跟深海龙鱼牙齿本身的定位是相一致的,但是磷虾天生不拥有那样庞大的身躯,所以她中空的獠牙仍然缺乏一定的力量跟坚硬,假如说磷虾的身体再大一些,獠牙更加粗壮结实,身体能够爆发出的力量增大,那么瞬间的冲击力应该可以达成空泡效应。 所谓的空泡效应是在水下极为高速击打猎物的身体,会在水中形成局部的超低压区,这些气泡在周围水压的作用下坍塌,形成的冲击波跟局部的高温会对猎物进行二次伤害,其伤害不亚于一次水下爆炸。 第28章 月影草与星辉贝 共生魔物的集体防御?…… 空泡效应可以扩大攻击范围, 即便攻击有所偏差,产生的冲击波仍然可以影响到猎物。 姜穹虽然知道自己理论上是做不到的,仍然还是不信邪似的尝试几次高速下的击打, 水中形成的力量果然没有达到空泡效应, 但是这不是不能够实现的, 只是还缺少一点力量。 想到这里, 小磷虾想到自己遗忘很久的属性面板,或许除了敏捷,自己该多方面考虑一下属性要与技能相结合,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 “你觉不觉得, 你好像身形大了一点,大概这么长。” 磷虾疑惑看了一下自己, 尾巴抖了抖,“有吗,是不是你的错觉?” 幽灵菇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 蘑菇不会记错的。” 小蓝认真盯着姜穹的身体看了一会,开始核对了起来, 确实, 磷虾的体型变化并不是很大,没有一下子从小小的磷虾变成一个庞然大物,然而幽灵菇的记忆存储在这个时刻就起了作用, 她清晰地记得这只磷虾的每一次的身形,由此她看得出来这么几厘米之间的变化,甚至是几毫米对于她来说也是可以回忆起来的。 想来为了容纳这双獠牙,磷虾原先的身体太过小巧,导致无法兼容下这些外骨骼, 现在只不过大了一点,就恰好塞下了这双巧妙的獠牙,而且没有牺牲行动的能力,不然一对沉重的獠牙注定要牺牲姜穹的敏捷。 过了大概只有三四分钟的功夫,獠牙就逐渐从身体上消失。 这个时间比棘刺的持续时间还要短暂,仍然没有办法完全依赖于獠牙的进攻。 姜穹唉声叹气,她抱怨道:“怎么什么技能都只能持续一会,过会我就又成平平无奇的小磷虾了。” 小蓝思考了一下,倒是真的给出了一个答案出来:“你的身体里储存的魔力太少了,不足以支撑这么多的消耗,如果我的预感没有错的话,你像海胆的那个技能甚至不能跟獠牙同时使用。” 姜穹顿感天塌了,立马追问:“我的天,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你是个笨蛋吗?你没有先去尝试吗?" “嘿嘿,一心抓鱼,搞忘了还有新技能了,现在荆刺的毒素还在CD,用不了了,那就先来看看我们的小鱼吧!” “哇——” 姜穹测试完自己的新技能,又开始去实验地里隔着透明的球体,看着那些小小的鱼在里面自由地游来游去,很是可爱,虾子独特的大眼睛冲着里面,那些小小的龙鱼幼鱼已经长出了完整的发光器,现在可能已经不能算是幼体,而是鱼的少年期了。 小龙鱼尾巴变得更有力气,它们似乎察觉到了姜穹的靠近,非常主动地靠近,嘴巴一张一张的,而且球体中的鱼体总是像一个精致的微观的模型,成长的过程总是很招虾喜欢,磷虾看着里面的小鱼总是抱着一种在水族馆里看观赏鱼的心态。 眼睛都要陷球里了。 她开心的招呼幽灵菇来看,触角在水里抖动着,“我就出去这么一会的功夫,你看这些鱼都大了不少。” 只是招呼幽灵菇来看鱼,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就惹到了她了,导致对方脱口而出的话也不自觉开始刻薄起来。 “眼睛都要黏上去了,每天看八百遍每次都大惊小怪,这有什么好看的,待会你走了,老娘就把他们全吃了。” 幽灵菇语气不善,一丁点都并不在意这些龙鱼能够发育到什么阶段,她在意的只有什么时候能够吃到成鱼,自己帮姜穹引诱了三次猎物,然而属于自己的三条鱼还在那个球里游来游去。 她看着那球就觉得可恶,结果就是手里的编织速度越来越快了。 姜穹并不计较小蓝的用词,她还是笑呵呵的,观察完小鱼,很快也去另一边看了起来蘑菇,那些海蘑菇的生长情况也很好,毛茸茸的菌丝长了一层又一层,白色的绒毛状菌丝呈现放射状蔓延,菌丝扭结成了白色的颗粒,球体里的光照似乎在增加,温度却在下降。 这次她再度邀请小蓝过来观看,果然幽灵菇并没有拒绝。 鱼不可以,蘑菇就行。 看着愿意过来的幽灵菇,磷虾还是挺想笑的。 这种环境之下,海蘑菇的子实体似乎就要孕育出来了。 “你别总是讲这种刻薄的话,龙鱼还小,不能听的,而且你的兄弟姐妹万一听到你说这种话也学坏了怎么办?为孩子的未来,着想一点吧。” 幽灵菇冷哼了一声,话锋一转道:”如果你能够吃下月影草的话,或许你可以增加这具身体的魔力的储存量,但是月影草只生在月影回廊当中,它是共生型的魔物,本身虽然不具备很强的力量,但是避不开星辉贝的攻击。” “如果我们能去月影回廊中把它带出来,或许你的魔力就可以提升了,万一你还能种出来的话,我们就有源源不断的月影草可以用。” 听到这个讯息的姜穹终于肯抬起头了,眼睛再度亮了起来,“月影草?那是什么好东西?” 小蓝冷冷答:“有求于我了?” “没错,拜托我们蘑菇女王赐教!” “烦死了!不准叫这么难听的东西!” 小小磷虾主动靠了过去,如果磷虾能够做出表情,那么她现在一定是一脸谄媚相。 “能告诉我吗,我们伟大的小蓝女王!” “滚!这个称呼同样令我恶心!” “求求你了!” “你到底有没有自尊心!”。 深海遗迹并不是单纯指这座坠入海中的城市,而是一个神力的辐射范围,在这个范围的海域,沐浴在神力之下,所有海洋生物都因其力量产生了一些异变。 神殿外围的裂缝之中喷射出高浓度的能量,这种灼热的液体流淌到各处,落在深海之中,在漫长的时间里沸腾又沉淀下来,在珊瑚与其他造礁生物一起努力下,长期累积下形成钙质物质,这一切成为了海绵与珊瑚的栖居地。 高耸的珊瑚连绵成山峰,巨型的珊瑚形成了海底的森林,那些表面上艳丽的珊瑚虫会在黑夜中蠢蠢欲动,无数的珊瑚虫探出触手鞭毛,一举一动都会都掀起巨大的浪涛,它们并不欢迎外来的生物,沐浴着神力而诞生的物种,似乎天生就拥有保护这座宫殿的使命。 它们像是忠诚的士兵,伫立在遗迹的最外围,然而再往“森林”深处走,就会见到深海中的一束光投射下来,浮现着朦胧银光,好像是从遥远的海平面上折射下来的一缕“月光”,这束光照亮了深不见底的海水。 今夜是满月。 海水中的浮游生物在这一刻都被遥远的光芒而照亮了——灰尘,藻类,砂砾,小到看不清身体的幼虫,漆黑而又寒冷的海水,只像迎接月光的一层黑纱,光芒仍然会穿透这一切的阻碍,落进暗无天日的海底当中。 那些光柔柔的落下,照在同样散发着柔和光辉的贝壳之上,顶上的光吸收进贝壳当中,光辉如同流水一样运转在厚重的贝壳之上,形成某种有规律的螺旋状。 这里就是月影回廊,通往遗迹的必经之路。 当然,这条路不是每天都有这样死亡危险。 但是今天是满月。 满月中的星辉贝是海洋中绝对不容小觑的魔物。 正常的扇贝通常只有五到十厘米那么长,如果在深海中,可能也会要稍微大一点,但是也只在二十厘米,其中的帝王扇贝可能才到三十厘米的大小,然而眼前这只扇贝直径达到了两米,贝壳开启的角度迎接着海中落下的光芒,统一维持在四十五度,形成高低错落的弧形通道。 柔和的月光泼洒在这片由星辉贝组成的通道当中,落入在微微张开的贝壳中,然而贝肉之中生长着一种较小而柔弱的草叶,这种植物的叶脉上仿佛都镀上了一层金属的偏光,这种偏光在海水中显得尤为夺目。 海底深处如何见月? 月影回廊由几百只巨大的星辉贝所组成,每只星辉贝的贝壳上都刻着不同的图案,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一旦抬头,才能看清最开始如同月亮一样的光源是一具巨大的遗骸。 那些微弱的光聚少成多,刺破黑暗的海水,像针尖划开厚重的绒布,照出无数悬浮的尘埃,缓慢的翻涌着,许多小鱼天生会追逐着光而行,那些趋光性是它们的本能,无数只小小的鱼类绕着巨大的骸骨打转,身体上的鳞片闪烁了几下,又匆匆消失在光没有照亮的地方。 光晕掠过这具骸骨空洞的眼窝时,惊醒了蛰伏在其中的盲虾,巨大的骸骨成为了那些小小的浮游生物的居所,盲虾好似用螯足勾住光的末梢,甚至自己都散发出淡淡的光芒,那是磷光穿透了它的身体,散发出的小小光点,海的深渊在上方合拢,漆黑仍是深海的主题,所它能照亮的地方极为有限。 不知道是什么样庞大的生物才能在死后形成这么巨大的骸骨,它又以什么样的方式巧妙的悬在星辉贝的上方,没有坠入深海直到被淤泥埋没。 这具骸骨上满是磷光,如同一个悬挂在天空的星幕。 只有满月的时候,这具骸骨仿佛会受到月亮的指引,通体会散发出蒙蒙的月光时,受到磷光的影响,所有的星辉贝都会在此刻响应般同步闪烁。 月影草是一个很神奇的植物,应该说它也不算植物,而是与星辉贝共生的魔物,它们诞生在星辉贝的身体当中借助着星辉贝的养分而成长,然而这样的一株草既然不是寄生,一定也有着特殊的助力。 它会散发出诱捕的香气,类似于人类多巴胺分子的气味,引诱生物主动靠近,一旦触碰者接触到月影草叶片分泌的粘液,就会被传送到扇贝的消化腔。 这是一个极其狡猾的共生物,看似无害的月影草拥有着那样强大的治愈力,散发出的气味令所有猎物都趋之若鹜,然而跟它共生的星辉贝却拥有着一百种置人于死地的猎杀方式。 直到一天之后,星辉贝吐出食物的骸骨,这样一来猎物的养分就会归他们两个所有。 正在这时,一颗巨大的星辉贝忽然颤抖不已地张开壳,吐出了一团湿漉漉又黏腻的一滩溶液,绿色的溶液包裹中住一株月影草。 当月影草的根系被暴力拔出时,作为共生的星辉贝也会受其影响,原本散发着璀璨光芒的外壳就会立马石化,整个海域骤然陷入了一种震颤当中,星辉贝以飞快的速度正在褪色,贝肉在丧失生命力。 那一株月影草身上的光芒正在逐渐暗淡,发光的液体从根系中渗出,变得像是一颗迅速枯萎的草叶,再也没有那样流转的月光停留在叶脉上,震颤中令更多的星辉贝陷入躁动当中。 这种威胁触发了所有的星辉贝的反击。 反击的号角吹响了。 那一霎那,月潮同辉,所有的月影草瞬间结晶化,白色的结晶几乎冰封了这百米之内,寒冷降临在这片海域。 这种冰冷是寒冰魔法才能达到的程度,这是群体的冻结,极低的温度会让敌人丧失行为能力,而此时的贝壳就会趁机以某种振频发射出声波的刀刃,破冰的声音层出不穷,连二连三的爆破形成了连锁的空泡效应,刀刃会穿透巨大多数的防御,而在水中瞬间形成的局部超低压区,又引发了海水的沸腾。 它们想要绞杀入侵者,无论那个人是谁。 第29章 不死的史莱姆 二合一,新的伙伴登场。…… 瞬间整个海域都陷入了地动山摇当中, 沿着海域扩散到很远的地方,一时间所有的海洋生物都敏锐的感知到这片地区的混乱,胡乱地开始寻找不同的方向离开。 这是星辉贝与月影草的同时进入防御模式的攻击。 混乱的时间持续了一段时间, 直到天上的满月的离去。 骸骨不再散发出磷光, 光束的顶端越来越细, 直到最终被黑暗吞没。 往上看, 再也看不清那样一具巨大的骸骨,往下看,只有更多的阴影在躁动。 这只出现一晚的光,像是被随手丢入深渊里的火柴, 能够持续燃烧的时间着实有限,黑暗重新回来了。 失去光源的情况下, 那些躁动的星辉贝才得以安静下来,它们彻底合上了坚硬的外壳,肌肉束将贝关到密不透风。 月影草也将融化在星辉贝的身躯之中, 只有到下一个满月, 它们才会在光源下重新打开,吸收日月的精华。 经过这些攻击的洗礼, 可以说任何一个活物都极难从这个回廊中取出月影草离开。 直到海水恢复平静, 一滩黏糊糊的溶液从死亡的星辉贝的身边慢慢聚拢,她蠕动着身躯,花了很长的时间。 枯萎的月影草像烧毁般焦黑蜷曲, 甚至在经过冰冻后,易碎到如同一阵烟尘只在地上留下痕迹。 星辉贝不再散发出磷光,那么这片月影回廊就失去了那样美丽的光芒。 黑暗吞没了很多东西,像是地上是半截沉船的桅杆歪插在淤泥中,遍地的鱼类骸骨都是星辉贝的消化过的食物, 不远处有条鲸鱼的骨架,肋骨上卡着个珊瑚,正随着水流轻轻摇晃起来。 最终,深海里的一切似乎都得到了死一样的寂静。 正在这个时候,紧闭的星辉贝旁聚集了大量的溶液,溶液之中翻涌了一个小小的绿色泡泡,随之出现的是女人沉重的吐气声,打破了这片死亡的寂静。 那团融化的液体活了过来,先是绿色的溶液形成的一只手陡然间握住了月影草。 草碎了。 “又失败了。” 一个闷闷的女声从那团溶液中传来。 嘴巴眼睛都融化在那一摊黏糊糊的液体当中。 她的手在抓取从月影草时,那些草就将她吞噬到贝壳中,她在经过消化腔的腐蚀中活了下来,变成一团溶液的她,接着又从绝对的寒冰领域中活了下来,星辉贝声波的刀刃都能穿透金属,然而她还是活下来了。 爆破的海水形成微小的气泡,局部的高温将她彻头彻尾炖煮了一遍,她现在浑身都是烫的,然而海水进行交换,慢慢的,她也会冷却下来。 这一切并不代表着她是一个如何厉害的魔物,而是只要有小小的一粒溶液能够留下,她就能重生生长。 她叫莱姆,是一只杀不死的史莱姆。 杀不死不意味着不会体验到痛苦,然而莱姆从小到大最擅长的就是消化痛苦,跟所有的史莱姆一样,天生魔物,却生来低阶,数量并不多,一个巢穴就足够装下所有的史莱姆。 女神没有寄予他们强力有效的反击手段,而是在生命条上给他们点满了,他们在大陆上光是存在就会被勇者追逐,那些拿着宝剑或是拿着法杖的人类,乐此不疲的打着正义的旗号,将所有自己发现的魔物通通都要剿灭。 拿着魔物的尸体换取更多的赏金。 没有什么攻击力的史莱姆成了最好的剿灭存在,虽然她也不会死,利刃打到身上,会把她切割成一块又一块的溶液,火焰燃烧在身上,会把她煮成滚烫的溶液,寒冰冻结了身躯,会把她变成一整块的冰块。 这一切都可以解决,待到人类走后,她都会偷偷恢复原状,在没有人察觉的角落中把身体恢复成原样,又成了那一只黏黏糊糊的史莱姆,像是一个绿色的大果冻,弹跳着回到自己的巢穴。 他们要回家,无论怎么样都会要回家。 史莱姆一直都是一种低智的代表,这种魔物被人视作十足的笨蛋,它们笨拙,一根筋,遇到什么困难都不会动脑子转弯,甚至不知道为了躲避危险要离开自己的巢穴。 勇者通常在史莱姆的巢穴中只要耐心等待,都会抓住那些死里逃生重新回来的史莱姆们。 史莱姆会坚持回到自己的巢穴,无论被杀了多少次,它们似乎永远不知道逃离。 神秘的魔咒是一场测试,伟大的炼金术师终于研究出如何剿灭史莱姆的方式,他们在史莱姆的巢穴开展了杀死史莱姆的研究,那一个个在勇者手里“死”过无数次的史莱姆回到家中,迎来的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研究很有效,它们先后成为了一块块硬片。 这一次,再也没有女神的眷顾令它们复苏。 史莱姆的灭族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这只是炼金术师的一场实验,过程跟结果都被写成了一张张枯燥无味的报告,在所有人都以为史莱姆就此要灭绝的时候,只有一只史莱姆幸存了下来。 那就是莱姆。 在城郊被狼吞下的莱姆被野兽带离了家的方向,她记性一贯不好,迷路的莱姆找不到东南西北,她迟了好久才找到回家的路。 等到找到正确的方向,巢穴已经废弃了,拨开结上蜘蛛网的洞穴。 没有家人,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还是生活在大陆上的事情了。 现在的莱姆不一样了,她不止是一个绿色的大果冻,她在神力的驱动下,还掌握了拟态的能力,如今的她轻而易举地的就能化身成别的海洋动物。 眼下她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寄居蟹,飞快地从月影回廊撤离。 她带着月影草回到了自己的巢穴,那是珊瑚虫形成的一片珊瑚礁,她变成的寄居蟹可以随意进入自己的巢穴,虽然那只是一个灰扑扑的礁石洞穴,是她用钳子跟牙齿一点点打出来的洞穴,藏在其中她觉得很有安全感。 她回家海底的巢穴,先是用大片的藻叶遮住了洞口,又用石子堵的严严实实。 一旦化为原形,这个洞就要容纳不下自己的身体,然而她只有在这个情况下才感觉到了安全感,她的手中还握着那株变成粉末的月影草,只有一些植物的碎片,没有任何生命力的运转。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从海底的淤泥中扒拉出一个扇贝,这是普通扇贝留下来的空壳,两片中间夹着一张薄薄的绿色硬片。 她的手融化成了绿色的溶液,裹挟着月影草的碎片,企图跟那片硬片融合在一起,这个硬片又小又干,只有拇指不到的大小,却被她宝贵的藏在这个巢穴当中。 硬片颜色是深绿色的,即便在海洋中也没有被泡到发胀,它好像一直就是这么坚硬跟干燥,像是风干的苔藓一样。 没有奇迹发生,草叶落在海水中静静流淌。 月影草并没有发挥出它应有的修复力,那些草碎做不到传说中的治愈术。 莱姆自言自语说着话,看着那块小小的硬片,她的手是柔软的溶液,当捧太久的硬片,那硬片也会随之融入进她的身躯当中,硬片造就了她的心房,她怀抱着家人入眠。 每天都是这样,因为从前他们也是这样互相融化在一起取暖。 海底好冷,海底好黑,莱姆很怕。 “你真的不会想起来跟我一起玩吗?” “可是我很想你们。” 那株月影草没有用,虽然自己受尽了所有的痛苦。 莱姆暂时没有发现有什么方式会令自己死亡,这也许是她没有想尽办法去寻找,毕竟那些人类找到了杀死史莱姆的方式,但是她有两个心愿,是她想尽办法也要做到的事情。 第一,是想要获得一株月影草。 第二,是想要复活自己的家人。 因为产生第一个愿望,也是为了复活自己的家人。 然而自己没有能力能够摘取到拥有治愈力的月影草。 莱姆很丧气,她知道只有下一个满月的时候才会见到星辉贝开壳,那时月影草才会生长出实体。 那些传闻拥有治愈能力的月影草仿佛存在只是为了修复星辉贝的损伤,无论怎么做,它们在脱离星辉贝的时候就会丧失生命力,然而自己尝试过无数次皆以失败告终。 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小小的史莱姆已经习惯了深海的生活,她从陆地走到了海中,史莱姆的身体很神奇,可以适应一切的环境,只是进入深海痛苦需要一定的时间去化解。 她只是泄气了一会,很快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不会的,自己肯定还会有办法的。 看着外面是海洋,她一直在这里寻找可以修复家人的方式,身体过于疲倦的史莱姆陷入了沉睡。 今天的精神已经足够紧绷,死亡的痛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所以她也需要休息,只是短暂的一个打盹,就让她梦到了过去。 是一个噩梦。 那一年,她迷路了很久才回到家里,当自己满心欢喜的回到了巢穴,这里却空无一人。 一年后,苔藓从巢穴的顶端裂开的石缝中垂下,蜘蛛网遍布各个角落,一个果子被放在墙角,果皮的表面都已经腐烂生成了霉菌,这是莱姆握在手里,从很远的城郊拿回来的果子。 这颗果子在刚摘下来的时候并不是这幅干瘪的模样,而是一颗水灵灵,红艳艳的漂亮果子。 吃到第一口的时候,这果肉柔软多汁,香甜可口,果糖多到像是会溢出来,连果核都是甜蜜蜜的。 莱姆对此爱不释手,那时就下定决心要把这么好吃的东西带回去给家人一起享用,她把果子裹进果冻一样的身体里,弹跳着往家的方向走去。 但是现在她已经回来整整三百二十七天。 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只史莱姆回到家中,跟她品尝这颗特别香甜的果子。 眼下的莱姆正在努力把自己摊成薄薄的一片,外面下雨了,她用自己的身躯堵住漏风的石缝,水从顶上渗了进来,穿过她凝胶状的身体都堆积在她的身体当中。 水好凉,凉凉的,冷冷的,太多的雨水超过了莱姆的负载能力,它们有的已经落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风也很大,呼啸着从另一角穿过,能够让风也跑进来的原因是巢穴的另一边也塌陷了一个角落,从中露出了外面天色的漆黑,风也会漏进来。 她每天都从外面找来碎石,再一颗接着一颗搭回去,用粘液粘回去的石子总会在深夜中失去黏性,滚落到地上,于是清晨就能看到碎石滚落下来的痕迹。 灰尘,碎石,蜘蛛网,苔藓。 她坚守在最潮湿最黑暗的巢穴里,因为这里就是莱姆的家。 如果不是那些走过巢穴的勇者说的话,也许直到现在莱姆仍然会留在巢穴中,即便只有月光偶尔会挤进巢穴当中,在她身上照亮出微弱的光芒,这种光斑也曾经是莱姆最喜欢的东西。 她记得别的史莱姆也最喜欢这种光,他们一起在光下咕噜咕噜滚动着,身体被光斑分割成一块又一块,像是一块块琥珀,一个个糖稀,晶莹剔透。 现在她独自占据了所有的月亮,但是莱姆的心里没有任何的喜悦。 那天,她缩进最潮湿的洞里,那是石子坍塌后形成的洞穴。 两个勇者途经此地便也就搜寻了一番,他们拿着火把进来,穿着像模像样的甲胄,一个拎着盾牌,另一个后面背着大剑。 其中一个说道:“你说炼金术师都多厉害,真能研究出东西,把史莱姆那玩意儿全都给灭了。” 另一个人附和了起来,笑了一声,“你要是有钱,你也能使唤那群东西去研究发明,不过除了史莱姆,也没有魔物这么笨了,一个巢穴就能抓全了,现在都没史莱姆能抓着玩了。” “我还有一只,你要玩不?” 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片绿色的硬片,就像拿着一枚硬币一样在指尖翻转着,啪就扣在手背上,眼里充满着狡黠在问:“是正是反?” “见鬼的,你是不是有病,搞这玩意儿来玩,谁知道史莱姆身上有什么瘟疫。” “便宜,当纪念品呗。” “脏死了这东西。” “这是什么玩意儿?” 火光照亮了前方的路,火光由远到近,照亮了墙角,那里散发着一种腐烂的气味,厚厚的霉菌下有一颗烂掉的果子,表皮跟果肉早就被苍蝇分食了,甚至只剩下来了果核。 灰尘扑面而来,男人厌恶般遮住口鼻。 “到处都是脏东西,快点走吧,史莱姆的巢穴有什么可看了,全死绝了。” 男人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火把,随后用脚尖把那碍眼的果核踢走了,果核咕噜滚着,从火把的光下咕噜地滚过,直到没入了黑暗。 倾斜的地面本来能够那小小的果核滚落很久,但是它陡然间停了下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到这颗果核是因为什么而停止。 因为谁也不会在意一个果核,就像谁也不会在意一只史莱姆。 莱姆捂着嘴巴,让自己不要发出任何的哭声,而她黏糊糊的身体正压着那颗果核,不让它也离开。 莱姆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失去了全部的东西。 当两个勇者兴趣缺缺准备返程时,她从洞穴中冲了出来,莱姆的怒吼谁也听不明白,两个勇者对着她拔出剑,充满着兴趣,他们说的还是——瞧,这里竟然还有一只史莱姆。 消遣这不就来了。 莱姆飞快地从石头缝里弹射了出来,臃肿的身体由绿色涨成了浑浊的红色,勇者对她甚至没有想要拔出剑,只是盾牌往前一磕,那团果冻一样黏-稠的身躯就被啪的一声溅射在石壁上,滋出几缕白烟。 “哇哦,这史莱姆还有一点腐蚀性。” 勇者甩了甩盾牌,而另一个人甚至没有出手的意思。 莱姆还有一半的身体还黏在石壁上,她顾不上疼痛,又一次扑了上来,这次是被剑给拍碎了,她的身躯随即融化成了液体。 粘液从剑身上滑落,剩下的这一团团破碎的溶液还在蠕动,她拼命地把地上所有的碎石都裹进了身体里,试图凝聚成一个武器,砸向她觉得愤恨的勇者。 凝聚起的碎石还没有成形,勇者只不过抬腿,一脚上去,这些碎石不堪一击。 莱姆被死死踩在脚下,她被铁靴的纹路压出痕迹,她顺着缝隙还在往里钻,她要进入血肉之躯里,她要给亲人报仇。 她的眼泪也渗了进去。 勇者本身还在擦拭着剑上的粘液残留,没想到脚下又传来一阵疼痛,像是皮肉被什么腐蚀的感觉,另一个人用火开始燃烧莱姆的身体,那些黏-稠的液体在火的炙烤下变得沸腾。 于是他们也听到史莱姆的声音。 那是一种极为惨烈的叫声。 史莱姆是杀不死的,他们不怕火,不怕刀,唯一能够阻止他们前进步伐的原因都是凝聚需要时间,而被砸碎的史莱姆也会吃痛。 什么样魔物也会畏惧疼痛,史莱姆尤为胆小。 “见鬼了,这玩意儿就不知道消停吗?” 沉重的大剑终于拔了出来,寒光划破了莱姆的脸,她再度融化成液体。 史莱姆天生不擅长战斗,他们也不会去伤害别人,似乎永远只知道笨拙的跳来跳去,所以没有任何一个勇者真正知道史莱姆到底是如何战斗的。 当砸碎了史莱姆的身体,她还会重聚,她抓住每一次的机会腐蚀对方的皮肉,想法设法想要钻进他们的身体,痛苦到后面都麻木了,莱姆被分割成无数块,她像一阵雨落在每一个角落。 风声在呼啸,两个勇者终于背靠背站在一起,他们在提防着随处会发起攻击的史莱姆,一个人终于开始有了退缩的心思。 他拿着盾牌有些微不可见的颤抖,“……要不我们先走吧,等白天再来剿灭也来得及。” 另一个人正在扯断胶黏的液体,他发现自己的鞋底被黏在地上无法挪开,便发出一声暴怒,被这种低劣的魔物所攻击,让他感觉到难以言喻的耻辱。 他气到青筋暴起,手上的大剑疯狂砍着四周的粘液。 “我今天,赌上家族的荣耀,我也要杀她!该死的史莱姆!低贱的东西!” 没有一个人回应他,因为莱姆正在做更加重要的事情。 粘液从每一条石缝中渗出来,浑浊的红色粘液像是血浆,黏-稠的淌了下来。 莱姆用身体裹住了对方鞋底的泥浆,裹住了坍塌的碎石,裹住了水洼里的水,裹住那一颗想要带给家人的果核,所有她能够裹住的东西,包括,这一个巢穴,她全部都裹住了,哪怕付出一切。 那些弱小而又颤抖的胶体,变成一张巨型的网,缓缓在勒紧,岩石所垒成的巢穴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最后是腐蚀性的溶液穿透了承重的石柱。 崩裂的巢穴像一具突然握紧的巨手,岩石与史莱姆残存的粘液化作一团倾泻下来。 勇者的咆哮被顶头的石块所掩埋,沙尘四起,勇者的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的手指抠进伤口里,挖出了贯穿自己腹部的东西——一枚小小的果核。 哈,果核? 还来不及说什么,那些顺着伤口流淌出的血也成了刺向自己的矛头。 粘液裹住血液,凝聚成矛,结结实实穿透了坚硬的甲胄,将两个人贯穿在史莱姆的巢穴中。 这座史莱姆的巢穴成了暗夜里的巨兽,而它的利齿终于在这一刻合上了。 烟尘散去的时,那些融化的液体缓慢的流淌,他们在最熟悉的地方聚集,卷过尘埃在血上游动,最后形成一只手拿起了那枚绿色的硬片。 莱姆跑了,趁着没有更多人发现的夜幕中,她带着自己的亲人,慌乱地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巢穴,这是史莱姆第一次决定要放弃巢穴。 夜色茫茫,她要走出去,找到救人的方法,她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蠕动着奔跑。 在月光下,她觉得胸口的硬片滚烫到发热,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是在落泪,那些泪远比火焰还要炙热。 在逃跑的过程里,她听到了月影草的传说,传说这种魔物生在在海底,拥有治愈一切的功效。 随即莱姆便在天亮时急匆匆登上了一艘船。 她把自己藏在货物当中,随着大海漂泊,压根就不知道月影草会在哪一片海域,她也没有想过大海的下方会是什么。 但是她现在从货船上跳了下去,这一跃,在一切都是未知的情况下,在抱着万一会找到月影草,而自己也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前提下。 这一跳,就花了一百年的时间。 她落入海中,花费了一段时间适应海水跟呼吸,之后就是向每一只鱼问路,她被吃掉很多次,掉到过海里的深渊,见过最大的水母,被鲸鱼吐出的水柱托举出海面,彩虹洒满海面。 一步一个脚印,莱姆总是会靠着自己爬出困境,一步步朝着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更近一点。 绕一点路没有关系,反正史莱姆的寿命也很长。 死了很多次也不打紧,反正史莱姆已经适应了死亡。 当然,莱姆不知道一百年有多久,她也不知道这一百年来自己到底去过多少的海域,寻找过多少的东西,自己经历过希望也度过了万念俱灰的时期,唯一支撑着她的念头就是她知道自己究竟有那么思念家人,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开始记不清家人的面貌了。 应该跟自己长得一样吧? 还是不一样来着? 莱姆通通记不清了。 但是只要自己死不掉,那么就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去寻找。 莱姆这么跟自己说着,哄着自己度过一天又一天。 正在这时她听到了外面争吵的声音,长期处于戒备状态的史莱姆,骤然从噩梦中醒来。 她第一个反应是摸向怀中的硬片,莱姆要保证家人的安全。 外头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矛盾似乎愈演愈烈,莱姆决定挪开巢穴外的石头。 这还第一次在海洋里听到吵架,真稀奇。 她看见了远处有一颗蘑菇正在说话,对方怒气冲冲,小小手都像灵活的小蛇,同着她一样的张牙舞爪。 “你说不去摘月影草能怎么办?” “你这幅样子还能坚持多久?” “冒一点险而已,万一我们能成功呢?假如成功的话,我们可以种很多很多的月影草,现在已经要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面对这只蘑菇的咄咄逼人,她身边又有另一个声音传来。 那个声音的主人被蘑菇完全挡住了身影,只能听见对方十分无奈的语气,而且很是虚弱,“……你知道我现在情况,如果去摘月影草只会成为你的累赘,你一个人的风险太大了,我也不希望你去冒险。” “刚刚的动静你也听到,月影回廊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危险。” “没骨气!什么事情都还没做呢,你就先说不行!” “会死的!” “谁说我怕死了!” “不行,这件事没的商量!” “姜穹!!” 随着莱姆移开遮挡住视线的石子,侧着身体往外看去。 原来是一只会说话的磷虾。 史莱姆盯着她们看了一会,随后变成了一只寄居蟹。 她决定要悄悄地跟上了她们。 如果哪里有很多很多的月影草,那莱姆也想要。 第30章 龙鱼的围剿 今日第三更,很开心大家的…… 今天到了丰收的季节。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孵化, 海绵基底中的龙鱼终于孵化成了成鱼,透明球体中的水的温度接近于真正的深海,水压在上升, 龙鱼的头部发育到巨大, 口裂延伸至胸鳍后。 从透明的幼体, 变成深海的猎手, 这个过程在球体里只需要三天多的时间。 一个球体中只有一只深海龙鱼,这个数量看来并不多。 四个球,即将收获了四条成鱼,其中三条已经被小蓝预约下来。 这是她们之间的契约。 田里的蘑菇也基本上成熟了, 但是一时半会没有想好到底要在哪里移植,就先还是放在球体当中。 移植蘑菇有两个需要思考的事情, 一个是到底是种在附近,加强就近区域的战斗能力,还是将这些蘑菇移植到更远的地方, 填充小蓝战斗的空白区。 小蓝战斗方式实在太依赖于海蘑菇的数量, 越多的蘑菇才能给予她足够的菌丝进行战斗,如同单纯把幽灵菇丢到方圆十米都没有蘑菇的地方, 那么这只蘑菇就只能束手就擒, 只怕一只招潮蟹都能要了她的小命。 这也难怪这只蘑菇最开始的时候那么有戒备心,如果放在姜穹身上,她也不愿意将这么大的一个致命缺点告诉别人。 这件事一旦坦白之后, 她也对小蓝格外的愧疚。 这两天总是格外照顾小蓝一点,虽然这只幽灵菇完全没有意识到磷虾的愧疚。 小蓝在旁边掰着手在算,“这么久才四条鱼,感觉你种不出一千个蘑菇了。” 姜穹汗颜,确实如此, 这个种田效率可比自己想象中要低上许多。 不过凡事都要换个角度去思考,虽然种鱼的效率不行,但是孵化深海鱼本就是一件大工程。 正常的深海龙鱼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个体在幼体时期就会被滤食性动物所捕获,所以正常能够达到成年期的龙鱼少之又少,而球体中的幼鱼全部都从受精卵阶段被养到成熟,这漫长的一年生长期在球体中倍速的推进。 一年只用了三天,这么一比,简直高效到不得了。 “四条鱼也是鱼,你难道不想要你的那份了?” 小蓝立马抢着回答,生怕吃了一点亏,“笨蛋才不要!老娘的鱼,一条也不准少!” “那就少废话,来帮忙。” 姜穹先是将这些装满龙鱼的球体从海绵基地推了出来,小蓝也像个监工一样站在中间,她已经准备就绪了,等到姜穹收获龙鱼,她就可以一举拿下。 结果在收获的时候出现了意外。 四条深海龙鱼随着姜穹意念的变化,开始进入到收获的状态,这就要脱离透明球体的束缚,让成年的深海龙鱼转移到真正的海洋中。 本来一虾一蘑菇还在收获的喜悦中,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阴影降临,深海龙鱼的庞大体型遮蔽了他们眼前所有的光,而这个体型还在疯长。 尖锐的鳞片,发光的肉瘤,它们第一背鳍逐渐向上延伸形成的凸起的肉瘤,本来应该形似一个小灯笼,而现在已经像一个隆起的山丘,雌鱼的头颅像是马车的轱辘,那些发光的肉瘤如同最可怖的恶鬼。 四条鱼同时降临在这片海域时,整个海域都在因为他们嗡鸣作响,因为只是尾鳍的摆动,就掀起了不小的波涛。 很快,深海龙鱼的发光器开始闪耀出光芒,这些光芒在幽深的海洋深处搜索猎物时,可以起探照灯的作用。 而被探照灯照亮的小磷虾不由后退,这是本能意识。 下颌的分离,锋利的牙齿正在张开。 看着缓缓降下来的阴影,姜穹顿时有点结巴,“小蓝,你觉得……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幽灵菇在判断完局势,只说了一句话,“愣着发什么呆!快!抱着老娘跑!带我走!” 这句话立马触动到姜穹的神经,她这句命令瞬间反应了过来,没有一丝迟疑立马抱着幽灵菇的球就跑。 尾巴的肌肉爆发出力量,腹肢不断划水,好在自己所有加点都在敏捷上,这让磷虾的逃跑速度可以说是海中第一虾。 自己清晰记得那只被她和小蓝联手拿下的龙鱼不过手臂长短。 当然,这个长度的深海龙鱼是正常的大小,但是这几条龙鱼显然不是这样的,这太过头了,这吃了激素也不能长这么大啊。 磷虾在跑,反应过来的龙鱼在追逐。 无论是什么样笨重的鱼类,即便本身不擅长游泳与追逐,只要身形达到一个非常庞大的阶段时,别人不要命一样的奔跑,在庞大的鱼类的眼中,那也只是动了一下尾巴的距离。 小蓝平静的说:“你把我先丢了吧,你带着我是跑不远的。” 她在飞快地推演局势情况,从她的判断来看,只要姜穹还带着自己,那么还有最后几分钟的时间,她们就会一起被龙鱼抓住,到时候都会死。 附近的蘑菇不足以生成足够数量的菌丝,即便是小蓝想要吹起反攻的号角,也没有足够的战斗力,姜穹一个人还能继续逃跑,而自己被丢下,也许也有自保的可能性。 分开会比在一起更好,这是小蓝的判断。 姜穹已经奔跑了一段时间,但是一直没有拉开跟深海龙鱼之间的距离差,在这种生死逃命的阶段,还要照顾着小蓝的一颗球,这个确实很难。 她气喘吁吁说:“说什么胡话,我们是盟友,我不会丢下你。” 小蓝愣了一下,她没有考虑过姜穹会给出这样的回答,然后很快就收敛了情绪,她条理清晰的回答着,“没有关系,你把我丢在那边的岩石边上,你去基地,把其他的蘑菇全部都移出来,记得,离我越近越好,我可以用菌丝先把自己埋起来,它们不一定就会注意到我,等到蘑菇全部都出来,我可以用菌丝杀了他们。” “万一不行呢,万一我没有来得及把蘑菇先移植出去呢?” “那我们一起死吧。” 小蓝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坚定,那只小小的蘑菇似乎做好了今天跟姜穹一起赴死的准备,在海洋中稍有不慎就会赴死,死亡不是那么遥远的东西,但是对于姜穹而言,死这个字仍然触动到她内心的某个地方。 姜穹说:“你待在这,我很快就会回来。” 随着她的念想一转,小蓝从透明的球体中移植了出来,她落入岩缝当中。 透明的球体可以让种植的东西进入,但是这个前提是这样东西处于一个失去意识或者自愿的前提下,就像如果小蓝清醒着,且非常抗拒的情况下,姜穹是没有办法轻而易举地把她关进球体当中。 这也是种出来的龙鱼奔向她,而姜穹没办法把他们重新种回去的原因。 什么破技能,每次都要被自己种出来的东西追杀吗? 自己犯了什么天条,不就是吃了一条龙鱼吗? 这就有报应了吗? 姜穹扭头奔赴到另一侧的岩缝,如果龙鱼只是想要追逐自己,那么她要把这些鱼带离到最远的地方,离小蓝越远越好。 果然,那些深海龙鱼并没有过多停留在小蓝的地方,还是一个劲的追逐着磷虾而来。 岩缝实在过于狭窄,几乎蹭掉她半边的尾壳才能挤进去,身后的龙鱼从裂鳃中发出巨响,雌鱼头顶的发光器骤然暴亮,它们在挨个缝隙寻找磷虾的身影,将这片海域都照的明晃晃的。 姜穹从岩缝中挤了出去,狭小的缝隙,也只有磷虾这么幼小的身物才能经过,她猛地朝着海绵基地所在的位置窜去。 雄性的龙鱼抢先一步,庞大身躯率先撞碎了那些“柔软”的海绵,小株的海瞬间绵暴露出骨刺,撞碎的地方就像陡然被掀开的屋顶,即便姜穹已经抵达了海绵的底座,顿时又被那群龙鱼找到了。 她着急忙慌想把那些球体都给运出来,最终只是先推着一个往外运输,四条龙鱼都陆续抵达了姜穹的面前,它们之间排列有序,那些庞大的鱼群追赶而来的所掀起的漩涡似乎截断了磷虾所有的退路。 雌性龙鱼的发光肉瘤爆闪着光,这些闪烁的光无疑照出磷虾的身影,这让一侧潜伏着的雄鱼开始包抄过来,它们四只龙鱼从前到后,将整个海绵基地都围严严实实,雌鱼的獠牙像是最锋利的倒刺,密密麻麻。 这个时候的姜穹正在思考自己到底应该用什么技能。 棘刺可以维持一刻钟,海胆的外壳可以有一定的防御力,而利齿只能维持三四分钟,但是利齿的杀伤力要比棘刺来得更大。 不知道,任何一个技能似乎都无法从四条巨型的龙鱼手下逃脱。 如果只是姜穹一个人,那么这一刻她会选择一个好的地方然后主动走入龙鱼的口中。 但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会把最后希望寄托在小蓝的手上。 在这一刻,姜穹选了棘刺的毒素。 浑身形成紫红色棘刺的磷虾,从身后披起了盔甲,身后的每一寸软壳上都形成了含有毒素的棘刺,她面对着这四条龙鱼,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才好,是该继续搏命去运出海蘑菇的,还是坐以待毙更好。 其实这一刻的脑子是乱的,她抱着最后一点的希望将自己蜷缩成了一颗海胆的形状,她的肌肉收缩,尾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接二连三抽动着透明的球体让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滚动,随着收获的念头升起,这些蘑菇或许都会落入不同的地方。 小蓝要求的是,离她越近越好。 但是这一点,或许姜穹无法做到了。 她无法离开这些龙鱼的围攻。 她只求在接下来的时候,小蓝可以逃脱,姜穹可以独自面对死亡,但是她绝对不要拉着小蓝一起死。 “欠你的鱼,以后再还了。” 姜穹这么想着,心里竟然涌起了几分难过。 最大的那只雌性龙鱼随后就张开了巨口,水里在朝着她的口腔里疯狂涌入,即便是那些扎根在淤泥中的海绵也一时间摇摇欲坠,姜穹毕竟太小了,她的身体即便灵活,也只是落个逃跑的下场。 她尽量在躲避,即便心中已经不存在什么侥幸,还在最后一刻努力逃脱。 迎着阴影向外逃脱,另三只龙鱼并排突进,头骨的凸起撞向磷虾所在的位置,有几次姜穹都跃上了龙鱼的脑袋。 那只布满发光器的灯笼成了磷虾攻击的目标,具有感光性的棘刺猛地朝着其中一个灯笼刺去。 中空棘刺没有彻底穿透其发光器的软膜,但是注射入的毒素仍然让龙鱼吃痛,它的尾巴振动着海水,沙尘四起,让整个海域都变得混乱起来。 见围攻没有第一时间获胜,另一只雄性龙鱼试图从侧翼袭来,可惜,姜穹的洞察先一步察觉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反杀 蘑菇女王的高光时刻 在这种极具混乱的局势里, 磷虾的孤军奋战反而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灵活的身体成了最好的存在,急转钻过,冒险的从一只的脑袋上猛地弹到另一只的身侧, 这导致追着磷虾而来的龙鱼, 跟那一只雌性龙鱼撞到了一起。 雌鱼的尾鳍扫塌了目及之处所有的海绵, 海绵碎屑溅射到所有地方, 同时也打到了姜穹身上的棘刺而过,冲击已经被海水缓解了许多,即便不是很大,也让磷虾后背上的棘刺断了好几根, 随着海水漂流了出去。 雌鱼的发光器突然熄灭了,而黑暗中的三张巨口从不同方向进行咬合, 却只堪堪叼住磷虾断裂的几根游肢。 趁着这个间隙,姜穹再度窜了出去。 那只紫红色棘刺的小磷虾再次遁入黑暗,而这种逃命注定不会维持很久, 因为雌鱼陷入了震怒, 她似乎是龙鱼之间的领头者。 深渊巨口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那些雄鱼连忙分开, 纷纷开始实施下一个策略。 海底有什么声音传来。 姜穹的逃跑路线令深海龙鱼都陷入了迷茫, 她没有选择进入更多的珊瑚海绵的聚集地,而是转身又进入了之前逃过的岩缝中,原路返回, 这是龙鱼都反应过来的一件事。 姜穹弹射到岩壁上,借着力继续往前奔走,诱导身后的龙鱼持续的追逐。 紫色的孢子正在这片海水中受到召唤,岩缝中多了一些小小的海蘑菇,前面的礁石也藏着一颗, 还有三颗散落在下面的海域。 这一切都是在龙鱼所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的。 先是一根白色的菌丝,然后是两根,三根,数十根的菌丝从地底开始汇合,顷刻间,菌丝已经准备就绪。 在技能即将消失的那个瞬间,姜穹的耳边传来了小蓝的声音。 平常气虚不行的娃娃音,今天只有一个字,显得那样冰冷。 “杀。” 姜穹被其中一根菌丝所包裹下来,她确实已经精疲力尽了,没有任何挣扎,反而像是一阵心安。 因为她知道,这是小蓝,是她的同伴。 在被龙鱼追逐的路途上,姜穹身上的游肢又缺损了不少,尾巴的壳再次被划破,她被菌丝拽到了小蓝的身侧,那只小小的蘑菇此时此刻好像身形都变得高大了起来。 姜穹说:“你用菌丝缠着我,我进入龙鱼的嘴里,去那只雌性的龙鱼的身体里,她是老大。” “老娘做事,不需要你插嘴!” 小蓝似乎真的生气了,这跟平常她咋咋呼呼的生气不一样。 现在的她很冷静,但是不需要任何质疑,她此时此刻绝对气疯了。 海蘑菇的孢子像是不要钱一样的往外冒,那些刚刚落地的蘑菇就将所有的菌丝贡献给自己的女王,身为幽灵菇的小蓝头一回开始渴望力量的增长,这是一种驱动力。 姜穹看到了无数的光点正在朝着小蓝所在的位置汇聚,那些魔力仿佛受到了一种召唤,从四面八方涌来,顺从般进入那些白色菌丝,成为了幽灵菇的力量。 姜穹原本想要说点什么——结果看到的就是一簇尖锐的菌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并行而来的雄性龙鱼刺了过去。 菌丝刺入第一条龙鱼鳃裂时,小蓝的浑身开始泛起幽深的蓝光,这是比靛蓝色更深的颜色。 “小心,它们三条一起过来了。” 姜穹即便已经遍体鳞伤,也不敢放松警惕,她现在作为侦察兵,用自己的洞察提前一步观察到四条深海龙鱼的攻势。 正如之前所讲的那样,它们之间有着战术的分配,三条雄性的龙鱼都是围绕着那条雌性的命令进行作战。 这就证明,注意力不能松懈,它们并不是胡乱的在进行攻击,而是有策略性,有预谋的。 这种感觉姜穹十分熟悉,这就是第一次对上小蓝的感受,然而她们从第一次的敌人,现在却是并肩的战友。 三条雄鱼在听从雌性龙鱼的命令的下一刻,就从不同方向撕咬过来,锋利的牙齿像是刀锋,迅猛又具有威胁。 小蓝操控的菌丝突然在半空中绷直成矛,三股菌丝如同天女散花,在发射的过程中演变成三根矛,这三根矛头非常精准地贯穿它们的发光器——龙鱼来不及哀嚎,毒素就已经顺着菌丝开始寄生。 大量的神经性毒素开始发挥作用,从发光器进入它们的身体,龙鱼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三只都是如此,像是不费吹灰之力。 没有想过局势会变成这样的一边倒。 姜穹见到这样干净利落的攻击,实在忍不住兴奋,她本来想说些什么,结果就看到小蓝全神贯注,正在试图凝聚着大量的菌丝,她急忙停下声音,生怕自己打断对方的战斗思路。 小卒皆死,那么只剩下将军。 雌性龙鱼藏在三只龙鱼之后,庞大的身体,强而有力的鱼鳍都在展现着力量,她虎视眈眈,喉间酝酿的攻击正在准备,魔法的光点正朝着她的身体聚集,正在想要释放出什么来。 她只是刚刚张开锋利的牙齿,猝不及防般就被另一股菌丝反灌进腹腔,大量的菌丝像是不要命一样朝着柔软的腹部灌入,膨胀的腹部将浑身的鳞片撑出裂纹,菌丝从她口腔往里深入,已经把整个胃都填满。 还没有结束。 最大那条雌鱼仍然试图负隅顽抗,试图用尾鳍拍碎小蓝所在的位置,却正中提前铺在地下的的透明菌网,龙鱼群被黏性菌丝索性拽向几米外的海底热泉口,滚烫的水流瞬间蒸软它们的骨刺。 它们哀嚎,尾巴不停地在拍打着海水发出动荡。 姜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这一幕的夸赞,太厉害了,实在太厉害了。 小蓝的胜利干净利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这个过程可以说是一场视觉的享受。 完全是冷静应对,从始到终,磷虾好像都没有帮助到什么,原以为的一场恶战就这样轻易化解了,姜穹原本想的一切策略都没用上。 单纯是实力上的碾压。 小蓝用难以想象的菌丝数量迅速制服敌人,无论是操控能力,还是精准度,比起最开始的时候,都有着质一样飞跃。 “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的?” 小蓝非常不屑一顾的冷哼了一声,没有对此做出什么应答,但是姜穹看到她的三双小手正在开心的弹跳。 你看,总有什么东西会透露出真实情绪的,猫狗是尾巴,蘑菇竟然是手,多稀奇的事情啊。 小蓝拖走了属于她的三条雄鱼,那三条雄性的龙鱼已经在毒素的麻痹下不再动弹,唯独只有身体偶尔还有一些震动,可以察觉它们还没有彻底被剥夺生机。 另一只雌性龙鱼的下场更惨烈一点,她的鳞片被滚烫的热泉烫到绽了起来,尾巴一动不动,所有的菌丝都是从她身体内部开始侵蚀的,所以她似乎也是中毒最深的。 “你去跟她谈谈吧,那东西在装死,她会说话。” 磷虾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说:“你的意思是——她也进化了?” “不然为什么他们要追你?” 姜穹靠近了那条龙鱼,被滚烫泉眼的高温快要烫熟的鱼身上,好像能嗅到一股鱼汤的香浓气息。 看着鳞片都跟身体分离了,菌丝留下的创口甚至被高温煮熟,导致血液都没有流淌出来,那具庞大的身躯似乎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如果不是仔细观察,确实会忽略她身上的光点。 没错,这条龙鱼确实在装死。 “来吧,我们聊聊吧,毕竟你也不想死吧。” 龙鱼仍然拒绝交流。 “如果你不想进行聊天的话,我也可以选择吃了你,因为我觉得你好香,闻起来像鲫鱼汤。” 磷虾围着这只雌性龙鱼绕了一圈,果然她的身体是最大的,魔力的分布在浑身,也有着不少的储存。 她嗅了嗅好闻的龙鱼,确实有点馋肉了,因为之前棘刺消耗了大量的魔力,正好需要一些新的食物进行滋养。 雌性的龙鱼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她躺在冰冷的海底,身体没一处好肉,听到这一番话,还是忍无可忍道:“士可杀,不可辱!” 姜穹大惊,“我-天-,出口成章!” “你杀了我吧!” 鱼头一歪,这拥有意识进化成魔物的深海龙鱼准备好了赴死的打算,她宁愿这样战斗到最终失去性命,也不想被人视作一碗香浓的鱼汤。 “哈,还有你这玩意儿说话的份?” 小蓝一个菌丝从天而降,本身就重伤的龙鱼彻底没了意识。 “你说,吃还是不吃,这只鱼是你的,我不做决定。” 姜穹回答:“让我思考一下。” 终究,姜穹没有选择把这只龙鱼吃掉,并且给她也起了一个名字叫做小章,至于为什么叫小章,主要原因就是她的出口成章。 雌性龙鱼虽然是装死,但是确实受了很重的伤,别看小蓝这么小的一只蘑菇,她当时所操控的菌丝绝对是把毒完全喂进了这条龙鱼的嘴里,小章从身体到心灵,都受到了严重的创伤。 没有过一会的功夫,小蓝就说:“如果再这样下去,这条龙鱼应该也快死了。” 这么说着的小蓝已经在分食着三只属于自己的雄鱼,大量的魔力消耗让这只小小的蘑菇几乎是没有停顿下进食的动作。 菌丝飞快缠绕着自己的猎物,像是蜘蛛在享用蛛网上的猎物,一层又一层的菌丝就像无数张嘴,一同将这些巨大的龙鱼消化干净。 她留下了一块鱼肝,给了看起来不打算吃自己那份龙鱼的磷虾。 磷虾也没有推脱,而是又一次埋头苦吃,跟着蘑菇做虾有什么不好的,鱼肝随便吃敞开了享用。 “那你说怎么办呢?” 小蓝边吃边答,“把她种回去试试,当时你把我也打伤了,我在那个球里伤势恢复的很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条死鱼应该也会这样。” “你太聪明了,我的蓝蓝!” “不准叫老娘蓝蓝!什么难听的名字!你敢靠近我,我就把你弄死!” 姜穹将无意识的龙鱼又重新放进了透明的球体中,再过巨大的龙鱼回到球体中都是那样小小的形态,可以说是迷你的雌性龙鱼坠入了孕育自己的球体当中。 那些水滋润着她的身体,抚平着她的创伤,本身已经血肉模糊的鳞片也在一片片恢复。 磷虾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件事,原来这个透明球体也是某种程度的疗养仓,这个发现异常让姜穹嫉妒。 “怎么你们都有疗养仓,就我没有?” 第32章 神域 新的技能拓展,新的危机?…… “你自己不能进去吗?” 小蓝一语惊醒梦中人, 姜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可以进去透明球体的啊? 她立马开心地把自己植入球体当中,瞬移到球体的时候,等待着神奇的治疗魔法降临, 等了一分钟, 无事发生, 等了两分钟, 尾巴还是残缺的模样。 漫长的时间都过去了,姜穹从一副虔诚且兴奋的模样,变成了无生趣的姿态。 是的,没有用。 治愈的效果只对这些被姜穹种出来的东西起效, 而对她本身并没有任何的作用,甚至本来应该在运转的再生技能, 在球体中也没有运转,这就意味着在球体完全是让伤势恶化。 “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对我并不公平。” 面对姜穹十分郁闷的发言,小蓝极其不屑的哈了一声。 没有成为魔物的磷虾就在他们这两个魔物的手下存活, 甚至可以运用魔力, 这难道还不是命运女神的眷顾吗? 但是小蓝懒得说,她才不乐意夸那只破虾呢。 看着在“疗养仓”陷入昏迷的龙鱼。 姜穹忽然说道“其实刚开始的时候, 我本来想留一只很喜欢的小龙鱼的, 那条龙鱼可乖了,只是长大了,学会杀磷虾了。” “那你跟龙鱼过去吧。” “别别, 开玩笑,你怎么小小的蘑菇,气性这么大呢?” “但是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强?” 姜穹见状不妙就开始岔开话题,把话题的中心转移到了小蓝的身上。 刚才经历的种种已经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实在太帅了一点。 这种攻击让她觉得此刻的小蓝或许真的拥有单挑大王乌贼的能力,如果她们在这几天之内多种一些蘑菇,在迷宫的外围都种满,那么光是依赖小蓝的菌丝,好像就能消灭那只巨大的鱿鱼怪。 毕竟刚刚在四条鱼的围攻之下,小蓝仍然游刃有余。 自己移过来的蘑菇真有那么多吗? 当时自己被四条龙鱼围攻,基地不保,靠着尾巴抽动着透明球体,让他们随意滚动,落在哪里就是哪里。 这完全说不准落地是不是在小蓝可操控的范围内,调动菌丝也需要大量的魔力。 这些魔力——为什么能够从四面八方飞涌落入呢? 在此之前姜穹也跟小蓝对战过,甚至她们还有过关于菌丝的测试跟训练,但是这一切都没有这次面对龙鱼的实战来得令人震惊。 有一些疑惑是姜穹真的好奇的,当然了,她最想知道的还是这次的战斗有没有对小蓝的身体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小蓝只是很平淡回答,“我只是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我是幽灵菇,海蘑菇的进化形,我的攻击方式还拥有很大的潜力空间,但是先前一直都不会使用,忘记了,在想要帮你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了。” “就这样?” 小蓝嗯了一声,“就这样,没什么别的,你还是想一下怎么去驯服这条龙鱼吧。” “比起龙鱼,你觉得咱们是不是该想一下,晚上住在哪里呢?” 海水里到处都是海绵的碎片正在飘荡,没错,重新建起还没有两天的基地再次被毁灭。 这些海绵确实很好,但是面对外敌入侵的时候,还是十分乏力,就像巨型的鱼只用一尾巴就足够摧毁所有的海绵。 自己辛辛苦苦种了半天的海绵,还想着从海绵出发,建立起自己的根据地。 这倒好了,就跟植物大战僵尸一样,自己高兴种田呢,结果所有怪从家里刷新的,种的还赶不上僵尸吃的。 一打架就是拆家的思路,甭管人有没有出事,这海绵基地是绝对保不住的。 天要亡我海绵啊! 眼前姜穹的心情只有沉重,感觉如果不是因为手头的事情太多了,她高低得给自己逝去的海绵基地开个追悼会。 先是让小蓝发言,再让小章下跪。 可惜没有用,逝者已逝,让我们为海绵基地默哀吧。 但是同时姜穹也收获了一点别的东西。 例如她一直没有升级的进度条,终于在战胜四条龙鱼的时候,疯长到了下一个等级。 没错,姜穹她,五级了。 五级意味着什么? 对于姜穹而言,五级是新的属性点,新的技能,完全是一个值得期待的成长,而这次五级带来的惊喜绝对不至于技能上的变化,因为在她进入角色面板的时候,多了一个选择。 这个选择像是浮现在她的眼前,只有一行字。 是否决定开启神域? 没有任何犹豫,姜穹决定了开启神域。 这并不是姜穹的果断,还是她对神域这件事有任何的了解,而是这个令人无语的金手指并没有给姜穹拒绝的选项,没错,这个是否乍一看是询问,实际上是无法否决的肯定。 在决定开展神域的瞬间,一道跨域过整片深海的神域脉冲向外扩散了出去,瞬间所有的鱼群都感知到了什么在海洋之下深渊中诞生了。 金光就此降落了下来,从磷虾为中心,半径为二十五米的范围,顿时形成了一个半圆,金色就像某种保护罩一样凝聚在这个范围之内,而这个区域就叫做神域。 一旦决定开启神域后,神域的内容就加入了姜穹的面板当中。 神域: 空间主权归属于姜穹所有,边界由神力标记,任何进入者需经「空间主人意识扫描」授权,未授权生物触碰边界时,会被强制吸取体内魔力,形成劣质魔核,导致其生命力受损,使用劣质魔核会让神域的污染值变高,魔物则吸取部分魔力,形成低劣魔核,导致其魔力下降。 污染值: 初始安全阈值 0-500点(神域内水质正常,工厂内部运转正常) 总上限2000点(达到上限神域崩溃,神域内生物死亡) 展开后,还有一二三级的不同污染划分,污染程度不一样,似乎会引发不同的后果,只是这一部分并没有详细的说明,但是比起来之前的自由探索,已经可以说非常人性化了。 简直像是一个像模像样的新手引导,能够让姜穹看懂这到底对应了什么东西,如果一点描述都没有,可想而知姜穹到底会有多么无助。 神域开启范围:25米 当前污染值:0 当前区域为神域,受到神力的保护,不可扭曲。 可容纳魔物数量:10(目前2) 契约魔物:0(上限5) 海洋生物数量:800(目前6) 可建设工厂,需要消耗不同品质的魔核。 展开工厂的内容都是灰色,但是每一个灰色的工厂都有许多的种类。 姜穹稍微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很多有意思的新东西,像是魔晶萃取井,海藻反应堆,魔法晶核提炼厂,共生装甲工厂,甚至还有符文印刷厂。 这些工厂简直眼花缭乱,但是就跟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一样,越发高阶的工厂对于魔核的需求度是很大的。 虽然现在完全不知道除了劣质魔核以外的东西如何获取,但是她已经可以觉察到这是非常厉害的功能扩展。 神域还有进阶的能力解锁,但是现在都是灰色的。 姜穹一眼就看中了那个所谓的生物重构实验室,她想起来自己从前玩过的小游戏。 游戏里她会把不同的生物编辑基因,重新合成成全新的物种,那些物种也因为重构而获得了全新的能力。 如果能拥有这种金手指,姜穹都不敢想自己的未来到底能过到多厉害的水平。 继续往下看,姜穹的心陡然间凉了一半。 因为这一段是神域的弱点。 能量依赖,神域开启即不可关闭,并且无法移动位置,所有能力均需要消耗空间主权者的魔力,当魔力不足以支持神域的消耗,会对其主权者造成巨大的损伤。 ……哈哈,巨大的损伤! ……哈哈!不能移动! 弱点真的应该写在最后一行吗? 欲练神功,必先自宫,好歹还在第一页。 小蓝看到磷虾的僵硬,好奇问:“你怎么了,这是什么金色的光,你的不是伤都快愈合了,怎么现在反而更像快死一样?” 姜穹本来想说是被神域气的,后来发现,还真不是。 因为自己快死一样是因为磷虾本就岌岌可危的魔力正在宣布告罄。 “我如果告诉你,如果还有三秒钟我没有进食,我就会死,你相信吗?” 下一秒,一根菌丝塞了一块鱼肉进了姜穹的嘴里。 磷虾像见到了救命的稻草,猛猛往嘴里塞。 而菌丝的主人罕见的阴沉下脸色,当然,不要问姜穹是如何感知到一只蘑菇的情绪变化,她确实对此非常敏感。 主要是幽灵菇一旦情绪不好,菌伞的颜色也会有变化。 “说说看,你到底怎么回事。” 金色的神域已经展开了,这个空间有着特殊的能力,神力的笼罩下让所有未经姜穹允许的魔物都无法闯入其中。 这像一个绝对的安全区,在这个里面可以保证磷虾的安全,当然,这只是往好的方向去想。 因为现在有个巨大的问题摆在姜穹跟小蓝的面前,那就是神域展开的魔力消耗。 这个消耗远不是姜穹现在可以承受的事情,进食的时候正在补充魔力,而一旦停止进食就会续不上魔力的消耗——太快了,这就好像零下的时候使用一部电量即将告罄的苹果手机,充着电的时候都快要自动关机了,何况是拔掉充电器,停止充电呢? 不能停下,停下就会死,神域像一个无底洞正在吸收姜穹身上的魔力,无论多么厉害的安全点,在现在看来只是自讨死路。 没有任何天敌出现,神域自身就能将磷虾给吸干了。 “你非得找死吗?我就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见鬼的技能!” 这是小蓝在听完来自的姜穹的解释时,讲出来的第一句话,她咬牙切齿。 她有点气急败坏,更多的是焦心,刚刚结束一场战斗还没有缓过神来,下一秒遇到的困局甚至比龙鱼围攻来得更加艰辛,魔力哪有那么容易获取? 第33章 低阶魔核 广撒网,多捕鱼。 姜穹没办法辩解什么, 因为真的是找死。 难道一直要吃下去? 岌岌可危的魔力注定她现在用不出别的技能,甚至要靠着小蓝身上剩余的猎物进行投喂。 如果猎物没有了,那么就要触发神域的反噬, 这反噬一定很恐怖。 姜穹潜意识里存在着对于这个后果的恐惧, 因为她在魔力告罄的时候, 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呓语。 就是一开始点技能, 让她有种如坠深渊感的恐惧。 当魔力被填塞进身体,她才勉强好了过来,姜穹现在像一脚踏进了深渊,而身体也只是没有完全坠下去。 因为小蓝还在拉着她的手, 把她往安全的地方拽上去,所以姜穹绝对不可以停下思考, 用珍贵的时间去用于丧气。 姜穹思考了一下,她在进食的过程中,又仔细观看了一遍神域的规则后。 她立马说道:“神域上的规则说了, 未经我允许的生物进入神域都会抽取它们的魔力形成魔核, 低劣的魔核应该也可以使用。” “虽然我不知道怎么使用,也不知道污染值会带来什么, 但是我觉得可以先试试看低劣的魔核能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 我要去吸引猎物进入我们的神域?” “没错,先试试看。” 引诱猎物是姜穹一开始就打过的注意,只是这个引诱过程本身并没有那么轻松。 因为海底鱼类的分散, 还有珊瑚虫先行的阻拦,这里本身存在的猎物一定是有限的,这也导致了那几天磷虾只用海蘑菇吸引了三只猎物而已。 姜穹看了一眼神域四周,本身这个范围内应该是有别的海洋生物存在的。 海洋里即便是一颗小海绵,其中也应该有点什么小生物存在, 然而这里什么都没有。 神域一经划分后,她就已经完全能够掌握自己的神域中到底有着什么存在。 自己,小章,小蓝,还有三只海蘑菇,组成了目前神域中的所有生物构成。 其他生物似乎被清理出去了。 这就导致她想把什么神域之中的生物丢出去,再不允许它进入也做不到,因为三只蘑菇是小蓝的。 小章这个进化的龙鱼,她觉得可以有更大的用处,还不想就用于一次魔核的测试。 因为危在旦夕的龙鱼如果再被神域榨干,估计真就成死鱼。 但是不排除龙鱼仍是备选方案。 这一时半会,小蓝真还不知道怎么能够吸引来什么东西,迫在眉睫的事情,却要靠着耐心去等待。 耐心是幽灵菇最缺乏的东西,光是想了一下,她就开始想发脾气了。 只是看着磷虾可怜,终究还是咬了咬牙忍了下来。 小蓝准备靠着海蘑菇进行广撒网式的毒素去引诱鱼群进入姜穹的神域,白色的菌丝也潜入地底开始在神域之外的地方搜寻猎物抓过来。 可是二十五米对于海蘑菇来说,已经是菌丝可以抵达的极限距离,而姜穹还在思考其他的可能性,例如先前讨论过的月影草。 低劣魔核的效果还不得而知,但是提升自己的魔力储备也是一种办法。 她们先前就讨论过月影草,这是小蓝说过的一种植物,姑且算作植物吧。 这种草有着提升宿主魔力的功效,之前没有决定去摘的原因就是采摘月影草的风险很高,对于它的认知也不够。 连小蓝也不清楚月影草到底应该怎么摘下来。 这种与星辉贝共生的植物,一旦被暴力拔下只会触发星辉贝的集体防御,而那些防御触发的景象,折损了小蓝在月影回廊边所有的海蘑菇。 这是储存记忆的菌丝里的一些回忆,也是小蓝口述给姜穹的。 无论那些防御是什么——只知道那是一阵白光后,引爆了那片区域的所有生物,其中连海蘑菇都没有幸免,如果是她跟小蓝在其中,就能保证自身的安全吗? 采摘月影草,绝对不是一个万全之策。 “如果魔核也不行的话,我们只能去月影回廊,采摘月影草。” 小蓝听到这个提议盯了姜穹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她还要空出余力操控着菌丝在给姜穹投喂着食物,那三只鱼她已经吃下了一些,留下的口粮并不知道能够让她们生存多久。 “没有别的办法了,现在只能去月影回廊了,但是食物不够,还得要储备足够的食物,还要种出更多的蘑菇,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种蘑菇吗?” 磷虾疯狂在往肚子里塞着食物,她确实用不出海洋耕耘者的技能了。 这些魔力消耗是从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但是现在使用不出来技能就是最好的证明,姜穹的每一个技能都是需要足够的魔力去驱动的。 而且有个更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 自己本身吃下的生物应该转化为自己的经验值,然而因为这些魔力的消耗,自己吃下去的东西全填了神域的亏空,经验值是一点都没有涨,现在自己又没办法再种田了,那么自己将要永远停留在五级吗? 想到这么一场噩梦,自己就觉得焦心。 “如果种蘑菇不行的话,我们就要去回收之前移植出去的海蘑菇,要带着它们去月影回廊才行。” 小蓝也只能点头同意,因为月影回廊的附近并没有海蘑菇的存在,失去了蘑菇的帮助,小蓝发挥不出自己的力量,所以即便再麻烦,她还是要去回收这些海蘑菇回来,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有的时候真是报应,不过贪图了一下磷虾的种蘑菇能力,结果现在被使唤成了唯一劳动力。 小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让老娘帮你干这么多事,你以后都是要还的,还要加倍还给我。” “放心,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姜穹重新进入技能面板,她要开始研究新的技能,因为现在没办法使用出海洋的耕耘者,同样的也无法使用掠夺别的生物的技能,那么她现在能够使用的东西,目前只有洞察跟沟通。 这些好像并不涉及魔力的驱动,或者是消耗的量还在姜穹的承受范围,所以她还可以使用。 到了五级,她还可以点一个技能, 而现在的她并不考虑点一些看起来像是主动技能一样的东西,因为害怕魔力不够驱动这些,白瞎了珍贵的技能点,而她们马上要去的地方也是危机四伏。 之前点亮“沟通”之后,技能亮起了鉴定跟探寻,这是沟通技能以下的分支技能,姜穹尝试了一下,这两个技能都可以点亮,包括之前不可解锁的变形跟蛊惑。 看来只有当同阶沟通跟洞察都被解锁后,才能点亮下一阶的技能。 她想一下,点亮了探寻。 其实姜穹也很想点别的技能,但是她总觉得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探寻新的区域,就像自己的洞察一样,乍一看没什么攻击力的技能,救了自己无数次,而探寻跟洞察似乎是相近了,或许会在月影回廊中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这次属性的加点,也选了一个非常不寻常的决定。 姜穹没有继续敏捷,也没有因为想要獠牙可以爆发出空泡效应就点上了力量,而是点在了精神。 这是她第一次点上精神。 因为她开始意识到魔力跟蓝条其实是近似的东西,而在所有游戏中,精神都影响着蓝条。 果然,当精神点亮的时候,姜穹的神域没有在几秒钟之内就消耗干净磷虾的魔力,而是延续到了三分钟左右的时间。 哈哈,从三秒钟升级到三分钟怎么不是一种进步呢?最起码姜穹又多了一点喘息的空间,如果大量进食的情况下,自己或许也有希望能够用出海洋的耕耘者。 只要种田,总不能饿死。 小蓝的抓捕行动也有了一定的进展,那些蘑菇齐心协力一样引诱着所有的鱼类朝着神域的方向游去。 那些中了毒的鱼类似乎在水里晕头转向,开始了无头苍蝇一样的转向,而海蘑菇仍然在吐出孢子。 近了,最近的是一群镜鱼,这群镜鱼有十三条。 它们身体接近于菱形,扁平,口小,体侧有着银光闪闪的圆形鳞片,在暗淡的海水中显得格外明亮,一群镜鱼一同游来,就像一面光滑的镜子。 神域的边界覆盖着金色的光辉,那些光如果拉近去观察都是磷光粒子,这些镜鱼在蘑菇的作用下,误以为那是浮游生物聚集的饵光,它们冲进领域的瞬间,姜穹便得到了感知。 “是否允许镜鱼进入?” 这一刻,仿佛时间都得到了静止。 姜穹可以看清那些镜鱼的位置,当越过神域的那一刻起,镜鱼的生死好像就在姜穹的一念之间。 不允许进入一经确定,那些镜鱼同时抽搐,体内魔力从鳃中喷出,凝结成混着血丝,迅速在边界形成了十二块低劣的魔核。 鱼的尸体好像被抽干了,十二条像是鱼干一样的东西,一点魔力的痕迹都看不出来,甚至不能作为口粮。 那些形成的魔核黯淡无光,是一个个不规则的黑红色晶块,黑红色像是有血丝在其中涌动。 这些低劣的魔核似乎是从镜鱼身上榨取了所有魔力才能形成的这些魔核,即便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些魔核仍然魔力值低到可怕,而杂质似乎更加丰富。 小蓝用菌丝抽来了一块魔核,她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再小心翼翼嗅了嗅。 即便是最下等的魔核也蕴藏着魔力的气息,就好像把生物体内那些无形的魔力都聚集成了这一块能量。 “感觉能吃。” 这是小蓝的评价。 下一刻,小蓝看到的是魔核全部慢悠悠漂浮了起来,然后像是受到什么召唤一样,齐刷刷朝着磷虾飞来。 第34章 懦弱 关于该如何驯服一只龙鱼 姜穹一念之间便收集来那些魔核, 开始使用时,空间内污染值升到了十二点,而神域使用这些魔力, 基本上一颗只能维持不到三秒钟的时间。 没错了, 没有进化成魔物的魔力, 确实只能有三秒钟。 这跟姜穹的磷虾身体刚开始能维持的时间差不多, 十二颗也就是三十六秒,还没有抓鱼花的功夫多。 小蓝急忙围她的身边问:“怎么样,那些鱼的魔核有用吗?” 姜穹无奈笑了笑,“基本上没什么用, 镜鱼身上的魔力太低了,维持不了这个神域, 我再研究一下吧,我看看工厂有没有提升魔核品质的方式。” “我们不是还有那条变成魔物的龙鱼吗,如果是她的魔核呢?” “……那只龙鱼吗?我感觉她可能还有别的用处呢?” “把她弄出来, 给她最后一点时间考虑, 如果不能替我们做什么,那就当魔核的原料, 她不是想死吗, 我们可以成全她。” 小蓝语气跟态度都很强硬,她作为蘑菇的首领现在正向磷虾展示出统治者的杀伐果断。 她似乎没有存在磷虾那样柔软的心肠,对于同为魔物的深海龙鱼甚至抱有一份天生的敌意存在, 但是她仍然将决定权交给了姜穹。 这是小蓝的信任。 姜穹听完这些话总觉得小蓝变了一些东西,但是却讲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变了,好像更加成熟也更为可靠了,转念一想,这没什么不好的。 成长应该是值得贺喜的事情。 “你说得对, 让我跟龙鱼聊一聊吧。” “如果你没办法解决,或者那只龙鱼太难搞定,那就交给我。” 姜穹笑了笑,如果她有手的话,一定会揉起蘑菇的脑袋,她像一个小大人一样,变得那样的可靠。 “别担心,还有我在呢,如果一次谈判真的需要恶人,那也不应该由你去做,况且不能事事让我们蘑菇女王亲力亲为。” 说着不能让女王亲力亲为,实际上还在接受菌丝的投喂。 小蓝闻言只是冷笑了一下,把一团鱼肉又丢到了姜穹的身边。 “吃吧,堵死你的嘴。” 磷虾的大眼睛里充满着无辜,没办法啊,这不是支撑着神域,分-身无术。 可是姜穹才是成年人,她有独自面对龙鱼的义务跟责任。 那只名为小章的雌性龙鱼还在透明的球体中恢复着生命,她表面的皮外伤似乎已经恢复。 从原先完全昏迷的状态,到现在勉强可以游了起来,只是她精神上一蹶不振一样,待在球体里一直没有愿意沟通的迹象。 姜穹隔着透明球体,准备来场对话了。 她想好了如此去逼迫龙鱼加入自己的阵营,但是这些话光是在脑海中酝酿,姜穹就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恶人这个角色,她今天当定了。 开场白很简单。 “你还想活着吗?” 开门见山,直切主题。 雌性龙鱼没有对这句话有任何的反应,她已经从生死大关之中走了一趟,她伏在球体的底部。 脊背上的肉瘤甚至没有发出任何的磷光,她只是那样一声不吭地待在水里,沉默的像一块海底的石头。 她抬起头,只是静静看了姜穹一眼,随即就又伏了下去。 “不说话啊?偷偷装酷呢?” 姜穹敲了敲透明的球体,龙鱼立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荡。 这种震荡由内部开始升起,让她无法安稳待在球体,每次的震动都会令她身体抖了几抖,像是顷刻间的地动山摇,海底的火山喷射一样令她不再能安稳度日。 于是她迫不得已抬起头,看向磷虾的目光里也带上了难以言喻的愤恨。 “你到底还想怎么羞辱我?” 磷虾不由好奇重复:“羞辱?哪来的羞辱,我不过跟你说说话,聊聊天,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你不准再说这种话!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这一切还不是羞辱吗?你抛弃我,还把我囚禁在这里,让我一次又一次体验着自己的失败。” “你不如给我一个痛快,把我杀了就是。” 听到小章的这番话,姜穹就知道她拥有着死志。 即便在遍体鳞伤后活了过来,仍然保持着寻死的一颗心,只是磷虾实在没弄懂抛弃是怎么来的,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唤醒龙鱼的求生意向,她要想方设法逼迫这条龙鱼站在自己的阵营当中。 “怎么,刚出生就想死,身为龙鱼的统治者,你甘心吗? “你甘心自己还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没让族人见过它们新的王,就这么默默无闻死在我的手下?” 龙鱼似乎被说到了痛处,她游了一圈,桶状的眼睛分布着大量的感光细胞,又尖又长的獠牙,错落着生长,那张面目极为狰狞可怖的大脸陡然间出现在磷虾的眼前。 作为深海中狡猾而又暴虐的物种,光凭着一张丑脸,足以吓退无只猎物。 当然,这种长相在深海鱼当中叫做捕猎者的威慑力。 “你以为你会永远好命吗?你以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做到一切吗?” “你会有报应的。” 她声音压的低低的,喑哑着声音,沙哑的声音富有一定磁性的质感,其中不乏有着不甘心的憎恨。 可惜这种声音放在了一条面目可怖的深海鱼类身上。 关于龙鱼的长相,姜穹的评价是神似异形,完全没有小时候龙鱼的活泼可爱,我见犹怜。 小章并没有真正生活在外面的海洋中,只活在这方寸之间,她在球体中被孕育出来,在幼体时期,她亲近着姜穹的存在,尾巴总是一摇一摆欢迎着这只磷虾的到来,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亲昵。 但是晋升成魔物的那一刻,小章获得了独立的意识,她明白自己物种的生活习性,深海龙鱼的生存方式,知道魔物是怎么样的存在。 她拥有对族群的绝对支配权,她是深海龙鱼唯一的王,也是从那一个瞬间开始,她听懂了姜穹跟小蓝的对话,从而不会再欢迎磷虾到来。 身为王的她,眼下输掉了自己的荣耀,最后被独自囚禁在这里。 “你恨我,因为我是磷虾,却反过来想要以你为食,对吗?” 在姜穹看来小章是魔物,具备自我意识跟独立思考的能力,当她知道到自己会在长大后成为磷虾的口粮,身为龙鱼的首领的小章自然就会敲定了这个计划,她会趁着自己没有设防的时候,杀了自己,以绝后患。 这是个非常合理的推测。 作为一个觉醒了意识的龙鱼,知道先下手为强的规矩并不困难,就像小蓝也采取了同样的手段,这是魔物最简单的思维方式。 只是对方失败了。 也许这只龙鱼永远想不到自己怎么会输给眼前这样一只弱小的磷虾,也想不到一颗比自己鳞片还要小的蘑菇可以操纵着无数的菌丝取了它们的性命。 明明只是差一点。 那些雄性龙鱼的死状可能还会她的眼前回荡着,只要对方闭上眼,那种被人鱼肉的感觉仍然充斥在她的身体当中。 这是恐惧,但是身为统治者的小章并不会承认。 她不会承认自己输给了蘑菇,也不会承认自己的策略是失败的。 海洋的生物链是弱肉强食的存在,就像海龙鱼生来就是海洋中顶尖的那批掠食者,是食物链中相对顶端的存在,而这种存在又怎么会输给眼前这样渺小的磷虾呢? 小章的恨意是有迹可循的,这种恨一定是建立在前所未有的耻辱当中,生死关头的怯懦一直萦绕在她的内心。 如果是输给更强大的魔物,她一定不会产生这些想法。 因为最开始,她就很有可能会瞧不起磷虾蘑菇的能力。 在魔物当中,能力一定会遵循着族群本身的强弱,磷虾永远是弱小的,那些长在淤泥里的蘑菇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于是姜穹想到了自己接下来的策略,她该什么方向朝着对方施压,只有当交涉对象的心理防备全部崩塌,才是最好交涉的时候。 “你的策略近乎于零,你压根就没有想过失败的可能,用冒进的采取手段想要置我于死地,也没给自己留有退路,你十分有信心能够杀了我,可是现在呢?” “你的错误判断,你的自大,害死了你的同伴。” 一个天生自大的人,即便心存死志,三两句话也极易挑起她的愤怒。 果不其然,小章听完这几段话,内心中的愤怒逐步攀升,她最后的怯懦被点破,于是一切都要以愤怒的形式彻底暴露了出来。 愤怒是掩饰一切的最好手段。 龙鱼的鳃盖猛地撑开,露出内侧血红的薄膜。她用头槌疯狂撞击透明球壁,鳞片在碰撞中逆向竖起,刮擦出刺耳的吱嘎声。 一根骨刺因用力过猛折断,卡在球壁的表面,而身体不断不断渗出蓝紫色的血雾。 这一幕好像唤起了姜穹的一些回忆,虽然并不明朗。 "放我出去,我绝对会撕碎你!" 她的胸鳍痉挛般抽搐,尾鳍拍打出的水流在球体内形成微型漩涡,却连一粒沙子都溅不到磷虾身上。 这是白费力气的,球体纹丝不动,似乎姜穹都不愿意将目光落在歇斯底里的龙鱼身上。 所以回应小章的是一声冷笑,这一刻她顾及不到自己受伤的身体,只觉得如坠冰窟般的通体冰寒。 从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雌性龙鱼没有办法挣脱这些束缚,反而只能一腔热血涌上眼球,宛如沁血了一样注视着透明球体外的磷虾。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磷虾向前了一步,她的触须抵住球壁,触须突破了那坚不可摧的禁锢,伸进了球体当中。 龙鱼突然僵住——她做出了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是内心的恐惧使然,在她这样的挣扎与愤恨当中,身体却没有说谎。 小章恐惧着眼前的磷虾,她不断想象那一刻自己遍体鳞伤,对方朝着自己游来的那一幕,她曾经渴望过——姜穹是来救她。 可是,事与愿违。 她并没有。 磷虾触须很快又收了回去,而姜穹的指了指被龙鱼撞击过的球壁。 “你的愤怒,在让这个牢笼越来越坚固,而你,正在畏惧我。” 姜穹看着愤怒到极点的龙鱼,她知道自己的计策成功了,让一个心存死志的鱼可以开始愤怒,愤怒会点燃一切,会点燃想要活下的那一颗心,这跟希望是一个道理,愤怒也是。 “你知道你为什么失败吗?” “你害怕我。” “你真的不想杀了我吗?” “你想,但是你做不到,因为你本身是这样的胆小懦弱。” 龙鱼盯着球壁上倒映的自己——那里有一条正在后退的鱼。 第35章 母亲 只要你不会舍弃我 雌性龙鱼嘶吼着什么, 自己却是听不清了,但尾鳍已本能地蜷成防御姿态。 “你还在自欺欺人,恐惧并不丢脸, 丢脸的是你自己不肯正视。” 姜穹继续说道:“如果再给你一个机会, 你就能杀了我吗?” “你有这个自信能够杀了我吗?” 雌性龙鱼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僵硬, 她在监牢中恨恨说:“没有那只蘑菇, 你什么都不是。” “是我养了你,你都可以视我为母亲,当然,这并不重要。”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继续维持自欺欺人的假象,活在这个牢笼里愤恨着你恐惧对象。” 磷虾指向受压却纹丝不动的球壁, 随后话锋一转,“或者从这里出来,堂堂正正的战胜我。” 那只雌性的龙鱼在这个球体中忍不住发出嘶吼的叫声, 她血丝涨裂的眼球也由红转白, 这只是球体中治疗的效果。 一切的伤痕都会被修复,就好像从前的生死都不再存在一样, 她甚至没办法在这个身躯中找到任何自己受过伤的痕迹, 但是她记得,她记得自己是怎么失败的,她记得自己的仇恨, 她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那滚烫的泉水炙烤过浑身。 她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时,从海底泉口热气中,从期盼到失望,再到最后无比憎恨着那只越发靠近的磷虾, 那只将它们带入陷阱的磷虾。 然而就是这样的磷虾,又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再一次,让傲慢的魔物再一次意识到自己还是像是幼年期那样的无助恐惧,对方每一句话都把她仅剩的尊严踩在了地上,刺痛她的心。 彻头彻尾的失败,怯懦的失败者。 她的心理防御正在坍塌,一层接着一层,最后开始露出她本来的心思。 因为姜穹错了。 大错特错。 所有一切都不是小章最在意的,她不是为了先下手为强在做事。 而是为了报复,因为她仍然在意幼时孵化期的记忆,她在意自己遭受的背叛。 “为什么要拿我当作食物!你应该保护我的! “是你!是你先抛弃我的!” 这是雌性龙鱼第一次说出这样脆弱的话语,她的指责锋利而尖锐,球壁因龙鱼的剧烈颤抖泛起裂纹,脱口而出的是姜穹从来没有设想过的话语。 虽然自己开玩笑说着龙鱼应该把自己当作母亲,却从来没想到这只龙鱼当真在幼年期把自己当成了母亲。 所以一切都是错的,从最开始设想的地方就是错误的开端,小章并不是因为先下手为强而行动,她是因为——感觉到了被抛弃。 这是报复。 顿时,姜穹的脑袋前所未有的大了起来。 “……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像从前一样保护我,当别的龙鱼都比我发育更快的时候,你会告诉我不用着急,我会追赶上去的,你明明会保护我,为什么最后想要吃了我,我努力地朝着你想要的结果在追赶,为什么你会想要把我杀死呢?” “你真的从来不在乎我吗?” 龙鱼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可以随着指责的结束,落下肆无忌惮的眼泪。 姜穹回忆着,努力地回忆着,CPU快干烧了。 终于在自己像围观水族馆一样的日常中翻找到这一段记忆。 同样是四个球体,由于技能存在CD,小章是最后一个种植的龙鱼,导致她一直没有追赶上别的龙鱼的生长速度。 当别的龙鱼已经长出了雏形,这只小龙鱼的尾鳍只有米粒大,在透明的球体里摆一下尾巴要歇三分钟。 姜穹好奇的用螯足尖轻叩球壁,球体中的水流顺着敲击点绽开一朵小花,投进一小片阴影供龙鱼追逐。 她格外照顾这只最小的龙鱼,就像所有人都会做的那样。 看着小龙鱼用鳃盖磨蹭球壁,蜕皮时小龙鱼拖着长长的皮,像九尾狐的尾巴一样拖曳着。 沉重的尾巴让她游的格外费力,姜穹会用触须抖动着,引导着她前行。 在种植无聊的时候,磷虾最喜欢挨着这颗小龙鱼说话。 “你慢慢游,不着急,别的小鱼长得大有什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她们都不看好你,可你偏偏最争气。” 似乎因为这句话,那只小龙鱼更加卖力追赶,直到新生的鳞片在龙鱼背上隆起一串畸瘤,但她终于能连续游完三圈不喘气。 最后一次蜕皮的时候,龙鱼在球体里横冲直撞,直到撞断两根骨刺,当蓝色的血雾融化在水中,磷虾的触须刺入球体,替她摸着伤口,告诉她没事。 下一刻龙鱼仿佛觉得身体上的疼痛都不复存在了,慢慢的,她好了起来,其实这一切跟磷虾的触须没关系,球体本身就有着极强的恢复效果。 本来就会没事的,只是一鱼一虾都不知道。 鱼以为是磷虾救了自己,虾以为是龙鱼的强大恢复能力。 反正没有多久的功夫,那只龙鱼真的恢复如初,小龙鱼误以为这都是姜穹的功劳,就会亲昵地贴着磷虾,一动不动。 她喜欢磷虾,她把对方视作生养自己的母体。 小蓝跟她索要三只鱼的时候,姜穹原本的打算就是留下这一只自己最喜欢的小鱼,只是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遭遇了混战模式。 回忆结束的那一刻,姜穹对上的是龙鱼那恐怖的脸庞,但是这张脸逐渐跟之前那只可爱的小鱼的回应重叠到了一起,一旦这样联想起来,总觉得这只雌性龙鱼都好似有一双夹着泪水的眼睛。 是异形又怎么,自己亲手养大的小鱼,小时候也是特别的可爱。 姜穹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随着磷虾的靠近,那只龙鱼也在缓缓的靠近,她的头颅好像透过球体重新停留在了磷虾投下阴影当中。 就像从前那样,是那样的乖巧…… “……如果我说,我本来没有打算要吃了你,我跟小蓝说好了,那三条鱼归她,你归我,你会稍微,那么,额,就是原谅我一下吗?” 雌性龙鱼听着她蹩脚的解释,她久久才抬起脑袋,这一刻仿佛抛弃了一切的束缚。 她破碎的身躯像是重新死了一遍一样,于是从杀死磷虾复仇,她又走到了另一个极端的路上。 她静静望着眼前迫切解释着的磷虾,非常果决的答复道:“我愿意。” “……额,你要不要思考一下,就是,你原谅我这件事。” “我愿意。” “那个,很对不起,我不应该想要吃了你的,你,那个三条鱼我也对不起你,我下次给你种回来,可以吗?” “我愿意。” “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事情,嗯……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我可以叫你母亲吗?” 姜穹闻言差点晕厥。 姜穹活到了现在这个年岁,别说喜当妈了,她连小姨都没当过。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别的称呼呢?” “妈妈?” “算了,当我哑巴吧。” 雌性龙鱼满足的摇摆着尾巴,她说:“我愿意帮你,我愿意付出一切来帮你,只要你不会舍弃我。” 龙鱼本身的声音就富有磁性,如今多了一点乖巧,像是海底裂谷挤压出的震颤,每个音节都裹着细密的气泡。 当她开口时,龙鱼鳃盖内侧的共振,仿佛有把大提琴正贴着骨骼摩擦出优美的声音。 先前那些刻意压沉的尾音带着沙哑的感觉,然而现在却在句尾转折处忽然浮起一缕幼年期的清亮——像是锈蚀的锚链突然崩断一截,露出底下未被海水腐蚀的链条。 “……你放心,我不会再舍弃你,也不会把你或者别的龙鱼当成口粮了。” “你真好。” 这句话一出来,姜穹浑身开始有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虽然她不明白磷虾怎么能感觉到这种事情。 小蓝在一旁冷笑了一下,然后阴阳怪气道:“你真好~我也愿意~” 她故意将尾音拖很长,显得极为黏腻,像是海底的泉水中涌出的气泡一样,密密麻麻的。 “……” 要不就这样被榨干,死在神域的反噬下算了? 小蓝不忘补刀道:“我早说你别成天看那些鱼,迟早遭报应,现在报应来了吧。” “……所以你早就知道她会进化了,那会就知道!?” “哈哈,谁知道呢。” 小蓝干巴巴笑了一声。 当得到龙鱼女王的承诺时,神域立刻就生效了,姜穹先前等的就是这个。 契约达成。 某些金光一闪而过,神力缓缓笼罩在龙鱼的身上,当光芒消失的时候,神域的契约魔物的数量,由0变为1,而雌性龙鱼的鳞片上浮现出金色的漩涡样式的纹路,上面有着神力正在流转,这份神力与神域中的神力是一致的。 “契约生效,你跟我都有约束,不用担心我会毁约,那个,就是,三条龙鱼会还给你的,唉,我也不知道你会觉醒意识是吧。” “ 没关系,深海龙鱼本身就会以彼此为食,或许魔力不足的时候,我也会吃掉他们。” “……真的不在意吗,我可能接下来还要在你面前吃两口龙鱼,我也不想干这么混账的事情,但是我也是迫不得已。” 说着,磷虾又心虚吃了两口龙鱼的肉,魔力亏空的情况,只是唯一能补充的方式。 她小心翼翼看着眼前龙鱼的神色——好吧,没有人能够看出来这张崎岖的脸庞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情感波动。 小章对此的态度极为平淡,只是声音恭敬地说道:“母亲,希望一切都以您为重。” 排除母亲这个称呼让磷虾头大,姜穹意识到一件事,她跟魔物之间的思维模式还是有一些差距的。 就像小蓝会在意海蘑菇,因为那是她的力量源泉,如果只是一两颗蘑菇被姜穹吃了,她也无所谓,她并没有那样强烈的种群意识,甚至在播种海蘑菇的时候,小蓝会主动奉上蘑菇,让姜穹吃饱了,给她多种点出来。 而当别的魔物沦为食物的时,根本不会诱发小蓝任何一点点的同情心,她的做派是魔物的常见做派,就像小章一样,这一刻甚至不在意那三只龙鱼的下场,甚至能握手言和,难道真就……无关紧要吗? 但是同样的,姜穹心里开始浮现了另一个想法。 如果自己的海洋耕耘者总会种出像是小蓝小章这样的进阶魔物,那么自己真的还要拿它们作为口粮吗? 头一次,姜穹开始反思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种植技能也许……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存在。 只是如果种出来的东西不能当作口粮,自己又要怎么维持魔力的获取呢? 看着这广阔的神域,她心里涌现出新的想法出来。 “母亲,契约既然达成了,那么我的魔力就是你的东西,请务必从我身上汲取!” 第36章 危机感 传闻中的修罗场 小章感受了一下契约的效果 , 心情十分舒畅,因为正如姜穹所说,她的母亲没有撒谎。 释放雌性龙鱼之前, 或者说这场交易开始之前, 姜穹就有一张底牌了, 那就是神域规则上的契约魔物, 她说服的目的都是围绕着契约的推行而确定下来。 从一开她就决定要用契约要帮自己驯服这条雌性龙鱼。 但是有些事情就那么,富有戏剧性色彩。 契约魔物要根据对方的忠诚度决定契约的等级。 在姜穹收获一个白送的女儿之前,她一直觉得即便说服了龙鱼,她们之间原本应该没有任何忠诚可言, 最多也就形成初级契约。 但是现在亮起的是对等契约。 对等契约是比初等契约更高级的契约模式,它需求契约方百分百的忠诚, 这代表眼前喊着自己母亲说着愿意奉献一切的龙鱼是真心实意的,面对这种真情实感,反而让姜穹产生了很荒谬的感觉。 无论什么样的契约, 第一条的契约内容都一样, 在契约维持的过程中,契约魔物无法主动做出伤害宿主的行为。 既然是契约关系, 也是对于双方都有约束。 姜穹答应了不会舍弃龙鱼, 这是宿主的签订契约的条款,然而作为交换,雌性龙鱼需要提供自己的力量去做参加神域的防御跟巡逻, 听从姜穹的驱使。 违约也有相应的代价,魔物的魔核自爆,这跟自-杀没有区别。 对等契约的标志是金色涡旋纹,初级是银色。 最低级的契约无法提供什么特殊的东西。 如果是对等契约的话,姜穹的神域内的资源控制权限可以让对等契约的魔物进行部分的掌控。 这就好像群里面的管理员身份一样, 虽然不如群主,当然仍然有着不俗的能力。 如果神域真的能够持续稳定发展,完全可以想象将来这份控制权的重要性,但是对等契约需要对方百分百的忠诚,并且还存在另一个规定,当契约达成时候,宿主将吸取契约魔物的魔力。 任何一个魔物在进入魔力告罄后,消耗的都是本身的生命力,当生命力也被榨干,就会走向死亡。 最开始发现对等契约这条条款的时候,姜穹第一个想法一定是小蓝,吸取魔力好像能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然而在小蓝看向自己的的时候,姜穹从始至终没有告诉她关于对等契约的事情。 自己无法保证存活,一旦缔结契约就预示着小蓝的身家性命也跟自己绑在一起。 如果是双方都很健康的状态,也许姜穹还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但是现在不可以。 人不可以活得那样恩将仇报,岌岌可危的是姜穹,她绝对不会因为自身的绝境拉小蓝下水。 所以小蓝对此一无所知,因为她还在辛辛苦苦给磷虾抓鱼吃。 只可惜小蓝是个异常灵敏的蘑菇,她捕捉到龙鱼嘴里的某个字眼,然后发出灵魂般的质问:“什么契约,什么魔力?” 磷虾看向了远方,一句话没说。 小蓝看向了龙鱼。 龙鱼:“原来母亲没有跟你形成契约,是吗?” 这一句话彻底让某只蘑菇炸了,炸到一塌糊涂。 小蓝犀利的目光回到了磷虾身上,重复了第二遍,“什么契约,什么魔力?” 姜穹支支吾吾了一会,她知道自己在挑战小蓝的耐心了。 “我说最后一遍,什么契约,什么魔力。” 姜穹立马警觉了起来,接着像倒豆子一样陈述完一切。 “报告阿madam,情况就是这样的。” 听完解答的小蓝,又一次发出了冰冷的笑声。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宁愿跟这只该死的龙鱼绑定契约,也不愿意告诉我?” “……绑在一起,你的魔力就会被我吸走,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什么概念?你跟龙鱼要共生赴死,就抛弃我的概念?” “你跟那条该死的鱼才认识几天?” “……” 哇,蘑菇真的油盐不进,不可理喻诶。 “在我决定把你们两个一起杀了之前,快给老娘把契约定下来。” “好好好,是是是,我遵命!” 金光一闪,小蓝的伞面上也浮现出一个金色涡旋标志,目前神域当中契约魔物数量为二。 姜穹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好处是有两个魔物的支持,她终于不会在三分钟内不进食就暴毙,缺点就在于当三分钟过去,她就不由自主开始吸收契约魔物的魔力,作为自己的力量在支持着神域的运转。 治标不治本,绝对不能放任自己去吸取他们的魔力。 重新面对现在的局面,姜穹要更加仔细去研究神域中工厂是否能够帮助自己解决困境,再迅速想出一个办法,如何在三分钟内建立自给自足的系统,能够维持魔力与神域的运转。 当契约缔结成功时,小章也出现在了神域的外围,她跟小蓝并肩在一起的时候,画面确实滑稽,庞大的龙鱼甚至一颗鳞片就要抵过小蓝的大小,然而现在的姜穹也只有她们两个可以依靠。 “现在简单信息共享一下,神域范围二十五米,小蓝的菌丝也是这个距离,她可以引导猎物,操控并且击杀,小章,现在说你能做什么。” 龙鱼面对这个名字明显有些发愣,她好奇道:“……什么小章?” 小蓝讥讽道:“听不懂话?还是没有判断力?你就是小章,别浪费时间,快讲。” 小蓝声音很低说了一声废物,这每一个字都让那条巨大的龙鱼感到了巨大的羞辱,她怒视着那只蘑菇,但是小蓝同样非常挑衅般竖起了白色菌丝形成的矛头。 一下又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好在还有一只磷虾在其中调节。 “别闹,别闹,时间紧迫,先做正事,小章这个名字你要是不喜欢,咱们以后再换。” 小蓝炸了,她声音变得极为尖锐,拔高的音量快要穿破姜穹耳膜,“什么意思,我说不喜欢小蓝你硬要叫我小蓝,她不喜欢小章,你就能换?” 小章的心情好像更好了一点,她说:“母亲愿意叫我什么都可以,我很喜欢您给我起的名字。” “……蓝蓝很好听对不对?” 蘑菇斩钉截铁道:“不对。” “咱们下次也改,随你想要什么名字,拜托,帮帮我,先帮我,不气这个,咱们不跟小鱼计较哈。” 小蓝抖了抖菌伞,看着谄媚样的磷虾这才肯揭过。 小章在一旁忽然开口道:“母亲,十分抱歉,我不清楚自己的能力是要怎么运用,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帮您。”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雌性龙鱼甚至是愧疚的。 作为刚刚进阶为魔物的存在,她对于自身的能力还在一个探索阶段,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然也不会围攻时只靠着生物本能的蛮力进行攻击。 当然,所有的魔物都能够操纵自己的魔力做一些什么——但是每个物种不一样,有的天生魔物生来就掌握了,而像小章这种明显是个异类。 她对这一切都有点迷茫,还没有真正适应自己成为一个魔物。 姜穹对于这个答案也很无奈,既然没有办法依赖小章,那就只好依赖自己出马了,下一刻她发动了自己的专属技能。 “算了,交给我吧。” 姜穹没有功夫去感知那只龙鱼来自心底的崇拜,这样一份崇拜却那样刺眼落入到小蓝心中。 磷虾在运用洞察还有探寻。 洞察可以看清魔力的走向,而身为魔物的小章正处于鼎盛的时期,已经可以看清身体中蕴含着丰富的魔力,而探寻似乎在放大这种魔力的运转。 魔力如流水,在小章的身体中游走不停,但是这一刻,姜穹的眼睛仿佛透视了皮肉,直接到了骨骼,最后连骨骼好像都能无视,完全集中在了魔力之上。 那些魔力如同微尘一样附着在小章的鳞片上。 探查触发了,在龙鱼的鳞片上,姜穹“看到”了属于龙鱼的技能。 光轨诱导,鳞片的声波。 这两个技能上甚至还有详细的描述,姜穹扫了一眼,立马依照这两个技能制定了战术。 “我现在简单一点说,你将魔力想象成水,你的鳞片可以发出发出低频次声波,这种声波可以让鱼群的感知被-干扰,你威慑范围很大,声波触发它们恐惧的天性,发光器可以在海水中形成光轨,到时候光轨路径要安排在海蘑菇的路径上,要形成一个引导鱼群来神域的通道。” “你的任务是在小蓝告诉你猎物的位置的时候,可以立马赶到,尽量多的为我驱赶足够多数量的猎物进入神域。” 小蓝在专注感知远处,她忽然说:“前面有一群沙丁鱼,数量很多,不对,是……一千条!” 姜穹得到这个情报的时候,顿时也是开心了起来,这就好像瞌睡的时候有人主动递上了枕头,但是她也清楚另一件事——那就是小蓝的最大计数单位就是千,所以什么数量多的她都会形容成一千。 “去吧,小章,完成我给你的任务。” “好的,母亲。” 当那条巨大深海龙鱼朝着神域外游去,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现在只剩下姜穹跟小蓝。 小蓝忽然开口说道:“你会更喜欢那只傻鱼吗?她不会责怪你,还会帮你,还不需要你种蘑菇才能做点什么。” “在想什么呢,我才认识她几天。” 小蓝哦了一声,随后又问:“你跟我也没认识几天。” 姜穹没有否定,而是问了一句:“可是你救了我,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如果我没本事救你呢? ” “我们仍然是很好的朋友。” 这一刻小蓝沉默了,过了一会她才开口,“你会跟我一直做朋友吗?不会让这只鱼替代我的,对吗?” “担心这个干什么,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你都是我最好最好的盟友,我们做一辈子的朋友,要一起把你的海蘑菇种到每个角落,我答应带你进城市的中心,你看一下契约,我都特地标明了呢。” “跟你说一个秘密,我要是违约的话,就要啪一声炸没了,这不比我空口画大饼要强?” “可是一辈子到底是多久?” “久到我们已经不会为了魔力而发愁了。” 小蓝又哦了一声,海洋生物没有很明确的计时单位,因为魔物的寿命总是很漫长很漫长的,在海中度过一日又一日,没有一条鱼会去想,今天到底是几号,今天跟昨天有多长的等待。 第37章 朝圣者 神域的基础设施 小蓝同样可以感知到那份契约的存在, 只是她仍然会害怕。 她担心自己总会被什么取代,她不是强大的魔物,能够轻而易举做到什么。 小蓝只是一只比别的蘑菇更聪明一点的蘑菇, 在绝对的力量之下, 或许同样会露出弱小的一面。 小章的体型更大, 可以自由活动, 她似乎从来不用受到什么限制,随心所欲的鱼总帮到姜穹更多的事情。 这一切都令小蓝产生了危机感,她无比担心自己会变成没用的小蘑菇。 就连契约也是自己要求下才签订的,那么这只磷虾真的愿意吗? 小蓝只是沉默了好半天, 找不到正确的答案。 姜穹待在小蓝的身边,又是欲言又止。 大大的眼睛盯的蘑菇发怵, 直到小蓝彻底炸毛问道:“那么恶心看着我想说什么?有话直接说,别恶心我!” “你知道自己一旦跟我缔结了契约,你的性命都跟我拴在一起了, 现在还有这个见了鬼的神域, 我们不会好过的。” “哼。” “哼是什么意思?” “……哼就是哼的意思!” 姜穹感动泪眼汪汪靠近,没有移动能力的蘑菇, 生怕这虾子得把自己菌伞滴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瞬间菌丝就把姜穹推到了八百米开外。 小蓝低声骂:“磷虾就是麻烦!” 沙丁鱼群是小型、银色、细长的鱼类。 它们本身不该出现在这片海域的,这种中上层的鱼类本身就偏好暖流,深海对于它们而言从不涉足的禁地, 然而那一条条扭动的银链掠过,一反沙丁鱼本性的常态。 鳞片折射着遥远处神域边界的微光,仿佛一道闪烁的星辰。 银白色的鳞片在深海完全漆黑的环境中泛着诡异的光——这是浅海族群不该有的变异,细长的身躯因为海水中的高压扭曲成弓形,眼球凸起如气泡, 仿佛随时都会因为水压的节节攀升而破碎。 庞大的鱼群却仍机械地摆动着尾鳍,那是数不清的沙丁鱼,朝着两千米下本应致命的深渊进发,深海的环境确实在掠夺沙丁鱼们的性命。 它们命不久矣,或许没有办法再抵达神域了。 几分钟前,一道跨域过整片深海的神域脉冲向外扩散了出去。 这些神力像钢钉般楔入了它们原始的神经当中,变成了促使它们违逆本能,失去生命也要下沉。 神力吸引了它们,应该说神力召唤了它们。 它们成了最开始的朝圣者。 雌性的龙鱼在小蓝的引导下发现了这群濒死的朝圣者,她想象母亲说过的话。 第一次开始动用自己的魔力去做些什么,把那些觉得陌生的魔力想象成水流,流淌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雌鱼额前发光器突然熄灭,鳞片开始第一次进行高频震动波,胸鳍鳞片以极高的频率震颤。 低频声波震得沙丁鱼群阵型骤乱,一条幼鱼试图离队,小蓝的菌丝立即刺入其侧线器官,迫使它回归群体。 群体的路线是继续下沉,而高压的环境已经让一些鱼的鳞片开始渗血,它们还能游到神域吗? 当看到沙丁鱼群是以这个姿态进入深海的时候,姜穹就已经猜到了是神域吸引了对方,然而它们的路线无疑是最危险的,要打破这个路线,不然这些鱼都要折损到半路。 白白浪费这些资源,是绝对不可以的。 姜穹对小蓝说:“蓝蓝,你用点手段,洗脑它们的精神,让那群沙丁鱼往上走,改掉它们的路线,往上走到神域。” 小蓝立刻领悟了姜穹的话,蘑菇趁机用菌丝在暗处织出蕴含着孢子的通道——那是沙丁鱼记忆中的洄游路线幻象。 走入洄游的路线,这让本来陷入神力诱导的沙丁鱼短暂遗忘了神力的事情。 第一只领头的沙丁鱼开始摇摆起尾巴往上游动,许许多多的沙丁鱼跟从着它,纷纷开始了上升。 它们在蘑菇菌丝的牵引下螺旋上升,变成成上千点的冷光,浩浩荡荡,一时间竟然看不到光芒的尽头。 小蓝正在牧鱼,这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画面 ,而龙鱼像是保镖,在沙丁鱼群的最后,她要防止任何一只沙丁鱼在这个途中醒来,偏离航行。 时间过去的并不久,但是对于第一次运动魔力的小章来说,她已经感到了吃力。 升级成魔物本身就需要大量的魔力支持,而她在被释放的最开始就耗费了精力与磷虾大战,后来身受重伤,现在又驱动着魔力去发出低频的声波。 这一切都在消耗着这条龙鱼的魔力。 她感到了饥饿,而她的眼前正是无数的食物正在游动。 海水里甚至隐隐约约散发出血液的香气,那是高压挤压下的沙丁鱼所渗出的血液,那样具有诱惑力。 但是她清楚的知道母亲比自己更需要这些魔力,所以她即便饥饿到红了眼睛,也会按捺下本能,只是继续去赶着这些鱼群朝着神域的方向前行。 很快,当第一条沙丁鱼触碰到神域屏障时,诅咒顺着鱼群间的蔓延,整片银潮瞬间僵直,如被冰封的瀑布悬挂在幽暗海水中。 然后纷纷落下,形成一块块凝聚着魔力的魔核。 “……这是什么?” 小章错愕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那庞大的鱼群在一瞬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块块魔核,而母亲在看到那些魔核之后就能够凭空建造出了一些建筑。 这些建筑从神域之中拔地而起,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似乎只花费了几秒钟的时间。 几秒钟能够做什么? 连捕捉一条猎物都不够用,而现在这几秒钟在小章面前出现了一个似乎只有神才能创造出的伟大建筑。 她感到无比的震撼,她甚至涌起了一股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弱小的生物何德何能能够追随这样的母亲。 小章在这一刻完全忘记了自己认为伟大的母亲只是一只海洋食物链末端的小磷虾。 她惊呼于神迹。 深海黑曜石搭建出的塔状建筑,塔身镶嵌数百个透明观察窗,内部流动的绿色溶液折射出异样的金属光泽。 上方的烟囱涌出黑色的烟,净化的符文镶嵌在整个建筑当中,最底部连通着海底火山裂缝,正在利用地下的岩浆冲击波打碎低劣的魔核结构。 那一颗颗低劣的魔核都汇入这个建筑当中,它们在透明的观察窗中翻滚,利用酸液鱿的胃液在腐蚀魔核。 地下的岩浆洗刷着魔核中的杂物,把这些魔核通通打碎了,再重新构造成全新的模样。 那是一枚枚璀璨而又蕴含着大量魔力的崭新魔核。 而母亲则是慷慨至极的将一颗崭新的魔核递给了自己。 姜穹轻声说道:“吃吧,你饿了吧?” 小章受宠若惊,她急忙道:“我应该作为您补充魔力的方式,怎么可以吃下这么珍贵的东西?” 磷虾听到这个话,似乎沉默了三秒钟,这才缓慢回答:“……做妈都是这样啊,孩子不能饿着。” 小章闻言,几乎是饱含着热泪吃下了这样的魔核,果然亏空的魔力都在一瞬被补充了起来。 只是来不及感激母亲就看到姜穹将另一枚魔核递给了那只蓝色的蘑菇。 那只可恶的蘑菇,伸出的菌丝也同样裹着一颗魔核,像嗑瓜子一样吃了起来…… 在沙丁鱼群大量的涌入神域的时候,那些鱼群转化成许多低劣魔核,一共是四百三十个。 本来数量极为惊人的鱼群,还是折损了许多在朝圣的路上,这条朝圣的路对于这些沙丁鱼而言,无疑是用生命来探索的。 只是朝圣的下场也不好,没有见到什么神明,只是成为了大量的魔核,用于神域的第一次扩建。 大量的低劣的魔核终于可以让姜穹在工厂中找到自己可以解锁的第一个建筑,那就是一个名为‘魔核熔炉‘的设施。 姜穹开始仔细看起来了设施的描述详情。 魔核熔炉:魔核进入塔内,浸泡在大王酸浆鱿酸液鱿胃液中进行初级腐蚀,通过地脉中的熔浆,迫使魔核融化在其中,进行提纯工序,将杂物排出,当提纯完成,则提升魔核的等级。 核心消耗:大王酸浆鱿胃液(当使用完,请记得及时补充) 该建筑消耗一百颗低劣魔核,每颗魔核提纯增加一点污染值。 目前神域规格可建造的熔炉数量为1。 姜穹看着介绍,很快就明白了。 顾名思义,熔炉是锻造的地方,可以将低劣的魔核萃成普通魔核,而她绝大数的工厂解锁都需要普通魔核,这就意味着熔炉是必不可缺的。 只是看着那个核心消耗,姜穹又感觉自己右眼跳起来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呢。 大王酸浆鱿是什么样的存在呢——如果不是抹香鲸中的胃里出现过这样的生物,人类甚至无法相信深海当中存在着这样的巨大生物。 它是动物界中拥有最大眼睛的生物,是最大的软体动物,长着巨大的圆鳍和巨大的眼睛,它是主动掠食者,攻击性强,可捕杀大型鱼类甚至同类。 连大王乌贼都不敢挑战的她们,怎么能面对大王酸浆鱿呢? 好在女神仍然眷顾,熔炉第一次出现在神域当中后,就马不停蹄地进入了工作状态,没有说要补充大王酸浆鱿的胃液,真是谢天谢地。 小蓝牧完鱼,看着眼前的庞大建筑,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姜穹回答:“好东西,熔炉,能够提纯的。” 当然,蘑菇不知道什么是提纯,她只明白了这是好东西,于是简单哦了一声。 第38章 伪神的心室 做什么?我在做基建!…… 巨大的龙鱼如果进入神域, 很快自己就要把神域大半的地方都占据了,于是小章只能在神域外围活动,她静静伏在那边, 专注看着自己的母亲。 家还是太小了点。 姜穹无奈的想着这件事。 从烟囱中不断飘散的黑烟让神域当中的污染值不断攀升。 第一枚的普通魔核诞生, 接下来是第二枚, 第三枚。 从熔炉当中, 姜穹总计收获了三十三块普通魔核。 “都饿了吧?” 姜穹能够感知到自己契约魔物的状况,小蓝以及小章的魔力都亏空很大。 这两枚魔核没有用于任何的工厂扩建,而是单纯的给她们吃了下去,补充魔力。 谁家工厂要人打工还不给饭钱呢? 她们三个人, 哦不,一鱼一虾一蘑菇。 跨种族的盟友们齐聚一堂, 第一次待在神域中,吃了第一顿团圆饭。 为了庆祝新的队友,好像总应该有个像样的饭局, 可惜鱼类不讲究这个。 小章吃到热泪盈眶, 让姜穹一度怀疑对方的味觉是不是出了毛病。 因为这个魔核就像压缩饼干一样,食之无味, 甚至还有硬, 自己啃起来硬邦邦的,除非是难吃到掉眼泪才合理。 但是一旦对上那个会叫自己母亲的龙鱼,姜穹心里只剩下数不清的心虚。 随着大量的魔力涌入身体, 姜穹也恢复了不少精神,现在神域的维持时间正在稳定上升,契约魔物之后,从三分钟到了三十分钟,而姜穹也看到自己的海洋耕耘者亮起了技能。 好消息是魔力总算是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坏消息是仍然杯水车薪, 离自由活动还差很远的距离。 一开始的镜鱼,增加了十二点污染值,加上三百三十点污染值的话,现在已经达到了三百四十二点污染值,五百之内是安全范围,留给姜穹的只有一百五十八点的污染值可以用。 飙升的污染值已经在神域中引起了一些变化。 神域中海水水质变得有些浑浊,只是这种浑浊似乎还没有影响什么,只是肉眼可以看到一些杂质在海水中漂浮,姜穹能够嗅到一股异样的腥味。 反正她不想知道突破五百的安全界限,自己会面对神域里什么样的污染后果。 姜穹吭哧吭哧开始研究着神域的每一项东西,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工厂里什么设施能够降低污染值呢? 经过她认真的搜寻,终于找到了降低污染值的方法。 十块低劣的魔核可以成为一块普通等级的魔核,十块普通魔核可以提纯成一个中等魔核,而她下一个想要解锁的设施是海藻反应堆,只用消耗两块普通魔核。 自己身上的普通魔核还足够用。 海藻反应堆:海藻是海洋中最有用的东西,提供氧气,提供生物,更重要的是它会净化水质。 核心消耗:海藻 该建筑消耗两块普通魔核。 目前神域规格可建造的海藻反应堆数量为4。 当海藻的反应堆建成后,主体就是一大团发光的蓝绿色海藻团块堆叠起来的样子,底座上有着魔法的痕迹,从海藻的上方不断喷出氧气泡,形成一串串向上漂浮的珍珠链。 姜穹好奇观察着,小蓝也摸了摸那些软软的蓝绿色海藻,她说:“这个跟之前的海藻差不多,有什么用?” “嗯——你看它的根系在变红,海水里的污染在被吸收,吐出来的是氧气。” 小蓝用白色小手戳了戳泡泡,泡泡炸裂开来,吓了她一下,但是又很好玩。 她又一次尝试,玩到不亦乐乎。 小蓝问:“什么是氧气?” “……氧气到处都是的,海里有,之前我们遇到的泉口里也有氧气,大家都要依赖持续的水流获得氧气。” “是很有用的东西?” “没错,你也去吸吸看,不过对于深海而言,一下子接触这种高氧小心别吸晕过去。” 小蓝警觉的挪开手,不肯再靠近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晕过去,但是她绝对不要。 “嗯?怎么不戳泡泡了,你再戳戳看。” “你想谋杀我!” 姜穹笑了好大声,气到蘑菇开始变成深深的蓝色,整个伞面好像都膨胀了一圈。 过了一会的功夫,那些海藻团以肉眼可见的全部变成了红色,根系好像彻底死掉了,于是那些氧气泡也不见了踪影,姜穹只看到污染值下降了二十点。 “没有了?” 姜穹打开了工厂面板,看到的是海藻反应堆缺少核心消耗,海藻。 缺少海藻怎么办呢? 正常人的思维是去找点回来,而姜穹哪里是正常人呢,作为一个进化途径就是种田的磷虾,她决定就地吃海藻,把原料吃回来不就行了吗? 她当着小蓝的面开始吃起了海藻,而小章作为这里唯一一个可以自由外出的生物,担下了寻找猎物的重要职责。 她承诺母亲自己会努力寻找猎物,于是一步三回头般看向了磷虾的方向,直到漆黑的深海吞没了她的身影。 那些海藻都在被污染的情况下沾染到了毒素,这些毒素如果是普通的海洋生物触及到很可能就会死翘翘,但是姜穹已经是三阶的耐毒性,她压根不在乎这些红色的海藻会吃出什么好歹。 一口一团海藻,很快,姜穹就把整个受污染的海藻都吃了下去。 魔力暂时补充到了可以使用技能的程度,姜穹可以用出她的技能。 她在小蓝的身边就用出了海洋的耕耘者,于是透明的球体中又出现了发光海藻种子,这颗种子遇水膨胀成半透明胶质球体,从而长出三片小小的荧光叶,形如水母伞盖。 海藻的生长过程远比海洋生物要快上许多,随着第一个氧气泡形成,海藻的叶片完全张开,边缘增生锯齿状凸起。 姜穹把所有剩下来的普通魔核都聚齐在一起,她们一起吃了三颗,又用了两颗建立了海藻反应堆,最后还有二十五颗普通的魔核。 她又直接使用了一枚魔核。 神域延长了十分钟的时间,而污染值没有上升,如果接下来什么都不干的话,这些魔核就可以提供四个小时的稳定续航。 但四个小时之后呢? 靠着引诱猎物进入神域还是太不稳定了,这就好像在荒野求生打算靠着抓鱼过一辈子,抓鱼总是会空军的,先前的镜鱼还是现在的沙丁鱼群那都是神域吸引而来的猎物。 而这份吸引能够引来多少朝圣者呢? 又能持续多久? 她必须要找到一个真正稳定且持续能获取魔核的方式。 她不断看着未解锁的工厂,确实,很多工厂都非常有用,但是却只会消耗魔核,而不会制造魔核,这不行啊。 直到她翻到了最后才看到自己想要的设施。 伪神心室: 可以将生物尸体当中残余魔力(含死亡怨念、生前执念)强行提取,制成伪神魔核,注意,使用伪神魔核会导致神域污染值大量增长,并吸引深渊怨灵聚集,这是以死亡仇恨为燃料的存在,你不会想要动用伪神的力量。 核心消耗:龙鱼的逆鳞,磷虾的蜕壳,蠕虫的外皮。 该建筑消耗十颗普通魔核。 目前神域规格可建造数量为1。 姜穹看着伪神心室这个名字,总觉得这份魔核会有些什么不同存在,因为它似乎是榨取死亡的怨念来提取的,而且什么是伪神? 自己所在的地方叫做神域,而在神域中还存在着伪神的心室,那么是不是表示这个神域也是伪神的空间呢? 姜穹真想挠挠脑袋,感觉自己像是走入了一个迷宫,而这个迷宫牵扯到了许多的东西,像是神明之类的存在。 那么自己会建造这个叫做伪神心室的设施吗? 开玩笑,秒建的好吧。 什么伪神真神都不是什么重要的,最重要是小命,最重要的是眼前的困局。 姜穹是一个从来不会为未来而内耗的人,她坚信度过眼前的困难总比忧虑以后来得划算。 当小蓝还沉浸在每个设施都很有意思的时候,另一个巨大的设施又一次出现了,率先出现的不是它的主体构造,而是一阵濒死的心跳声,像是从深渊之下传来的声音。 小蓝下意识在恐惧,而其他的蘑菇也是,一阵阵散发着孢子,感应到了神域之中水流的变化。 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这里。 “姜穹,你做什么了?” 小蓝尖叫着询问,猛然间她感觉极为陌生的力量正在浮现出来,那些力量是阴暗的是扭曲,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 磷虾似乎没有感知到什么,她只是神经大条一样回答:“做……什么?我在搞基建?” 首先浮现出来的是一颗腐-败的心脏,巨大而又肮脏。 心脏状腔体是蠕虫皮缝合的,这是一只很大的深海蠕虫,像是一只羊的大小似乎才能剥出这样一张完整的皮,缝合的针脚走得很差劲,就像在心脏上蒙上的一层褶皱的表皮,它的表面布满搏动的紫黑色血管。 这让姜穹想起来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说是国-王养了一只跳蚤,把跳蚤养到了人的大小,当跳蚤死后,他便剥了跳蚤的皮,让所有人辨认这是什么动物皮。 就像没有人会猜到那么大一张皮会来自于跳蚤,深海中的蠕虫也不会有这么大的体型,很难想象这样的表皮的主人是多么可怕的一只蠕虫。 血管纹路如呼吸般明灭,从心脏的缝隙间不时钻出米粒大的盲虾,盲虾的出现像给这张蠕虫的表皮绣上宛如活着的花边,心脏底部延伸出密密麻麻的血管网络,哀嚎声伴随着心跳的声音一同出现。 姜穹仿佛没有感知到小蓝所体会到的东西,她正准备上前一步,白色的菌丝便立马拽住了她的尾巴。 “怎么了,蓝蓝?” “……别,那个东西很危险。” “这是神域的新设施,可以把尸体都变成魔核,不过可能外形有点恶心,要不咱们盖个毯子什么的,把它遮一下?” “你到底是不是傻,老娘介意的是它外形难看吗!” “啊,那是因为什么?” “你什么都没有感知到吗?” 磷虾在疑惑中表示了肯定,没错,她什么都没感知到。 小蓝如果有一双外露的眼睛,估计最擅长的一定是翻白眼。 第39章 千军万马 它们劈开了裹在神域外的浓稠…… 或许只是魔物特有的感知, 而身为普通海洋生物的磷虾根本没有对伪神的心室产生任何的抗拒,甚至她兴致勃勃想要去实验一下。 只是碍于某蘑菇的阻拦。 例如小蓝仍然死死拽着姜穹不放手,她说:“先让, 我去看看。” 那些白色的菌丝成了前锋部队, 她小心翼翼在这个巨大心脏的周围徘徊, 用菌丝攀附在上面, 仔细感知着危险,那个心脏真的好像活着的东西,一下又一下搏动着,心脏底下有一个裂开的瓣膜状开口, 通向分解池。 尸体似乎都要丢到那里面。 小蓝特地在这里停留了一段时间,只是好像也没发生什么危险。 姜穹悄悄问:“你说, 那些沙丁鱼的尸体可以去里面用一下吗?” 小蓝思考了一下,反复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说了一声好,然后从神域外捡起那些散落的鱼干。 被神域榨干的沙丁鱼已经形成过魔核, 所以尸体上一点魔力都不复存在。 这不禁小蓝产生了疑惑, 这种尸体真的还能凝结出魔核吗? 小蓝将信将疑地把这些鱼干通通抓了起来,通过心脏下的瓣膜开口进到中间的分解池当中, 尸体滑入分解池后, 就像个全自动绞肉机,把所有的尸体都吞噬了进去。 过了一会,瓣膜口外吐出了沙丁鱼尸体里残留的碎骨, 密密麻麻的血管开始运作,废弃的血液通过血管喷出。 从而形成了第一颗伪神魔核。 魔核呈暗紫色,表面有血管状纹,甚至靠近可以听到与心室一样的心跳声。 小蓝将这枚魔核递给了姜穹,她说道:“确实有魔力, 但是不止是魔力,还有别的力量,你最好还是别吃。” 姜穹知道,这其中还有伪神的力量。 “放心,我的小命最重要。” 她没有敢直接吞下去给自己补充魔力,而是直接使用于神域,这个看似邪恶的魔核却蕴含着极大的力量,因为神域的持续时间一下子增加了一个小时。 低劣的魔核,三秒钟。 普通的魔核,十分钟。 伪神的魔核,一个小时。 这相当于六个普通魔核蕴含的魔力,只是所有事情都有代价,姜穹看到神域的污染值陡然间上升了一百。 现在污染值已经到了四百七十,还差三十点就突破了安全范围,水体当中的透明度下降了许多,像掺了原油般泛起了油光,海水当中形成了一些难以形容的絮状物,不知道从何而来。 姜穹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行了不行了,再好的伪神也不敢随便用了。 话虽如此,姜穹还是去跟小蓝先把神域附近的尸体都收集了回来,不用不代表能没有,那些鱼干放在海里也没什么作用,不如先做成魔核先放在那,几百条的沙丁鱼尸体也才做出四颗伪神魔核。 瓣膜口吐出的碎骨已经快堆积成山,从心脏血管里喷射出的废弃血液就像黏-稠的淤泥,姜穹用爪子碰了一下,黏糊糊的在拉丝,她嫌弃的噫了一声。 “好黏——比高粱饴还Q-Q弹弹会拉丝。” 小蓝的菌丝也碰了一下那些废弃的血液,果然也拉出了蛛网的一样丝,几条菌丝一起按下去再抬起来,哇,好大的一张网。 “什么是高粱饴?” “一种甜甜的东西,以后有机会做给你吃。” “好。” 姜穹看着伪神的心室越来越邋遢,自己好好的地界都被这个设施搞得脏兮兮的,她想着之后有空还是要好好打扫一下。 她是一只爱干净的好磷虾。 多种点海藻吧,海藻的反应堆可以减少污染值,而且还能再种三个,四个反应堆同时减少污染值的话,那就是八十点的降低,最起码凑一凑还能再用一次伪神的魔核。 她盘算了一下现在手头还剩的魔核,还有14颗普通魔核,一个反应堆是两颗,三个就要消耗六颗,八颗魔核作为应急,三颗伪神魔核也是备选方案。 日子似乎过得好多了。 姜穹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开始建造新的海藻反应堆,并且观察着海洋耕耘者当中的海藻有没有成熟——成熟她就会开始收获,让第一个反应堆补充完海藻,继续吸收污染值。 四个反应堆都开始运行了,污染值正在下降,从四百七下降到了三百九十。 而那些变红的海藻再次需要补充,姜穹忽然意识到这些海藻真的是耗材,就像空气净化器里的滤芯,工作运行一段时间就要开始更换新的耗材,难怪说最贵的永远不是器材本身,而是昂贵的耗材。 种呗 ,除了种还有什么办法呢? 小蓝贡献出了自己心爱的毯子(原料为海藻)都放在了反应堆上,果然,这些设施倒也不挑剔是什么海藻,只要是海藻就正常运行,海水的污染值在继续下降。 姜穹有点心疼那张漂亮的毯子变成了被污染的样子,结果小蓝慢悠悠的把变成红色的毯子又拿回去盖了起来。 “……你不担心这个有毒吗?” “哈,老娘可是毒蘑菇,你说什么傻话!” 于是那些受了污染的海藻成为了小蓝新的爱宠,因为她一直很苦恼没有新颜色的藻线可以使用,现在倒是好了,可以用红色的小毯子,而且闻起来有着一股熟悉的香味。 那叫毒素。 深吸一口毒素,小蓝的心情好了许多,她编着新的东西,然后问:“那只死鱼到底在干什么,出去多久了,一条鱼都没带回来。” “别急,再等等。” 这一等,就平白浪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龙鱼仿佛一去不复返一样,姜穹的洞察无法透过太远的地方,而小蓝的菌丝也是同样的道理,她们之间唯一适合外出的人选就是小章。 而这条龙鱼已经很久都没有回来了。 小蓝本来就不太喜欢那只雌性的龙鱼,于是她开始阴阳怪气说:“你看,白契约了,那条龙鱼铁定是打着抓鱼的旗号,直接跑了。” 姜穹无奈笑了起来,其实跑了也无所谓。 对等契约也不是什么公平的条款,那只龙鱼想逃也是正常的,况且她也获取了对方的魔力,没什么吃亏的地方。 没有龙鱼的情况下,小蓝又要开始抓鱼了,她的菌丝蔓延出去,然而这次的运气并没有得到女神的眷顾,神域的四周都没有大量鱼群在前往的迹象,反而像死寂一样,什么收获都没有。 这不由让小小的蘑菇再次担心了起来。 她不信邪般用菌丝潜入了海底,蔓延出去的每一根菌丝都在疯狂搜寻着海里的活物,但是就像被扫空的货架,这里什么都没有。 就连好不容易找到的贝壳都是空的,菌丝把这破贝壳都抛了出去,纯属是泄愤。 姜穹十分无奈想着,这跟在满车的停车场中难得看到一个车位,开进去发现是辆剁椒鱼头有什么区别? 到了要补充魔力的时间,姜穹用下了另一颗伪神的魔核,随着海水中的污染增高,到了四百九十的污染值。 只剩下十点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果还要补充魔力,那么就不能再用伪神的魔核,只能用那仅剩的八颗普通魔核补充自身的魔力消耗。 八颗还能再撑一会…… 随着迟迟没有抓到新的鱼,小蓝开始焦虑了起来。 “怎么办啊,那些死鱼都去哪里了?” 而姜穹同样开始担心,但是比起焦虑,她在用行动拯救自己。 小小的磷虾还在疯狂种海藻,边种边说:“死球快种啊!” 死球还是维持着它本身的速度,毕竟CD还存在在那里。 一虾一蘑变得暴躁,变得不安,她们都知道一件事——她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神域真的开始吞噬她们身上的魔力作为运转的材料,那么她们也很快会被榨干。 那就那些沙丁鱼的下场一样。 不想成为鱼干,不想成为虾干。 海藻反应堆的补充速度,还是不能轻易赶上耗材的消耗速度。 又过去了半个小时,在她们两个都有点坐立难安的时候,小蓝忽然感知到了什么东西正在朝着神域过来。 她的菌丝在前面探路,一只,两只……数不清的鱼群正在朝着自己进发。 真的是数不清的鱼群。 小蓝立马嚷嚷了起来,“姜穹,你快看,你快看,有鱼!” 她激动到手舞足蹈,小小的手拽着磷虾的触须,不停摇晃着。 触须传来的疼痛,让尖尖脑袋的磷虾不由倾着脑袋,顺着她的力道侧过去身子。 “疼疼……蓝,停!stop!!” 很快,兴奋的蘑菇察觉到那鱼群的组成,那副画面浮现在小蓝的眼前,就像是给她被打了一针镇定剂,立马让这颗小蘑菇变成了十分冷静的模样。 “哈,其实也没什么值得看的。” 她这么小声嘟囔着。 姜穹慢她一步才洞察到深海中的变化。 那起初只是一个微弱的光点,随后是无数的光点汇聚在一起,它们的队伍整齐划一,听从着领头鱼的指挥,在深海当中突破层层的艰难险阻,鳞片的微光连成一条银灰色长带。 每十条龙鱼排成一列,鳃孔张合的节奏完全同步,尾鳍搅起的水流在深海形成笔直通道,甚至连幼鱼也加入到了这场行动当中,幼鱼们紧贴成年龙鱼腹部,一同摆动着尾鳍。 它们游弋的轨迹在深海中投下白光。 龙鱼群的头鳍率先刺破深海的黑暗,庞大的身体彰显出力量的存在,它们的鳞片在游动中高频震颤,发出类似金属摩擦的蜂鸣声。 数百条龙鱼如同一把倒悬的银刃,劈开了裹在神域外的浓稠黑雾。 所有龙鱼的发光器锁定同一频率,强光照亮了一切。 是小章。 是龙鱼群! 她回来了,她不止一只龙鱼回来,而是把整个龙鱼群体都带回来了。 姜穹无法形容这幅画面给她带来的感觉,一条龙鱼的庞大只会让人觉得恐怖,但是如果是成百上千条的龙鱼同时出动,会有种极为震撼的感觉。 鱼群从深渊中笔直升起,剖开漆黑海幕,于是光照了进来。 第40章 神域的居民 这是表达臣服的方式 当她们孤立无援, 深陷绝望的时候,来了最需要的援军,这些龙鱼群体因为小章而聚集, 从而跨过遥远的距离, 齐心协力地朝着她们奔赴而来。 小章在很远的地方就发出了呼唤, 她呼唤着母亲。 当姜穹看到雌性龙鱼的那一刻, 龙鱼的部队似乎都停了下来,它们在等待着首领的下一步命令。 而龙鱼群折射的光束已经将姜穹笼罩在其中。 这简直像舞台的聚光灯,打在主演的身上。 顿时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姜穹的身上。 小章的背鳍在离磷虾三米处骤然低垂,她伏下巨大的脑袋, 几乎要接触到海底砂砾,背鳍完全伏平, 尾鳍收拢,脑袋上的肉瘤缓缓贴向海底沙地,精准的停在磷虾身前半寸。 这是一种臣服的方式。 随着首领的臣服, 所有的龙鱼都发出了同样的频率的鸣叫声, 于是龙鱼群同步侧翻,纷纷露出腹部最脆弱的鳞区, 就连群体当中最弱小的幼鱼也是如此。 像是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部展示了出来, 将族群的性命都交托到姜穹的手中。 如此的郑重其事,让姜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跟使命感。 她呆呆问:“……你把它们都叫来了吗?” 小章抬起头,她亲昵地用脑袋拱起了小小的磷虾。 她无比眷恋地享受起了这样的亲女时光, 然后才开口说:“原谅我让您等候了太久的时间,第一次召唤族群让我花费了一点时间,我将附近海域的所有龙鱼都带来了,它们会像我对待您那样的,听从您的命令, 它们为您带来了需要的东西。” 身后龙鱼群纷纷吐出胃里藏着的猎物,再衔着猎物浮出黑暗。 这就好像是进贡。 第一只被吐出来的是发光的水母,紧接着又是一只小丑虾,身体扁平的比目鱼一动不动,而像海马这样小巧的动物甚至沾了一头胃液。 每一只龙鱼或多或少都吐出了几只猎物,它们有的是从上游层捕捉的,有的是从深海,有的实在没有捉到什么,连半截的海藻都带了回来。 这么多的龙鱼,你凑一点,我凑一点,形成的猎物也堆积成了一座山,难怪小蓝没有打到鱼,这能够打到才有鬼,估计这方圆几公里之内都没有什么活着的小鱼小虾可以幸存。 眼花缭乱的猎物看得磷虾两眼发光。 神域开始把这些猎物变成魔核,低劣的魔核也同样累积成山。 每条龙鱼上前一步,就开始重复这个动作,它们体内的猎物大多都保持濒死状态,再精准推入磷虾神域的回收范围。 姜穹看着魔核的数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而小蓝没有说话,可以说从看到龙鱼群出现的那一刻起,这只蘑菇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是姜穹没有顾及到这一点。 她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转化成魔核这一块,低劣的魔核再投入熔炉当中锻造祛除污染,只是神域的污染值已经岌岌可危了,这次熔炉只先融合处三颗普通的魔核。 正好将污染值停在了五百上。 刚刚好的尺度。 随着魔核的增加,熔炉的启动,一切似乎都在蒸蒸日上。 小章说道:“它们会为您去寻找猎物,如果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这些龙鱼也会成为您的燃料。” 听到这句话的姜穹大惊,“怎么可以,那都是你的族群!” 小章答:“只要您需要的话,我的性命,您也可以拿走。” “……你可别,这些鱼我都要了,给我打工,没一个要成为什么燃料!” 小章疑惑不解。 “打工?” “打工就是,它们给我做事,我付给它们相应的酬劳,现在是文明社会,不要什么卖身契,它们没有卖身给我,想走就可以走,它们愿意的话,都可以成为神域的第一批居民。” “这些小鱼愿意替我抓鱼,但是我是不是应该也给它们一些东西作为酬劳呢,你觉得什么好一点?” 排除那些听不懂的词汇,小章思考了一会,“其实您不用付出任何的东西,我可以替它们做出选择。” 听到这句话姜穹就明白小章真是有一种完全不顾及族人生死的美丽精神状态。 她决定直接跳过小章“慷慨”的奉献精神,为那些龙鱼争取一点利益回来。 “假如是……我替你们免费升级鳞片的硬度啊,多一点攻击手段什么的,你觉得怎么样?或者是那些低劣的魔核?” “母亲……您实在是有如神明般的胸怀。” 神力能够改变许多生物的一些能力,于是无数生物倾尽一生去寻觅着海底遗迹,而现在姜穹愿意免费给龙鱼们升级鳞片,甚至分给它们魔力使用,这一切的报酬只是多抓几条鱼回来。 这在小章看来,实在慷慨到至极。 “我有点害怕,你这样用比喻句,我真担心自己先遭天谴!” “不,除了神明,谁能造就如此伟大的建筑呢?” 小章痴迷一般看着这座神域,她的语气都带上了一丝的癫狂,神域穹顶笼罩着淡金色光晕,海水被映照出教堂彩窗般的波纹,熔炉正在工作,海藻的反应堆冒出大大小小的气泡,而伪神心室悬浮在中央,巨型心脏状的外壳随咚咚声而涨缩。 “你知道吗,从我见到您的第一面开始,我就知道——您的伟大,您的慈爱,如同命运的馈赠令我感受到一切的温暖。” 她比任何一只鱼都了解母亲,母亲所缔造的奇迹堪比神明。 而她那样陶醉想着这一切,夸张的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回头看到的母亲的位置,只发现空空如也。 “您的——您去哪了?母亲?” “母亲?” 急忙寻找下,她尾巴快要卷起一阵浪涛。 撕心裂肺的声音只唤来了菌丝的指指点点,白色的菌丝戳了小章的脑袋,顺着菌丝组成的箭头,才发现原来是小小的磷虾已经去海藻的反应堆当中忙碌。 母亲完全没有闲心搭理自己。 这让小章有一瞬的受伤。 ……没关系,母亲就是母亲,她有自己的事业,不会永远陪伴孩子的。 她这么受伤的安慰着自己。 她又顺着菌丝,看向了那只“好心”的蘑菇,不由开口:“谢谢你,指引我找到了母亲的方向。” 小蓝面对这样浮夸的语言,更是冷冷笑了一下。 而磷虾在做什么呢?她在研究神域居民。 随着一个个龙鱼都在姜穹的允许下进入了神域,这些经过允许的生物就像是神域中的居民,它们不是魔物,只是普通的海洋生物,而姜穹的神域本身就可以容纳八百只生物。 现在她神域中的居民从原先的六只,变成了现在的五百零九只。 五百零三条龙鱼,这是小章花费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从深海之中找到的所有的族群,而这些族群跟随着首领一起进入了神域当中。 龙鱼的正常大小在手臂长短,如果一只挨着一只,那么几百条龙鱼还是可以塞进这小小的神域范围当中。 这些龙鱼的出现让神域当中的污染值下降了不少。 这件事情让姜穹觉得奇怪,污染值怎么会减少呢? 她开始观察,从洞察用到探寻。 于是这几百条龙鱼的所有一切都在姜穹的眼下纤毫毕现,复眼中倒影出一切的景象。 看到龙鱼群嵌入神域屏障后,它们进入神域开始自由活动,正常交换海水中的呼吸,鳃中喷出的水流裹挟着海水当中的絮状物。 这些絮状物黏上海藻反应堆表面后,迅速凝结成砂砾沉底,她急忙开始朝着海藻反应堆那边游了过去,这些砂砾裹住了海中的杂质,而海藻似乎也没有那样深红的颜色。 周围的污染在减轻。 龙鱼的幼鱼群,跟随着成年的鱼群一起远道而来。 它们更加活泼,对一切事物都有着与生俱来的好奇心,于是它们环绕神域当中的神奇建筑游动,身上的鳞片被污染成褐色,再因为水流的变化而剥落,剥落的鳞片上都是被污染的痕迹。 姜穹见状似乎,理解了一点点。 就好像一个装修好的房间里都是甲醛,人可以选择用空气净化器的方式去吸收甲醛,这就是海藻反应堆,而除了空气净化器还有最原始的方式,那就是靠着人生活在这个房间里,每天呼吸把这些甲醛全都吸进肺当中。 而这些龙鱼明显成了第一批吸污染入肺的小可怜。 姜穹本来还有一点于心不忍,但是她看着自己的海藻反应堆一动不动,那空空如也的球体里已经收获过了海藻,海藻不够用,消耗绝对不够现在的污染速度。 有什么办法呢? 姜穹看着远处的小章,心里开始抱歉。 迟早有一天,咱家一会变大,二会甲醛少点。 不过现在就原谅她吧!她是个黑心老板,给大家找的办公地点甲醛超标! 污染值从五百降到了四百,从四百降到了三百。 神域的水质变得清澈,而那些龙鱼即便拥挤也待在了这个神域当中,甚至在小章的命令下,很快一波鱼群就开始在神域附近搬运尸体到伪神心室当中。 随着大量尸体的消耗,巨大的心室在收缩膨胀,废料也随之产生了许多,就像黏-稠的废血,大量的碎骨,这些副产物铺满了地面。 这些废料在探寻下显示出了大量的病菌,这是探寻的另一个用处,除了能够进行基础魔法解析,还能探测到的探测目标是否带有污染或毒性,像是这些废料在姜穹的探寻下就是明晃晃的红色高危生物存在,具有污染性也有毒性,包括将目光移到小蓝的身上,那只小蘑菇也是明晃晃的红色。 它们是有毒,而且储存在神域当中。 或许有一天也会爆发出污染或者是瘟疫,姜穹第一念头就是自己找空吃了吧,虽然她觉得恶心,但是也不一定不能吃。 毕竟自己也是耐毒性三级的强悍生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分解池 粪便的处理方式 最坏的处理方式就是自己吃, 世界上最廉价的清洁工一定是拿着扫帚拖把就准备大干一场的自己。 至于万一吃坏了身体。 这又回到最开始姜穹好奇过的问题了,海里如果没有鱼大夫,那么鱼生病到底谁管? 随着探寻的推进, 这些伪神心室产生的东西, 似乎引来了一些龙鱼的喜欢, 它们或多或少都在察觉到这些废料的时候驻足了一段时间, 观察到这个现象的姜穹,好奇询问小章。 “……那些龙鱼是喜欢这个,废料吗?” 作为龙鱼的首领,小章当然可以跟龙鱼进行一些沟通, 只是这个沟通完全无法触发姜穹的技能,所以她是听不懂的, 只能眼巴巴等着小章的翻译。 小章说:“没错,他们喜欢这些腐烂的味道,深海当中食物匮乏, 有食腐习性也是常见的。” 磷虾的眼睛, 唰一声就亮了。 “……你们耐毒吗?” 小章第一次见到母亲是这样的高兴,如此崇拜磷虾的孩子, 本性里却存在一丝对母亲的敬畏。 眼下姜穹逼近, 小章下意识后退。 “……耐,吧。” 小小的磷虾总是有着巨大的压迫力,而巨大的龙鱼却会变得节节后退。 “你们肠胃能力怎么样, 吃什么都不会拉肚子吧?” “…………应该,吧?” “小章——” 她的呼唤轻柔而甜蜜,令这只龙鱼连声音都开始显而易见的颤抖起来。 “…母亲,您,这样太近了……” 龙鱼顶端的发光器忽暗忽明, 似乎像是她陡然间紧促的呼吸一样,似乎都要陷入了某种缺氧的状态。 她无法直视自己的母亲,她觉得这个距离近到她浑身都动弹不得,就像中了什么毒素被麻痹在原地。 那只蘑菇又投了毒吗? 小章晕晕乎乎想着。 “帮我!我开免费食堂,你安排人,帮我把它们都吃掉!” 对上磷虾那呆滞的大眼睛,小章竟然说不出一个不字。 她脑子里哪里能处理什么免费食堂,什么安排人,她只是自顾自陷在情绪当中无法自拔,海藻的氧气泡或许真的有用,那些氧让她得以慢慢清醒过来,直到小章终于整理好自身情绪,正准备回答的时候,这只磷虾陡然间转了一个方向。 水波颤动了一下,尾巴一抖,游肢灵活抖动起来,划拉着水,她声音仍是温柔,甚至掺杂着些许讨好。 “蓝蓝~你愿意来我的食堂工作吗?” 小章:“?” 蓝蓝:“?” 小章看向了那只蘑菇,恰好那只蘑菇也看向了龙鱼。 这是她们第一次心有灵犀般产生了默契,而这份默契都来自于对磷虾的无语。 “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遇到了你!” 小蓝抱怨着,喋喋不休,但是三双小手都没有停下来。 那些菌丝从她灵活的手下像是活了过来一样,菌丝成了融合这些肥料的必要存在,细细的菌丝形成铲子的形状,然后铲着那些碎骨到废弃的血液上。 两者融合,翻搅,黏糊糊的黑色血液成了最好的粘合剂,将碎骨融合了进去,继而揉成了一个个大小适中的方块,这是龙鱼的饲料。 排队的龙鱼一口就能包裹住一个方块,几百条只鱼很快就将伪神心室所产生的废料都吃了个干净。 它们看起来意犹未尽。 黏在菌丝上的废血也会变成海蘑菇的养分。 有毒且具有传染性的废料,不止龙鱼可以吃掉解决,就连海蘑菇也是一种消耗的途径。 蘑菇需要什么——有营养且富含毒性的地方,所以小蓝尤为喜欢那块红色沾满着毒素的藻毯。 但是蘑菇的数量不够多,它们没办法消耗那么大量的废料,也许在将来可以开辟一个新的区域用于海蘑菇的培植。 食腐性的动物跟一般的动物是不一样的,这些龙鱼之所以可以吃下这些高危的废料,是因为它们具有较强的胃酸,可以抵御腐肉中的病毒,它们的血清含有大量的肉毒素的抗体。 这些抗体能够让它们吃下这些东西也安然无恙,尸体上的致命病菌对于它们而言都是不存在的障碍。 强悍的肠胃会解决一切。 只是鱼排出的粪便会怎么样呢? 现在是五百条龙鱼在神域当中生活,如果完全忽略它们的排泄,那么神域很快就会沦为它们的公共厕所,公共厕所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情,而是它们的粪便当中一定有着大量的有毒生物胺。 姜穹拍案宣布,把龙鱼的粪便也收集起来,咱们做肥料。 小蓝疑惑问:“肥料?” 姜穹回答:“那些毒素一定能把你的蘑菇养的肥肥的,胖嘟嘟的。” 听到海蘑菇能养肥肥的胖嘟嘟,小蓝心花怒放,这承诺比什么都好使,她不假思索,立马答应。 消化粪和杂物最好的存在,一定是沤肥,只是海底的沤肥跟现实中的沤肥有着很大的差距,但是姜穹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 探寻真的是一个好用的技能,它的基础魔力分析总是能让姜穹发掘到小蓝技能的新用处,先前只停在操纵跟洗-脑方面,如今却又发现小蓝的菌丝有着特殊的分解酶。 就跟她搓着鱼肉团子就可以做出菌团一样,它的菌丝有着这样的功效,能够分离出目标的养分,以另一种形态保存下来。 制作肥料的前提离不开小蓝的帮助,她们现在需要一个分解池专门能储存龙鱼肥粪便,这不是伪神心室的分解池,而是她们这几只小东西自己独立创造出来的分解池。 说干就干,兵分两路,小章开始寻找分解池可以当做底座的材料,而磷虾开始将工作原理讲给小蓝听,最后由小蓝当做主力。 三只臭皮匠也顶诸葛亮。 小章精心挑选,从龙鱼献出来的战利品当中找到了蜂窝状珊瑚作为底座,这里就是粪便堆积的区域,而小蓝需要再底座的附近布控菌丝形成菌网,注入海绵的孔隙,再利用菌丝的分解酶,将这些粪便重新分解。 粪便中分解出的毒素被菌丝引导形成蓝色毒晶,这些蓝色的毒晶是经过多重的毒素提炼而成的,伪神心室的废料是暗藏着大量的生物毒素,以及生物死前的怨念所形成的产品。 它们经过龙鱼强大的肠胃消化,一部分是毒晶,一部分则是无毒残渣。 无毒的残渣也有了两个用处,一些残渣成为燃料,送到熔炉的底部,接触到那海底的熔浆后,熔炉中的火光越发旺盛,低劣魔核转化的速度也有所加强,另一部分残渣则成了海藻的营养。 眼下,小章发号施令,那群成年的龙鱼用尾鳍将成团的粪便收集起来,将粪便送进布满的菌丝分解池当中。 那些黑绿色团块一经接触海绵的底座,立刻就被空隙间的白色菌丝刺入分解——菌丝分泌的酶将这些毒素通通凝固成蓝色结晶,沉淀为海蘑菇的未来肥料。 无害残渣则膨胀成多孔球体,被小小的幼鱼群纷纷衔着植入海藻丛根部,或是游向熔炉的底端,熔炉的火焰变得格外旺盛。 这些残渣让海藻的叶片长得更加肥厚,根系健壮的海藻可以生存更长的时间,无疑是延长了被污染值所消耗的海藻寿命,它们吸收着根系的养分,这些养分都是从龙鱼的身上得来。 而伪神心室的废料所形成的饲料,也喂养了这几百条龙鱼。 姜穹看着这样的循环,陷入一种极其欣慰的状态。 这就好像是农业废弃物多级循环利用,姜穹找到每一样东西最为合理的运用方式,而小蓝可以得到那些蓝色的结晶,这些毒素可以让她的蘑菇的神经毒素更上一个阶梯。 蓝色的结晶被用于海蘑菇的成长,就像施肥一样,那些白色的菌丝在结晶的作用下沾染了蓝色的颗粒,伪神心室所产生的死前怨念成了这些蘑菇的养料,姜穹看到小蓝的菌伞上开始浮现出紫色的脉络。 而当她重新使用出菌丝之后,毒杀的效果在增强。 这让姜穹在一时间都没有再担忧魔力不够用的情况,好像有着这五百条龙鱼给自己打猎,就会生活在一个自给自足的世界当中。 可惜一切并没有姜穹想象中那样的美好。 先是一场地震。 星辉贝与月影草在月影回廊那边骤然发起的攻击,这场进攻令海底岩层如被巨锤击中,裂痕蛛网般从海底传来,震波推着泥沙形成一面墙,这面墙与海底震动不断敲打着神域的边缘。 月影回廊附近的海域都受到了严重的波及。 在外觅食的龙鱼群鳞片逆竖,幼鱼随之被卷入漩涡,就连小章也受到了影响,她皮开肉绽似的回到神域当中,那些弥散在海水中血雾看的姜穹胆战心惊,她问着那条龙鱼痛不痛,回答她的只是小章轻轻用脑袋碰了碰她。 “幸好母亲没有出去,我受伤都会好起来的。” 傻孩子,姜穹这样想着,她用触须抚摸着受伤的龙鱼。 小章好像真的就被这样宽慰到了,她巨大的身体也不能影响她像一个寻求温暖的孩子一样,乖巧待在磷虾的身边。 然而这座神域本身却在这次动荡中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神力似乎保护着这座神域,让她们没有受到什么波及,建筑也是纹丝不动,仍然在运作。 姜穹第一时间让小蓝将那些受伤的游鱼都救了回来,安顿在神域当中,不用再外出觅食了,小章也重新回到了球体当中,利用透明球体的恢复能力正在修复着伤口。 这场攻击让姜穹感到了一丝的心悸,月影回廊的攻击一定代表着月影草发生了什么,而这样毁天灭地的攻击之下,她与自己的同伴们如果去贸然采摘的话,真的能够在这场震荡当中存活下来吗? 第42章 重逢 新的危机,集合! 姜穹表示了巨大的疑问。 事情原来不止是糟糕, 还会有更糟糕出现。 神域这个杰出的成果在运行三天天后就出现了一个极大的问题,核心能源的消耗殆尽。 先是伪神心室开始缺乏蠕虫的外皮,后来是熔炉的大王酸浆鱿胃液用尽, 比起海藻反应堆刚开始就用完相比, 似乎这两个设施已经给了姜穹很多喘息的时间。 只是这个时间实在不够, 她目前拥有五十七颗普通魔核, 十颗伪神魔核,以及二十七颗低劣魔核,当前污染值为二百七十。 低劣魔核可以忽略不计,五十七颗魔核如果全部使用, 那么她还有九个多小时的时间,十颗伪神魔核在不考虑污染值的前提下, 还能延续十个小时。 这就意味着她还有一天不到的时间。 要么找到缺失的两种材料,那么大大提高自己的魔力。 无论哪种选择,都是要了姜穹的命。 眼下不知道深海蠕虫会在哪里, 大王酸浆鱿的下落也是不明, 这两者会花费过多的时间,而月影草是已经知道下落的东西。 所以小蓝替姜穹做了这个选择, 她说:“我们去采月影草。” 她们爆发了一次冲突, 但是姜穹心里知道,小蓝说得是对的。 她跟小蘑菇待在一起,她们从神域当中看着外面的海洋, 从这里似乎只能眺望到月影回廊的最边缘,但是眼前还留下了那堵泥沙形成的墙,海底裂开的痕迹似乎都在预示着那是不可踏入的禁地。 深海里有什么呢? 有海水,有黑暗,那是无尽的黑暗。 她们要面对可能只有一天的生命倒计时, 而小章还在为最后一点生机去更深的海水里找寻深海蠕虫的踪迹,她号召了所有的龙鱼去寻找线索,也许很快就会有消息传递回来。 没有一只鱼在这里放弃了。 坐以待毙总是没有什么用处,她们要去做点什么才能将局势逆转过来,只是这种冒险能不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卷,这是姜穹所不知道的事情。 她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做一些九死一生的事情,她抓住每一个机会活下去,然而现在的她拥有了一些顾虑。 她开始担心自己的死亡,会影响到自己的同伴,她开始害怕,自己做了一件什么错误的事情,让哪一只小鱼会为之送命。 她不想冒太大的风险,她想制定一个切实的计划去推进一件事,她想大家都可以活下来。 神域很糟糕,神域是个要命的东西,但是展望神域,这里还有无数的小龙鱼在畅游着,她们一起建立了工厂,做了分解池,不再有什么生物可以一尾巴就把神域打碎,小蓝把周边的蘑菇都接了过来,这让姜穹觉得这里会是深海里类似于家的存在。 她们在为保护这个家,做些什么事情。 小蓝似乎察觉到磷虾的情绪低落,于是她准备做点什么,她承诺说:“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活下去的。” 小小的磷虾用触须碰了碰这只蘑菇。 “那我们去月影回廊吧。” “你不怕了吗?” “怕。” “那你为什么答应?” “因为有你,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我们一定会活下去。” 在姜穹没有注意的地方,一只寄居蟹停留在神域的边缘,它没有迈入这里,而是看着一虾一蘑菇,窃听着她们的谈话。 直到一只外出捕猎的龙鱼发觉到这只寄居蟹存在,他随即一口吞下了这只寄居蟹当作今天的猎物,奉献给它的主人。 这只寄居蟹似乎习惯了被鱼类吞噬。 于是在龙鱼准备返回神域的时候,姜穹感受到来自神域的提醒,血红色弹窗出现。 “是否允许魔物史莱姆进入神域?” 姜穹不禁疑惑起来,“史莱姆?” 她当然知道史莱姆,那是一只黏糊糊的绿色的果冻,所有的小说动漫游戏都会描述这种最简单的魔物,就好像新人村才会拥有的怪物,然而这深海之下也会拥有史莱姆吗? 她随即开始探寻了起来。 无数条龙鱼会自由进出神域当中,而那只叼住史莱姆的龙鱼实在太好辨认的,并不是龙鱼,而是那只浑身上下都充满着丰盈魔力的史莱姆在它的口中显示出耀眼的光芒。 如同吞了一根强光手电筒在嘴里。 姜穹对那只龙鱼说道:“把你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那只龙鱼十分听从姜穹命令,将紧闭的嘴巴松开了,从胃里把那只浑身都是胃液的史莱姆吐了出来。 虽然她仍然保持着寄居蟹的模样。 小小的磷虾游了过去,那只寄居蟹似乎知道自己遇到了危险,于是她维持着缩入螺壳的姿势,当发现自己被吐出来的时候,这才慢吞吞露出了脑袋,姜穹先对上的是寄居蟹那双同样竖起的眼球,头胸部有两对触角,身后背着大大的螺壳。 她意识到姜穹在看自己,于是飞快的又钻了回去。 胆小,而且怯懦是史莱姆的标签。 寄居蟹的外观介于螃蟹跟虾之间,她身上总有许多跟磷虾相似的地方,像是柔软的身体,细细的肢体。 “你好,我叫姜穹,你是谁?” 磷虾给了史莱姆足够的时间去思考,直到寄居蟹从厚重的螺壳中发出了声音。 “你……好,我…叫莱姆。” 磷虾又问,“那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寄居蟹的脑袋从螺壳中探了出来,她的第四胸足与第五胸足因为特化为专门用于抓握螺壳的手,现在松开了一点,基本上能够看清她的脸。 “你要月草吗?莱姆,也,想要。” 莱姆的的语言能力似乎不太好,讲话有点慢慢的,也有点语序混乱的毛病,在深海当中她并没有一个合适的交流对象,她好久没有讲出一段完整的话,所以即便心里想的十分清楚,张口说出来的话还是那样的颠三倒四。 小小的寄居蟹挥舞着强壮的螯,不是为了防御,只是为了在表达自己观点的时候加重情感表达。 尤其是在说想要的时候。 姜穹意识到月草两个字可能指代的是月影草,她立刻追问道:“月影草?” 莱姆用力点了点头。 “月,影草,对!” “我,告诉,你月影草,采,你帮我采它,然后分给我,一点草,我要救人。” 姜穹可以看得出来史莱姆是在很努力表达,但是她讲话像是听障人士一样,听起来需要费力去理解。 “你要告诉我月影草怎么采,然后要分你点,你要救人是吗?” “对!” 莱姆似乎觉得光是对还不够,她补充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要跟我一起去摘月影草吗?” “对!” 随着说话的内容变多,莱姆的表达能力也在提升,那些原先已经遗忘的语句正在找了回来。 小蓝在一边,问出了最致命的问题,“之前的地震是你弄出来的吗?” 莱姆回答:“是。” “你活下来,而且毫发无损?” “是。” “我们要绝大数的月影草。” “好。” “今天就出发,必须拿到。” “好。” 小蓝看向姜穹,十分坚定说道:“我允许她加入我们了。” 莱姆在这个时候透露了一件很有用的情报。 “满月,等,天上的尸体亮起来,星辉贝才会开启。” 姜穹重复了一遍,“……满月?” 莱姆狠狠地点头。 也是这个时候,小章也从深海中回到了神域附近,她跨越了很远的海域,终于找到了一丁点的线索,于是她便迫不及待想与母亲分享这个喜讯。 而当她刚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水流的气味变了。 随即,在场的所有魔物都感受到了这一切,姜穹听到了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那个声音跨越很远的距离,可以想象到这个声音的主人,是通过位于头部的额隆骨上发生器,发射出的声波频率极高,那些声音能够在水下迅速传播并反弹。 类似齿轮缓慢转动的“哒哒”声。 哒哒声不绝于耳,可想而知声音主人的迫切。 那个声音在呼唤,她急切四处寻找,边找边在说:“小磷虾!小姜穹!你在哪里,我来找你玩了!” “拜托,你千万别吃毒蘑菇死掉啊。” “我求你了!” 声音穿过水流回弹到姜穹的身边,而海鳗兽认得这只磷虾的样子。 “我找到你了!” 她轻快呼唤着,尾巴不停摆动,鱼鳍破开水流,她开始发挥全力朝着目的地进发。 雌性龙鱼从来没有听过阿菲亚的声音,她只是在此刻警觉了起来,庞大的身体瞬间选择遮住了身后的母亲,她能够感知到那个声音的主人是一只具有思考能力的魔物。 她做好了迎接敌人的打算。 “母亲,请站在我的身后。” 小蓝在其他蘑菇的意识当中看过海鳗兽的身影,然而在这一刻,她的选择跟小章出乎意料的一致,她们都挡在了姜穹的身前,去迎接那只从未谋面的魔物。 “滚后面待着去。” 压迫感,这是天生魔物与神俱来压迫感,即便身处是遥远的海域,趋近的时候仍然会散发出海洋顶级掠食者的气味,沿着海水带给了龙鱼许多信息,她们变得紧张起来。 像是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 莱姆紧张地在找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于是她瑟缩在螺壳当中,两只小爪子将壳往下扒拉,直到彻底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她将自己视作一颗海底最不起眼的石子,只要没有人去发现她,那么她永远的安全的。 姜穹从后头探出了脑袋,小小的磷虾开口,“她也是我朋友,你们不用这么紧张。” 阿菲亚,一个意想不到的朋友。 只是出现就掀起了巨浪,毁天灭地一样的庞然大物出现在神域的附近,两侧轻盈的鱼鳍摆动着,像是美丽的裙带,巨大的灯泡眼睛照亮着黑海,海鳗兽的声音还是那样透着孩童的可爱,只是锋利的牙齿暗藏着杀机。 第43章 锁定目标 出发,逮捕磷虾 阿菲亚顺着姜穹的声音的指引, 来到了神域。 她不知道这道金光笼罩的地域是哪里,但是她看到磷虾活着的身影格外的开心,于是尾巴摆动着, 长长的身体就这样靠了过来, 压根不会去在意这是否危险。 雌性龙鱼仍然如临大敌, 她压着嗓子问:“你是谁?” “阿菲亚!我是阿菲亚!” 海鳗兽显然没有想到能够遇到另一只会说话的龙鱼, 于是她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飞快用脑袋蹭了起来那只小小的龙鱼,小章被蹭到浑身僵硬,虽然说小章的大小在姜穹看来是庞大的, 但是面对阿菲亚的时候仍然不够看。 “你是小磷虾的什么人,你好可爱啊, 你好小一只。” 小章听了这些话,像是被侮辱了一遍鱼格,对此她似乎有了攻击的趋向, 她开始愤怒, 浑身的鳞片开始颤抖——像是要发动什么能力。 姜穹见状立马叫停,阻止了一场世界大战, “小章!” 那陷入愤怒的雌性龙鱼听到这个声音, 像是蛇被掐住了七寸,她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任由着阿菲亚这样表达亲密。 她屈辱看向母亲, 母亲正在企图用眼神安抚她。 虽然这个企图,小章没有能够看出来。 过了一会,海鳗兽蹭完了小章,又去碰了碰小磷虾。 她看到磷虾完好无损十分兴奋,甚至发出一声刺耳的叫声, 她用这样的叫声表达着重逢的喜悦,因为她做好了再也见不到姜穹的打算,每一个被其他海鳗兽守着的日夜,她都在担忧这只磷虾会不会被别的小鱼吃掉。 她不想失去自己唯一的朋友。 于是她赶紧逃了出来,获得的自由的那个瞬间,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捉许多小猎物只为了玩耍,也没有浮出海面张开嘴巴去恐吓落单的海鸟,而是一心冲向磷虾最后出现的地方。 阿菲亚希望对方还活着,能够坚持到自己出现的那一刻。 “你还好吗?你没有吃那个蘑菇吧?” 她仍然记挂那件事情,那些毒蘑菇很有可能会杀死一只磷虾! 姜穹心虚回答,“还好!” 而那只蘑菇正在旁边假装自己不会说话,因为她绝对不要被一只陌生的大鱼蹭来蹭去,想一下就觉得浑身恶心。 动物总是那么没有边界感,完全不能像她们菌类一样拥有着足够的距离感。 阿菲亚开口抱怨道:“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逃了出来,它们看管我太严格了!我特别特别想你,特别特别想你,你呢你呢,你是不是也很想我!” 这句话一出口,顿时姜穹感受到了两股死亡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于是她承受下这一切,故作镇定回答:“阿菲亚,我现在遇到了一个生死难关,你能够帮我吗?” 阿菲亚基本上没有任何犹豫,她开心回答:“好呀好呀,我帮你!” 姜穹很快将现在的困难告诉了阿菲亚,她从神域开始讲起来,而现在她们现在需要三样东西,要找到深海蠕虫的表皮去启动伪神的心室,还有大王酸浆鱿酸液鱿胃液,最后就是月影草来提升魔力的储存。 小蓝并不信任眼前的海鳗兽,并且在姜穹诚实告诉阿菲亚一切的时候,甚至觉得有点浪费时间。 阿菲亚只是一只未成年的海鳗兽,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什么呢? 于是在小蓝的鄙夷下,那只海鳗兽顶着大大的眼睛,短暂思考了一下小磷虾说的东西。 她说:“你可不可以也契约我?” 姜穹错愕,她道:“契约不是好事的,神域可能吸干我们所有人的魔力。” 阿菲亚摆了摆尾巴,不开心说道:“你们都有契约,我也想要。” “可能会死的,你还小,所以不懂这些,契约很危险。” 阿菲亚被死这个字眼刺激到,她大声叫嚷着,“我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姜穹的态度很坚决,她并没有满足眼前这个孩子的心思。 她安抚说:“等我们都渡过难关,不再为魔力再苦恼的时候,我再契约你好不好?” 阿菲亚有点不开心,她说:“为什么你们都会觉得我没办法帮到你们,舅舅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因为你还小。” “我不小了!” 小蓝这一刻终于忍不住了,她说:“你如果不小的话,应该要分得轻轻重缓急。” 黄色的大眼睛照亮了眼前的小蘑菇,亮光从水流当中照出了孢子的毒素,那些紫色的毒素正在水中飘动着,阿菲亚仍然是个孩子性格,所有她的注意力总是那么容易被转移,于是她好奇低下脑袋,大大的眼睛好像快把这颗蘑菇都盯穿了。 靛蓝色的小蘑菇变得紧张起来,她压着性子不做出攻击的姿态,任由这种打量的目光停留在身体上。 “你是会说话的蘑菇!” 小蓝顿时后悔自己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这张嘴! “会说话的磷虾,会说话的小鱼,还有会说话的蘑菇!你们都会说话!阿菲亚很高兴能够认识你们!” “你们要做什么,阿菲亚都会帮你们!” 姜穹说道:“阿菲亚,现在,我们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刻。 那就是待在海鳗兽的嘴里。 姜穹选择待在海鳗兽的嘴里进行了一段中等距离的冒险,只是这次的情况与从前还是有所不同的,一个透明的球体当中装着那只小小的蘑菇,小蓝的身侧还有那么几只海蘑菇的存在,同样在球体当中陪伴着小蓝,那是姜穹特地为小蓝准备。 而另一只由史莱姆化身的寄居蟹正胆小藏在一个角落里,偷偷从鳃中窥探着外界的一切。 她对周遭的一切都很好奇。 她的小爪子紧紧勾着海鳗兽的口腔,生怕涌入的气流会将她冲撞到更深的地方,她呆萌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一会看向磷虾,一会看向蘑菇,最后她抱着怀里的绿色硬片,一直嘀嘀咕咕说什么。 至于小章,她率领自己最精锐的龙鱼部队,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小蓝问:“你真的放心让那只龙鱼独自去面对蠕虫吗?” 姜穹敏锐察觉到什么,她反问,“你是不是在担心小章?” 小蓝冷哼了一声,“我没有担心,我只是害怕她没办法完成这么重要的使命!” “就像我会相信你一定能救我一样,我相信小章能够做到这件事,” “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呜哇——” 小蘑菇似乎能感受到此刻的颠簸,她们毕竟身处海鳗兽的嘴里。 海鳗兽的尾部猛然摆动,裙摆般的鱼鳍在深海中展开。长鳍从脊背延伸至尾尖,随着游动节奏波浪般起伏,搅起细密的气泡流。 它灯泡状的黄眼睛在漆黑中亮起,两道锥形光柱甚至能够穿透三百米外的鱼群,惊得鱼群集体熄灭发光器,以提防被海鳗兽所发现。 扁平而又长的躯体顺势滑入洋流通道,十二米往上的长的身躯竟能完全绷直,如同箭矢般刺破水流阻力。 经过海沟时,胸鳍下方突然弹出三对副鳍,钩住岩壁完成急转弯,嶙峋的沟壑在鳞片上刮出串串火星。 阿菲亚在一个极短的时间中,跨越了非常长的海域,以及可以应对各种复杂地形。 这是展望整个海洋只有海鳗兽能够做到的事情,她们的身体构造是为了在海中穿梭而形成的,流线型身躯能够瞬间突破障碍,在身后拉出长达百米的真空气泡带。 咔嗒。 咔嗒。 气流的声音汇聚到海鳗兽的鼻腔,声呐系统开始发挥作用。 接连两声的咔嗒声传来,姜穹的脑中也随之展开了一副清晰的画面,这是只有在海鳗兽口中才能伴随着声呐系统的回声定位才能看见的景象,能够高效地感知海洋环境,甚至能在黑暗的深水区也能自由活动。 嗒声直接进入海水,当它们撞击物体时,会被反射并以反射波的形式返回,然后这些返回的信号,会成为阿菲亚锁定目标的关键。 阿菲亚童真的声音传进了姜穹的耳中,她道:“可是你要找到它们做什么?” “你是想它们了吗?” 姜穹笑着回答:“不,我们需要它们来组成满月。” “满月?磷虾?好玩诶!” 阿菲亚十分开心宣布着这件事的有趣,她欢呼雀跃。 “那么,阿菲亚要更加努力了!” 于是她忽然刹住身形,嗡的一声,魔力从声呐腔出现,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声波涟漪荡开,所过之处,没有任何一个生物能逃避海鳗兽的巡查,魔力在蔓延开来。 一秒,两秒,三秒。 低频的声波在海水中飞快的穿梭,声音的传播速度是极为广阔的,它们不断地往外扩张,直到撞上五十里外磷虾群,回传的震动让海鳗兽颅内浮现出清晰影像——万只磷虾正组成磷光的群体向外迁移。 随着阿菲亚使用魔力,姜穹的探寻能力也在发挥作用。 声呐巡查——这是姜穹眼中,海鳗兽的技能浮现。 说道满月这个关键词的时候,史莱姆面对这个话题终于肯从壳中露出了一点点脑袋。 她说:“满月,过去了。” “那我们就人工制造满月。” “…制造,满月?” 没错,地上的满月已经过去了,距离下一个满月又有很长的时间,姜穹没办法再等待一个月的期限,她们这次对于月影草是势在必得的,如果说之前还有各种顾虑来自于对月影草,史莱姆的加入弥补了许多请报上的匮乏。 例如星辉贝到底是什么样的攻击,它们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张开贝壳,露中其中最娇嫩的月影草,莱姆在这件事几乎是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她们。 天真的史莱姆并没有藏私,她毫无保留。 因为她是那么想要一根具有治疗功效的月影草。 姜穹大声宣布,“出发,逮捕磷虾群!” “出发!” 第44章 抹香鲸的尸骨 蘑菇的秘密 阿菲亚轻快地应着磷虾的命令, 收回声波,海鳗兽已经锁定到了目标,画面没有消失, 而是在它脑内构建出立体影像——虾群正以阵型向南方迁徙。 随着再次前行, 海鳗兽的鳃裂喷出高压水流, 这种高压的水流虽然让姜穹她们感受到一阵颠簸, 但是海鳗兽的身体可以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被推行出去,高压成为她的动力,海鳗兽身体轻盈地切入洋流,靠着声呐系统持续修正路径。 五十里的海途, 在阿菲亚的追赶下,不断被拉近距离, 深海中的猎手总是那样的悄无声息。 而真正的狩猎,早在被锁定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磷虾汇聚成迁徙大军时,深海仿佛被点燃了一条流动的星河。 它们紧密排列成宽逾五百米、纵贯千米的银色长毯, 每立方米海水中密密麻麻挤着三万只半透明的躯体。 当虾群察觉危机时, 它们已经无法四散逃离。 阿菲亚从下方发起突袭时,磷虾被海鳗兽的巨大身体冲散成无数小股, 而这只海鳗兽伴随着鸣叫声的响起, 口中也掉落了几个好似无关紧要的小东西,降落的海蘑菇散落到附近的礁石缝当中。 当海蘑菇落地时候,瞬间, 数十条沾着蓝色荧光菌丝从海床之中暴起。 小蓝操控着菌丝织成漏斗网,精准兜住被冲散的磷虾。 虾群边缘的个体不断用肢体触碰相邻同伴,它们依赖着群体去做出各种各样的判断,就好比姜穹当初逃离不开成千上万的磷虾的洄游部队一样,它们一只接着一只, 整个庞然巨物一般的队列仍会在各种情况下保持着整齐。 即便它们目前的现况是被菌丝给兜住。 小蓝盯着网兜里的磷虾,再看了一眼身边的姜穹,菌伞下的眼珠子直转悠。 磷虾,磷虾,这些该死的磷虾怎么都长一个样? 她警惕说:“你可千万别过去,你要是不小心靠近,我可真分不清你们谁是谁。” 姜穹无奈应下,“别说你了,我自己都觉得像照镜子。” 菌丝当中困住了无数的磷虾,每一只磷虾都跟姜穹一毛一样,这就好比照镜子的感觉,从其他磷虾的呆滞的眼睛中,姜穹看到了自己,在之前的一段时间,自己的命运就如同这些磷虾一样,面对各种各样的天敌都无法逃脱,而现在的她成为了不一样的虾子。 她已经逃离了被一只鱼吞噬的命运,海洋中绝大数的生物都不再是自己的对手。 而她更是能够带领着自己的小队伍主动向全海洋发起进攻,她们齐心协力抓了很多的猎物,建立了自己的家园,虽然过程很艰辛,可是都逐一克服了过来。 现在又为了月影草,大家正在努力。 这种感觉其实很好,因为明确了自己要走什么路,自己要做什么,姜穹过去的二十几年中都没有过这样坚定的信心,她觉得碌碌无为的人生在走上一个新奇的地域。 而这是一场巨大的冒险。 姜穹的目光轻轻扫过了所有人,阿菲亚,小蓝,莱姆,还有没有到场的龙鱼们。 这一刻她开始有了信心, 阿菲亚的嘴巴张开,随着小蓝操纵着菌丝的网兜松开一个口,这个过程当中,那些毒素充分融入到每一只磷虾的身体当中,它们的意识开始被篡改。 这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毒素完全占据了磷虾的意识,它们开始相信阿菲亚的口中就是它们的洄游路线。 于是当领头的虾群主动进入的时候,所有浩浩荡荡的队伍都进入到了其中。 最后,姜穹跟史莱姆她们也在进入阿菲亚的嘴巴当中,但是这一次无疑是很拥挤,那些磷虾几乎挤满了阿菲亚的嘴巴,阿菲亚甚至都不敢打一个嗝,生怕将这些磷虾都吞进胃里。 姜穹要活着的磷虾,于是阿菲亚连话都不敢说了,只是黄色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小蓝用身体挡在姜穹的面前,她希望这样能够隔绝别的磷虾,因为她实在害怕姜穹走到这些磷虾当中,那么她就不再能够准确分辨到底谁是谁——如果有个万一的话。 可是蘑菇毕竟太小了。 莱姆还是那个寄居蟹的样子,她安静待在姜穹她们的附近,很少说话,只是仔细打量着一切,随着海鳗兽紧闭上口腔,顿时一切都是昏暗的,而磷虾群体正在散发出磷光。 每一只磷虾的腹节都亮起两点幽蓝荧光,无数对发光器同时闪烁,将漆黑口腔照的蓝莹莹的。 莱姆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没错,这就是满月。 这就是,可以唤醒,月影草的满月! “满月——真的是,满月!” 莱姆叫嚷了起来,她无疑是开心的,她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于是当她看到小蓝在那么努力保护着姜穹的时,瞬间就明白了这只磷虾的重要性。 她太聪明了!她会制造满月。 那么这么重要的磷虾一定要好好保护。 史莱姆融化了,她吭哧吭哧开始行动。 从一只寄居蟹变成了原本绿油油的果冻样,然后舒展开柔软的身体,她撑开的果冻身体,立刻身体变成一张绿色的薄膜,结结实实张开,海鳗兽的口腔有着将近一米的高度,她柔软的身体就能这样无限延展,从而彻底隔绝了磷虾群。 她挡住了蘑菇,挡住了姜穹。 而绿色的薄膜上浮现出什么。 那是史莱姆的眼睛嘴巴。 嘴巴一张一合,她说:“我可以帮你们拦住。” 小蓝错愕,她小小的手摸到软乎乎的史莱姆,纳闷说:“这是什么怪东西?" 姜穹笑了一声,“史莱姆啊,这就是史莱姆。” “我以为她是寄居蟹。” 莱姆觉得身体发痒,于是抖了抖,这张由她身体构成的绿色薄膜也随之颤抖了起来,她仍然记得回答蘑菇的问题,她认真解释:“不是,寄居蟹,我史莱姆。” 啪叽一声,小蓝三只手都陷在了绿油油的史莱姆身体当中。 “哇——好好玩。” 莱姆战栗! “……蓝蓝,别玩了。” 啪叽,又陷了一次。 莱姆受到了惊吓! “不玩了不玩了,老娘才不喜欢玩这种东西!” ——啪叽,又陷入了进去。 “蓝蓝!” 莱姆欲哭无泪…… 海鳗兽庞大的身躯在深海中游动,深色的表皮上浮动着幽蓝的磷光,它宛如来自海洋的一趟列车,独自穿梭在这片幽暗的深海当中,眼下她正在进入一个峡谷。 谁能想到,海中也有峡谷的地貌。 她的嘴里已经堆满了“乘客”,满满当当的磷虾随着阿菲亚越过这片峡谷。 那些磷虾群体不断在暗处散发着光芒,导致从外面来看,海鳗兽的鳃裂处像是塞了什么灯泡,随着海水的荡漾,她看起来真的像一个开了前灯的列车。 “我们快到了吗?” 阿菲亚的声音已经不是很清晰了,因为她不敢张开嘴巴,只是鼻腔发出哒哒声。 这种声音只有姜穹听的最为清晰。 姜穹问史莱姆,“你看看,这里是月影回廊吗?” “我,看。” 史莱姆说着,就单独将身体拉长,她以极为诡异的姿势,贴到了鳃裂的地方,她单个眼睛顺着海水看了过去——即便是最漆黑的海水,也没有能够影响到她的视力。 视力十分厉害的史莱姆宣布,“没错,这是月影,草地方!” 听到这句话,阿菲亚的速度开始放缓了下来。 姜穹迅速弹跳,她做领头鱼,带领着小蓝跟史莱姆从海鳗兽的鳃里跳了出来。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这样做了,只是从前是为了逃命,而现在已经熟门熟路了。 她想起来以前从越野车跳下去的感觉。 姜穹眼前出现了一个不知是何种生物的遗骸,悬挂在此。 直到这样近距离的观察,才第一次看清这个骨骼的全貌。 她感慨着,“抹香鲸吗?这么大!” 史莱姆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只绿色的八爪鱼,她轻盈漂浮在姜穹的身边,只是八爪紧紧缠绕着几个透明的球体里面装的是小蓝,还有她宝贵的海蘑菇们。 有时候带小蓝出行就是这点不好,要到处给她推着轮椅,而且不止是一个轮椅,而是要把她残疾的兄弟姐妹都给一并带上。 莱姆疑惑问:“抹香鲸?” “嗯,是最大的齿鲸,这只可能还算小一点。” 莱姆呆呆看着这个大家伙,很难相信还有更大的一只。、 小蓝则是在努力记忆着这件事。 姜穹使用了探寻,去快速扫描了这具骸骨,看它的安全性到底怎么样。 随着探寻发挥作用,眼前这具骸骨完全暴-露在磷虾的眼下,总长超过二十五米,仅头骨部分就占去三分之一,正是因为它头骨的宽大才让姜穹可以确定这具骸骨属于谁。 它的颅腔最宽处达八米,总的来说有七节颈椎骨。 每根颈椎骨都有油桶粗细,表面爬满藤壶和深海管虫。 最震撼的是抹香鲸的下颚骨——两排锯齿状利齿每颗超过成年人的前臂长度。 抹香鲸每根肋骨的断裂面都残留着规则的锯齿痕,显然是被某种大型生物啃噬过。 如今这些骨架上缠绕着发光水母群,成为盲鳗的临时巢穴。 姜穹默默道:“……这是被袭击才死的啊,什么能杀死抹香鲸,难道是虎鲸?” 只是这种事情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久到完全无法去寻找真相。 即便真的是遭受到虎鲸的围剿,也无法从骨骼的齿印上寻找到答案。 小蓝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画面,那是蘑菇的记忆,那是久到她根本没有诞生前的记忆。 “你想要告诉她吗?” 小蓝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似乎存在自己的脑海当中。 “——你可以告诉她的。” 女人声音带着一点傲慢,语末却又不乏语调的轻快。 小蓝立马警觉了起来,环顾四周,似乎害怕别人听到一样。 第45章 星辉贝养殖基地 第一次尝试 而从她意识中说话的女人似乎洞察到了这一切, 对此只是轻笑,“放心,只有你会听到我的声音。” “我不会告诉她的。” “不, 我不会。” 小蓝决心要隐瞒下来, 她绝对不会让声音的主人得偿所愿, 即便这是交易的代价。 “遗憾的选择。” 那女人这样说道, 然后渐渐没了声响,除了小蓝,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听见。 这是属于蘑菇的秘密。 抹香鲸的肋骨如高架桥般横贯海沟,脊椎骨节上缠满发黑的珊瑚藤, 水流经过骨缝时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仿佛这座回廊仍在呼吸。 可是它到底怎么被吊在这里的呢? 真实的答案就藏在眼前, 抹香鲸的脊椎骨都被手腕粗的海藻藤蔓缠绕。 这些变异海藻的根系扎进两侧岩壁。 藤蔓上密布倒刺,随着洋流摆动时会分泌腐蚀性黏液——正是这些黏液蚀穿了鲸骨关节,将它们永久固定在这个高度。 每当深海暗流经过峡谷, 骸骨便如风铃般相撞。 碎裂的骨片坠向下方的贝类养殖场——那里有上万只星辉贝, 等待天降钙质饲料。 姜穹迅速意识到一件事,骸骨被悬挂在这里绝对并不是一个偶然, 就像她通过莱姆知道满月可以让星辉贝张开一样。 月光的承载体是这具骸骨, 一个巧合可以当成巧合,而两个巧合聚集在一起,那么就不再是巧合。 磷虾游到了变异的海藻附近, 她观察着眼前的海藻,这个海藻藤长度恰好让骸骨群避开海水的强流区,这意味着海水即便流淌,也能最大程度保证这具骸骨能够长久地存在这里。 这个位置一定是是精心寻找过的,峡谷地形当中的强流几乎是无处不在的, 如果不是依赖着阿菲亚,她们不一定能从这个位置强行逆着水流抵达到这里。 这不像自然形成的奇观,倒像某种为星辉贝而打造的贝壳农场。 姜穹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里是星辉贝的养殖基地。 “你饿了?” 莱姆游了过去,因为她看到磷虾在扒着一根海藻藤蔓啃,看起来像饿虎扑食。 姜穹摆了摆尾巴,“不,我在记录!” “记录?” “嗯,等你回家就知道了。” 家——史莱姆好久没听到这样的字眼,因为她失去了巢穴,于是再也没有家可以回去。 她真的能够有家吗? 莱姆怔怔看着眼前的磷虾,如果能够采到月影草的话,她就可以复活同伴,有同类的地方,就会是自己的家。 于是她特别开心嗯了一声。 “回家,莱姆,回家!” 下方一百米处,月影回廊的轮廓逐渐清晰。 姜穹到了星辉贝养殖基地,俗称月影回廊的地方。 这些贝壳都紧紧闭合着,即便触碰也不会轻易张开,很难想象先前的地动山摇是从这里开始蔓延出去的,只是泥沙当中形成的痕迹,表明了一场灾难存在过的痕迹。 她的又一次使用探寻这遍地的星辉贝,那些星辉贝中闪耀着无数的魔力。 月影草似乎在这个时候还没有生长出来,或者它是以别的形式存在的,毕竟它们是共生的魔物,共享着同一份的魔力。 那么,这些紧闭的贝壳下还有什么呢? 马上就能看到了。 “可以把磷虾们放出来了。” 随着姜穹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停留在抹香鲸骸骨旁的海鳗兽张开了嘴巴。 小蓝早就被种在两侧岩壁当中,与变异的海藻蔓为伴,菌丝蔓延了出来,它们散发出的毒素对于这些小虾而言是无法抗拒的存在。 虾群整齐地从海鳗兽的嘴中出来,它们没有四散逃离,没有朝着任何地方游动,而是停留在这里,停留在骸骨的身旁。 那些不足指尖大小的小生物散发着淡淡的磷光,聚成一片流动的光雾,像是被无形丝线牵引的萤火虫群。 起初只是零星光斑照耀在抹香鲸的骸骨上,很快连成耀眼光带,顺着巨鲸骸骨的脊椎流淌。 当光芒漫过头骨眼眶时,整具骸骨骤然苏醒——肋骨间隙迸发月白色辉光,宛如海底升起一轮满月。 “真的亮了!” 阿菲亚错愕的声音从遥远的上方传来,姜穹也听得很清楚。 史莱姆所形成的八爪鱼,在看着那亮起的骸骨时不由表现出十分的惊讶。 这十分表现在她手舞足蹈着,八只触手各舞各的,可怜莱姆话也说不利索,只能满月,满月这样重复着。 太激动了,本来就语言障碍的莱姆更加口吃了起来。 姜穹耐心重复道:“是的,这是满月。” 听到姜穹的回答,莱姆差点流下泪来,是的,真的是满月。 她守在月影回廊这么久,经历过许多次类似的场景,只是每一次她都要等待很久的时间,渐渐她才摸索到周期,而现在这个等待周期不复存在了。 因为这只磷虾会创造满月。 当月亮开始升起,那么就是星辉贝复苏的时间。 这些贝壳并不知道真正的满月是什么样的,它们只是受到了光源的指引而开启。 "咔嗒。" 第一只星辉贝的壳缝溢出光浆,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一百只无数贝壳如月光花绽放,露出内壁摇曳的月影草。 月影草散发着吸引猎物的芬芳。 “不可以采,会被贝壳吃掉。” “不能被吃掉,再采,草也会死。” “月影草-死,所有贝壳,都会打起来。” 磷虾在思考,她听完史莱姆的描述,感觉这些规则真是……很难。 首先,月影草不能直接摘,因为星辉贝会吃掉企图摘草的猎物。 也不能在星辉贝的肚子里摘下月影草,因为一旦月影草-死亡,所有的贝壳都会开始攻击。 这是史莱姆的血泪史,可以说是她反反复复死来死去所总结的经验之谈。 那么,月影草难道没有安全的采摘的办法了? 不,一定不会的。 因为如果这是一个星辉贝养殖基地的话,养殖什么东西都一定会存在采摘的方式,不然辛辛苦苦把骸骨吊到回廊的上方是为了什么呢? 只是缺少情报,她们眼下都不知道采摘的方式。 姜穹疑惑问道:“你试过连着贝壳一起采吗?” “……贝壳?” “对,就是把贝壳也拔了带走。” 史莱姆摇了摇头。 “没有,只,摘草过。” “……也是,毕竟这么大,你想拔了带走好像也不容易。” 莱姆歪了歪脑袋,“这么大,可以。” 这次轮到姜穹惊讶了,“这么大,也可以带走?” 史莱姆游到了贝壳的附近,她似乎也在比划着,下一刻她融化成绿色的球,身体开始无限拉长,直到包裹住一颗星辉贝。 “可以。” 莱姆的眼睛出现在星辉贝壳上,她小心翼翼留了一个缝,没有包裹住月影草,只能裹住了巨大的贝壳。 她能够拔出来,因为她擅长做这样一件事,她是一只能够拔起巢穴的史莱姆,即便是巨型的星辉贝也仍然不如史莱姆的巢穴那样的庞大。 "你走,我拔。" 姜穹问:“那你怎么办?” 莱姆认真回答:“我,不会,死。” 是的,史莱姆不会死,她们这个种族最大的优势也在于此。 不会死意味着可以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即便是最为愚钝的存在,也可以在无数次机会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莱姆是绝对的经验主义者。 “啊——可是会疼吧?” 莱姆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问题。 是的,她会疼,只是她也忘记了这件事。 疼可以变得麻木,只要死的次数足够多的话,就不会再在意基础的疼痛。 “莱姆,不怕。” 姜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于是她说:“你愿意让小蓝咬一下吗,她的菌丝可以麻木你的痛觉。” “……” 她们的目光齐齐落在那只小蘑菇身上。 小蓝:“?你们盯着老娘看干什么?” 紧接着就在小蘑菇巨大的抱怨声中,她成功用菌丝麻痹了莱姆的痛觉。 莱姆好奇掐着自己的身体,真的没有产生任何的疼痛,即便手臂掉到了地上也没关系了! 在莱姆进行一些自-残行为时,一旁的小蓝则是恶狠狠道:“下次要收费,两个蘑菇!” “小意思,我的蓝蓝女王,这次给我记账吧!” “现在给我滚。” “遵命,我的女王大人。” 磷虾看着还在捣鼓自己身体的莱姆,颇为无奈说道:“莱姆,别切自己玩了,我们该去摘月影草了。” 听到这句话的史莱姆,立马停下来解剖自己身体的打算,开开心心答应了下来。 莱姆说:“真的不疼了!” 磷虾回答:“嗯,这件事你要感谢小蓝。” 原本已经走远的史莱姆又哒哒哒跑了过来,她对小蘑菇说:“谢谢你。” 显然,小蓝很少遇到被感谢的情况,所以她愣了半天只回了一句:“快去采你的草吧。” 很快,她们开始采摘月影草的第一次试验。 史莱姆包裹住星辉贝,她用着浑身的力气开始将贝壳连根拔起,无法想象这样的东西竟然是扎根种在了这里,是的,星辉贝竟然长着根系。 当拔出来的时候,月影草仍然生在在星辉贝上,散发着神圣的光芒。 而姜穹在哪里呢? 她挤在了小蓝的身边,她们一同待在一百米以上的岩壁上保证自身的安全。 这其中也包括了阿菲亚。 她们一众人在安全的地方,静静看着莱姆在出力气。 即便姜穹内心有点愧疚,但是这个九死一生的任务还是交给不会死的莱姆最好。 莱姆把费劲地星辉贝拖了出来,她已经在这个瞬间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她等了一会,大概三秒钟。 第46章 神域的邀约 带着你的家人,来到神域。…… 3, 2,1。 没有死。 很快,莱姆意识到这件事, 她预想当中的攻击并没有降临。 她极为顺利地拔出了星辉贝却并没有触发贝壳与月影草的组合技——月辉同潮, 上一次莱姆就是死在了这里。 暴力拔下月影草, 导致星辉贝也迅速死亡, 它们的死亡引发了一场暴动,所有星辉贝都在攻击,它们疯狂的要绞杀所有的入侵者,这是无差别的攻击方式。 而今天的莱姆只是拔出了一个贝壳, 这件事似乎没有引起月影回廊下其他星辉贝的关注。 所以——一切的起源是月影草的死亡吗? 莱姆的小小脑袋思考不了太深奥的问题,所以她只是抱着星辉贝迅速离开月影回廊。 坐在岩壁上的磷虾也发现了这件事, 她跳到阿菲亚的嘴里,催促道:“快快!跟上!” 小蓝自己瞬间孤零零待在岩壁上,于是大叫着, “还有老娘我呢!” “……差点忘了!” 磷虾一跳一跳的折返, 把小蓝也带了进去。 阿菲亚的在海水中的行动总是迅捷又漂亮,她在下潜的时候接上了拔出星辉贝的莱姆, 她们一同坐上返航的列鱼, 集体降落到神域的附近。 莱姆抱着怀里大大的贝壳,因为不想咯着阿菲亚的上牙膛,只好横着放, 她也变成了一只躺下来的史莱姆。 莱姆很幸福,她觉得现在的自己离摘下月影草只差一步了。 而这一步,她走了一百年。 神域,近在咫尺。 随着阿菲亚的落下,她们重新回到了这个“家”。 无论神域偷偷吞下她们多少的魔力, 但是神域成为了她们无论在哪里都会回来的地方。 阿菲亚面对神域显得很是兴奋,因为她想不到这个有着亮晶晶屏障的东西是磷虾创造出来的,于是她开心到像一只小狗一样打滚。 只是大鱼翻身有一定的风险,卷起的浪涛带走了不少无辜的龙鱼群,让她们体验了一把滚筒洗衣机的感觉。 神域里的空间是绝对安全的。 阿菲亚大大的身体想要挤进来就像一只胖猫待在狭小的纸盒子里一样,她要小心翼翼藏起来鱼尾巴,不然就会落在盒子外面。 于是她挤了起来,而且不能动作太大,因为这样很可能会伤害到弱小的磷虾,也可能会压坏那些精致的小工厂。 这个过程对于一只体型过于庞大的海鳗兽而言还是难度很高的,只是阿菲亚很珍惜这些东西,于是她动作又慢又轻,直到她大大的脑袋可以垂下去,贴在地上看着小磷虾开会。 黄色的大眼睛专注且明亮。 听她们谈论那个,叫做月影草的小东西。 阿菲亚的眼睛也是亮亮的——从她出生开始,她就没有遇到过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舅舅说错了!外面不但安全,而且还十分有趣哩! 姜穹正在思考,她瞅着这大贝壳,来来回回转悠了起来。 其实她并没有想到该怎么样采摘下月影草,现在她们也只是做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将星辉贝完整的拔了出来,带离了月影回廊。 这样一来,即便她们采摘失败,这个距离应该也不会引发群体的攻击。 那么,最难的问题还是放在了她们的眼前。 该怎么摘下来这颗月影草呢。 正当磷虾努力思考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小蓝突然开口,“我知道怎么完整摘下月影草。” 此话一出,顿时,所有鱼虾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只蓝色的小蘑菇身上。 小蓝不太适应这么多鱼虾都看着自己,于是她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有僵硬了起来,“干什么都瞪着我!” 莱姆最听话,她先挪开了眼睛,阿菲亚也闭上了眼睛,努力不去看小蘑菇。 但是姜穹显然没有听从蘑菇女王的命令,只是等着她说出答案。 小蓝十分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然后故作镇定说道:“听着!我就说一遍,采月影草的话,需要月影草的光荚,这个东西长在星辉贝的内部,把这个找出来,再戴上去,就可以采了。” 姜穹好奇举爪追问,“你怎么知道的?” 小蓝回答:“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嘛。” “想起来?” 这句话引发了姜穹很多的思考,最近小蓝忽然想起来的事情有很多,就算被小章追杀的那会,她也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才变得这样的厉害,现在又是突然想起来了月影草怎么采。 明显,这里有问题。 当姜穹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小蓝就有点生气说道:“你们到底采不采啊!再不采就等着被神域吸干吧!” 这句话无疑打断了姜穹想要进一步的可能性。 “对,采!” 莱姆是第一个行动的,因为比起被神域吸干,她有着更强的驱动力,她要救活家人,于是当听到存在这个方案的时候,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开始行动。 她小小脑袋不会察觉到有任何的不对劲。 甚至她的行动永远会比脑子转得更快。 史莱姆的手臂直接伸了进去,化作一条半透明的触须钻入贝壳缝隙。 因满月而张开贝壳的星辉贝,此时似乎没有对此有任何防御的迹象,之前分明离开了满月就会闭合的贝壳,到现在也没有合上,这一切都是史莱姆想不通的。 但是莱姆不需要理解,她只需要在这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咔嚓一声。 原本纹丝不动的贝壳猛然合拢三分,史莱姆的手腕被夹成薄片。 “莱姆?!” 姜穹惊恐的声音从史莱姆的身侧传来,但是莱姆并不慌张,她反而安慰道:“没事。” 确实,这也不算什么问题。 下一秒,她索性让整条手臂液化,史莱姆的胶状物质填满壳内空隙。 星辉贝的黏液具有一定的腐蚀性,刺痛感沿着神经传来,但莱姆已经锁定目标,那颗嵌在贝类心脏处的光荚已经摸到了边缘。 贝壳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或许是知道自己被取出光荚后的下场,它开始产生了抗拒。 莱姆分出三根黏液触须紧紧缠住光荚,这一举动果然触发贝类的防御机制。 防御机制下星辉贝突然喷射高压水流,整个壳体剧烈震颤。 史莱姆当机立断,将左手的掌心幻化成章鱼的吸盘牢牢固定身形,右臂触须趁机发力。 她抓住了。 光荚从贝肉里剥离的瞬间,那柔软的贝肉瞬间喷出紫色血雾。 史莱姆抽回的手臂已恢复原状,掌心躺着那颗完美无瑕的珍珠,而身边的星辉贝似乎消耗了巨大的魔力,它开始在褪色。 褪色不行——一旦褪色就意味着魔力的丧失,生命力的衰退。 小蓝大声说道:“把光荚戴上,再去摘月影草,速度要快。” 戴上——到底戴到哪里? 怎么戴?! 莱姆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留给莱姆思考的时间并不多了,随着星辉贝的褪色,这一切都在进入倒计时的状况,她清楚知道月影草的重要性,所以她连犹豫都没有,立马把光荚塞进了自己的心口。 这个塞的过程显得那样暴力,因为她没有思考下就剜出了自己一块黏液。 那里应该是心口的位置,随着黏液产生了一个缺口,她就这样把光荚放了进去,她紧紧包裹住这蒙着淡淡月光的光荚,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手终于接近了月影草。 褪色的星辉贝壳眼下已经脆弱不堪,她直接捏碎脆化的贝壳,五指插-入贝肉,月影草就嵌在心脏与胃囊的夹缝间,通体晶莹如冰雕,叶脉中流淌着星沙般的颜色。 她握住了。 莱姆真的握住了。 那株活着,还散发着无穷生命力的月影草,真的出现在她的手中。 她难以置信看着自己手上的月影草,她怔怔的发呆。 直到身后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这才把她从迷茫中拉了回来。 磷虾先赶到了史莱姆的身边,“你还好吗?” 史莱姆呆呆说,“月影草。” 磷虾回答:“对,月影草。” “月影草?” “对,是的,它就是月影草。” 莱姆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她觉得自己佩戴着光荚是那样的滚烫,在心口间堵堵的。 她记不得自己到底死了多少次。 也记不得为了寻找这一颗传说中的草在海底迷失了有多久。 然而真正握住这一颗草的时候,莱姆忽然有种难以相信的感觉在,她觉得这一切不真切,她想要发泄出来什么情感,可是她只是一个笨笨的魔物,她不会。 所以她只能看着手心里那棵宛如结晶的月影草。 一遍又一遍。 可是她的小脑瓜子里还记得约定。 摘下来的月影草是要分给磷虾的,她们要绝大数的月影草,那么,这根月影草,莱姆是不可以留下来的。 她紧紧握着那根月影草,犹豫着要不要交出来。 虽然她知道自己已经等了很久很久,完全不差这一天的时间。 下一次,她仍然可以采到月影草去救自己的家人。 莱姆已经在刚才牢牢记住了采月影草的每一个步骤。 这个时候姜穹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轻声说:“你可以拿着这颗月影草去救你的家人了。” 姜穹似乎看穿了史莱姆的犹豫的根本,“这是你努力的结果。” 莱姆呆呆地回答:“……可是你们也需要月影草,莱姆不可以这么自私。” “是的,所以你之后还要回来帮我们摘。” “姜穹!!!” 小蓝大叫着阻拦,但是显然没有拦住磷虾的圣母心泛滥。 “你需要那颗月影草!你只有这一天的时间!” “放心,我们现在知道采摘方式的话,完全可以直接在月影回廊那里开始采摘,不需要特地把星辉贝转移过来,我们最需要的只是第一次成功采摘的经验。” 姜穹的这番话并没有让小蓝停下怒气,她问:“你就一定要这样好心去帮助一个完全陌生的魔物吗?” “不,我是帮助我们自己。” 姜穹面对着史莱姆,很正式的问道:“如果你救活了家人,会加入我们吗?” “加入?” “没错,带着你的家人,来到神域,来到这里,我们一起在这里生存下去,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也会成为你的家人。” 莱姆看着自己手上的月影草,继而抬头看着眼前的磷虾。 “……真的可以吗?” “当然,这是神域的邀约。” 阿菲亚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她着急问道:“那我呢?那我呢?” 姜穹笑了起来,“你想不当神域的一员都不行。” 阿菲亚显得很满意,她哼哼唧唧,“那好吧!阿菲亚想要加入神域。” 第47章 深海蠕虫 你比我更需要它,因为你看不…… 小蓝气到一直没有说话, 如果有什么办法可以把磷虾炸飞了,她肯定会这么干。 她永远无法理解姜穹的一些决定,例如为什么要把辛辛苦苦找到的东西拱手让人, 为什么要做很多在她看来很难理解的行为。 即便最后的结局是可以接受的, 她仍然会为了这个过程而气愤。 难道自身的利益不应该放在第一位吗?可是这只磷虾总是这样! 她总是这样! 小蓝气到把脑袋扭了过去。 史莱姆看着手上的月影草, 呆呆看了很久。 下一刻, 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将这根珍贵无比的月影草归还给了姜穹。 “给你,神域我们会来,你们也是莱姆的家人, 需要,莱姆的帮助, 莱姆就会来帮你们。” “明天,我也可以复活家人,你等不到明天了。” 姜穹一脸黑线, 听莱姆的这番话, 好像自己肯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一样。 虽然海里本身就看不到太阳。 这是史莱姆的善意,她即便那样想要这根月影草, 也仍然会遵守自己的诺言。 莱姆是一只心性非常善良的魔物, 她诚实可靠,而且是那样爱护着自己的家人,所以姜穹希望这样的莱姆可以加入神域。 可以成为神域的一员, 神域的建设需要各种各样的魔物,莱姆是很好的一只魔物。 “那我答应你,这根月影草我先用,然后我会带你去采更多的月影草,帮你救回你的家人。” 莱姆点了点脑袋, 史莱姆柔软的身体挪到了磷虾的身边,从身体里挖出了那颗像是珍珠一样散发着光辉的光荚,这是藏在星辉贝身体当中的通行令,可以用它去采摘更多的月影草。 “这个也给你。” 姜穹拒绝了,“这个归你,只有你最适合带着它,带着它,你就可以随时随地去采月影草。” 莱姆似懂非懂,她只是拿起那颗漂亮的光荚——真是很漂亮,很漂亮的东西。 而莱姆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 姜穹在众人的期待下吃下了那颗月影草。 草叶不需要咀嚼,几乎是滑入了喉咙当中,成为了一种液体。 她感受到自己的魔力值正在疯长的感觉,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就好像身体上多出了什么——但是这并不会让她感到不适,反而是一种从内到外的一种强大。 这种强大让人能够感觉到舒畅,像是几天没有得到休息的人终于睡到了一个长时间且稳定的睡眠,而清醒的那一刻,会感觉到自己的疲倦一扫而空。 姜穹就是这样感觉到的,好像这些天以来的奔波所产生的疲倦都不翼而飞了。 她开始检查起神域可以维持的时间,果然,她现在独自就可以支撑一个小时的时间,魔力储备的效果很显著,她的一点精神加点才能提升三分钟,而现在月影草的效果太明显了。 一个小时可以做很多事情,也许吧,最起码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如果说一颗月影草就可以持续一个小时的魔力值运转,那么只要有足够的月影草就可以达成理论上的永久。 “一个小时,我能够多支撑神域一个小时的时间。” 为这件事情欢呼的只有小蓝,莱姆跟阿菲亚只是在一旁听着结果,她们看到磷虾跟蘑菇是高兴,于是也会后知后觉欢呼起来。 即便她们根本不知道这一个小时到底有多大的意义。 但是她们都为了这个结果而幸福。 “分配任务时间到,阿菲亚出列!” 待在小磷虾身边的海鳗兽当然无法理解什么是出列,她只是摇着大尾巴,用着轻快的声音回答,“阿菲亚,出列!” “你要负责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你要带着莱姆去月影回廊,跟她一起采集更多的月影草回来,你要保证,不会为了追逐鱼群而离开,你会耐心等待莱姆采完月影草,以及不会把她吞到肚子里。” 阿菲亚思考了一下,很认真回答:“阿菲亚保证!我不会去追逐鱼群,也不会离开莱姆的。” “莱姆。” 姜穹看向了一侧的绿色史莱姆,她的身体总是可以变化成任何的模样,如今她只是一个怀揣着亮亮珍珠的巨大果冻。 “你要注意安全,一旦觉得事情超出你的预想,立马回家,我们在神域等你。” 莱姆显然很喜欢关于家这样的字眼,她黏糊糊的身体靠近了磷虾,然后一个扑腾,将磷虾拥抱到了怀里。 这个拥抱不一定意味着甜蜜。 透明果冻团"啵"地弹过去,把磷虾整个裹进体内,当这颗果冻状的圆球裹住姜穹时,磷虾的尾肢还在抽搐,从黏液中忽然冒出几个气泡。 姜穹明显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在她快要求救之前,莱姆终于放开了处于窒息的磷虾。 "咕啾,莱姆,谢谢你。"莱姆开心地晃了晃。 随着莱姆登上了阿菲亚号,她们一起离开了神域,朝着月影回廊行驶了过去,当满月还没消失之前,她们要尽可能采回来更多的月影草。 而负责留守在神域的姜穹跟小蓝,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姜穹说道:“我想尝试能不能种下月影草。” 小蓝问道:“你想种下来放在哪里?” “……离我们近一点,这样更方便采摘。” “如果不小心碰到月影草很可能会炸了。” “你说得对,我们还在放在神域外围吧,毕竟里面不会受到影响。” 月影回廊假如已经是个成熟的星辉贝养殖基地,其实保留大部分的星辉贝在那里生长也很不错,只是姜穹认为多种一些方便采摘也很好,而且月影草跟星辉贝或者会形成一个不错的防御机制。 说干就干。 随着姜穹使用出海洋耕耘者。 半透明球体从螯足尖端膨胀开来,空间中球体内部的海水突然变得像母贝生殖腔般温暖,这一切先是星辉贝从受精卵阶段开始产生。 果然,想要种植月影草还是要先种出星辉贝的存在。 那些正圆形透明的胶质,卵膜外附着几条条胶质拖尾,外壳是呈淡琥珀色,内部卵黄为乳白色絮状团。 一眨眼的功夫,这些白色的絮状物又在变化。 壳开始形成,特有的纹路开始产生。 这些纹路似乎流转着银白月光,光点像是珍珠般璀璨,这就是星辉贝贝壳形成的过程。 这些小小的胚胎吸附在贝壳当中,先是伸出绒毛状触手,这些触手的数量甚至能到达数十条之多,壳内壁像是珍珠层呈现出漂亮的虹彩效应,随角度变换蓝紫色光泽。 球体里的水温在逐步升高,升高的水温似乎让星辉贝在稳定的生长。 只是它还需要时间去长大。 姜穹看着这些球体,触须轻轻碰着,她问小蓝道:“你觉得这其中会诞生魔物吗?” 小蓝说道:“不知道,我没有见过星辉贝的魔物。” “假如有的话——” 小蓝很快接话下来,“那我们会多一个麻烦。”。 深海寂静无声,然而有什么正在打破这片寂静。 哗一声,鱼群从远方赶来了,它们的目标一致,队伍整齐。 领头的龙鱼身型庞大,头上的发光器闪着蓝光,在海水中划出一道光路,身后齐刷刷的一排龙鱼跟随着她指引的方向而前进。 这是小章第一次独自率领着龙鱼中的精锐部队出战,她接下了狩猎深海蠕虫的任务,要为了母亲为了神域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姜穹临行前任命她为神域的将军,虽然她不能理解将军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这是一份荣誉,是来自母亲对她的信任。 她是一个族群的首领,更是一名优秀的战士。 在这个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母亲将最重要的使命交给了自己,所以她一定不会辜负对方的信任,一定要取得胜利。 而作为战士,她需要采摘上胜利的果实,奉献给她效忠的对象。 鱼群已经远离了神域,朝着情报的方向前行了一段时间。 她嗅到硫磺的气味,感受到海水温度的升高,底下是万丈深渊,但是气味永远不会骗人,那盘踞在海底热泉的蠕虫也不会太远了。 光轨诱导——小章使用出自己的特殊能力,她可以将魔力以光的形式变成轨迹,驱使这些龙鱼跟上她指引的路线,于是一道光延伸至深渊当中,所有的龙鱼都义无反顾跟随着这道光的轨迹。 十四条龙鱼跟着这条光带冲下深渊,它们的尖牙像匕首般张开,会为了首领的命令而冲刺,它们贴着海底热泉区边缘游弋,侧线器官仔细感受着每道水流的震颤。 深海蠕虫只会盘踞在海底热泉的附近,暗流裹着硫磺味的味道。 龙鱼们顺着光带轨迹摆尾,锯齿状牙齿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下一刻,深渊沉积层突然隆起。 小章敏锐地感觉到海水中的腐臭味突然浓烈起来。 “停下!” 最前排的她猛地甩尾急停,身后的鱼群也随之停下,它们在首领的命令下同时收拢发光器,用腹鳍轻触彼此尾尖传递警报。 警戒。 龙鱼群开始变得极为的警惕了起来,它们放缓着,却在收拢着阵型。 下一秒,深渊之下的淤泥毫无征兆地崩裂,细密的裂纹在海底蔓延。 陡然间,超过二十米的环节状生物突破而出,它将沉积层的泥沙顶起,昂首间,那是一种巨大的蠕虫,全身由多数环节组成,每节体环都覆盖着钙化的尖刺。 深海蠕虫没有眼睛,前端裂开的六瓣口器占满整个头部,环形分布的獠牙上挂着荧绿黏液,滴落下来的黏液腐蚀了海底的淤泥。 第48章 重伤 这是她第一次承认母亲的身份。…… 从淤泥底下出现的蠕虫, 距离领队者不到半米的距离。 小章亲眼看着这只庞然大物从地底升起,而她今天所要狩猎的目标也正是这只怪物。 她没有一丝后退的意思,而是双眼直视着自己的敌人, 脑海里正在浮现出每一种对战的可能。 战士是无畏的。 她同时也是母亲的孩子。 荣誉与关爱, 她势必都要拿到。 哪怕——这需要付出一切。 当蠕虫躯体蠕动时, 体表渗出的酸液腐蚀着周遭的一切, 它苍白的表皮仿佛一条由尸骨拼成的银河,一旦从泥沙中出现,就有一股无法忽略的腥臭味从地底传来。 蠕虫昂起头部,它并没有什么思考能力, 但是本能告诉它敌人来自何处,它感应着水波震动。 突然间, 蠕虫朝鱼群聚体的方向喷出具有腐蚀性的酸液,墨绿色毒雾在黑暗中炸开。 "散开!" 她的声音是如此坚强有力,小章立即裂开鳃盖, 释放高频声波, 这些声波震得海水嗡嗡作响。 龙鱼们收到了立即化整为零,每条鱼都沿着她预设的光轨逃窜。 及时的命令下, 这些酸液只腐蚀到鱼群留下的残影, 把海底礁石融出蜂窝状的孔洞。 当发光器都熄灭的时候,整片海域又回归了静悄悄的时候,高频的声波影响了水流, 也影响到蠕虫的感知能力。 它的身躯开始左右摆动,因为那些可恶的鱼群似乎散开了,它接二连三喷射出酸液,都没有停止下攻击。 但是蠕虫的攻击显然很单一。 小章很快就捕捉到其中的规律。 "左转!"小章猛震鳞片发出嗡嗡的指令声。 鱼群齐刷刷翻身,酸液擦着身体飞过。 一条倒霉的龙鱼尾巴沾到酸液, 瞬间就剩半截骨头,然而更多的龙鱼则是立刻不要命地冲向这只巨虫身体。 它们不存在畏惧,它们也没有畏惧。 死亡不会拦下龙鱼进攻的步伐,小章背鳍拉出闪电形光路,鱼群顺势兵分两路。 这种光的引导只有龙鱼群可以理解,它们无条件响应着小章的命令,她是将军,它们则是最忠诚的执行者。 右边五条龙鱼负责引着巨虫转头,左边三条突然咬住蠕虫的关节间的软膜——那里没有硬壳保护。 龙鱼的满嘴尖牙精确地咬住蠕虫身上的软膜,它们撕咬着蠕虫,绝不松口。 当尖牙撕开蠕虫苍白的软肉,酸血喷溅的瞬间,三条龙鱼当场受伤——它们的鳞片已被酸血腐蚀到脱落。 深海蠕虫就连鲜血都充斥着毁天灭地一样的腐蚀性。 蠕虫受到攻击,像一只巨蟒一样弓起身体,二十米长的躯体拍击海床,掀起的泥沙,它昂起头亮起口中的六圈獠牙。 两条龙鱼躲闪不及,被吸进绞肉机般的口器。 "散开!咬尾节!" 龙鱼的数量正在减少,十四条龙鱼,加上小章自己一共十五条,而如今已经只剩下九条。 海水中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小章的声波指令震得海水发颤,幸存的龙鱼突然集体变向,齐刷刷扑向蠕虫尾部。 那里有块新蜕皮的嫩肉,粉红色组织在酸液中冒着气泡。 虫体遭受到新的攻击疯狂扭动,钙化的身躯砸碎热泉旁的岩石,飞溅的岩石碎片打穿距离蠕虫最近的两只龙鱼,它们的鱼鳔受损,游得乱七八糟,身上冒一连串的血雾,然而下一刻仍然在继续冲锋。 当第一条龙鱼咬穿蠕虫的关节时,整条蠕虫突然僵直。 小章抓住机会冲进口器盲区,锯齿状尖牙咬住蠕虫环形肌肉束猛甩头颅,随着她的撕咬,大量腐蚀性的酸血腐蚀着她的躯体,像是浓硫酸倒在皮肤上散发出的滋啦滋啦的声响。 残存的龙鱼们立刻涌向这个裂口,把伤口撕更大。 当这具山岳般的躯体终于停止抽搐时,小章才终于停下自己的撕咬。 她的身体已经被酸血腐蚀出无数个小窟窿,但是没关系,她仍然还能行动。 小章头上的发光器已经暗淡如残烛,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事,那就是要将蠕虫带回到神域。 酸血正在溶解小章的尾鳍。 这一段路走得极为艰辛。 血腥味吸引来新的掠夺者,那些海中的盲鳗闻着味就来了,前赴后继。 刚开始龙鱼群还在驱赶这些不速之客。 直到最后跟着她的三条龙鱼已经彻底沉进深渊——它们的鳃盖被腐蚀穿孔,连哀鸣都发不出。 小章用倒钩牙扣住虫肉,每游一段距离就有新的鳞片在剥落。 那些苍白的虫段像熔岩般滚烫,酸液顺着牙缝渗入她口腔,灼烧感让她几乎咬不住猎物。 但是她知道,母亲还在等着她回来。 鳃裂已经烂成筛子。 龙鱼群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小章用下颌骨卡着虫尸,血丝从牙缝不断逸散,在身后拉出四公里长的死亡航迹,这条航线上总有着各种各样的猎食者打上她们的主意。 每拖行半米,酸血就顺着虫-肉-缝隙渗进伤口。 她第五次用声波震退盲鳗群,背鳍棘刺断了三根,剩下两截白骨突兀地支棱着。 小章凭借着最后的毅力,靠着侧线器官感知水流方向,一步步朝着神域游去。 额部的鳞片早已脱落,身体就像被海胆刺扎般剧痛,再也使用不出声波了。 当神域的轮廓终于浮现时,她腹部的鳞片已经消失大半,粉红色肌肉直接摩擦着蠕虫尸体的钙化刺。 她的颌骨发出最后一道强光,那是向神域求助的光芒。 “小章!” 她听到了什么声音正在靠近,但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了。 身体沉重地坠了下去,嘴巴中紧紧咬住的蠕虫也终于松开了。 “从她的身上滚下去!” 从神域往外,蔓延出无数的菌丝,这些菌丝在以极快的速度前行。 它们在锁定目标后,腾空而起,菌丝纷纷缠住每只试图纠缠龙鱼的盲鳗,那些盲鳗疯狂扭动着身躯,滑腻的表皮似乎就要在下一秒钟挣脱了。 这时一只磷虾以极快的速度弹跳了出来,她身后长出两根长长的獠牙,如同螳螂的状前肢,利用肌肉的收缩,猛地向前突进的瞬间,两根獠牙破开水幕迎面贯来,攻击瞬间就刺穿盲鳗细长的躯体。 菌丝在幽暗海水中散发着带着毒素的孢子,菌丝开始隐形,每条菌丝都缠上无数只被血腥味吸引而来的捕猎者,它甩动着这些捕食者的身躯,轰然间撞上海底礁石,尚未坠落的碎肉已被更多菌丝扎穿分解,最终碎成簌簌坠落的肉块…… 月影草的荧光汁液滑入喉管时,从破破烂烂的鳃里亮起一团光芒,感觉像是吞下了一团液态月光。 只是小章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破烂成什么样子。 “怎么办,她吃不进去!全都漏出来了!” “对了,这样,你用菌丝给她当成食道送进去!” “啊啊啊,食道怎么编啊!” “只要送进去就行了!不要漏出来!” 她们两个七嘴八舌,手忙脚乱说着什么。 声音最终惊扰醒了她。 “母亲……” 小章的眼球里出现了磷虾的身影,只是十分模糊,像是产生不了一个完整的画面,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无法将目光聚集起来,只是任由着她们的触碰也挪动不了一下身体。 “别怕,妈妈在呢,别怕啊。” 这是姜穹第一次承认自己母亲的身份。 雌性龙鱼的巨大的身体需要由蓝色的菌丝所托起,从而才能更好眼下这颗珍贵无比的月影草。 第一波热流从食道炸开,腐蚀成网状的鳃裂突然爬满发光菌丝,这些菌丝替代了她原本食道,让这些月影草可以被成功吞噬下去。 当草叶触及胃囊的瞬间,龙鱼所有伤口都在突然间发烫——不是灼痛,而是像被母亲鱼用触须轻抚鳞片的温热。 断尾截面处的坏死组织簌簌脱落,新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编织着淡蓝血管。 新生的嫩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顶开腐肉,断裂的背鳍根部开始抽条,可新生的鳍膜竟透着月白色荧光。 奄奄一息的龙鱼顿时张开了嘴巴,像是溺水的人经过心肺复苏从而吐出呛进去的水一样。 成串气泡从她的齿缝溢出,每个气泡表面都浮动着月影草特有的霜花纹。 “她是不是好起来了?” “别别,你别用菌丝抓她!” “我是观察!” 月影草在救治她,却也在同化她。 小章感觉到自己的脊椎骨突然灌入冰川融水般的清流,最诡异的是她的鳞片。 原本深色的体表此刻变得透明,能清晰看见月影草的魔力顺着血液循环流遍全身。 当魔力进入心脏时,所有一切都在轰然炸开,小章的的尾鳍不受控地拍出魔法湍流——这道无意释放的冰刃,在释放后然结出霜花,冰刃制造的极寒领域险些打穿了在一旁的磷虾。 如果不是因为磷虾掌握足够的速度优势,估计她已经成为这深海当中为数不多的冰雕产品。 “……这是冰刃吗?” 小蓝沉默了一下,“没错,这是月影草的攻击方式。” “所以为什么会被小章学会?” “……老娘哪里知道!” “为什么我吃下去就不会?” “老娘哪里会知道!!” 第二波变化是在鱼鳔上发生的。 原本储存声波魔力的鳔囊正在被撕裂,某种极寒物质顺着脊椎蔓延,小章的鳞片开始不受控地结霜。 她原先看不清东西的眼睛,也开始进行了一番修复。 溃烂的眼球被蓝色冰丝包裹,新生的眼球居然能看穿黑暗,连海水中悬浮的寄生虫卵都清晰可辨,而她终于可以看清眼前的两个小东西——一个是她敬爱的母亲,一个是那只小蘑菇。 而她们焦急地都围在自己的眼前,小章忽然就不怕了。 第49章 智慧的女神 一些隐瞒 在感受到久违的安心后, 小章沉沉的脑袋最终坠在泥沙中。 其实没有什么魔物会完全不恐惧死亡,就连小章也没办法做到。 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盲鳗所啃咬,被蠕虫的酸液所腐蚀, 那些疼痛都是切实存在的, 但是她现在很安心。 因为她知道母亲出现的地方, 死亡就永远无法降临。 这是她深信不疑的一件事。 断尾处传来蚁群啃噬般的麻痒, 冰晶骨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生,比原先更修长的尾鳍逐渐成型,边缘还带着月影草特有的锯齿状冰棘 小章试探性甩尾时,附近的海水都飘起了冰霰, 她身体里的魔力似乎被月影草所篡改,她的一切都变成霜系魔法的感觉。 那是月影草的特殊技能, 而不是小章本身拥有的,魔力倾泻的同时,还有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在一同倾泻出去。 小章虚弱地开口, “我会没事吗?” 姜穹回答:“会的, 你一定会的。” 她眼睛看向了另一边蠕虫的尸块,在意识即将消失前说道:“蠕虫, 带回去。” “……你别睡着啊!你快醒醒!”。 “她还好吗?” 小蓝头一次这样关心着那条龙鱼的恢复情况。 三天过去了, 那只鱼几乎是死了一样。 在水中一动不动。 “……外伤好像修复了,现在只是还在睡觉,你让她再休息一段时间看看。” 姜穹这么解释着, 后来又补充了一句,“没事的,小章肯定会好起来,她是最厉害的一只小龙鱼。”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她们其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唤醒沉睡中的龙鱼, 甚至连小章最后说的一句话还是要她们把蠕虫带回来。 深海蠕虫确实带回来了,剥出来的外皮成功驱动了伪神的心室,当伪神心室重新发出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时候,而姜穹甚至吃下了那些苍白的虫子尸体。 那些具有腐蚀性的酸液在姜穹的嘴里变成跟酸梅膏一样的口味,毫不夸张说酸到瞳孔地震。 酸味一路窜到天灵盖,让磷虾连尾巴都打颤了半天。 直到酸味彻底消失,她身体上的肌肉才缓了过来,而她从而耐毒性升级到四级,顺便学会了一个新的技能叫毒液。 毒液这个技能,顾名思义就是吐出毒液,她现在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不是一个深海的磷虾而是一个深海毒物,浑身上下什么优势都不显著,偏偏在毒杀跟毒不死之间尤为精通。 最毒的蘑菇天天跟自己待一起,光是呼吸感觉都能过滤出大半的毒素。 而这些毒素进一步催化了耐毒性的成长。 姜穹现在可以说是五毒俱全。 这件事本来是值得开心的,但是看着小章沉睡的样子,她们没有一个人能够开心起来。 好在海洋的耕耘者能够种出来幼体的蠕虫,这样一来,她们再也不用危险的去面对那些可怕的蠕虫。 只是这一切似乎都是拿小章换来的,而姜穹从来没想过要用她的性命换回来这些东西。 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或许不应该让小章独自去执行任务,这孩子实在太执拗了,比起别人都更会逞强一些,在面对一些可能会威胁生命的任务时,她会表现出比别人更加坚韧的一面。 但是这一面,同样会危害到小章的性命。 当她们找到小章的时候,那只巨大的龙鱼已经不行了。 那只雌性龙鱼全靠肌肉记忆在游动,每次摆尾都带起大团腐肉——有些是虫子的,有些来自她自己脱落的内脏,这一路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样回来的。 小章彻底失去平衡时,是蠕虫的酸血终于蚀穿了她的鱼鳔,下沉的虫尸拽着她的身体一起往下坠,无数的盲鳗一拥而上啃食着,小章残破的尾鳍卡进了岩石缝隙。 幸好,是姜穹发现了小章,她没有忽视神域外的那抹光。 她还有呼吸,还有魔力在体内运转。 月影草似乎治愈了她的外伤,但是小章并没有因此很快的醒来,她睡在透明球体当中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迟迟没有苏醒。 小蓝用菌丝仔细检查了一遍龙鱼的身体,她的外伤确实恢复了,但是这都无法解释为什么龙鱼还是没有醒过来。 她们轮流守着透明的球体,一直都在等待小章睁开眼看见她们的那一刻。 但是这一刻似乎等了很长的时间。 小蓝的蘑菇脑袋还是不能理解什么叫植物人。 这是姜穹说的,她说,这可能类似于植物人的情况,身体的创伤虽然修复了,但是大脑受到了严重的损害,一时半会没有苏醒过来。 虽然小蓝不知道为什么这叫植物人,毕竟她是蘑菇,却也可以醒过来。 算了,可能这只龙鱼比较想睡觉吧! 小蘑菇这么想着,心情本来还不错,但是她看到磷虾很难过的样子,于是她也变得很难过了。 这种难过都怪磷虾,都是姜穹的错。 她以前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难过的。 小蓝提议道:“我给她编一个小毯子吧,如果她这么喜欢睡觉的话。” 当小蓝编织第二张小毯子的时候,她身边的磷虾终于说了话。 “蓝,如果以后有任何的危险,你一定要记得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小蓝困惑不已,好奇怪的话,她当然会把自己当第一位。 可是她看着磷虾这么难过,于是也讲不出太凶狠的话来。 好吧好吧,她会记得的。 至于那只龙鱼,最好在自己编织第三张毯子之前睁开眼吧。 因为海藻很有用,她的储存量也不多了! 当她飞快编织着毯子的时候,脑海里那个不受她欢迎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了。 “你可以向我求助。” 小蓝已经习惯了对方突然出现的声音,刚开始她还会大惊小怪,被吓了一跳,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以至于面不改色地在编织着手上的毯子。 小蓝没有理会,决定忽略了这个声音。 那个完全陌生的存在已经钻入自己的脑袋当中,好像把一切都当成她的所有物一样。 而这一切是得到小蓝的允许。 因为这是一场交易。 “你难道不想知道怎么唤醒那只龙鱼吗?” 女人的声音充满着甜美的蛊惑,就像融化的蜂蜜滴落下来的样子。 “而我知道哦~” “我不想跟你再做交易!” “知识是有代价的,这是一个很公平的交易,我告诉你了,你就要回馈我。” “你到底是谁?” “我?我可是智慧女神。” 女人笑吟吟说着,尾音的笑意在颤抖,甚至隐隐带着一些的癫狂。 “我有神赐予的力量,我是智慧的存在,我知道万物的未来,我洞悉一切,而你希望取代我的全知全能。” “你从我身上滚下来。” “不,我亲爱的,我还需要你,就像你还需要我一样。” 她的声线仍然是那样的甜蜜,只是一跟对方接触,小蓝就感觉好像一条海蛇缠住,对方鳞片正在轻蹭自己的身体,她攀附而上,发出吐信般的沙沙声,连这种声音也成了禁锢。 好比附骨之疽。 她每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刀锋,锋利而又不失甜蜜,这时尾音忽然压进胸腔震颤般发出一阵低笑:“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们已经死在那只龙鱼的手里,只是我没想到你们的感情还会这样的真挚,真是有趣的发展。” “你闭嘴!你能不能离我们远一点!” “不行哦,亲爱的,我还想注视着你们,请务必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 “我会给予你们生,自然也会带来死亡。” 小蓝企图让声音的主人消失在她的身边,她气呼呼的,但是这一切都是徒劳。 智慧的女神,她不愿意离开。 而小蓝不敢将这一切吐露给姜穹。 这是蘑菇的秘密…… 姜穹正在神域当中清点着月影草的数量,那些采来的草多半都被磷虾一个人吃了下去,她现在体力魔力充沛,魔力充沛带来的弊端就是她连续三天都没有合眼。 因为她不困,一点都不困。 成为磷虾之后,她自己都会好奇到底虾子还需不需要睡眠,实际上就跟所有动物一样,她仍然会在生活的间隙当中“睡”一会,只是没有眼皮,看不出来闭眼。 她的偶尔打盹都藏在各种各样的碎片时间段当中。 而现在似乎不再需要睡眠了。 月影草提升魔力的效果非常显著,难怪从前修-真的小说里总是写灵根不好的角色总是一掷千金去买昂贵的灵药去提升灵气,虽然这些灵气不是自己认真修炼得来的,这样也能另辟蹊径,突破境界。 姜穹她现在就是这样,用着一副破破烂烂的磷虾身体,硬生生靠这些滋补的神草魔核填补到可以独立支撑整个神域的运行,于是她的经验值又开始往上增长。 只是速度稍微慢了一点,想到还要大量魔力去支撑这个神域,慢一点似乎也能理解。 随着小章陷入沉睡,那些神域当中龙鱼却没有离开,它们好像知道首领仍然存在在这个神域当中,如同之前一样,还是有条不紊进行着小章曾经下达的命令,它们巡视,它们打猎。 将粪便都固定在分解池当中,分解成养料跟晶石,现在甚至已经可以让幼小的龙鱼叼着晶石去哺育海蘑菇园。 海蘑菇园是姜穹特地将小蓝的宝贝儿转移到这个固定的区域,用萃取出的毒素晶石哺育着,毒素顺着菌毯脉络渗入海底,菌丝吸饱毒汁后,开始鼓胀。 这些小蘑菇的外观上都发生一些异变,新生的蘑菇伞盖比之前厚了三倍,边缘泛着蓝紫色的幽光。 伞柄上凸起的腺体鼓胀发亮,随时会喷射出裹着孢子的毒浆,这种异变最直接影响的就是海蘑菇的毒素,先前的致幻效果已经上了一个台阶,现在更像无形中会直接索命的存在。 这一批更有毒的蘑菇出现,无疑是增加了小蓝的战斗力。 第50章 莱姆的绝望 史莱姆的墓地 对于蘑菇园, 小蓝会格外上心,她每天会用菌丝仔细检查每一只蘑菇的生长状况,生怕有什么意外发生, 而且伪神心室所产生的魔核也用于了这些蘑菇的生长, 魔力在滋补着这些毒物。 不知道最终能够生长成什么样的蘑菇出来, 反正无论什么蘑菇, 都会听从小蓝的命令,这是蘑菇女王压倒性的控制力,就好像刻在血脉中的臣服,这是蜂巢思维社会。 所有个体由女王控制, 其他存在是绝对服从集体的意识,这些蘑菇不会产生独立的人格, 除非某一天小蓝消失了。 蘑菇之间才会诞生新的女王。 蘑菇可以在漫长的岁月中都沉寂着,过着完全没有女王的生活,然而只要有一个女王的存在, 它们就会确保女王的唯一性。 再强大的蘑菇在小蓝面前也只有俯首称臣的道理。 姜穹觉得这个也挺好, 最少蘑菇不用考虑底下人造反,这样想来只有人类社会是那么的复杂, 当上皇帝还怕手下人造反, 推翻自己。 转念一想,她确实也不能只把自己代入皇帝,皇帝这个人选那是万中无一, 看可能性来说,自己大概率就是个牛马罢了。 身受重伤的小章还在球体中沉睡,她似乎在消化月影草所带来的陌生魔力,那些寒冰有关的魔法似乎悄然无息般融入到她的血脉当中。 或许某一天,她就会满血归来。 只是每一天的等待都无比煎熬, 磷虾时不时就会回去守着,意想不到的是守护小章这个任务最后是由小蓝主动承担的。 平时最讨厌龙鱼的蘑菇,竟然破天荒给她织起了毯子。 姜穹明白,小蓝也很关心,她只是嘴巴不说。 她是一只心软的小蘑菇,这件事姜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当初她们约定要用猎物去换取小蓝的帮助,实际上到了后来,完全就没了这回事,小蓝一直是倾尽所有在提供自己的帮助。 那只小蘑菇是很可靠的朋友。 当阿菲亚带着莱姆回来,她们收获了许多的月影草,莱姆都快抱不下了,姜穹分给了莱姆许多的月影草,比约定的还多,这然而莱姆只拿了最少的一份,她激动不已想要复活自己的家人。 然而奇迹并没有眷顾史莱姆这个族群。 变成硬片的家人并没有在魔力的催化变回原来的样子,这件事几乎击垮了那只史莱姆的内心,她所坚持的事情,她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随着月影草的无效而飘散在海水当中。 莱姆不信邪似的,一遍又一遍尝试。 她抓着月影草往硬片上使用,但是无论怎么尝试结果都是一样的。 月影草的魔力在海水中飘散出去,没有什么用处。 她们回到神域内重新试着复活莱姆的家人。 结果也是一样的。 姜穹探测过那个硬片,上面并没有任何魔力的波动,这就好比月影草只能救回奄奄一息的东西,却无法做到生死人而肉白骨。 在无数次失败降临后,就连史莱姆都知道了。 月影草无法复活她心心念念的家人。 “没用,月影草没用,我救,不了她。” “世上除了我,再也不会有史莱姆了。” 这件事令莱姆陷入巨大的悲伤当中,也让她的世界崩塌了,这种崩塌已经影响到了她自身。 莱姆瞬间融化了,魔力溃散,变成一大滩绿色且黏稠的液体,她的五官散落在粘液当中,变得乱七八糟的。 姜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莱姆,她开始换位思考,如果有一天地球上只剩下自己会怎么样呢? 就好像末日电影来袭,自己会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头,用喇叭播报着没有人会去回应的寻人启事,唯一活下去的念头就是找到一个同类,当发现最后一个人类也死在自己眼前,那么这个梦想被打破的时候,自己也会随之泯灭。 是孤独,也是信仰崩塌时的绝望。 姜穹甚至不敢太过共情,她怕自己会被这种绝望所打败。 有时候绝望真的具有传染性,它会像一场霍乱影响到每个人企图共情它的人。 如果此刻丢下莱姆,那么可能世界上最后一只史莱姆也会有了寻死的念头,她不想见到莱姆回到大陆上恳求炼金术师把自己杀死。 比起死,她更喜欢看莱姆活下去。 哪怕需要挣扎,哪怕活着会痛苦,活着永远是一切的第一位。 只有活着才会迎来黎明。 可是莱姆已经听不去任何话语了,她一直在崩溃,身体都无法维持住一个完整的形状,巨大的悲伤使她变得痛苦又麻木。 不能这样下去了。 所以姜穹一头栽进绿色的溶液当中,史莱姆正蜷缩成颤抖的水洼,她栽进去的刹那,磷虾的复眼撞在颤动的胶质里,凝胶状黏液瞬间裹住她半透明的甲壳。 史莱姆的溶液具有一定的腐蚀性,在莱姆完全崩溃时,她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能力的,所以这种腐蚀性这一刻是不分敌我。 溶液没有意识到它伤害的对象是谁,因为莱姆已经完全沉浸在悲痛当中。 虽然对于磷虾而言,不算致命,仍然会泛出正在消蚀的泡沫。 姜穹突然收拢所有泳足,像一片坠落的雪花主动栽进黏液,融化的甲壳泛出大大小小的透明泡沫。 史莱姆溃散的瞳孔在粘液中一颤,她在看见姜穹身体正在腐蚀的时候忽然恢复了理智,她知道自己的溶液会腐蚀着什么——但是那个东西,绝对不能是自己的家人。 “别——你不要进来!!” “莱姆,听我说。” 姜穹温和的声音震动着粘液冒出细碎气泡,她将蜷缩的触须一根根展开,轻柔缠住那些即将崩落的胶质,也完全“拥抱”住那团柔软的史莱姆。 “如果我给你重新种出一个史莱姆,你会接受吗?” “……种?” 胶质深处传来细微震颤,磷虾感觉到什么东西热乎乎滚落在身上,那是莱姆的眼泪。 那团原本失控扩散的黏液突然收缩膨胀,缓缓聚拢回果冻状。 莱姆的脸上不断凸起泪滴状的鼓包,坠落后在海底拉出细长银线。 她掉出银丝般的眼泪,像是犯错了一样说:“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的。” “不疼的,你看我很快就会恢复了,而且我已经让小蓝偷偷咬过我了,对不对?” 姜穹说着这样的话,身体消融的甲壳正在再生的恢复下慢慢愈合,她弯曲了一下尾巴,撞了一下旁边的小蓝,硬是要她也附和自己的谎言。 小蓝是个聪明的蘑菇,她心领神会,只是她本来不愿意开这个口接这个茬。 结果对上史莱姆那鼓起的泪滴,整一个泪眼婆娑,还是心软了一下。 她有点敷衍道:“对没错,咬她了。” 好在这是史莱姆,心思单纯,特别好骗。 莱姆果然眼泪不像断了绳的珍珠项链一样,一个劲往下掉了。 姜穹在小蓝耐心消失之前,立马接起过了话茬,“对吧,所以莱姆没做错什么,别哭了,我们现在讨论另一个方案,把你的族人种出来好不好?” “就像你看到我种月影草一样,我也可以种出史莱姆,但是有一个代价。” 莱姆哽咽了一会,但是她看到过磷虾种植的场景,于是立马想到了,磷虾总是要在种之前吃掉它们。 “你要吃我是吗?” 姜穹点了点头,“没错,我要通过吃掉你,才能种出你的物种,但是我不保证种出来的就是你的家人。” “史莱姆都是家人。” 姜穹似乎听懂了,在莱姆的眼中是哪一只史莱姆并不重要,因为每一只都是她的家人。 “那你准备好的话,随时可以告诉我。” 莱姆的小脑袋瓜思考了一下,然后提出了一个要求。 “可以等我回来吗,我有一件事要去做。” 姜穹当然会尊重莱姆的意见,尤其史莱姆本身并不是一个意见很多的魔物,她能够产生的想法一定是非常重要的。 “需要我陪你去吗?” 莱姆这件没有什么犹豫,而是点了点头,“那你跟我一起吧。” “或许,莱姆还有一件事需要拜托给你。” 莱姆从沮丧中振作了起来,只是史莱姆最好的地方就在于此,她似乎不会一下子被绝望所打败,只要有一点点希望,她都会执着做下去。 眼下史莱姆身体扭动着变成了一只鱼,这条鱼的脸长得很滑稽。 可能是莱姆没有记住它的真实面孔,只模仿出一个大概的轮廓,又或者真的有一条鱼能够长成这样的面容。 身体扁平,而背后凸起,这样扁平的身子上顶了把自带电锯——长吻如锯齿钢刀般夸张外突,两排尖牙像插满改锥的皮带,再配上一对圆溜溜的小眼睛。 那对呆萌的小眼睛看着磷虾,然后开口说话,“你要进到我嘴里吗?” “那你也是一辆海底列车了。” 莱姆有点高兴,也许她并不知道列车是什么,但是她明白这是夸奖。 她模仿着阿菲亚那样张开嘴巴,吞下了磷虾开始灵活摆着尾巴离开。 海水一如既往平静,它们游行的过程中,甚至看到了巨型海鳝从礁石缝里探出头,金纹斑点在它鳞片上明明灭灭,仿佛有流火在深海漆黑的深渊里安静地燃烧。 小鱼腹部的发光器像是一盏盏小灯,成群掠过时,像划出了流动的星轨。 莱姆的长吻往下,贴着海底轻盈滑行,锯齿随水流自然摆动,像在海水里溜冰。 跟阿菲亚比起来,速度还是慢了很多。 她们似乎穿过了一些急流的区域,往着别的地方游了一段距离,最后来到了一处鲸鱼头骨的眼窝里。 “到了。”莱姆这么说着。 姜穹从她的嘴巴里跳出来,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个鲸鱼的头骨。 “这里是哪里?” 鲸鱼的头骨有孔洞也有缝隙,缝隙之中爬满了藤壶,周围还有不少毒刺海葵,海葵的基底都沾在这个头骨上,这些海葵都是拳头大的肉球,周围环绕着多圈的触手。 莱姆老实回答:“墓地。” “谁的墓地?” “我们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新生 种植史莱姆 这里是, 史莱姆的墓地? 姜穹不由为这句话感到吃惊,或许她从未想过史莱姆们的墓地会出现在深海之下。 那些海葵随着海水的流动而舒展,每一根触手都在海流里慵懒摇曳, 像是最柔软的丝带, 轻盈又飘逸。 当这些“丝带”遇到浮游生物时就会骤然绷紧, 触手表面会瞬间暴起密集的透明凸起, 这是数以千计的刺丝囊在蓄能。 当猎物擦碰触手的刹那,蓄力的刺丝囊就会猛地刺出去,尖端附带倒钩能贯穿甲壳类外骨骼,刺管内喷射混合毒素, 瞬间让猎物丧失任何的行动力。 这在海洋中,是不能招惹的存在。 而这个头骨附近长了十几二十株。 这个头骨并没有抹香鲸那么大, 但是对于磷虾还是史莱姆而言,这个地方足够了。 莱姆似乎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 只见她娴熟地从鼻腔的骨头缝中挤进去,身体变成扁扁平平的粘液, 才能从交错的骨刺间滑入。 不远处还插-着一把已经生锈的捕鲸叉, 铁锈把海水染成褐色,从而也可以想象到这只鲸鱼死亡的原因。 这种气味想来也会阻止许多不速之客的到访。 “这些海葵是你种的吗?” “莱姆搬过来的。” 姜穹环视了一圈, 这里有着很原始的安全措施。 莱姆在墓区外围种了一圈毒刺海葵, 这些紫色触手会刺穿任何闯入者,这其中甚至包括莱姆在内。 她每进入一次,都会被这些海葵所攻击。 这些触手不再摆动时, 就会立马缩紧成拳头大小,紫黑色肉瘤表面仍然布满半透明尖刺,每根刺里都晃荡着毒液,只有每次进入都会很痛苦,莱姆才知道这里是很安全的地域。 姜穹是怎么进去的呢? 她趁着莱姆进入的时候, 使用了棘刺,把自己变成一个圆形的海胆才滚到了入口,然后是磷虾狭小的身体才能挤入这个窄到离谱的缝隙,虽然这个缝隙仍然刮到了她游肢。 不过也没关系,恢复起来也很快。 再生是最好用的技能,救了姜穹不知道多少次。 姜穹跟随着莱姆,她们来到的地方相对平坦,这里是鲸鱼的头盖骨,水流似乎也平缓了许多。 “这里,就是墓地。” 姜穹看到的是一块块小小的蚌壳,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海里没有月光,什么都照见不到的地方,存在着这样一个隐蔽的墓地。 莱姆打造的墓地很简陋,每块族人墓碑都是碎蚌壳粘成的圆片,莱姆用体内的黏液把它们固定在头骨内壁,总共铺了四十片。 蚌壳内层有着珍珠般光泽,那些破碎的痕迹都留在这些蚌上,粘液渗进壳的缝隙当中,硬生生把这些残片融成了浑圆的墓碑。 这些墓碑在磷虾的磷光下闪闪发光。 “人死了,需要墓地睡觉,她们也在睡觉。” 莱姆生活在大陆上,跟海洋中的生物不一样,她的基础知识来自于大地,她会模仿着人类的一些习惯,像是纪念亡者就需要一个墓碑,而许多墓碑凑在一起就形成了一块墓地。 这里其实并没有真正埋葬过任何一只史莱姆,因为唯一的硬片也一直伴随着莱姆。 但是她在想念族家人的时候,还是想给她们所有人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 于是莱姆精心挑选了这个地方,这是她能够找到最隐蔽的位置了。 姜穹的声音也变得有点悲伤,她不由问道:“你怀念她们吗?” “嗯。” “你经常过来看她们吗?” “是的。” “墓碑上都要写名字的,你还记得她们的名字吗?” 莱姆摇了摇头,“莱姆记不得了。” 她又很快补充了一句,“太久了。” 是啊,太久了,在莱姆看来,一切都变得那样的漫长,她已经记不得家人的脸,也记不得她们到底叫什么名字,痛苦跟幸福的回忆都在渐渐远离她,如果不是因为姜穹的出现,她连怎么说话都遗忘了。 莱姆凝胶般的身体贴在颅腔骨壁,像块融化的年糕,她静静注视着眼前的墓地,内心却很平静。 “莱姆,思念她们。” 如果硬是要追溯莱姆想念什么事情,其实已经记不清楚了。 但是这种思念不是一件具体的事件,而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念头,无时无刻都在莱姆的心里回荡着。 过了好一会,似乎耳朵里只有水流的声音,莱姆的声音再次响起,她问道,“如果莱姆被你吃掉,你能,把莱姆放在这里吗?” 姜穹明显愣住了,“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这里可是坟墓!” “被你吃掉,才能种出新的史莱姆,那,莱姆就没了。” 姜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莱姆误会了。 月影草被吃了就没了,她误以为自己会跟那根月影草的下场一样,被吃掉就会彻底消失了。 就像她的生命力会变成别的史莱姆继而诞生下来。 这个误会让姜穹愣了许久才能整理好心绪开口,“所以你是抱着牺牲自己的决心也要让我种出你的家人吗?” 莱姆发出闷闷的一声嗯,“莱姆已经活了很久了,不怕的。” “那被我吃掉也无所谓吗?” 莱姆思考了一会,她低头看着自己胸口亮晶晶的小光荚。 “本来,是无所谓的。” 她顿了好长一段时间,“可是,你们邀请我,当家人。” 姜穹接话道:“那你会不会舍不得我们?” 史莱姆点了点头,“但是家人很重要,她们也想要活着。” “莱姆,不可以很自私。” 姜穹在这个瞬间沉默了很久,就像她让出月影草的那刻一样,史莱姆总是一个要求自己不要自私的魔物,她会傻傻回馈所有人的好,或许她真的拥有一群非常真挚的家人,就如同她一样。 姜穹也开始期待,如果自己真的种出史莱姆的话会怎么样? 会收获无数只莱姆吗? 这一刻姜穹终于笑了出来,她说:“……我不会把你吃没了,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莱姆也被这个答案给弄呆住了,她连忙问:“不要全部吃掉吗?” “一点点就够了,就像你平时会掉的那一点点粘液,你不会死掉的,你也不需要墓碑,你不会失去我们,你也不会失去家人。” “莱姆,你不需要坟墓埋葬任何东西,走,跟我回家吧。” 莱姆是想要笑的,只是她今天的眼泪太多了,比起笑,第一时间落下来的却是泪。 眼泪模糊了这只史莱姆。 她知道了,她终于知道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一百年前要跳下货船寻找的是什么——自己到深海这茫茫旅途当中需要寻找的并不是月影草,而是姜穹她们这一帮小鱼小虾们。 原来她的不死,只是让自己能够等待到这一刻。 等待跟她们成为家人的这一刻。 太好了,莱姆等到了…… 莱姆待在神域当中,她正在看着一颗透明的球体。 这个球体当中,正孕育着一只史莱姆。 那个过程无比的神奇,刚开始只是蛛网状血丝下出现第一颗绿色的黏液,然而再随着时间的变化,血丝在膨胀,那一颗小小的黏液上浮现一层薄薄外膜。 莱姆从来不知道史莱姆到底是怎么孕育的。 她们这个种族并没有出生的概念,因为她们不通过孕育的方式诞生,而追根溯源这种事也超出了史莱姆这个种族的智商。 所以史莱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从哪里来,可能就像那个笑话一样,托班老师问孩子们蔬菜都是从哪里来的,她们天真回答是蔬菜从超市里出现一样,莱姆也认为她们都是从家里出现的。 没有想过家以外的地方,还会诞生史莱姆。 这件事超出了莱姆的理解范围,好在她也没有需要理解。 她只专心盯着——她想知道什么时候这里会诞生一只新的史莱姆。 莱姆什么事都不再做了,每天守在这颗球旁边,不眠不休。 当磷虾她们去救龙鱼的时候,莱姆在看着球,在磷虾开始给蠕虫扒皮的时候,莱姆在看着球,在磷虾库库种田的时候,莱姆在看着球。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莱姆现在只会做一件事。 那就是等待着家人从这颗球里长出来。 她从乖乖在旁边看着,后来变成趴在球上看着,后来可能觉得这一颗球在这里太不安全了,于是化身成保护膜紧紧贴着球体的每一寸,别说寸步不离了,简直是长在了上面。 她一边贴着,一边祈祷球里的史莱姆一定要健康茁壮。 可能球体里的史莱姆也听到了莱姆的祷告。 所以她长得更快了。 血丝在成长的过程里消失了,半透明躯体反复膨胀收缩,直至挤爆外层薄膜,薄膜之下是一团黏稠而又会蠕动的液体。 莱姆的眼睛紧紧盯着,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又过了一段时间,从粘液当中长出眼睛,嘴巴。 看到了这一幕,她简直快要把心放在嗓子眼了,要出来了!要,出来了! 当姜穹还在神域内搞基建呢,结果莱姆就像飞了一样,飞到了磷虾的身边。 莱姆激动到手舞足蹈,只是指着透明球体的方向磕磕绊绊说道:“快,快,好了!” 姜穹当然明白莱姆的意思,看着这个果冻一样的史莱姆激动成这样,她连忙朝着球体那边赶过去,结果正好看到史莱姆完全诞生的那一刻。 蠕动的液体渐渐朝着一个形状凝聚,她率先看到的是姜穹,于是她变成了一只磷虾的形状,下一刻,她看到的是莱姆,于是就变成了跟她一样的绿色大果冻。 莱姆激动到要哭了,她求着姜穹快点把她放出来。 磷虾哭笑不得,只好成全莱姆的想法。 “好好好,那你好好照顾好她。” 第52章 起名 愿四时来往,岁岁长欢 随着姜穹的心念一转, 那只新生的史莱姆就从球体中出来了。 她可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下一瞬就被莱姆飞扑一样抱住了。 两只相似的绿色果冻待在一起,莱姆不断念叨着, “谢谢你。” 不知道她是在感谢姜穹, 还是感谢自己怀中的史莱姆。 或者这一刻, 她感谢一切。 而姜穹在一边由衷为她们的团聚感到开心。 也许很长一段时间姜穹都在利用自己的海洋耕耘者种着一些相对有用的东西, 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捷径,但是并没有让她产生拥有这个技能真好的念头,这是头一回。 姜穹觉得这个技能真好,她从来没有这样直观地感受到这一切。 人总需要一个意义, 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若有人生目标,人几乎可以忍受任何生存方式, 姜穹回望自己从前的人生,她确实找不到这样一个前行的动力,去驱使着她做什么。 莫名其妙来到海洋之后, 她认识到自己要重活一场, 先是各种生存压迫下的驱动力,而在这个时候, 她体会到的是自己的存在真的帮助了别人。 这是超越了许许多多事情的东西, 她幻想着自己或许有一天终将消亡,然而能够留下这些美好给别人,也是她乐于见到的一件事。 太好了, 自己能够帮到莱姆。 而她在海洋中也结交到这么多可以托付性命的好友。 这种充实的感觉甚至战胜了许多东西,因为姜穹似乎再也没有想过自己要回去,回到那个更加便利的人类社会当中。 她的情感,她的情绪都落在了这些从前绝对想不到的魔物身上。 就像她现在会一脸欣慰地看着史莱姆的合家团聚。 莱姆拉着那只新生的史莱姆到来姜穹的面前,她鼓起勇气问道:“你可以替她起一个名字吗?” 姜穹震惊, “我吗?” “不可以吗?” 莱姆的声音变得有点低落起来,姜穹赶紧疯狂摇头。 “不是的,就是我起名,真的很粗糙很难听,而且,没有什么深意你明白吗?” 莱姆不明白。 毕竟莱姆的名字好像也没经过什么深思熟虑。 那只刚出生的小史莱姆,看起来懵懵懂懂的,她静静听着磷虾跟莱姆的交流,软软的身体险些又化成一滩。 而莱姆看起来很平静,似乎很适应史莱姆会化成一滩的行为,只见她手一伸,一把就捞住了一滩粘液。 没有名字的粘液眨眨眼。 姜穹无奈道:“……你有想过什么寓意吗?一般来说名字都要有一点期许的意思在里面,像是你希望她怎么样之类。” 莱姆思考了一会,她回答道:“那我希望她,可以不痛。” “不痛?” “嗯!死了还是很痛的!” 姜穹笑了一下,“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当成你希望她可以平平安安,无灾无痛,那么我给你起几个名字,你挑一个喜欢的好不好?” 莱姆开心点头。 “你让我想一下下。” “好。” 姜穹开始想名字,其实跟她之前说的一样,她并不擅长起名字,从小蓝小章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她对名字这件事非常苦手,就连自己养过的猫咪也只叫咪咪而已,她总是起不出很好听的名字,每次轮到起名字这件事都是一脑子空白。 文化水平是一个问题,另一个可能就是起名这件事实在意义重大,她每次起的像代号,似乎方便某一天她们自行更改。 姜穹从来没想到小蓝一辈子要叫小蓝,小章一辈子都要叫小章,也许某一天她们自己会想要什么名字,那么她们真正的名字就会诞生了。 而现在她开始真正思考什么样的名字能够承载莱姆的期待。 无痛无灾,平平安安,那样一路顺遂的期望。 绥之,绥是安好之意,诗经上也说过福禄绥之,女孩子的话,听起来也很好听。 岁欢也不错,愿四时来往,岁岁长欢。 很快,她告诉了莱姆这两个名字,并为她解释了其中的含义。 莱姆念着这些字的发音,在嘴里咀嚼了一遍,眼睛亮亮的,“岁!欢!” 转头,她对身上的史莱姆讲道:“你叫,岁欢。” 那只懵懂的史莱姆好像有点呆呆的,但是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也好像开心了起来。 她软滑的身体搭在莱姆的身上,然后眼睛看着对方,用着十分僵硬的语调重复,“岁欢。” 姜穹也回应了一句,“没错,你叫岁欢了。” “从此以后,莱姆还有岁欢都要在神域当中生活了。” “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 莱姆用粘液形成的触手拉住磷虾,“你可以契约我吗?” “你想要被契约?” “嗯,我们想帮你。” “你的们是指,还带上岁欢一起吗?” 莱姆点头,“没错,我们一起,我们都要帮你。” 岁欢现在都没办法形成一个完整的形状,只是挂在莱姆的身上,也眨眨眼睛,就姑且算作她也要的意思吧。 姜穹本来想叹气,但是下一秒又实在觉得自己没办法拒绝。 她相信莱姆会把性命交付给自己,而她把岁欢也拉上的这个举动,就像整个种族都托付给了姜穹。 而她能够拒绝这样的请求吗? 姜穹思索了一下,她说不出拒绝。 当神域重新亮起契约的光芒,那两道金色的漩涡的样式深深烙印在两只史莱姆的身上,这一刻她们的命运都紧紧拴在一起了。 对等契约生效。 契约方百分百的忠诚,这其中甚至包括那只看起来都没有什么思考能力的岁欢。 姜穹也在这一刻明白了一件事,或许神域本身就不是需要一个人支持的东西,契约将她们栓在一起,栓在神域上,那就是她们全部都归属神域这个地方。 此生此世,她们都要在这里生存。 那这到底是好是坏呢? 姜穹暂时找不到答案,她望着这座被叫做海底遗迹的地方,她或许要在城中央才能找到这个答案,而她现在只能继续升级,当小章被唤醒的那一刻,她们完全可以去挑战那只大王乌贼,往更深的地方探索。 不管是神还是鱼,姜穹都要弄个明白。 姜穹问道:“你也像小蓝一样,希望我给你种更多的族人吗?” 莱姆摇了摇头,她握住岁欢,十分坚定说道:“我只要她就可以了。” “为什么?就这一个家人就足够了吗?” “是,我的能力有限,只能保护一个家人。” 姜穹从她的回答里联想到了那枚绿色的硬片,她一直心心念念保管了这么多年,在海底无论去到哪里都带在身上,这一个史莱姆是她照顾爱惜很久的存在,而莱姆想要保护好这珍贵的唯一。 如果有两只史莱姆,或许莱姆就分身乏术了。 “那我尊重你的选择。” 岁欢还是一只幼年期的史莱姆,如果史莱姆也有幼年期的这个说法的话,她的具体表现为对一切的事物都有本能的好奇心。 岁欢想动,莱姆不让。 岁欢想爬走,莱姆也不让。 于是她想了一个非常天才的办法! 她的眼珠子放在姜穹的身上,这个放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放,因为伸出来的那滩粘液中带着岁欢的眼睛,她把眼睛直接黏在磷虾的身上,这样一直目不转睛一样盯着正在说话的磷虾。 可能语言能力还没有很全,她总是咿咿呀呀讲了什么。 姜穹没有听明白,只是咿咿呀呀跟她回应了两下。 后来她在莱姆的眼皮子底下扑向了这只正在说话的磷虾。 然后软乎乎的粘液就这样蹭来蹭去。 蹭来蹭去。 她蹭了蹭莱姆,又蹭了蹭磷虾。 都很喜欢呢! 当姜穹把自己从史莱姆的粘液当中拔出来的时候,发出了“啵”的一声,史莱姆的拥抱总是如此无福消受。 面对岁欢还想要抱抱的举动,姜穹采取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应对措施,嘴上说着蘑菇要熟了,海藻得有人照顾,立马就跑到不见人影,生怕这小史莱姆铁了心要跟她激动拥抱。 岁欢企图追了一会,很遗憾,她的奔跑速度不如磷虾。 开玩笑,这可是敏捷加点的小磷虾。 岁欢爬行了一会,她对于什么都很有兴趣尝试,一会变成绿色的小虾子,一会变成海水当中的小龙鱼,她也会在蘑菇园里戳着海蘑菇,直到具有毒素的孢子喷射她一脸,这只史莱姆才咳咳地跑出来。 她浑身上下沾满了孢子,就跟小狗出去撒欢把身上沾满了草球刺果一样,她黏糊糊的身体也是这样,孢子跟她不分你我,导致那只小史莱姆昏昏欲睡,走路摇摇晃晃,很快化成一滩史莱姆水洼。 幸亏史莱姆不会死,所以她只是脑袋不清醒。 小蓝用菌丝挑了半天孢子,这才让岁欢迅速“复活”。 莱姆拎着岁欢给小蓝道歉,好在我们蘑菇国王也很大方,只是啪叽啪叽拍了一会史莱姆软软的身体就放过她们触碰自己宝贝蘑菇的事情了。 只是她恶狠狠警告岁欢,下次再来蘑菇园就把她变成真的蘑菇,哪里都不准去。 这导致小小的史莱姆被吓到了,躲在莱姆的身后,惊恐望着那颗靛蓝色的蘑菇。 这下好了,岁欢成了唯一一只惧怕海蘑菇的魔物了。 光是说小蓝来了,岁欢就啪叽啪叽弹跳着跑走,慌不择路。 莱姆则是追在岁欢的身后收拾烂摊子,她现在最擅长的就是在岁欢捣乱之后,跟所有鱼说抱歉,再乐此不疲追逐着彼此。 “你跑慢点!” 莱姆在岁欢的出现下变了很多,她变得更加活泼,更加开朗,她们摊平身体躺在海底,没有月亮的时候,也可以照着龙鱼群的发光器当作一场日光浴。 此时,阿菲亚刚从外面回来,她总是还没见到鱼影就开始用着声呐系统传递来自己前来驾到的这件喜讯。 隔着百米远,姜穹就听到了阿菲亚的声音——轻快的歌声里是胡编乱造的歌词。 第53章 海底流星 出去玩~阿菲亚要出去玩。…… 把莱姆送回神域之后, 阿菲亚就丢下一句要赶紧回家了消失在海水当中。 来无影去无踪的阿菲亚毕竟只是个孩子,她有着宵禁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她是背着家里跑出来玩的,所以时不时就要游回去打个照面, 不然就会跟先前一样, 海鳗兽倾巢出动过来“抓捕”不愿意回家的阿菲亚。”姜穹~姜穹, 好消息!” 姜穹问道:“什么好消息?” 阿菲亚雀跃般摇动着尾巴, 回答道:“它们都出去了!只留下阿菲亚看家!” “所以!我可以一直待在这里!不用回去了!” 她抖着长长的鱼鳍,太开心了,以至于非常顺滑地打了个滚。 姜穹已经习惯了这些小场面,只是好奇问: “它们都去干什么了?” 阿菲亚想了一会, 有点郁闷回答:“…它们从来也不带我去,阿菲亚也不知道。” 姜穹觉得好笑, 但是她很快就想到了阿菲亚的性格,于是她提问:“你难道没有偷偷跟踪过?” 说到这件事,阿菲亚眼睛立马发光, 她有点骄傲说道:“是的!阿菲亚跟踪过!” “然后呢?” 阿菲亚刚才还精神抖擞的声音立马低落下去, “还没一百米呢,它们发现就把我赶回来了, 并且勒令禁止我跟上去, 不然就罚我不准出门玩。” 姜穹笑了起来,这也难怪。 阿菲亚是一个惯犯,想来家里也为了这只小海鳗兽操碎了心。 从阿菲亚的絮絮叨叨当中, 姜穹倒是听明白了,别的海鳗兽们都出了一个远门,就好像迁徙一样,要从一个海域抵达另一个地方,这个迁徙的过程要持续很久, 但是这个迁徙过程并没有带上年幼的阿菲亚,只是让她在家里等着大人们回来。 迁徙是很多海洋动物都会有的习惯,就像虎鲸会在夏季迁徙到高纬度的海域捕食海豹,这种迁徙的目的主要在于狩猎,不过除了狩猎,还有别的目的。 迁徙是一场巨大的社交活动,沿着固定的路线迁徙,能够教授幼崽独特的捕猎技巧,但是很明显,海鳗兽的这场远行并不是抱着社交的目的。 不然应该带上族群中的唯一幼崽,而不是留着她在家里。 阿菲亚正在抱怨着呢。 忽然她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因为她的视线当中出现了一个很有趣的小家伙。 阿菲亚低着脑袋,大大的眼睛里注视着陌生的岁欢。 她随即伏下身体,轻声问道:“你是谁呀?” 岁欢在阿菲亚的注视下融化,过了大概几秒就变成了小阿菲亚许多倍的海鳗兽。 小小的眼睛,细长的身体,还有那轻盈的鱼鳍。 阿菲亚立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你可以变成我!你是小阿菲亚!” “小阿菲亚”笑了一下,她似乎也很喜欢阿菲亚,于是绕着她眼睛转了两圈,这两圈就已经消耗了大半的魔力,于是又变成软软的一摊史莱姆,两颗眼睛就在绿色的溶液当中。 这一幕瞬间吓到了阿菲亚。 她不停叫唤着:“小阿菲亚死了!姜穹不得了了!小阿菲亚死了!” 阿菲亚大惊小怪尖叫着,催促着磷虾快点让史莱姆变回去,变成原来那个小海鳗兽。 这下姜穹不得不出面安抚起阿菲亚,“她叫岁欢,是莱姆的家人,她还小,没办法维持很久的变身。” “哦!跟我采草的莱姆!” 提起莱姆,阿菲亚就想起来了——那只绿色软绵绵的生物。 她聪明的大脑运转了一下,很快就把这只小史莱姆跟莱姆的印象重叠在一起,她们都是这样软乎乎的胶质身体,而且还会变身。 只是岁欢太厉害了,她会变成小阿菲亚。 “我想跟岁欢交朋友,我要带她出去玩!” 岁欢即便融化成了一滩溶液,也迅速竖起了两只小爪子,开心拍了拍,仿佛在回应着阿菲亚想要一起出去玩的话语。 阿菲亚惊喜道:“你看!她也同意了!” “诶,不对劲!为什么她身上有金色的印记!阿菲亚也要,阿菲亚也要,你答应让阿菲亚也待在神域的!” “……这不是因为你回家去了才没契约你的吗!” “是哦!” “阿菲亚不管,阿菲亚也要!” 姜穹无奈地跟阿菲亚也缔结下了契约,果然,金色的标记一经落下,这只海鳗兽就为之雀跃不已。 “她有,我也有!” 磷虾点头,“这下满意了?” “你让我带小阿菲亚出去玩,我就满意啦!” “这要问岁欢的监护人。” “什么是监护人?” 磷虾指了指不远处的莱姆,“喏,这个就叫监护人,岁欢还小,外面很危险的,你要让莱姆同意才能带岁欢妹妹出去玩。” 莱姆一直守在岁欢的旁边,只是很多时候没有太过阻拦小小的史莱姆去探索世界,她在某些时刻真的很像家长的感觉,尤其自己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史莱姆,却在面对更小的史莱姆的时候,主动承担下所有的责任,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成为了一个非常可靠的史莱姆。 阿菲亚身体挪了过去,她十分礼貌问道:“请问那我可以带岁欢妹妹出去玩吗?” 莱姆反问,“那你们要去做什么?” 阿菲亚想了一会,“我们去捉小鱼!” 姜穹闻言先否决了这个提议,“岁欢太小了,没办法待在你嘴里会被海水冲下去。” “好吧,那我们就在外面游一游,我教她说话!” 莱姆下意识看向磷虾,结果发现姜穹同意了。 于是她也同意了这件事,只是说道:“照顾好她。” 阿菲亚立马保证道:“放心!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岁欢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听懂,她望了望莱姆,看了看磷虾,最后又盯着阿菲亚,然后开心冒了一个泡泡。 结果就是她们结伴出去玩了。 随着阿菲亚摇晃着尾巴离开。 姜穹发现身边的莱姆其实有点不放心,只是碍于同意了她们一起玩的请求,所以只是待在原地有些出神。 “偷偷跟上去吧,没关系的。” 莱姆有点赧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对方都会看穿她的心思。 “我真的可以跟过去吗?” “当然可以啦。” 于是莱姆也在下一刻摇身一变成小小的招潮蟹,迅速跟了过去。 姜穹无奈看着离开神域的三个人,感慨着:唉,果然天下父母心。 好了,捣乱的人都离开了,现在自己也要开始继续工厂的建设了。 看看继续建设什么吧…… 阿菲亚的鳞片在深海里泛起光泽,这是为了吸引鱼群而存在的。 几十米长的身躯游动时带起海水中的涡流,她突然用脑袋顶了顶趴在珊瑚礁上的史莱姆,绿色的凝胶状生物立刻弹起半米高,发出咿咿呀呀的抗-议声。 “咿咿呀呀什么意思!你要说不要!” “呀!” 岁欢这样叫了起来,惹得阿菲亚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小阿菲亚生气啦!" 海鳗兽的尾鳍扫过海底细沙,顿时扬起一片星辉。 那些沉睡在沙粒中的发光浮游生物苏醒过来,像被吹散的蒲公英般在两只魔物的周围漂浮。 史莱姆挪动着软绵绵的身体,然后迅速蹦到阿菲亚的额头上,她把自己摊成薄薄的水母伞盖。 透过半透明的身体,能看见海鳗兽眼睛里流转的黄色光斑。 那些光斑照耀在史莱姆的身上,让她变成一块金黄色的糖稀。 阿菲亚突然加速冲刺,史莱姆立即感知到水流的变化,把自己缩成弹珠大小,在巨兽光滑的鳞片上咕噜噜滚动。 “抓紧哦!” 随着少女清亮的呼喊响起,海鳗兽在一秒猛然摆尾急转。 水流在她们身后拉出螺旋形的涡流,数百只发光乌贼被突如其来的暗流掀得四处逃窜。 史莱姆趁机弹出两条凝胶触手,抓住两只惊慌的乌贼,她好奇摆弄着,结果触手刚缠住乌贼滚圆的脑袋,阿菲亚的尾鳍就掀起一阵波涛。 摇晃当中,两只乌贼惊慌地鼓起气囊,墨囊在压力下自动爆开,漆黑墨汁混着发光浮游生物,在海水中炸开成星空般的墨点。 “好玩!” “呀!” 岁欢叫了一声,阿菲亚也笑了起来。 突然九十度仰头急停,岁欢抱着乌贼被惯性甩到半空,凝胶身体在墨雾里拉长长的形状,两只乌贼趁机挣脱,八条触须在空中慌乱地画着波浪线逃脱。 海鳗兽突然张口吸入那些墨汁,再从鳃盖中排出,那些即将扩散的墨团立刻凝成悬浮的水墨球。 岁欢的触手一戳,那些墨团就炸开了,喷了她一脸,把她从绿色的史莱姆变成了墨水一样的黑色。 “哈哈!” 随着海鳗兽的再度冲刺,海水又冲刷洗清了史莱姆黑漆漆的小脸。 阿菲亚突然刹停在巨型海葵丛前,岁欢猝不及防地撞在她身侧的发光器上。 啪的一声绿色的溶液身体溅开,变成成满天星斗,又在下一瞬间重新聚合成一只完整的史莱姆。 海鳗兽尾巴甩了甩,瞳孔突然放大:“小阿菲亚,你看!水母迁徙!” 不远处的海沟里,成群的栉水母正舒展着虹彩飘带。 阿菲亚的鳞片开始同步闪烁,她动用自身的魔力,只是为了让鳞片从深色渐变成瑰丽的紫红色,就跟水母一样的艳丽多彩。 史莱姆见状兴奋地蹦到她背鳍最高处,把自己拉伸成迎风招展的旗帜。 当第一只栉水母擦过海鳗兽的侧腹时,史莱姆突然分裂出十几个分-身,每个都裹着不同颜色的水母,像一串彩灯缀在巨兽蜿蜒的身躯上。 “我们来玩海底流星!” 阿菲亚兴奋地突然垂直向上冲刺,史莱姆的分-身们在急速水流中拉出霓虹灯一样的轨迹。 她们冲破海底浮游生物组成的云层时,小小的史莱姆们突然集体膨胀,炸开成漫天荧光泡泡。 每个泡泡里都困着一小片阿菲亚鳞片上投射下来的星光,像是在深海里下起了一场钻石雨。 而这些小雨在最后又凝聚成了一只史莱姆。 第54章 命运的解答 她的声音依然温柔得能诱杀…… 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阿菲亚的发光器突然高频闪烁起来, 她整条鱼都绷直了贴在海底岩壁上,二十米长的身躯硬是蜷缩成害羞的模样,黄色瞳孔仿佛跳动着崇拜的小星星。 “再变一次!再变一次嘛!” 海鳗兽用尾鳍拍打在海底, 掀起的暗流差点掀翻路过的海龟。 史莱姆故意慢吞吞地扭成海草形状, 在阿菲亚急得用脑袋拱她时, 突然啵的一声, 史莱姆又分裂成十几个小团。 这些小团慢慢蠕动变成球,下一刻,所有小球突然开始围着海鳗兽转圈。 阿菲亚的眼睛应接不暇,脑袋一直想往后头扭, 差点急到要追起尾巴。 她好喜欢岁欢,太喜欢她了。 过了一会, 阿菲亚不服气地说:“不行!我也要给你展示!” 岁欢也笑了起来——于是阿菲亚开始凝神,她发出咔哒的声音,随着声波的扩散, 她的鳞片哗啦啦的泛起涟漪状光波, 随后整片海域的发光浮游生物都朝这里汇聚。 无数光点像萤火虫般从黑暗里浮现。 那些小小的浮游生物由出星沙般的光粒,聚少成多, 像是一片只出现在海底的银河一样。 “好看吗?” 岁欢咿咿呀呀说着什么, 她将自己碎成一地的溶液重新合体了,这一次从她鱼鳍后面冒出来,把自己抻成半透明的果冻毯子, 轻轻裹住阿菲亚的背鳍。 当巨兽开始游动时,罩在阿菲亚身体上的史莱姆的身体会倒映出各种浮游生物的光点,像是海底的星星都罩在了她们彼此的身上。 直到阿菲亚累了,岁欢也把自己所有的魔力都消耗殆尽。 海鳗兽盘成蚊香状休息时,史莱姆悄悄把自己压成海鳗兽鳞片的形状, 轻轻贴在对方最脆弱的心口位置。 随着阿菲亚的心跳,岁欢也睡着了。 在梦里她们继续玩耍,在海洋里的每一处撒欢,她们带着满身星光冲向鱼群中心,而她形成的披风被水流搅得向后飘起,宛如巨兽身后拖曳着银河披风,她们凯旋而归,带来无数的战利品。 “呀——呜。” 岁欢发出两声梦呓。 目睹这一切的莱姆终于放下心来,她知道自己的家人会在海底待得很开心,她不会再像自己一样孤独…… 随着姜穹契约了五只魔物,神域中契约的数量已经达到了最大数量。 真的完全没想到自己能够契约到五只魔物。 有着五只魔物的魔力作为支撑,外加月影草的加持,现在姜穹终于不再为神域的运行所苦恼,虽然可能还是需要魔核辅助。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神域该如何升级,以及熔炉所缺少的核心材料还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最重要的就是怎么唤醒沉睡的小章。 她通过这几天的思考,在工厂当中找到了一个东西,叫作制药工坊。 只不过解锁该设施还需要更多的魔核,只是眼下熔炉没办法使用,低劣的魔核无法合成成普通魔核,以至于她不能把制药工厂给建造出来。 “大王酸浆鱿的胃液……” 想起来这件事,姜穹就一阵头痛。 如果小章在的话,她可以命令众多的龙鱼群外出寻找,并且带回有用的情报,像是大王酸浆鱿的踪迹,然而现在唯一适合外出的人选也陷入了昏迷,这就导致她们几个时常足不出户的小鱼小虾要负担起寻找大王酸浆鱿这件事。 小蓝的情报库也不是万能的,她的蘑菇情报网所知道的情报毕竟有限,但是姜穹还是又去问一遍,这一次小蓝的反应变得很奇怪。 她语气略带一些犹豫,“你真的想知道大王酸浆鱿的下落吗?” “额,应该是真的想知道。” “大概有多想知道,1-10之间。” 姜穹愣了愣,“……十分?” “那跟如何唤醒小章相比呢?” “那九分?” 但是姜穹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小蓝是一个向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小蘑菇,那她现在这个犹豫的态度,更像是她知晓这两个答案,但是要经过慎重的考虑才能告诉姜穹。 这一异样的举动让姜穹瞬间联想到当时小蓝忽然说出她知道采摘月影草的方式。 是的,小蓝知道,但是先前一直没有说。 当她追问的那一刻,对方用着非常蹩脚的方式打断了自己深入想要探知的目的。 姜穹不觉得对方是一个偏要保守秘密到火烧眉毛才说出答案的一个人,正相反,小蓝是一个急性子。 她如果知道的话,她早就说了,根本不会等到危急关头。 除非这件事——对于她而言,讲出来也要付出什么代价。 而这个代价,肯定不会太小。 “你对我撒了什么谎?” 小蓝陡然间听到这句话,顿时有点慌了,她努力稳住自己的语气,才开口说:“什么谎!哪有什么谎!” ……还是拔高了一点语调。 跟小蓝相处的这短暂的时间当中,姜穹已经摸透了一只蘑菇撒谎是什么样的场景,于是她迅速判断出这一点。 小蓝在撒谎。 “同伴之间要坦诚相待,你对我说谎了,而且不止一次,你在月影草的身上就撒谎了,不对,应该更久之前,你从围剿龙鱼开始就对我撒谎了是不是?” 小蓝被磷虾的洞察力吓到了,她完全想不到自己是怎么露出马脚的,她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还是嘴硬道:“我没有撒谎!” “你知道我们有契约——如果我强迫的话,你会被神力驱使着告诉我真相。” 蘑菇忘了这件事,她呆呆看着姜穹,“……真的吗?” “真的,你肯定没有仔细看过神域的契约内容。” “你骗我!” “那你要我动用一下神力吗?” 当蘑菇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脑子里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所谓的智慧女神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她的声音明明轻柔却带着细微的沙沙响。 “嘘,让我跟她说话吧,我亲爱的。” 她的声音像是有催眠的魔力,小蓝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张口抬起头来,她感觉像是陷入了有毒的孢子当中,分明想要清醒却忍不住沉睡。 而这一幕落在姜穹的眼里就是小蓝的伞盖褶皱在飘出荧蓝粉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那声音绝对不是小蓝的声线。 每句话尾音都突然变调,前一刻还像气泡上浮般轻快,下一秒就沉进海沟般幽暗。 偶尔漏出两声笑,也像是有毒的孢子囊被挤破的感觉。 简而言之,那是一个令人觉得恐惧的女人。 “看来我们见面了,呵呵,您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那么拉弥亚将为解答一切的困惑。” “……你为什么会在小蓝的身上?” “您应该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在海里。” 姜穹瞬间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因为她意识到,这个女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远不是一只磷虾那样简单。 人当然会有好奇心,谁在一夜之间变成一只磷虾都会好奇到底为什么。 像是穿越剧还会说是天象异变七星连珠,而自己所在的那天,风平浪静,可以说是无数个平凡的日子里最为平凡的一天。 在一个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夜晚,只是睡个觉的功夫就重生到了这样一片幽暗的深海之下。 从人类变成虾子,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姜穹假如说一点都不好奇那肯定是撒谎。 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想知道发生这件事的原因,或者是选中她的原因。 “我很普通,你为什么要选中我?” 她的语气不由地带上了质问。 听到质问的魔女笑得极为开心,身在远方的魔女通过水晶球直直看着那只小虾子,银发垂落如月光倾泻,银睫毛垂下来盖住红眼睛。 魔女的回答简直是答非所问,她自顾自说着。 “您该多晒晒月光呀。” 她隔着水晶球的指尖在靠近,在将要触碰到磷虾半透明的外壳时停了下来。 周围所有发光蜡烛都纷纷熄灭,黑暗中唯有她发梢在流淌银辉,她语气极为眷恋,“最后一次见您发光的模样……已经很久很久了。” “可是知道命运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而您现在所能给予我的东西,还远远不够。” 话到这里的时候,魔女停顿了一下,她的时间很紧迫,所以只能将重要的话提前说出来。 “时间紧迫,那么就简单回答您的一些疑惑吧,往海的深处走,南方,下潜一千米,您会找到大王酸浆鱿,还有什么来着,啊,唤醒那只逞强的龙鱼,等您建造出制药工房,这件事就会迎刃而解。” “……作为回馈,您要给我点什么,我得想想。”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姜穹诧异地发现对方连工厂的存在都了如指掌。 她没有跟小蓝说过制药厂的事情,那么拉弥亚又是怎么知道的? 拉弥亚,拉弥亚。 她总觉得这个名字无比的熟悉,像是某个古希腊的某个女神的名字,只是一时半会她想不起来这个名字究竟是谁的。 魔女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痛苦的呜咽,仿佛在她那边有什么厄运降临了下来。 水晶球的倒影下那银发末梢突然燃起苍白火焰,缠绕在魔女颈间的符文锁链,此刻正勒进她锁骨熔出焦痕。 姜穹听到魔女传来的痛苦呻-吟,几乎是下意识询问道:“你怎么了?” 这种关怀似乎慰藉到了魔女,她强忍着浑身的痛楚,被命运被吞噬的感觉永远让拉弥亚觉得无比难熬。 这是命运的代价——她应该要索取与她情报等价的回馈,而现实是她宁愿接受命运带来的痛苦,也找不到向那位索取的理由。 “不过是……低劣的惩罚。” 她冷笑着扯断脖颈上的符文锁链。 随着符文锁链的寸寸断裂,淡红瞳孔里映出无数双正在剥她皮肉的手,下一刻她的声音依然温柔得能诱杀塞壬:“等您找回冠冕那天,请亲手绞死我。” 第55章 命运的反噬 所以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 姜穹并不能直接听懂魔女的的话语中的真正含义。 什么冠冕什么绞死, 内容过于劲爆,对于她而言就像一场痴人说梦的既视感。 听半路可能就有点走神的嫌疑。 姜穹沉默了片刻,只是在这个沉默的间隙当中, 那边的痛楚似乎在递增, 与她的茫然无措似乎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女人的声音里似乎变得更加痛苦, 拉弥亚嘴角的那抹温柔笑意在剧痛的促使下扭曲成了类似于野兽的呲牙, 可是她的眉梢仍然保持着对于命运反噬的讥诮,仿佛这一刻被撕裂的是别人的躯体。 她发出带笑的呜咽声,染血的牙齿似乎咬住了飘落到脸颊边的一缕头发,她竭尽所能在维持着应有的体面, 只是水晶球中倒映出了她的狼狈不堪,她的指尖在痉挛。 她想要笑, 想要在自己崇敬的神明面前维持住最后的尊严,只是笑声不能掩饰她喉咙中近乎于破碎的颤音。 姜穹很直观地感受到了对方的痛苦,没有一个女人可以真的忍受自己的同类在耳边发出痛苦的哀嚎, 即便那个人是陌生的, 她也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这种良知还是深深印在姜穹的本能当中。 于是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还好吗?我能做点什么帮到你吗?” 魔女抹去唇边的血痕, 轻声说道:“反噬总要有人承受的。” “这是你告诉我大王酸浆鱿的代价吗?” 在拉弥亚还没有开口的时候, 姜穹很快又接着说,“要是这么痛的话,你也可以不用告诉我, 我们想想办法总能找得到,或者该给什么给什么,算一张塔罗牌还要记得事后付钱呢,你也不用这么善良。” 姜穹叹了一声气,她觉得这个世界的人真的有点善良过头了, 在深海当中遇到的每一只魔物都是好过头的存在,让她下意识将对方也划分到这一类。 魔物似乎并没有人类的那种自私的本性,很善良,都是很好很好的宝宝。 拉弥亚很快就意识到了姜穹的误解,她本来想解释并不是这样,但是她望着那只磷虾的身影,很多话停留在嘴边又说不下去了。 追随神明的信徒,理所应当要对神明奉献上自己的身心,这本身就是正确的,在神明看来,她的信徒本性就是如此。 她不应该反驳。 她扬起的脖子上绷出了青紫色的血管,女人温柔的声音有点颤抖,但是咬字还是非常清晰,“我虽然生性嫉妒,却不会对这只蘑菇怎么样,也不会对您怎么样,只是我现在的力量不够,没办法跟您彻夜长谈,真是遗憾——我得先退场了,我的大人。” “当茶会开启的时刻,您一定要呼唤我到场。” 神秘的魔女在这句话结束后就消失了,最后半句甚至已经化作了气音。 姜穹还想询问点什么来着,结果小蓝在下个瞬间就苏醒了。 魔女出现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意识被取代的感觉仍然令这只蘑菇陷入了一些惊慌,她惊愕地环视四周,似乎在寻找魔女的踪迹。 当然,魔女是找不到的。 她对上的只有那只磷虾的两颗复眼。 天知道为什么小蓝会从磷虾的两颗复眼中察觉到一丝的审视。 她的魔物直觉告诉自己两个字,完蛋。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该跟我说了?亲爱的小蓝同学。” 蘑菇长长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这一天总会出现的。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一切的开始要从她们被龙鱼围剿开始说起,那一天就是魔女出现的时间。 当时龙鱼都在围剿着磷虾,而她被姜穹移植在了礁石当中,这个位置确实可以安全地躲过这场灾难,但是磷虾的下场就没那么好受,几条龙鱼险些要了姜穹的命。 当龙鱼群咬开磷虾尾时,小蓝能够做的只有眼睁睁看着。 距离不够,蘑菇太少,海蘑菇离她距离实在太远了。 从各种客观的因素来看,她都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救下姜穹——而她们之间似乎也没有达到必须要付出一切去救下另一个人的关系。 但是在姜穹说下她一定不会丢下自己的时候。 小蓝就下定决心了。 今天,要么她们一起死,要么就一起活下去。 所以她仍然在努力。 当海蘑菇朝着四面八方滚落,只有一颗蘑菇达到了小蓝可以操纵的位置。 即便她可以操控到一根菌丝,这根菌丝也是软弱无力的,她不可能在这几条龙鱼的围攻下救下磷虾,看着那些半透明的游肢散落到海水,被海水冲到她眼跟前的那一霎那。 她伞面之下眼睛通红。 “动啊!” 菌丝在岩壁上抠出深痕,蘑菇的伞面因过度用力裂开细缝。 抽打在岩壁上的菌丝只留下苍白的刮痕,高傲的蘑菇王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攻击就像海马摇尾般可笑。 磷虾破碎的虾壳正卡在龙鱼齿间反光,刺痛了她伞盖下的每一根神经。 她眼睁睁看着领头的龙鱼咬住什么,随着海绵被尾鳍扫塌,烟尘四起,浑浊的海水中姜穹仍然在挣扎,她独自穿梭在几只巨大的龙鱼的身边,可最后半米距离成了天堑。 小蓝从来没有这么直观地意识到过自己的弱小。 离开了那些海蘑菇,自己就成了毫无反手之力的蘑菇。 姜穹的魔力正在消耗,身上的紫色的棘刺正在消减。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焦急,这样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小蓝的伞盖在礁石缝里卡出裂痕,菌丝以近乎自残的方式向外突刺。 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小蓝的菌丝在她自己的操控下疯狂增殖,却因为魔力的亏空在下一刻齐齐绷断,生长的极限早在一分钟前就透支了。 “要看着你的同伴死一次吗?” 绝望之际,魔女的声也音从她菌核深处涌出,那声音像毒水母触须钻进脑髓,即便致命,也是她能够抓住的唯一机会。 这如同溺水者的稻草。 “我能帮你,只要你——” “别废话,现在帮我。” 魔女惯用的伎俩被打断了。 小蓝没有怀疑过身上的这个声音来自何处,也没有去探究她到底是何方神圣,魔女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提出她的条件,她就同意了这一切,而拉弥亚向来喜欢爽快的对象,她的低笑在海水间回荡:“交易成立。” 菌丝在暴涨,魔力从四面八方涌现。 小蓝的意识漂浮在狂暴生长的菌丝海里,她看见银发魔女的虚影走入自己的身体当中,而自己在这一秒之内,知晓了许多的事情。 这是知识灌注,自己身体内的魔力如何运用,菌丝该怎么操控,这一切的知识源源不断地钻进小蓝的脑海当中。 下一刻,菌丝化作海底最凶险的绞刑架,每一根都裹着魔女赐予的魔力,它们像钢索般坚硬无比,要将所有的敌人都高高吊起。 “杀。” 那些曾让她绝望的龙鱼,此刻正在菌丝绞杀下片甲不留,她在魔女的笑声中贯穿了眼前的敌人。 血肉纷飞之间,这种力量令人着迷,这种强大让小蓝保下残喘的磷虾。 而作为代价,小蓝邀请了魔女。 她也隐瞒了姜穹,直到谎言再也没有办法隐瞒下去,这一刻她才选择了坦诚。 姜穹平静地听着小蓝的坦白,她并不意外小蓝会选择跟魔女进行交易,因为龙鱼被小蓝绞杀的那一刻,她就怀疑过这一份力量过于强大,而她没有深究下去。 当月影草的正确采摘方式被小蓝说出来的时候,她同样也没有深究。 或许潜意识当中姜穹早就知道了什么——但连她自己都没有选择正视。 所以她没有办法去责怪小蓝的隐瞒。 或许在某一刻她自己在享受着这些答案所带来的便利,而选择忽略了什么,当谎言被点破的那一刻,她只是觉得自己也挺会骗自己的。 放任着小蓝去承受那一切,那种感觉一定很差。 看着身边沉默的姜穹,小蓝有点难过,现在的她总是会产生一些她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情感,像是难过像是愧疚,即便她认为自己的动机是好的,还是会产生那些自己都不懂的内疚。 “其实……” “对不起。” 她们两个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只是小蓝想要说点什么缓解气氛,而姜穹是向她在道歉。 这声道歉实在出乎了小蘑菇的意料,她或许没有想到自己会因此获得道歉。 小蓝一直以为犯错的是她而已。 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是我隐瞒你了啊……” “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不会同意跟她交易,如果不是为了帮我,你也不会接着交易,而我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不对劲了,但是我却没有追问下去,其实如果我坚持要问你,你会告诉我的,对吧?” “你把这件事一直压在心里,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不知道对方到底向你索取了什么,但是无论是是什么,你肯定也是很不安的,作为同伴,我应该陪伴着你去解决这些问题,而不是放任你自己去解决。” “蓝,我很感激你的所作所为,所以我想跟你说对不起,我做得很差劲,这段时间我顾及了很多人,却唯独没有顾及到你。” “谢谢你。” 小蓝一时间竟然有点语塞,她纠结了半天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去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担心了很久的这样的一件事,以为这个谎言会掀起什么腥风血雨,结果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当真的放下那一瞬,她顿时感觉轻松了下来。 谎言并不会另一个人感觉到轻松,隐瞒的本身就是一种沉重的枷锁。 “你应该怪我一下,我可以告诉你的。” “是的,也许你应该早点跟我说的。” “那你怪我吗?” 第56章 岁欢的守家 人类到底是什么样的?…… “怪你会让你好受一点吗?” 小蓝结巴了一下, 然后答:“……可能会!” “那我怪你一下吧!” “其实我很害怕你会知道我撒谎的,你说过我们不该隐瞒彼此,你说过不喜欢我撒谎的。” 姜穹当然记得自己曾经这么跟小蓝说过, 她们彼此之间不应该存在谎言, 可是她自己仍然隐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说:“其实, 我也撒谎了。” 小蓝愣了一下:“什么谎言?” 姜穹偷偷在蘑菇的身边说道:“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了, 其实我不是天生磷虾,我是一个人类,附着在你身上的那个女人让我变成了磷虾。” 小蓝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对人类的认知并不多, 就像她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岸上的生物,对于人类的所有认知都来自于别的蘑菇, 那些画面都是残缺的,甚至没有什么正面的样子。 是的,有过人类利用魔法潜到过海底。 她们企图找到神的遗迹。 小蓝思考了一下, 她用菌丝在地上画出了歪歪扭扭的人形, 下半身是几条跟虾子类似的游肢,头发就像八爪鱼的触手, 满脑袋飞舞。 “所以你长这样?” 磷虾汗颜, “我不长这样。” "人类没有壳的话,肯定怕冷!" 她斩钉截铁地用菌丝给地上的人形盖上海藻。 “你的鳃在哪里!” “人没有鳃……” “那人怎么呼吸?” “张嘴,人类没有掌握在深海呼吸的能力。” 小蓝错愕, “那你以前到海里怎么办?” “我以前也没有在海里……” “你的鳃肯定是长在了脖子上,但是你不知道。” “……” 果然这个秘密完全转移了小蓝的重心,她开始试图理解人类的含义,开始重新认识姜穹会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很明显, 她对于人类的认知太少了,所以没有办法明白到底人类是什么样。 姜穹无奈笑,“所以你会怪我吗?” “嗯?怪你什么?” “我不是一只磷虾。” “你可以变成蘑菇吗?” “……我觉得应该不可以。” “那好吧。”小蓝语气里有着显而易见的遗憾。 “不管我是磷虾还是人类,我永远都会是你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我希望你一直都知道,如果你觉得我忽略到你,或者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你都可以告诉我,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 “我才没有那么麻烦!” “那我如果有那么麻烦呢?” 小蓝冷哼一声,扭过脑袋,“那我可以稍微听一下!记得只能听一会!太多我就会嫌烦了!” 姜穹笑了起来,她再次希望自己有双手,即便是八爪鱼那样也可以,因为这样才可以抱住那只小蘑菇揉两下脑袋。 “下次那个声音出现的话,让我跟她聊一下吧。” “她很危险。” “我知道。” 小蓝声音陡然间拔高了一点,“你知道危险还要跟她说话吗?” “我是她送到海里的,她知道很多事情。” 小蓝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松口,“她所知道的一切都需要东西去换取,她想要寄生在我的意识里才会帮我击退龙鱼,她告诉我月影草的采摘方式——要我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难怪你老是盯着我,你想偷窥我。” 小蓝尖叫,“什么乱七八糟的!” “重点是她的目标是你!你到底懂不懂!” “我们没有办法摆脱她,她的能力远在你我之上,而且已经寄生在你的身上,那么我更想要弄清她想要什么——一个明确知道的交易,比一无所知要好。” “我们总要冒险的,我们每一步走来都是在冒险,如果弄清楚她要什么,那么我们就能做好打算,如果一直放任她留在你的身体里,其实我并不安心,我宁愿她寄生在我身体当中。” “她把我从人类变成磷虾,我觉得我有权跟她聊一聊,你觉得呢?” “如果她要杀了你呢?” “杀一只磷虾可不用这么多步骤。” 小蓝哼了一声,“是的,因为你总会自寻死路。” “我最擅长的就是九死一生之把一切献给党~” “谁是党?” 这只不过是一句无聊的玩笑,姜穹当然没有想过解释到底什么是党,就像她无法告诉蘑菇什么是人一样,她转移话题说着。 “哈哈~我们去抓住大王酸浆鱿,让小章活过来吧。” 小蓝不开心道:“你不告诉我谁是党,她对你很重要吗?” “……曾经吧,现在应该没有你重要。” 小蓝的伞盖突然从边缘开始泛出红色,菌丝像被什么烫到般蜷缩成团。 “你说,魔女也是魔物吗?” “不知道,你是对魔女也很上心吗?”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个魔女或许也是个好人。” “……呵,那你应该大错特错了吧。”。 神域正在进行了一个小小的会议。 会议的成员是神域当中的所有魔物,她们召开会议的原因就是为了猎杀大王酸浆鱿。 拉弥亚的情报胜在很有用,如果大王酸浆鱿真的在那个地方,那么她们集体出动应该也有一定的胜率。 姜穹看了一下自己的技能,她现在有着不少的技能可以使用,魔力也在月影草的加持下变得十分充沛,况且小蓝的蘑菇也加强了,这样一来重启熔炉有望。 等到熔炉重启,建设制药工厂,就可以救回小章。 唤醒小章肯定是最重要的。 姜穹盘算了一下,目前的主要战力在小蓝跟自己的身上,莱姆还有岁欢需要照顾,所以她其实并不想要史莱姆参与这次战斗,而当她聚齐起这些魔物的时候,一贯宅家天性的莱姆却主动想要出门。 “你不担心岁欢吗?” 年幼的史莱姆正挂在阿菲亚的身上,她不会说话,只能咿咿呀呀讲什么。 这种话莱姆听不懂,但是很奇怪的是,阿菲亚能理解,她跟岁欢好像没有什么语言障碍,她一会点头,一会搭话,两只小家伙咬耳朵一样亲密,出去玩一趟,把她们两个人搞得像姐妹花一样。 岁欢一点都不黏别人了,现在几乎全天都待在阿菲亚的身上。 眼下,岁欢跟阿菲亚咿咿呀呀讲了什么,阿菲亚点了点头。 阿菲亚说:“岁欢也要去。” 姜穹错愕,“她去做什么?” 岁欢又跟阿菲亚说了什么,她翻译道:“她说自己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 “例如呢?” 岁欢蠕动,绿色的果冻分裂成十几粒小溶液,漂浮在海水当中啪啪炸成一场小烟花,逗得阿菲亚眼睛亮亮的。 岁欢用着很自豪的样子注视着她们,似乎在等什么夸赞到来。 她叉着腰,昂起头。 一秒,两秒,三秒。 三秒过去了,冷场了。 没有人在意岁欢这么厉害的能力,史莱姆挂着大泪滴蠕动到了阿菲亚的鱼鳍边上。 “所以岁欢留下来,莱姆你看着她,还有问题吗?” 莱姆说:“我的能力,可以帮你们。” “岁欢需要人照顾,她还小呢。” 莱姆摇了摇头,“你们也是家人,也需要照顾。” “如果大家都出去的话,你看海藻没有人收获,星辉贝种植的区域也没人管,家就没有人守了。” 当她们签订下对等契约的那一刻,神域当中的所有设施这些魔物们都拥有着一定的控制权,像是收获海藻更换耗材,把蘑菇园的小蘑菇照顾好。 每一个设施都需要有人去打理,通常这些事都是由姜穹自己来处理,但是如果她们都离开神域,总要有一个留下来看家。 岁欢还小,也需要一个人来照看。 这个守家的人选似乎就要落在莱姆的身上,然而这只史莱姆异常坚定地要出门。 “岁欢可以自己看家,照顾好自己。” 这是莱姆说的。 而躲在阿菲亚身边的岁欢似乎听懂了这句话,她探出绿色的脑袋,小小的眼睛看向姜穹呀呀附和了起来。 没错,岁欢可以一个人看家,一个人照顾好自己。 姜穹无奈问道:“你那么宝贝她,千辛万苦才养出来的史莱姆,放心她一个人待在神域吗?” “她可以。” 当莱姆都说她可以的时候,姜穹就没有什么好拒绝的了。 因为就像莱姆说的一样,她们这个队伍确实需要莱姆的战斗力。 岁欢是一个懂事的史莱姆,她主动从阿菲亚的身上咕噜咕噜滚下来,然后平安落在神域中,即便也是一个绿色的果冻体,岁欢跟莱姆仍然长得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只是没想到这么小的史莱姆也要当留守儿童了。 “注意安全,一定要记得。” 岁欢点头。 当姜穹她们登上阿菲亚号准备朝着深海出发的时候,岁欢正在神域当中努力挥手告别,她蹦跶了起来,这样才能挥手更用力,她要让所有人都看见自己在这里努力挥手。 回头,她展望这广阔的神域! 岁欢知道,这是自己需要努力的地方了! 而她的能力,似乎跟莱姆并不相同。 岁欢很快就滚到海藻反应堆前,噗的一声炸成八个小圆球。 每一只小圆球都一走一晃,像是缩小版本的史莱姆。 这是岁欢的史莱姆大军。 四只史莱姆齐心协力负责拔出发红受污染的海藻,她是用黏液裹住腐-败的部分,像拔河一样拽着红色的海藻出来,剩下四只搬运来新海藻,她们顶着新海藻叶往反应堆弹跳,被水流掀翻几次后,就气鼓鼓地把海藻丢到地上。 当巡逻的龙鱼群路过时,这些史莱姆们突然集体变形。 八只迷你果冻排成龙鱼队形,同步摇摆尾鳍。 她像最忙碌的小东西,一会穿梭在海藻当中,一会跑到蘑菇身边,追赶着龙鱼,又摆弄着工厂,在分解池旁边好奇地触摸那些具有腐蚀性的溶液。 忙碌一天下来,所有分-身累瘫在蘑菇园旁融成一滩,岁欢蠕动了一会,把自己压成半透明薄膜,裹住躁动的蘑菇伞盖,一颗,两颗,三颗,她把所有的蘑菇都笼罩在自己的身体下面。 第57章 大战鱿鱼怪 战斗不歇 随着蘑菇吐出有毒的孢子, 她都照单全收,一口气裹了在自己的身体当中。 这些孢子融入到她的身体当中,如同大海一样, 海纳百川。 这样就不会增加污染值了, 她沾沾自喜地想着。 但是看着没有小蓝训斥的蘑菇园, 她忽然有一点点怀念大家都在的时候。 因为现在的神域太-安静了。 就是不知道阿菲亚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她的思索飞向了远方, 飞到了更深的海底。 ……不过头晕晕的,岁欢甩甩脑袋,还是晕晕的。 南方,再往海下一千米。 深海之下, 是永夜。 这个深度下的深海最恐怖并不是幽寂,而是大部分的深海区温度已经达到冰点, 阳光无法穿透到这个深度的海水当中且地热活动有限。 这个水深每增加十米,压力就增加大约一个大气压,如同一辆满载的卡车压在指尖的感觉。 如果是人类的身体在这种环境下, 是完全无法承受这样的超高压环境, 一旦暴露就会让器官破裂,骨骼瞬间就会在高压的作用下粉碎。 即便在姜穹所在的时代, 这仍然是对科技的巨大挑战, 而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海底好像仍然深不见底。 一千米,两千米, 不断地下沉。 就连魔物的身躯也开始叫嚣着痛苦。 真正抵达海沟边缘时,阿菲亚连鳞片摩擦声都变得沉闷了起来,她的鳞片开始闭合,用来保证身体运行所需要的温度。 在这里眼睛已经完全派不上用场,甚至连海水都夹杂着深深的寒意, 深海的水流裹着冰碴往海鳗兽的鳃腔里灌,而身处她嘴里的那只磷虾也深刻感受到了一走往下的变化。 “这次要憋久一点了……” 阿菲亚的声音也没有原先的活泼,而是每次开合鳃盖都像在咀嚼碎玻璃,她被迫放慢腮部张合频率,可以减缓一点温度的流失。 幸亏她是海鳗兽,这才能下潜到这个深度。 海水从海鳗兽的身边流过,就会在下一刻冻成薄薄的冰粒,噼里啪啦砸在鳞片上,黏在她最柔软的腹鳞上,阿菲亚试图用尾鳍拍碎冰壳。 姜穹已经感觉自己快要冻僵了。 她最开始没有意识到这个地方会给自己造成什么影响,现在快要冻僵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因为她在吃下龙鱼肉的时候获得过一个技能叫做耐寒性,她一直以来都觉得这个技能极为鸡肋。 然而在这个要命的环境,她在用着耐寒的技能去维持着身体的温度。 不然即便在阿菲亚的口中,她也抵达了磷虾这个物种的极限水平。 小蓝目前状态还好,她待在球体当中没有体验到这种极寒的感觉。 “你还好吗?” 这是小蓝的声音。 姜穹摇了摇头,她要不断运动着尾巴跟身躯,这样才不会被冰寒所完全侵蚀。 当姜穹觉得自己真是要死的时候,是莱姆把她塞进了自己的身体当中,这些粘液没有腐蚀掉磷虾的手脚,而是用着自己的体温去温暖着心口的磷虾。 史莱姆所形成的薄膜简直成了姜穹的救赎,这样被包裹住的时候似乎就远离了寒冷的深海。 她本来想说什么,但是太冷的情况就会丧失讲话的欲望,她一边驱动着洞察与探寻在这茫茫的深海当中寻找着猎物的踪迹。 她只希望那个女人没有欺骗她们。 魔力还是留下了痕迹。 姜穹“看到”了。 “阿菲亚,就是这里。” 随着姜穹的一声令下,阿菲亚的尾鳍有意识地扫过某块礁石,藏在岩缝里的发光的生物四散逃窜,这些微弱的磷光映亮了石面上碗口大的吸盘印,这个吸盘的印记下残留着属于大王酸浆鱿的魔力。 吸盘边缘带着锯齿状刮痕,正是大王酸浆鱿捕食时的标记。 大王酸浆鱿,它是十腕总目的成员,跟普通的鱿鱼一样,有着十条触腕,其中八条短腕是固定腕,这些表面布满吸盘的触腕上可以通过负压吸附敌人,而捕食的触腕末端有着特殊的钩爪,表面覆盖着一层钙化的倒刺。 在短腕吸附敌人的时候,长腕用来刺入猎物的肌肉,这种抓握的动作甚至可以在零点一秒当中完成。 正是这些倒刺在岩壁上留下触目惊心的刮痕。 在阿菲亚一行人发现猎物的同时,对方也似乎察觉到了海鳗兽的到来,在她腹部即将触及海沟底部时,本该均匀分布的深海寒潮在此处扭曲成漩涡,隐约有巨型触须的阴影在搅动水脉,不远处某只巨大的触手阴影在岩壁上骤然显现。 下一刻,它又缓缓缩进了深渊当中。 阿菲亚立刻停了下来,她悬停在这个位置,二十多米长的身体在漆黑的海水当中不动一动,随着她张开口腔,一个球两个球,数个透明的小球落地,一只由史莱姆包裹着的磷虾也掉落了下来。 “要速战速决了,这里太冷了。” 姜穹抖了抖身体,身上快要结出的冰壳也散落了一地。 磷虾的复眼并不能精准捕捉到深海当中的画面,但是她的洞察与探寻已经瞄准到了目标,那只巨大的怪物皮肤有着动态的变色细胞,这种细胞让它可以做到表皮的伪装,在接近深海的环境中几乎是隐匿在海沟之下。 大王酸浆鱿并没有对入侵它领地的这伙人贸然进行攻击,它在观察,藏在石壁的另一侧,小心而谨慎。 出于警惕的本性,鱿鱼的墨汁,正在顺着墨囊的挤压弥散开来。 小蓝操纵着菌丝的已经潜入了四周,她正在布控,菌丝在孢子的作用下变得同样隐形,那些隐形的细丝穿梭到每一个礁石的缝隙跟海底的淤沙当中,它们隐隐约约感应到水流异动。 骤然之间,整片水域就被大王酸浆鱿产生的墨汁染成毒沼。 这不是普通墨汁,而是大王酸浆鱿体内具有神经毒素的黏液。 这些具备神经毒素的粘液不会轻易融化在海水当中,而是当墨囊喷射出来这些胶状物,就会形成巨大的屏障,如同一团黑色的浓雾彻底遮掩了大王酸浆鱿的行踪。 可这有什么呢?小蓝最喜欢的就是这些神经毒素了。 小蓝笑了起来,伴随着她的笑声,剩余的孢子在肆无忌惮地喷洒,将这一片属于大王酸浆鱿的领地变成蘑菇的王国。 两者的毒素正在抗衡,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吞噬谁的精神。 二十条菌丝毫无征兆地刺破黑暗,与它同行是史莱姆的凝胶身体,她也在急速朝着菌丝猛攻的方向穿梭,她的身体在上一秒被猛然出现的触手所拦腰斩断,下一刻就会完整地出现在另一个位置。 她们并不知道猎物藏在哪里,而指引她们攻击的是姜穹。 只有她的眼睛能够洞察到一切。 磷虾专注于战场上的变化,她的须上都结着一层白霜,小小的磷虾在这个战场上似乎显得格格不入,好像弱小到下一刻就会被黑暗吞噬,而她对此并没有任何的畏惧,反而是成为发号施令的那个人。 “阿菲亚离开那里,菌丝往左,莱姆向上掩护。” 当命令脱出的时候,她们不一定知道场上的情况是什么样,但是都遵循了姜穹的指引,这种信任是极为难得的。 阿菲亚紧急侧翻了过去,她如同闪电般盘绕到岩柱背面,下一刻是大王酸浆鱿的触手像崩塌的钟乳石群一样砸落下来。 巨大的触手由高处砸了下来,发出闷雷般的轰隆,接二连三的触手砸落,而触手的主人将本体藏在黑雾当中时,这时的菌丝顺势往左前行,精准卡进鱿鱼触手的吸盘环隙当中。 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菌丝,如今泛着异样的光泽,随着小蓝的意念而下,硬生生锯进一米粗的触手基节。 吃痛的鱿鱼正在乱甩着触手,而史莱姆按照指令一路向上,迎接着最致命的攻击。 这一击,来自头顶。 大王酸浆鱿的本体始终藏在墨雾上方,此刻突然下压的弯钩状的巨喙被绿色的凝胶膜所承受。 绿色屏障被压到往下凹陷,凹陷处嵌着鱿鱼那巨大的喙,可想而知如果没有史莱姆的掩护,这样来自头顶的一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当怪物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菌丝发狠地锯断了新的一截触手,而小小的磷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扑向喙根连接处。 当大王酸浆鱿意识到的时候,姜穹已经抵达了它的眼前,磷虾借着史莱姆柔软的身体弹射了上去。 姜穹的身体爆发着无穷的魔力,锋利的两根獠牙从后背长出,细长且坚硬的獠牙擦过巨喙,爆出星火残影,姜穹精准地插-进鱿鱼的吻鞘缝隙。 当獠牙刺入这只鱿鱼的连接处,就果断地通过收缩獠牙将这个伤口撕裂扩大。 獠牙当中的毒液也顺着伤口刺了进去,毒液加速着眼前大王酸浆鱿的死亡。 大王酸浆鱿吃痛地甩起脑袋,它的身体终于无法再藏匿在那片黑色的墨云当中,巨喙往下砸进海床,整个海底都在震颤,蘑菇的菌丝网在千钧一发时兜住了往下坠落的磷虾。 “莱姆,收尾了!” 姜穹叫出了声音,莱姆则是从遥远的地方回答收到。 在没有人察觉的时候,姜穹的獠牙割开的不止是吻鞘缝隙,更是莱姆的溶液顺着这个缝隙流淌了进去,她兜住了酸浆鱿的血液,那些应该在海底弥散的血雾都成了最后的利器。 莱姆在猎物的血管里疯狂膨胀,猎物的血肉如同暴雨般炸开,随后纷纷扬扬落下。 第58章 蘑菇园的混乱 岁欢看家的后续 落下来的大块鱿鱼让阿菲亚不停抖落着身体, 身上还有黏糊糊的血腥味。 大王酸浆鱿的血液是淡蓝色的,甚至有一点发灰。 可想而知现在到底所处的深海位置什么样的低氧环境,能够让这只大鱿鱼的血都透着灰白色的缺氧状态。 不过就跟她们预计的一样, 这场战斗以最高效的方式解决了, 这是她们最开始就制定好的计划。 “好耶, 我们成功了!” 这个高兴的声音是姜穹, 而旁边的小蓝则是回应道:“这不是当然的吗?” 莱姆也笑了起来,她也很喜欢自己能够为大家出一份力的感觉,她独自生活了这么久的时间,习惯于在深海里的独自行动, 她就好像一只孤狼突然被收编了一样。 出行一次集体任务,都会产生巨大的满足感。 如今的她们都有着自己在团体当中的定位, 姜穹是这个团队的眼睛与大脑,而小蓝与莱姆是团队的左膀右臂,阿菲亚是她们双腿, 带领她们前往这片寂静的深海。 爱干净的阿菲亚抱怨道:“为什么只有我脏兮兮的!” “别乱动, 我在帮你呢。” 小蓝用菌丝帮着阿菲亚扫干净鳞片上的鱿鱼的血肉,阿菲亚也像小狗一样抖起了身体。 姜穹笑了起来, 她安慰着阿菲亚, 然后开始寻找大王酸浆鱿的胃液,胃液当然藏在胃里,解剖大王酸浆鱿需要一定的经验, 而她的经验就来自于探寻的能力。 透过酸浆鱿的身体,她能够看清这一切。 而且姜穹行动得快。 获取胃液必须要保证个体需要刚刚死亡,不然拖延太久的时候,这些胃液可能就会被海水污染。 “先把这只大鱿鱼的腹面固定一下!” 随着姜穹的指挥,小蓝用菌丝开始给这只大鱿鱼的尸体翻面, 这只鱿鱼的脑袋已经被炸开了,好在下半身还维持着较为完整的模样,她一边给这只大鱿鱼翻身,一边偷偷吃了两口,尝起来还可以的味道。 况且还能补一补战斗的魔力消耗。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小蓝用菌丝取了一块鱿鱼肉喂给了姜穹。 小磷虾啊呜就张开嘴,然后嚼嚼。 “好吃!” 鱿鱼确实很好吃,尤其是生的鱿鱼肌肉纤维非常的紧密,咀嚼时有着明显的弹性,类似于脆嫩的动过,略微带着韧性,而表面的黏膜还没有去掉,有点滑溜的口感,像是吃生海蜇的感觉。 阿菲亚也好奇尝了一口,然后说着好苦好苦就摇着尾巴跑远了。 姜穹按照从前清洗鱿鱼的方式开始处理这只大号的酸浆鱿,趁着身上的獠牙还没有消退,她赶紧下“牙”,锋利的獠牙切割开鱿鱼软嫩Q弹的表面,沿着内脏的囊中线切开,依次可以看到肝脏胰腺还有生殖腺等器官。 海水还是过于的寒冷,随着酸浆鱿的死亡,它的身体也在逐渐结出一层冰霜。 在周围温度的催促下,姜穹开始加速寻找中,她的洞察运用到极致,探寻能力下,她可以分得清每一个部位具体是什么。 胃的本体就藏在偏后的位置,这里跟着食道与口器相连,是一个完整的球体,大概像是篮球的大小,随着死亡的时间变长,胃可能会变得更脆,这样一来,胃液就很难保存下来,于是姜穹她们想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当酸浆鱿的胃完整摘下后,就放在了莱姆的溶液所形成的袋子当中,这个袋子是莱姆身体所形成的,也充当着胃本身的储存功能,如果胃真的被腐蚀破损,那么这些胃液将保存在莱姆的身体当中。 塞着一颗完整的胃,莱姆的身体只是比平时更大上了一号,她弹跳的时候,身体里的胃液也在晃动着,看起来像大球包小球。 她们没有办法将整个鱿鱼都带回去研究,只能把胃给拿回去,姜穹吃下了大王酸浆鱿也可以回到神域再把它想办法种下来,这样一来,原料的问题就完全解决了。 坐上回去的阿菲亚号,她们几个小东西面面相觑都觉得发自内心的开心。 这次的战斗远比她们设想中的要简单许多。 她们想要,她们就会得到。 即便是藏在深海里的巨大鱿鱼,也不过在十几分钟的战斗当中就溃败了下来,她们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而在这个过程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受伤,她们完好无损过来,完好无损回去。 除了深海里太冷了之外,似乎并没有别的难关。 她们从阿菲亚的鳃盖当中看到了一望无际的海洋,深海总是这样无声无息地吞噬所有光线,更深处的海底似乎传来岩石崩裂的闷响,声波震得耳膜刺痛。 永远有数不清的海底生物在中上游死亡后,身躯朝着深海坠下,在这个过程中缓慢溶解,化成一团团絮状物。 半透明的水母垂着两条长长的触须,伞膜开合之间,在水中曲折婉转,每只触手上都有着数百枚细细的侧枝,像是在这片凝固的墨水当中充当引路的灯。 阿菲亚摇晃着细长的身体,敏捷地朝着神域的方向前行。 她们七嘴八舌说着什么,这会小蓝跟姜穹又开始为谁杀鱿鱼出力最大争辩起来。 这些声音填满了孤寂的海底,莱姆有点想家了。 而她们正在回家的路上…… 岁欢是在众人的注视下醒过来的,她本来只是打算小小的打一会瞌睡,可是不知道怎么就累到在蘑菇的身上挂着睡着了。 她薄薄的身体就像蔬菜大棚上蒙着的塑料膜,这只企图兜住所有蘑菇孢子的史莱姆确实做到了这件事,她胶质的身体当中融入了许多孢子。 岁欢随即在睡梦当中打了个喷嚏,可是她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当史莱姆慢悠悠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一群人正围着自己。 她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岁欢眨眨眼睛,她想立马扑向了每一只魔物,其中包括小蓝在内。 蹭蹭脸,蹭蹭爪子,表示岁欢好想好想你们。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们看着岁欢的眼神都带着一丝的诡异。 直到姜穹先开口了,“岁欢,这个是你弄的吗?” 什么是岁欢弄的? 小小的史莱姆低头看过去,结果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这一幕顿时这只本来就说不清楚话的史莱姆,急的快要跳起来,她咿咿呀呀解释着什么,然后咿咿呀呀又跳了起来。 “呀!不,不!” 好了,急到这只史莱姆都快会讲话了。 QAQ岁欢真的比窦娥还冤,可是现在的状况就是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蘑菇园里到处都是沾染着孢子的史莱姆分-身在奔跑,最小的史莱姆甚至缩成指甲盖大小时,还有几只变异的分-身偷偷啃食着海蘑菇的伞面,它们把埋在菌地下的蓝色结晶都翻了出来。 整个蘑菇园都翻了天,那些在岁欢睡觉前还好好长大的蘑菇们,现在横着,竖的,睡在地上的。 五花八门的死状。 这些史莱姆分-身似乎都是趁着岁欢睡着的时候,自己滴落下来形成的小史莱姆,在蘑菇有毒的孢子作用下,分-身们的意识都变得不太清楚,一个个都像磕了药一样。 它们原本果冻状的弹性身体开始出现蜂窝状孔洞,它们分散游动时,不断漏出蘑菇的孢子。 岁欢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只有原先一半的大小,而另一半的溶液变成了现在到处撒欢的小史莱姆,并且抱着捣乱蘑菇园的宗旨,完全不再受岁欢的操控。 她的脸憋得通红,也没把这些决心捣乱的溶液给召唤回来。 完了。 比起召唤不来自己的一半分-身,岁欢看到了藏在磷虾身后的那只靛蓝色的蘑菇。 那已经不是靛蓝色,是深红色的蘑菇,完全可以看出小蓝的愤怒值在不断攀升。 她沉默看着自己心爱的小蘑菇被搞得一团乱,甚至某一个史莱姆分-身还把自己拧成钻头状,朝着某个海蘑菇正在打孔。 “住手!你们都在干什么!” 小蓝终于忍不住,气急败坏尖叫了起来,她操纵着菌丝,把每一只企图破坏她蘑菇王国的史莱姆都要抓捕归案。 菌丝追着一只分-身满场跑。那坨绿色果冻正蹦跳着啃蘑菇,每咬一口就自己身上就换个颜色——从绿色变成致幻红,最后浑身长满蘑菇斑,身旁被咬缺腿的蘑菇们喷了它一身孢子。 这些孢子让史莱姆们彻底疯狂了。 随着小蓝的尖叫声响起,她正用菌丝甩飞了试图啃噬菌丝网的一只史莱姆。 甩飞到地上的史莱姆,柔软的身体弹跳了几下,那家伙顺势滚了两圈后突然膨胀,膨胀到极限的身体原地爆炸,伴随着那只史莱姆的爆炸,所产生的冲击炸飞了整排海蘑菇。 目睹这一切的史莱姆本体缩在角落装死,就连莱姆都意识到大事不妙。 她下意识抓住了岁欢的手,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姜穹吞咽了一下莫须有的口水,只觉得自己喉咙发紧。 “快快,快救蘑菇!” 姜穹的一句话点醒了在场所有人,她们纷纷开始行动起来。 菌丝拧成鞭子狂抽空气,发出一阵阵破空的声音。 “那是我的蘑菇!吐出来!” 警告并没有作用,三个史莱姆分-身还是无法无天,它们正趴在她精心培育的全新海蘑菇上啃食,蘑菇伞被咬出锯齿状缺口,漏出的孢子糊了分-身满脸,反倒让它们兴奋得直蹦跶。 最过分的还有两只正在把菌丝当成拔河绳拽着玩。 岁欢的脸上挂着大泪滴,她好害怕接下来的小蓝,她再也不要来蘑菇园了,呜呜呜。 第59章 因祸得福 共生体 想起从前小蓝的可怕行为, 种种画面都浮现在岁欢的眼前。 随着小蓝的暴走,那些史莱姆的分-身都相继落网,磷虾敏捷地穿梭在蘑菇群, 把那一只只史莱姆都从菌地当中拽了起来, 然后缠上菌丝。 阿菲亚赶来时看到就是一个个失了智的小史莱姆都被菌丝捆成了木乃伊, 那一串菌丝挂满挣扎的迷你分-身。 阿菲亚不明所以, 天真说道:“哇,这是什么好玩的?” 下一秒,她看见了角落中不敢动弹的岁欢,于是也赶紧闭上了嘴巴。 审判环节开始, 众人目光落在岁欢的身上,她抽泣着。 好了, 阿菲亚这个翻译就位,可以开始审判了。 通过阿菲亚的同声翻译,她们终于理解了这次事故的原因。 这些史莱姆都脱离了岁欢的掌控, 而在毒蘑菇的孢子下都相继失去了理智, 被迷惑心智的史莱姆们展开了这场对于蘑菇园的毁灭性打击。 小蓝看着自己的心血被毁于一旦,气到心口都在流血。 然而这些小小史莱姆们完全不知悔改。 姜穹弱弱说道:“……我赔给你蘑菇。” 小蓝冷冷笑了一声, 质问, “你以前赔的蘑菇还清了吗?” 姜穹闭上了嘴巴。 莱姆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已经被姜穹各种暗示明示,最后直接是磷虾攻击让她强行闭嘴了。 神域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 那就是当小蓝开始暴走的时候,最好全体闭嘴加静音,直到蘑菇王能够自行消化好这件事。 不然就是见鱼杀鱼,见虾杀虾。 “再敢偷吃,把你们都变成结晶埋在菌地里!” 被教训的果冻缩成团抖了起来, 导致那一串史莱姆藤都抖了起来。 蘑菇园的菌地上到处都是史莱姆粘液压出的凹痕,这导致小蓝不得不分神操控菌丝补坑,顺带把这一串罪魁祸首粘成警示牌挂上围栏。 小蓝的菌丝卷住歪脖子的海蘑菇,像摆弄提线木偶般把菌杆掰直,三株被史莱姆啃成锯齿边的蘑菇,正被她用菌丝填补缺口。 最后是岁欢先动了,她可能察觉到这次事件的主要责任在她,她弹跳到小蓝的身边,低着脑袋,好像知道自己犯错了。 她想说什么,于是咿咿呀呀说了点什么。 还是阿菲亚翻译说道:“她想帮忙。” 小蓝本来想说别添乱就行了,但是看着这只史莱姆有气无力的样子,回头再看姜穹的复眼当中都透着一股可怜的架势。 没办法,她架不住众人的眼神攻击。 她还是很生气,但是气劲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毕竟蘑菇不像普通花卉那么娇嫩,被啃两口就彻底死翘翘了,绝大多数的蘑菇还能救回来,只是蘑菇园被翻了个底朝天。 “行吧,你去你的这些史莱姆都管好,地都填平了,我菌丝还有用呢,等我修完蘑菇,再来找你算账。” 岁欢如获大赦,立马开始吭哧吭哧干活起来。 她把每块被小史莱姆拱开的泥沙都小心翼翼盖了回去,就连埋在砂石当中的毒素结晶都埋好,像一只勤劳工作的小猫,两个爪子一直刨来刨去,她扶起倒下去的蘑菇,将它们都排好,这些事情都做好之后,她要开始去管束那些不听话的小史莱姆们。 作为岁欢的监护人,莱姆也难辞其咎。 她同样出现在那些迷你史莱姆的身边,毕竟这些不听话的史莱姆也是岁欢身体当中的一部分,但是莱姆的能力跟岁欢并不一样,她虽然也能分裂出颗粒,但是没办法做到这些颗粒都像独立个体一样使用。 而岁欢可以,她像一个召唤师一样,从自己的身体当中分裂出了自己的召唤兽,每个召唤出来的史莱姆都听从她的命令,可以各干各的事情。 小蓝撤下了菌丝的束缚,那些果冻状的史莱姆纷纷掉了下来,一个接一个,像是柔软的小球弹跳了几下,每一只的颜色都有一定的差别,有的孢子吃多了,有的孢子吃得不够多。 反正晕乎乎的,都在地上打转着。 岁欢想要把两只融合到一起,也失败了。 莱姆看着那些转圈的史莱姆,忽然发现一件事。 她说:“这些史莱姆长毛了。” 这句话在刚开始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直到姜穹好奇围了过来,她才发现这些“毛”到底是什么。 她赶紧大叫了一声,“小蓝!” 还在发脾气的小蓝只是不耐烦回复:“干什么!” “你快来看!” “看什么?我不想看那些招人烦的小史莱姆。” “不是!你快过来!” 随着姜穹一声声的催促,小蓝只好移驾观看。 当她低头去看那些史莱姆们身上的变化时,她终于知道姜穹催促她过来的看的原因。 因为小蓝惊讶发现这些史莱姆的身上竟然长满了菌丝,这些菌丝是从史莱姆的身上冒出来的,白色的菌丝就像是一层绒毛一样,那些被胶体裹着的有毒孢子似乎早就隐藏了一些菌丝的存在。 所以她们先前都没有留意到这个变化。 她跟姜穹互相对视了一眼,小蓝从姜穹的眼里找到了自己猜测当中的答案。 “……这是不是意味着?” “我觉得是这个情况。” 小蓝笑了起来,她的三只小手都激动地摸了摸岁欢的脑袋,她说:“干得漂亮,岁欢。” 姜穹也附和道:“没错,干得漂亮。” 一直以为自己干了坏事的岁欢陷入了迷茫,她完全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改变了状况,她看了看莱姆,从同类的眼睛当中看到了同样的迷茫。 可是看到小蓝没有生气之后,还是十分开心地晃了晃身体。 太好了,自己没有闯祸! 可是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小蓝的立场? 还是说蘑菇都这么瞬息万变的吗? 这个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释。 史莱姆分-身啃食这些含有剧毒的海蘑菇后,菌丝所产生的神经网络反向入侵凝胶体,从而它们的身上长出了菌丝。 换个更容易理解的说法,某种程度来说,这些史莱姆成为了“海蘑菇”的一部分,或者说它们共生了。 这些菌丝长在可以移动的史莱姆身上,那么就解决了另一个让小蓝头疼的问题,那就是海蘑菇无法移动的事情。 如果史莱姆可以携带菌丝的话,她们就不必特地去移植海蘑菇,小蓝的战斗力就绝不仅限于蘑菇存在的地方,这些史莱姆可以一直跟着小蓝。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这些史莱姆也许还能成为小蓝的载体,变成被寄生的史莱姆,独自行动。 这样一来,小史莱姆成了小蓝的傀儡,她的本体还可以藏在这个神域当中,通过菌丝的联络,她可以从千里之外参与她们的战斗,这样既可以保证安全,又可以让菌丝拥有史莱姆不死的能力。 海蘑菇会被摧毁,而史莱姆不会,她们的每一滴溶液都可以重新汇聚,那么只要溶液当中还存在寄生的菌丝就不会让小蓝孤立无援。 但是很快姜穹又意识到别的的问题,到底为什么岁欢的粘液会偷偷分裂出来并且离开了主体无法被岁欢融合,这些史莱姆如今失去理智的话,要怎么处理? 是史莱姆这个种族都可以被菌丝寄生,还是说只有岁欢才产生了这个特殊的作用呢? 小蓝和她早就尝试过用菌丝寄生在别的物种的身体当中,就像她们每一次猎杀过小鱼小虾时候,那些菌丝会从内部吸收养分,这个时候也尝试过操纵对方的身体,这种操纵只是想提线木偶一样,菌丝无法长久在生物体内生存,也不能完全生长在血肉当中。 而这些孢子融入了这些小史莱姆的身体,不但成为海蘑菇的载体,而且可以稳定相处。 “你觉得这些史莱姆会听你的话吗?” 姜穹问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 众所周知,海蘑菇是听从小蓝的话,她毕竟是蘑菇的王,所以无条件服从是最基础的条件,也是每一只蘑菇都会做的事情,但是史莱姆不一样。 “回来!给我回来!” 小蓝的声音朝着那群史莱姆的方向呼唤了起来,她平常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让海蘑菇们听从她的召唤,但是明显这是一个无用功。 因为史莱姆们有着自己的想法。 她们这会似乎都不存在理智,甚至果冻一样的史莱姆还在刑满释放后决心捣乱,刚没看住,浑身长满白绒毛的史莱姆分-身正在蘑菇地里打滚,就像猫遇到猫薄荷一样,她也是这样蹭过一株海蘑菇。 原本绿色的凝胶体此刻像掉进染缸的猫,斑驳的绒毛下还沾染上孢子的颜色,现在隐隐长出了蘑菇的特有的花纹。 可是她们并不会理会小蓝的召唤。 好像从来没有听到一样。 那么这些史莱姆听岁欢的话吗? 答案也是否定的,她们也全然不顾岁欢的召唤。 岁欢都急到有点脸红了,小小的身体蹦蹦跳跳的,这是急到跳起来。 这一刻迷你史莱们都独立了,自由了,彻底解放一样融入了两者的一部分,却又完全不理会两者的首领。 小蓝的菌丝刚形成包围网,那团史莱姆毛球突然炸开菌丝,绒毛细孔喷出致幻的毒素,如同海蘑菇一样。 等迷雾散尽,它早把自己伪装成普通海蘑菇混进菇群——如果忽略那根总忍不住卷别的蘑菇吃的触须。 所以才说一句古话很有道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没有办法交流,没有办法操控,面对菌丝还会产生无力的感觉,这种感觉第一次发生在这个掌控着所有蘑菇的小蓝身上。 第60章 珊瑚制药厂 深海耕耘者二级…… 很快, 小蓝又是恢复气愤不已的状态,她似乎忘记了先前对于这些史莱姆异变的惊喜,这会再次情绪上头, 有了上一次的抓捕经验, 这次明显得心应手了起来。 难道她堂堂蘑菇王还能拿捏不住一群史莱姆?小蓝飞快地把这群还在偷吃她海蘑菇的罪魁祸首再次逮捕。 姜穹无奈看着蘑菇园的混乱场景, 无奈想着, 现在没有什么办法,只有给这些史莱姆们先关一个禁闭了。 岁欢是从透明球体当中种出来,她身体中的一部分当然也可以种回去,当然, 这个时候不能让这群小史莱姆还存在意识。 于是这次史莱们面对的孢子不再是海蘑菇所产生的基础款,而是小蓝身体当中所孕育的毒素, 那些具有神经毒素的孢子有着前所未有的麻痹效果,直到看到那群小史莱姆一个个像被抓来弄了个吸入式麻醉,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小史莱姆, 现在个个都丧失意识。 最后一只屹立不倒的小史莱姆, 也被小蓝一菌丝给彻底抽歇火了。 姜穹这才把它们都收回了球体当中,一只都没放过。 毕竟也是岁欢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块溶液, 如果真让跑了的话, 感觉实在亏大发了。 姜穹没有忘记问岁欢,“这些史莱姆都离开你的身体,你自己感觉还好吗?” 阿菲亚的关心也落了下来, 她附和道:“对呀对呀,你现在怎么样了?” 岁欢的身体比从前小了最起码一圈,她弹跳了两下,下一刻又在自己的身体当中分裂出好几个小小的史莱姆,只是这些史莱姆很快就又与岁欢相融合, 岁欢又完完整整出现了。 “好!很好!” 岁欢有着不太清晰的发音回答着这个问题,她感觉自己很正常,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就好,先放放吧,等我们想出办法搞清原因。” 姜穹嘴上说着这种话,实际上心里有了另一个解决方案。 想要搞清楚原因的话,或许她们拥有可以交易出来的答案,只是想到那个在她耳边痛苦呻-吟过的魔女,她总有一点奇怪的感觉,仿佛她并不畏惧对方的存在,而是产生了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根深蒂固般存在于她的脑海当中,像是很早以前就认识的感觉。 只是姜穹确定她前二十几年的人生当中,从未出现过任何奇怪的事情,或者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更何况是遇到一位魔女呢? 姜穹的目光落在小蓝的身上,她知道,自己下次总要再跟这位魔女聊一聊…… 随着蘑菇园的闹剧进入尾声,她们还有着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谁都没有忘记她们出去是猎杀大王酸浆鱿,它的胃液是启动熔炉的核心材料。 当胃液倒入熔炉顶端的凹糟时,过了一段时间,底部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惊附近的龙鱼本能的在簌簌逃窜。 神力在源源不断驱动着这座熔炉进行工作。 “这是什么?” 莱姆是头一次看到熔炉在正常工作,她来到神域的时候,就已经处于一个工厂基本罢-工的状态,她听着海底传来的轰鸣声,站在这个工厂的面前,她似乎隐隐感受到魔力的变化。 姜穹解释道:“熔炉,萃取魔核的,很快你就能看到成品了。” 那些原本沉淀在溶液底部的魔核残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在胃液的腐蚀下滋滋作。 劣质魔核在高温中噼啪炸裂,而浸泡过胃液的液体却像活过来似的,卷住精纯的魔核碎片开始旋转,烟囱喷出的黑烟刚冒头,在净化符文的作用当中,刚炸开几簇火星便消散了。 神域的污染值上升的程度有限。 这个时候海底的火山剧烈在震颤。 暗红色的岩浆流顺着塔底闸门冲进来,将魔核碎片碾成砂砾,低劣魔核所形成的溶液是浑浊的,随着熔炉的作用,浑浊的液体逐渐透亮起来,正缓缓形成一颗全新的魔核,犹如深海当中的星辰。 而这一颗星辰是姜穹送给莱姆的礼物。 “这个送给你,小蓝小章她们都拿过,只有你没有了。” 莱姆握着那颗晶莹剔透的魔核,她下意识联想到那颗璀璨的光荚,这颗魔核当中的魔力非常纯粹,是在深海当中不可多得的宝物。 当然了,身为史莱姆,她在大陆上也并没有得到过什么稀世珍宝,她连一颗果核都会当成大自然里最好的馈赠。 在莱姆看来,姜穹总是会慷慨地给予她一切美好的东西。 莱姆小心翼翼问道:“这个是不是很珍贵?” 姜穹想了一下,坦诚回答:“当初她们都因为魔力的亏空,把魔核吃了,应该不算什么珍贵的东西,只是别人有的,你也要有,就像岁欢跟阿菲亚,等会也人人有份。” 莱姆似乎因为它不算那样珍贵而松了一口气,于是她更加珍视了起来,她没有推辞这样一份礼物的到来,但是她不会轻易吃掉,就跟光荚会存在她心口一样,这一颗魔核也是一样的。 它们都散发着莱姆喜欢的样子,整颗魔核通透如水晶,散发出温润的光泽,她爱不释手。 当姜穹把魔核作为礼物送给阿菲亚的时候,她的反应同样很是惊喜。 “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吗?好可爱一只。” 阿菲亚惊讶于魔核的小巧可爱,那么一颗小小的魔核,就好像落入大海当中的一颗米粒,她低着脑袋,眼睛不断研究着这个东西。 而阿菲亚也想要珍藏,但是她没有手可以拿着把玩,只能眼巴巴看着岁欢可以摸着这小小的魔核。 这颗魔核对于海鳗兽而言实在太小了,或许吃了更好,好歹会变成魔力在身体当中运转,但事实是海鳗兽并不想吃下这样一颗很可爱的小礼物。 因为她很少会收到礼物,甚至从来没有收到来自朋友的礼物。 她眼巴巴看着,甚至有点委屈的成分。 岁欢蠕动了过来,好奇戳了戳那魔核,发现它并不会跳起来动,但是她发现魔核当中的细碎的银光时不时从中间迸溅,魔力像流星般的痕迹扩散开来,将四周海水映出粼粼的波纹,这些漂亮的暗纹在光晕下忽隐忽现。 她惊讶地说了一点什么,但是这句话只有阿菲亚听懂了。 随后她把魔核藏进了身体里,就如同莱姆的做法一样,只是她藏起来的不止是自己的那颗,还有阿菲亚的那颗。 因为她决定帮助自己的好朋友阿菲亚去保管这颗漂亮的魔核。 阿菲亚也高兴了起来,她的尾巴不停摆动,表达着自身的欣喜,因为她听到岁欢愿意帮自己保管这颗小米粒,那么只要岁欢在自己的身边,那这颗魔核就会一直跟着她们了。 真好,阿菲亚不止收到了礼物,还收获了最好的朋友!。 熔炉恢复工作,姜穹也在独自研究工厂了。 低劣的魔核在这段时间积攒了一些数量,当熔炉开始运行的时候,这些魔核也被重新打碎融合成普通的魔核,这样一来,解锁制药工房的魔核需求就达成了。 随着姜穹确定建设药厂后,神域当中又多了一个奇特的建筑。 从神域的地下长出一株巨大的珊瑚,而整座制药的工坊就嵌在巨型荧光珊瑚礁内,红色鹿角珊瑚枝桠间散发药物特殊的味道,光是闻起来就能想到中药房的气味。 这是珊瑚制药工坊,这座建筑并不像别的工厂有着自己的核心需求,但是这并不代表它可以一劳永逸,因为姜穹发觉这个工厂内制作药物也有的不同的需求。 珊瑚愈骨膏:可以治愈外伤,止血化瘀。 核心材料:珊瑚粉末 副作用:半个小时内骨骼会珊瑚化 深海清醒剂:可以令沉睡者苏醒。 核心材料:发光乌贼+海葵汁液 副作用:服用者会短暂失明一个小时 蘑菇解毒剂:这是万能解毒剂。 核心材料:变异蘑菇+盲鳗的唾液 副作用:短暂时间内会丧失行动能力 目前制药工厂只有这三种药可以制作,但是都够用了,最起码姜穹现在需要的就是深海清醒剂。 在寻找发光乌贼这件事上,阿菲亚跟岁欢非常积极要去寻找,她们说之前就遇到过,在不远处的海沟那里有很多乌贼,所以这件事可以放心交给她们,而海葵也不难找,莱姆自己就可以找回来。 姜穹在等待她们回来的间隙,将大王酸浆鱿也种了下来。 透明的球体当中孕育出半透明的胶质团,无论多大的鱿鱼在刚开始的阶段都是这样的弱小,只有一厘米左右的大小,外面包裹着一层外膜。 这一次使用海洋耕耘者,她的经验值终于突破了六级,而六级就可以点出新的技能。 但是这一次她就决定好了,不点新的技能,而是将海洋耕耘者升到了二级。 这件事是在很久之前姜穹就决定好了,现在神域相对稳定,有了阿菲亚跟史莱姆们的加入,她们现在并不缺战斗力,也不缺洞察的能力,而是海洋耕耘者已经跟不上她们的需求量。 每天都有很多的东西需要种,而等待的时间实在太久了,光是海藻的反应堆就跟不上,现在都是将种出的海藻移植出来,然后再手动继续培养新的海藻。 好在真正的海藻也很好种,只要成熟藻体释放孢子,这些孢子都可以孕育成幼苗,只是收获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当海洋耕耘者升到二级之后,姜穹发现二级的耕耘者有了新的技能描述。 从最开始简单的一句种呗,现在加了一句可以循环。 循环? 姜穹思考了一会循环的含义,推测有太多种可能性,不想花费精力进行什么样的阅读理解,而是当下决定等到技能CD好了之后再种一颗就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灯塔水母 永生的秘密 开门红, 总是要双喜临门的。 有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也发生了,当姜穹等级升了一级之后,神域也随之升级了。 原本神域所在的边界开始沸腾, 海底沙地如活物般翻涌。 神力将神域外围的黑暗一寸寸吞没, 从原本只有二十五米的半径变成了一百米, 如同一个膨胀的水晶泡, 金色光辉所到之处,不再存在神域允许之外的生物。 神域的范围扩张了,与此同时带来的是更多可契约的魔物,原本的五只达到了上限, 而现在又可以契约十只魔物。 神域可以容纳的海洋生物也变得更多,现在已经突破了千数的上限, 这一刻到大量陌生的力量正在涌入自己的身体。 自己似乎能支撑更久的神域,而身体也产生了一点变化。 在神域内的小蓝也察觉到神域产生的变化,她很快就意识到变化的源头一定来自于姜穹。 而当她看到姜穹的时候, 发现这只磷虾长大了。 小蓝惊叹:“你变大了好多。” 海里当然没有镜子, 所以根本没有直观能够看清自己身体的变化,姜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长大, 但是这个变化落在小蓝的眼里就极其的明显, 她现在已经长得快比莱姆还要大了。 姜穹傻傻看着自己的游肢,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点显而易见的嘚瑟,“是吗?难怪我觉得视线都高了, 现在你都要抬头看我了——快!注视我吧!” 小蓝对于这种话都懒得抬眼,但是这也不能阻止姜穹心里的小嘚瑟,只是因为长高的缘故。 说起来,真用两辈子的时间算起来,姜穹的身高其实拔过尖的, 幼儿园的时候齐刷刷的小蘑菇头里面她是最高的那个。 所有人都惊叹她是个大姑娘,丫头不随爹妈的个头,能窜长这么高,结果到了小学就歇菜了,所有女生都在发育,就她按了缓冲键。 后来眼巴巴等到了六年级,骨缝闭合,再也没窜过个子。 于是她就在一直女生的中游身高徘徊的个子,如果真要放在北方,可能她真要垫底了,连中游都算不上。 而她们这个小团队也是这样的,阿菲亚是断层的第一名,后面顺着排也是小章跟莱姆,现在岁欢少了一半的溶液仍然要比姜穹高那么一点,只是一丁点。 她跟小蓝就是难姐难妹,如今姜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会是抬头做虾了。 “去你的!” 小蓝本来就是这个团队里最矮的存在,对于蘑菇而言,要那么大的身体本来就没用,甚至小巧一点更好隐藏,像是幽灵菇本身就是连本体都无法移动的存在,她当然需要更小的体型去藏匿自己的行踪。 可是这种小体型在被姜穹嘲讽时,仍然拉满了仇恨值。 见小蓝带着怒意,姜穹立马就开始海里滑跪道歉的模式,嘴上贩剑归嘴上,她甚至觉得小蘑菇很可爱,就像海鲜菇一样,小小的就特别萌,比菜场上的鸡腿菇要萌多了。 “你说我以后会不会长得比阿菲亚还大?” 小蓝想了一下场景,只觉得巨大的虾子有点恶心。 她还是更喜欢姜穹是一只小磷虾的时候。 当她们在这里闲聊拉家常的时候,在姜穹所不知道地方,海底遗迹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遗迹中几千年不曾变化过的苍白石柱突然开裂,裂缝中涌出金色的光河,那些从诞生就存在于遗迹当中的神力如被磁石吸引般汇向神域方向。 城市当中刻满神纹的祭坛底座急速风化,碎石尚未坠落就被抽成齑粉,在暗流中凝成一条神力直通神域的通道。 最醒目的异变发生在中央宫殿,整座海底遗迹开始倾斜,埃瑟拉娅静-坐在波纹状的光晕里,发丝如水母触须般自发飘浮,她身下的祭坛不断裂开,身侧的水晶体当中存在着一尊紧闭着双眼的神像。 神像的面庞如月下静海,无悲无喜。 当神域扩张的波动扫过遗迹时,神像双眸骤然睁开,她的双眸当中没有瞳孔,唯有两簇冷火在空茫的深海中燃烧。 她的唇角维持着创世之初的漠然,仿佛众生的生死不过是她裙摆上一粒即将抖落的尘土。 随着水晶内沉睡的神像突然震颤,埃瑟拉娅垂落的长发流淌着,发丝宛如活物,却在触及神像睁开的眼睛的瞬间蒸发。 “您不该在这时苏醒……” 她语气是眷念的,她的思念比世间任何的东西都要来得纯粹,埃瑟拉娅将掌心缓缓贴上水晶体,比深海的雪还要苍白的皮肤立刻出现了裂纹。 遗迹穹顶不断在坍塌中落下石块,这些石块在靠近她时却化为发光浮游生物。 这是埃瑟拉娅的能力,所有攻击性的接触都会被她转化为源源不断的生机。 当神域扩张的波动传来时,她足下的祭坛因为坍塌突然变成了一簇海葵,柔软的祭坛拥护着她的身躯。 几千年来,她首次起身,裙摆撕裂时,露出半透明的水母躯体,她身体的一部分连接在水晶体当中,源源不断为这座神像贡献着自己的生命,一方面她在贡献着生命力,一方面又以衰老阻止神像吸取神力重新复苏。 她的生命与神像捆绑在一起,同生共死。 而神像睁眼带来的注视,已经让她身体再次进入了衰老的阶段。 在某种意义来说,几乎是所有水母都是永生的,因为它们能够在水螅体阶段克隆自己的身体,在身体消逝很久之后,它的克隆体仍然活在这个世界当中。 但是灯塔水母不一样,当身体死亡时,它不会停止存在,它会转化,会归来。 灯塔水母可以在衰老时重获新生。 眼下,埃瑟拉娅的银发骤然褪成枯雪,她跪伏的祭坛已经不再存在,她咳出大量荧蓝色的永生之血,亲眼看着血珠滚入水晶体当中。 衰老如瘟疫一样蔓延开来,身体正在老化,连她的躯体都会变成干瘪的藤蔓。 当心脏彻底停跳的时候,灯塔水母的本能骤然苏醒。 灰发重新涌出月光,祭坛会吞噬她衰老期的残留躯壳,从中诞生全新的她。 她是永生的。 神像渴求完整地苏醒,而她倚仗永生轮回与神明进行僵持。 因为这是神明陨落前的命令——祂不可重现于世。 埃瑟拉娅即便那样想念着,可是她仍然遵循那位大人的命令,当神像瞳孔重归死寂时,埃瑟拉娅正从胎衣中手脚并用般爬出,这是她的又一次新生。 她赤-裸着背脊,如同一盏冷月。 她的身体贴在冰冷的水晶体旁,颤抖的唇轻吻着这个禁锢神明的囚牢,埃瑟拉娅的血流满了水晶体当中,这一刻神像浸透了她被诅咒的血液,所有的神力都不再能够灌入到神像当中。 她白皙的双臂拥抱着水晶,如同孩子在母亲的怀中汲取着温暖,披散的长发是水母的触手,一同缠绕在水晶体之上。 她又一次成功延缓了神明的复苏。 而埃瑟拉娅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因为她似乎看到了一滴泪正在神的眼角凝聚。 她会恨自己吗?她会因为无法复苏而痛苦吗? 埃瑟拉娅无法想象这样一件事的到来, “为什么流泪您也会痛吗?”她突然发狠咬破舌尖,颤抖的声音只回荡在这间无人知晓的宫殿当中,她重新将自己永生的力量注入水晶体的当中,这种生命力让神像的睫毛隐隐在颤抖,而下一刻,她又要亲自-杀了对方。 她将衰老带给了神明,如同一把弑神的刀刃一样,狠狠刺了下去。 她是噬神者,又是信徒。 周而复始的绝望永恒萦绕在埃瑟拉娅的身上,她蜷缩在逐渐冰冷的水晶旁,这一刻,她不是神明的守护者,只是一个绝望的信徒罢了…… 莱姆提着来自坟墓的海葵,那些本来作为防御的海葵现在变成了小章的救命药,而阿菲亚也传来了喜讯,坐在她身上的岁欢两只手各抓了一只乌贼,它们奄奄一息,想必在被抓住的过程当中受了很大的折磨。 这些受折磨的乌贼马上要受到更大的折磨。 当凑齐需要的原料后,姜穹就开始制作清醒剂,这个药剂需要乌贼跟海葵的汁液,两者在倒入工厂的之后就开始融合,珊瑚兜住滚烫药汁,开始形成了一颗黑漆漆的药丸。 这壳药丸像极了什么十全大补丹,姜穹嗅了嗅气味,一股乌贼的腥味,外壳也是黏糊糊的,像极了海葵的触手。 “……这个好恶心啊。” 小蓝好奇问道:“这个恶心的东西就能叫醒那只龙鱼了吗?” 姜穹无奈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我们去试试吧。” 这一试就是所有人都到齐了,大家都很想知道这服药到底有没有这样神奇的功效,而阿菲亚则是惊讶竟然还有药这种东西的存在。 她跟岁欢一样都是好奇宝宝,把沉睡的龙鱼围了个严实,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对方苏醒的场面 当药丸被沉睡的龙鱼所吞下,那些药力很快就扩散开来。 她们屏住呼吸等待着。 没有人敢在这一刻说话,生怕会干扰到那颗药的作用,虽然这种紧张似乎完全不需要。 可是没有办法不紧张吧。 即便魔女已经给了准确的答案,姜穹的心里仍然有着本能的担心。 那只雌性龙鱼的鳃裂突然抽搐,随后喷出一长串气泡。 “动了动了!” 莱姆激动的声音响了起来,而下一刻吐出气泡的龙鱼正在尝试动弹着鱼鳍。 “小章,你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听到的话,你就,动一动,动动!” 姜穹的声音传进了小章的耳中。 第62章 唤醒 小章的挫败 这个声音呼唤了小章, 让她沉寂许久的世界泛起了点点涟漪。 她原本静止不动的鱼鳍也缓缓动了起来,体内魔力也在朝着好的方向运转,只是鳞片缝隙出现了细细密密的冰晶。 这是月影草过量修复的副作用, 现在随着鱼鳍的恢复, 那些冰晶开始抖落下来。 但是她的身体确实被月影草改变了许多, 鳞片由深色变成透明的样子, 连骨骼都被月影草篡改成冰晶的轮廓,冰棘一样的尾鳍显然比从前要长上许多。 双眼因为失明的副作用而映着空洞的灰白,但侧线鳞突然传来异样震颤,小章能感知到海水结冰的轨迹了。 她的冰晶骨骼却不受控地释放寒气, 由内到外,她所身处的地方, 开始隐隐结冰。 当尾鳍无意识拍打时,冰刃开始出现,碎裂的冰像刀刃般飞旋, 顿时削断了不远处的一根海藻。 姜穹心想着, 太好了,只是海藻。 如果是磷虾的触须, 那可太不妙了。 下一刻, 小章试图张嘴回应她们的声音,却只是急促地喷出一阵冰雾。 “没事。小章,慢慢来, 你不要急。” 小章尽量将呼吸变得更加平缓起来,她像是从一场梦魇当中骤然苏醒,或许是因为沉睡两颗太久的时间,她还不能很好掌控着这具全新的身体,沉睡太久的肌肉像是生锈的铰链, 非常不灵活。 过了好一会,她才逐渐掌控该怎么保持平衡。 很快,她又意识到自己的视线一片漆黑,她彻底看不见了,任何生物在突然失去视力的情况下都会开始慌张,就连小章都会如此。 她的本意绝不是要破坏什么或者伤害什么。 可是她一旦开始恐慌就导致自己魔力不受控一样接二连三发射出冰刃,周围一切生物都遭了殃,破冰的声音不断响起。 这种声音在没有视力的时候变得格外刺耳,直到姜穹的身体靠近,她用语言在进行安抚,小章本能地甩尾后撤,冰棘尾鳍差点却卡进岩缝。 “母亲,我看不见了。” “没事,别怕,这只是药物的副作用,一会就好了。” 她的触须抚摸到这只惊慌失措的龙鱼身上,小章才得以平缓下来,她不再动弹。 她哄着自己说,没有关系,只是药剂的副作用。 其实什么是副作用她也不清楚,她只是听到母亲的声音从而感觉到心安罢了。 只是除了母亲的声音,周围还有许多的声音。 “我是莱姆。” “我叫阿菲亚~” “我!岁,欢!” 她们在小章的耳边纷纷介绍着自己的名字,尤其是阿菲亚,像是不甘落后一样赶紧叫嚷了起来,虽然看不见她们现在的样子,但是小章其实认识莱姆跟阿菲亚,只是岁欢可能是她唯一一个没有见过的存在。 听到这些声音,小章紧绷的神经开始松弛下来,她有一种久违活过来的感觉,这种感觉十分奇妙,从死亡的边缘被救回来的刹那,内心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真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以为是不怕死的,但是现在想来,她不是不怕死,而是也会渴求活下来。 生存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反应,她很庆幸自己还能够听到自己耳熟的声音,而自己还能待在这片海洋当中生存。 但是周围的声音少了点什么。 小章疑惑问道:“小蓝呢?” “没死就好。” 这是小蓝传来的声音。 “小蓝可担心你了,给你织了好多小毯子,对不对?” 小蓝被戳穿了担心的本质,开始恼火:“我才没有!” “我沉睡了多久?” 姜穹安抚道:“也没有很久,大概几天,你放心,现在神域都很好。” 听到神域可以很好,小章就安心了,但是这种安心同样会带来一点的沮丧,可能因为自己不在的情况下,神域仍然会很好。 这是一种很复杂且矛盾的心情,没有人会比小章更比希望神域变得好起来,但是她也同样想要证明自己是个有用的存在。 可能是眼前一片昏暗,没有着落的感觉让她更容易产生这些矛盾的想法。 眼下,她看不到什么实际的的景象,只能感受侧线下水流的变化,小章身体还是忍不住疲倦,月影草真的用魔力将她彻头彻尾改造了一遍,这具身体让她觉得非常的陌生。 而这个节骨眼时候,她还失去了视力。 “我还要多久才能看到东西?” “一个小时,反正就是特别快!” 这个特别快让小章享受了一把盲人的待遇,岁欢变身导盲史莱姆,带领着小章去巡视神域,其实这是没必要的,只是岁欢闲不住,她没有见过这只雌性龙鱼,她觉得龙鱼比阿菲亚要小,但是看起来又十分威风。 尖尖的牙齿,好透明的身体,她特别喜欢对方摆一下尾巴就能射出冰针! 但实际上是新生的冰棘尾鳍却比小章记忆里长了一倍,她的尾巴只是按照以前的习惯摆动了一下,就很容易让自己撞上礁石。 第三次撞上礁石后,小章选择休息一会。 跟岁欢的活泼相比,小章其实沉默异常,自己的冰晶骨骼就像寄生在体内的怪物,每个动作之前都要先和自己厮杀一番,她连正常游行就做不到了。 这已经是第几次撞上礁石,她也数不清了。 而岁欢浑然不知,她也老老实实陪着这只龙鱼休息,她的语言能力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成长,现在已经可以说出一些简单的句子。 她问道:“你一直,都,威风吗?” “威风?”小章有点疑惑。 岁欢的柔软身体在小章身旁弹跳,溅起细碎的冰渣。”对!威风!想要刺刺” 岁欢透明的触手指向自己圆滚滚的身体,“像你这样帅气的刺刺!” 小章刚张开嘴想回应,却喷出一些冰雾,她尾巴摆动时是能够射出一些冰刃,于是她也满足了史莱姆的愿望,尾巴一甩,就是一道冰刃,冰刃凝聚成冰锥一样的产物。 那团小凝胶正拙劣地模仿她的冰晶造型,变成了一只迷你版本的小龙鱼。 岁欢正努力把冰锥裹进体内,试图让自己的凝胶身体结冰。 “喷冰!” 她清亮的声音像是一种慰藉,眼见着史莱姆膨胀成球状又突然收缩,结果只挤出几个带霜的气泡。 可惜这一幕,小章也没能够亲眼看到。 小章只能听着她的声音靠近,她用尾鳍想要轻拍对方,却刮下一大块凝胶。 “这不是什么好事。” 冰晶破碎的声音里里混着小章原本的声音,或许是沉睡了太久的日子,让她的声音变得比以往要低沉许多,“我控制不住这些冰,有一天可能会伤害到别人,也许我还会拖累你们,” 其实史莱姆已经被伤害到了 ,但是岁欢只是觉得好玩,被刮下来的凝胶很快就会凝聚回身体,她又会变成一只完好无损的史莱姆。 “没关系!冰冰!帅!” 小章听到岁欢欢呼雀跃一样的声音,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她突然有点好奇眼前的史莱姆会长什么样了。 过了一段时间,副作用开始消退,小章的眼睛开始感受到了光。 在她睁眼的瞬间,一团晃悠的果冻糊满了视线,岁欢的存在感很强,几乎占据了小章全部的视线。 岁欢眼下正用粘液把自己捏成歪七扭八的冰刺形状,凝胶的身体卡着几片来自小章脱落的鳞片,那是之前小章自己撞到礁石上掉落的鳞片,现在成了那是她自制的“冰棘尾鳍装饰品”。 见小章瞳孔聚焦,这坨果冻意识到对方视力恢复了,于是迫不及待要开始表演。 她的身体鼓成球状,然后向龙鱼问道:“我帅吗!” 沉默了许久的龙鱼,说了这辈子第一个谎言。 “帅。” “好耶!岁欢,帅!” 史莱姆摇身一变,成为冰晶龙鱼开始摇头晃尾要去找自己的好伙伴阿菲亚去秀一下新的形态。 她美滋滋想,自己真帅!要是会吐冰,可就更帅了! 当史莱姆的声音也离开的时候,小章一只龙鱼正在朝着别的地方游去。 她没有去找姜穹,也没有去找小蓝,而是独自朝着神域之外游了出去。 她急着想要知道一件事,也是想要证明一件事。 她往外游的过程当中,冰晶骨骼的还是在释放着寒气,游过的路径上,沙砾冻结成蜿蜒的冰道。 小章的鳃部隐隐有些刺痛,因为吸入的海水中混着自己制造的冰碴,龙鱼鳃盖开合间的寒气,令她觉得连呼吸这种小事都不再受自己的控制。 太多的挫败感,太多的无力。 她顺着自己的记忆,往神域外开始游动,她的侧线的感知正发挥着作用,感知着前方的生物,企图找到了盲鳗的巢穴。 不远处,海底深渊的淤泥中突然窜出数条滑腻蛇影,盲鳗灰白的身躯裹着黏液,在这个深海当中游弋着,它们饥肠辘辘,正在寻找着今天的美味。 这些无眼猎手贴着海床蠕动,皱缩的口器猛然张开锯齿环,腐肉与垂死的鱼虾瞬间被绞入深渊巨口,海水卷起它们黏液,而它们也能敏锐地嗅到死亡的气息。 所以一簇簇黏腻的蛇形生物正扭动着钻出泥沙,像是沙地当中的蛇群,纷纷昂起脑袋,海里血液的味道是最动人的,它们倾巢出动也在打算朝着龙鱼所在的地方发起进攻。 看着自己寻找的敌人自己送上门了,小章迫切地想要证明什么,她需要一场胜利去确定自己活着的实感,去证明自己仍然是一只有用的鱼,能够带给神域帮助,而不是一只废物。 第63章 自我毁灭 第二次的救命 “都过来!“ 她朝着这些灰白色的蛇影群嘶吼着, 那些蜂拥而至的盲鳗掀起了一阵海底的沙尘,苍白环节状躯体在海底的砂石当中摩擦出令人惧怕的声响。 窸窸窣窣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它们进攻的速度很快。 而小章只有自己, 她的尾鳍刚刚抬起, 黑压压的盲鳗群已扑到眼前, 她的脑子里仍然存在着战斗的本能, 几乎是下意识抬起胸鳍,锋利的牙齿准备落下,两条盲鳗就已然从眼前溜走。 她记得以前这时候早该咬住猎物,现在却连感知水流的震颤都延迟了不少。 这些感知的迟到, 都会在生死关头决定命运。 小章已经意识到这一觉到底让自己失去了什么。 成群的盲鳗撕咬上来,余势不减地朝着龙鱼所在的位置扑袭而来, 这些滑腻的身躯拥有着如同绞肉机一样的口器,只要一个机会,就会撕裂伤口扑向血肉, 直到她的冰晶尾鳍重重磕在海底, 震起的冰雾模糊了整片战场。 她清楚记得从前猎杀盲鳗时,自己一个摆尾就能掀起涡流锁死对方所有的退路。 而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现在光是身体维持平衡, 就已经消耗了小章绝大多数的心力,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搞砸了所有事,而眼下孤身去猎杀盲鳗也是个非常不明智的事情。 但是她仍然在逞能,可能是所谓的尊严让她不想呼唤任何一个人的帮助, 结果是尾鳍扫向左侧的盲鳗群时,尾鳍上冰棘却那样滑稽地卡进了珊瑚丛当中。 等她费力抽出骨刺,那些盲鳗早钻进了岩缝,只剩半截断须在冰碴里抽搐。 “该去捕猎了……” 她的身体试图加速,可冰晶骨骼比身体先做出反应。 突然的急转弯让头部撞上礁石, 新生的透明鳞片崩裂看来,渗出的荧蓝血珠,慢悠悠在海水当中飘散,这些血液刺-激着盲鳗的围剿,渗入海水的刹那,数条盲鳗同时昂起头颅,灰白躯干如淬毒骨箭弹射而出。 它们以极其诡异的角度突袭过来,接二连三,不知不觉当中,小章的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灰白色蛇影。 这些滑腻的盲鳗随时都会张开菊花一样的口器,将挣扎的龙尾焊死在礁石群上。 小章顾头难顾尾,立马陷入了一阵乱斗,从她的尾鳍上拍射出一刀冰刃,这些冰刃爆射而出,最先扑来的三条盲鳗瞬间凝成冰雕,但是这个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龙鱼感受到了自己感官的错位,明明看见盲鳗在右前方蠕动,等咬过去才发现是之前的残影。 而下一刻盲鳗射出的粘液,她本该立刻闪避,可冰棘尾鳍直到腐蚀黏液沾上鳃盖才开始摆动。 海水流过自己的侧线,她突然察觉到自己游动的姿态很怪异,上半身已经转向危险源,下半截冰晶骨骼还保持着休眠时的蜷缩状态。 都什么时候了,自己的身体还是这个不争气的样子。 她记得自己的身躯曾经可以贴着岩壁掠过,行驶时所有的误差不超过半片鳞。 现在连直线游行都成了奢望,冰晶骨骼总带着她撞向最显眼的障碍物。 这种感觉好比自己被寄生了,什么都不再属于自己,即便知道敌人下一个攻击会从哪里发起,自己应该怎么应对。 可是没有办法,自己真的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撕咬,被几条细长的盲鳗逼到绝路。 小章的心态越来越差,本身就难以控制的身躯如今变得可笑不堪,简直漏洞百出给敌人制造绝佳的咬杀时机。 正在这时,五条盲鳗从冰雾裂隙钻出,只是发了个楞的功夫,她眼睛里叠着不同的残影,明明瞄准中间那条攻击,锋利的獠牙却啃碎了左侧的礁石,过长尾鳍撞碎了什么,也是要等到自己腹部被划破才知晓发生了什么。 新生的冰晶骨骼却带着惯性撞向岩壁,腹部的血液缓缓地流淌出来。 小章在这些盲鳗的围剿下开始喘着粗气,看着呼出的气泡裹着血冰碴往上飘,那些本该被屠戮的盲鳗,此刻正在冰雾外吐着黏液,在迟滞的影像当中,让这条龙鱼意识到自己同样丧失了引以为傲的侦查能力。 当姜穹找到小章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盲鳗正撕咬她的鳃盖,而她正在放弃挣扎。 没错,是放弃。 见到这一幕的姜穹再也没办法维持理智,她简直备受刺-激,大声呼唤道:“小章!” 试图用声音去唤醒那只龙鱼,她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又在想什么,但是眼下姜穹知道,再慢一步,都能留给她一具龙鱼的尸体。 她救下小章,不是让她找机会再去送死的。 那只磷虾即便怒不可遏,也化怒气为力量,以极快的速度赶到了战场,只见她浑身上下长满了紫色的棘刺,而身后的獠牙也瞬间击破那只缠在小章身上的盲鳗,在骨肉炸裂声里,盲鳗的头身分离,只留下还在扭动的脑袋。 即便是母亲的声音响起,小章也是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姜穹看到龙鱼孤身奋战,不由质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小章在一刻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母亲的质问。 她为什么想要放弃,原因太可笑了,因为当盲鳗钻进岩缝时,小章发狠将尾巴砸向海床,爆开的冰刃确实冻住了敌人,却也把自己钉在冰层中央。 她看着那些被冰刺卡住的前鳍,突然意识到,这副失控的躯体,连自-杀式攻击都成了笑话。 那么自己到底还能做什么,还能当一个首领吗?还能作为神域的一份子去帮助她们什么吗? 每一次的扪心自问,都让小章的心凉了一截。 就那样的情况下,她开始不再挣扎,任由着冰晶在自己身上蔓延,而灰白色的盲鳗也不负她所望撕咬了上来。 但是很快,她们就没有心情再去想质问与否的问题,因为盲鳗群没有那样好的心情去围观她们重逢的画面,而是发起不间断的冲锋,再次如同饿虎扑食一样扑了过来。 这次的目标是姜穹。 “低头!” 姜穹撞开小章的瞬间,那只本来巨大的龙鱼,如今被磷虾一撞,也会接连后退好几步。 磷虾从背后生长出的獠牙击穿水流形成的冲击波,把近在眼前的一条条盲鳗轰进礁石堆,接着磷虾的獠牙直接击穿它的七寸,毒液顺势把内脏融成血雾。 她背部的海胆尖刺暴长,扎穿试图偷袭的盲鳗,从毒腺分泌出来的毒液,让这群敌人全身抽搐,可是这些盲鳗实在太多,真不知道小章到底从哪里捅了盲鳗窝。 姜穹虽然十分生气,但是眼下不是算账的好机会,于是她只能忍下满肚子的怒火,用着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现在用你的冰雾冻住这里,不要害怕,你不会冻住我的。” 小章也许对着任何一个人或许都能讲出丧气话来,像是你们可以不用管我,但是唯独,她没有办法对着母亲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知道,姜穹是为了救自己而来的。 她的无用不能成为拖累姜穹的借口,于是她对于这个命令不敢怠慢,赶紧打起精神将鳃盖猛然鼓胀,喷出一连串冰雾,尾鳍也在发出连串的冰刃,瞬间这十米内的海水瞬间凝结,即便没有完全形成冰雕,也让海水变成沙冰一样的状态。 那成群的盲鳗都变成了封在琥珀当中的小虫。 磷虾背刺上的海胆毒腺突突跳动,她霎时间化作赤红残影,锋利的獠牙凿进冰层,这个地方除了小章,只有她有着耐寒的技能。 所以她可以无视这种严寒的状态,在冰沙当中穿梭如虚影。 “咔!” 第一条盲鳗连冰带骨碎成渣。 “嚓!” 第二个敌人被毒刺扎穿心脏。 当第三条盲鳗企图震碎冰壳逃脱时,她的獠牙已经冲到了对方的眼前,白光一闪而过,对方就已经头身分离。 满地都是盲鳗的血肉,触目惊心。 她在深海蠕虫的身上学会了一个新的技能毒液,这一刻,所有的毒液从她的毒腺当中喷射出来,冰渣混着毒液在海床铺开,小章看着这个疯狂补刀的母亲,尾鳍残留的冰棘正不受控地生长。 她身上的寒气顺着尾巴的棘刺灌入盲鳗的体内,把那些已经减缓速度的敌人,从内脏都冻成冰疙瘩,稍微一碰,就成了碎碎冰。 她们的战斗大获全胜,仅仅依靠一只龙鱼跟一只磷虾,就把盲鳗的老巢都给端了个干净。 当姜穹身上的棘刺消化后,她恢复了原先普通的模样,这次战斗并没有让她受什么伤,然而反观小章那就不妙多了。 荧蓝色的血丝顺着裂纹蔓延,鳞片也是掉了不知道多少,可以看得出来她的狼狈不堪。 “等回去再解释吧,咱们先回家。” 母亲的话只让这只龙鱼感觉到愧疚。 她知道自己不该贸贸然出来寻找盲鳗,而她只是真的想知道自己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自己的战斗能力,自己到底还能做到多少。 而如果不是母亲的及时赶到,或许她又一次要死在盲鳗的围攻之下。 这一路,她们双方都是沉默的。 即便姜穹没有怪罪她什么,但是小章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心慌的感觉,她宁愿姜穹骂她点什么也好,可是没有责怪降临到她的身上,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有那么一刻是想要放弃的。 她止不住想,如同没有被唤醒,是不是会对于自己更好一点呢? 现实的残酷击溃了小章所有的心理防备,她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回到神域,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盘问。 第64章 心结 她肆意张扬,活在那个盛夏里。 但是等到姜穹跟小章真正回到神域的时候, 那只跟着小章一段时间的小史莱姆第一时间关心了起来。 岁欢关切问:“哇,你是不是撞到了!” 阿菲亚:“那肯定不是撞到了!” 小章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来。 “别问东问了, 岁欢你去跟阿菲亚出去帮我找点珊瑚回来, 待会我有用, 好不好?” 姜穹企图用任务支开了想要刨根问底的岁欢。 “好!” “出发出发!” 两只小家伙立马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们欢天喜地离开神域,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最后给她解围的还是母亲,姜穹强制疏散爱凑热闹的一波人,独自将小章带到了角落当中, “疼不疼?” 小章差点掉出了眼泪。 她肯定是疼的,只是心理上无法承受这个现实所带来的恐慌远远超过肉-体的疼痛, 她害怕,她担心,她验证了自己对于身体的猜测——她已经丧失了战斗的能力。 这跟残疾没有什么区别, 那么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跟小蓝并不一样, 那只小蘑菇她有着自己的追求,而她没有, 除了姜穹, 她压根找不到自己生存的意义。 总要是要付出点什么,小章才能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这是她觉得自己出生的意义, 就是为了要做点什么出来,要帮助姜穹什么才有诞生的意义。 而跟盲鳗战斗的过程当中,她很遗憾发现,自己或许不再具备这样的能力了,她要怎么跟自己和解呢? 她的内心的痛苦远远比身体要来得多多了, 甚至她如今都感受不到身体到底有什么剧烈的疼痛,只是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自己是个废物的现实,她焦躁,她不安,她无法面对姜穹对她任何的好。 因为自己没有办法回馈。 姜穹望着眼前伤痕累累的龙鱼,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想起来一些别的事情。 高中的时候,她有个同学叫林夏。 她们在高中的关系称不上十分热络,只是恰好当了同桌,这是姜穹对于她们关系的看法,但林夏是一个E人,最爱捡孤僻的小可怜当自己的朋友,没错,姜穹就是那个孤僻的小可怜。 那是一个热情张扬的女孩,人如其名,像夏天又像太阳,毕业的时候,她说自己要骑着机车环游世界,她那时还没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机车,于是姜穹只是坐在她的电动车后座上。 她们在湛蓝的天空下飞驰,一辆雅迪就承载了少女青春的幻想。 她把油门拧到最快,在盛夏的风里享受着肆意,让阳光为发丝镀上一层金色。 三年后的雨夜,林夏的机车因为超速压弯撞碎了护栏,带着摔倒在地的她送到了急救,命虽然保住了,代价却是终身残疾,她的双腿再也不会有知觉。 姜穹也没有想过会在医院完成第一次的重逢,她还记得自己推开病房门看到的东西,她们是一群人去看望的林夏,当一群人怀着沉痛心情涌入病房的时候,林夏躺在床上,她侧过头麻木地看着窗外的太阳落下。 她听不进去众人的关切,她也不需要关切,她畏惧任何人口中的一句可惜。 这已经是不知道是第几批人来的慰问了。 那个璀璨如盛夏的女孩,此时此刻被禁锢在这里,她的身体在这里,然而灵魂又飞去了哪里?病号服包裹不住她瘦弱的身体,很快,在众人的围观下,林夏声音沙哑着说累了。 于是她们也就准备离开,人群潮水般退去时,只有在临走准备和上门那一刻,姜穹的目光落在病房当中,她看到是对方小腿肌肉不自然地抽搐,林夏整个人就像是被暴雨打湿的一架纸飞机,看起来轻的好像一片落叶。 她清晰记得高中的时候,她们时常会待在一起,回家的路上,林夏总是把车速拉到最快,吓得姜穹只能慌张地搂着她的腰,哀求着对方慢一点,结果回应她的只有风声中对方得逞的笑声。 只是那样肆意的笑声,好像再也没有办法在病房当中响起。 或许是察觉到了姜穹的目光,林夏与她的目光进行了一个短暂的交汇。 她火红的头发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打理,从发根长出了新的黑发,高高的颧骨支着青白的皮,鼻梁上还还有呼吸面罩压出来的痕迹,而她最后的一个朋友圈中,留着一个视频。 视频之中的她还在盘山公路压弯驰骋,红色头发折射着夕阳,看起来简直耀眼明媚。 此时此刻,她的眼角有着泪,在林夏侧过头时,顺势滑落下来,在干裂的唇边积成小小的水洼,而她的床边还挂着一根导尿管,她的手死死攥住被单,指甲穿透被子陷进掌心。 那一刻,姜穹在这个目光当中,窥探到了痛苦的影子。 林夏再也没有更新过朋友圈,没有再联系过任何一个朋友。 只是到很久之后才意外得知林夏自杀了。 她是自己靠着肘关节一寸寸向阳台爬的,一个正常人想要跨越护栏就足够难了,何况是她的身体呢? 这个消息有一段时间冲击到了姜穹,但是她又在想,如果是林夏的话,或许这才是她想要得到的解脱,这何尝不是一种对命运决绝的抗争的? 只是后来但凡看到路上有机车开过,她还是会驻足。 如果是现在就好了,如果是现在的姜穹就拥有了可以治愈林夏的资本。 但是事情总是这样的无奈,也许她没有再现实当中救下林夏,但是她现在更加不会放弃小章。 一次救不了,那就两次。 两次不行,那就三次。 姜穹相信自己总会救下来的。 姜穹的触须摸了摸这只大龙鱼,“你别怕,我总能找到办法去治你的,我们还有药剂,药剂不管用,我也有别的法子,你可以给我点时间,让我想办法,一次疗程不行,我们就两次,慢慢来,所有人都会帮助你,陪伴着你。” “……” 小章仍然没有正面回答姜穹的话。 她们都沉默了下来,时间太短了。 小章真的没有办法这么快接受现实带来的打击,她看着自己的身躯,清晰地意识到这具身体再也恢复不到从前的状态。 如果一个首领连直线都游不起,那么她还能成为龙鱼的首领吗? 小章是带着问题去找答案,最后的答案让她觉得无比的心累,原来自己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像现在这样活下去。 直到岁欢抱着红色珊瑚,撒丫子就在神域乱跑,才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冲了进来。 “冰帅帅!” 她声音欢脱又开心,冰帅帅是她给小章起的新名字,会吐冰很帅的刺刺。 当然,谁也不要指望一只史莱姆能读得懂空气,换谁都会觉得不对劲,而她抱着珊瑚蹦蹦跳跳,一点都不觉得。 “珊瑚!” 她像贡献宝物一样把血红的珊瑚给带了回来,那珊瑚的枝丫像鹿角一样,史莱姆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欢喜。 看到冰帅帅没有搭理她,于是她转变思路,立马转了个方向,把珊瑚奉献给另一旁的姜穹。 “珊瑚!” 她重重说着,期待着来自大人的夸奖。 这是她亲手掰下来的珊瑚,而且还用自己的溶液裹了好一段路才带回来的,所以这一切的努力在岁欢看来,绝对值得所有人都来夸奖她一下。 她开心弹跳着,柔软的身体仿佛能荡出波纹。 姜穹的心情确实不算美妙,但是看着岁欢这样乞求的目光像是一只大眼睛小狗,于是也满足了对方的需求,她毫不吝啬夸赞道:“我们岁欢真是太厉害了,有了这个药我们就能做出很厉害的东西。” “可是现在我有很要紧的事情要跟冰帅帅聊一会,你能不能跟阿菲亚先出去玩会,等会我再好好夸我们岁欢。” “好!” 岁欢是个很通情达理的小朋友,她闻言特别开心,一蹦一跳才离开。 听到姜穹对于岁欢的夸奖,小章竟然有点不是个滋味。 她并不是想跟一个史莱姆争什么,而是觉得自己现在可能还没有她来得有用。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伤筋动骨也要一百天呢,你刚从昏迷醒过来不用太担心的。” “万一我真的没用了呢?” “这么大个神域还不能养你吗?我又不是把你叫醒做劳工的。” “……” 看着雌性龙鱼又一次沉默,姜穹真是觉得头大,一根筋的人是最难说动的,她们所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判断,当事情不遂意的时候,这样的人最容易走向一个极端。 姜穹跟契约的生物总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受,像是能意识到对方深陷生命的危机当中。 神域外她能有两次及时出现都是因为这个直觉的出现。 让她可以及时救下小章的性命。 这就好像她那边一出事,自己就有了隐隐约约的心电感应。 这么一想好像也还好,即便小章会犯傻,她也会为自己养出的小鱼兜底。 姜穹见她迟迟不想开口,于是也不继续逼问下去,而是询问道:“你想自己冷静一会吗?” “……好。” “我迟点会把治外伤的药带给你,你把它吃下去,身体上的外伤很快就能恢复了,但是缺点可能是会有半个小时的骨骼珊瑚化。” “母亲,不用为我这样劳神费力了。” “不要讲胡话,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真的会好起来吗?小章不由陷入了这种牛角尖当中,只是她没有将这种话讲出来,而是又一次选择埋在心底。 姜穹叹了一声气。 “无论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孩子,这件事不需要你去拿什么来回报我,来证明你是一只值得我去关爱的龙鱼,这样不对。” “一个合格的母亲,最起码要做到爱着自己的孩子,就好像生老病死都不会抛弃。” “生老病死都不会吗?” “不会。” 第65章 瑟琳娜 海鳗兽与魔女 天空从黑暗中苏醒过来, 天光刚刚撕开海平线,海风的咸腥味都好似在此凝滞,整片海域都显得那样的宁静。 忽然, 平静的水面下闪过一道阴影。 底下的暗流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炸开, 海鳗兽深色的脊背破开如同镜面一样平静的海洋。当第一只海鳗兽跃起的时候, 它所溅起的水珠还透着晨曦的光, 随后第二只第三只接连破出水面。 浪头还没有落下,更多的海鳗兽就已经掀起了新一轮的浪涛。 成年的海鳗兽的打着头阵,年轻的海鳗兽在侧翼翻滚,浪花变成白沫。 它们的到来令整片海域都开始沸腾。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 所有海鳗兽都在垂直下潜,它们在海下行驶出最快的速度, 埋头赶路。 而此时的天空破晓,倾巢出动的海鳗兽就又弓身跃浪,一只只修长躯干破开海面, 瞬间海面炸起百米的水花, 坠海时所掀起的浪墙甚至可以直接拍碎沿岸礁群。 远行的海鳗兽群体正在海的另一边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行动。 成年的海鳗兽用此起彼伏的喷气声交流,当领头的海鳗兽发出长鸣时, 所有海鳗兽劈开浪涛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 迁徙的海鳗兽好像一股洪流朝着太阳出生的方向不断奔涌,在海面上划出久久不散的白痕。 海鸥被惊吓倒到处乱窜到上空,它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巨兽一同在海里驰骋的模样。 海风中传来几声短促的叫声。 而后是其他的海鳗兽用叫声去呼应, 几十道高低音越来越密,它们忽远忽近地荡着,顺着海水将叫声传递出去,那些声音组合到一起像是婴儿的啼哭声,凄厉的长吟声已经让整片海都成了它们的领地。 海面上蔓延开来海鳗兽的声音, 此起彼伏的声音不断响起,它们用声音去呼唤起她们王的名字。 瑟琳娜(Selenaia) 如果阿菲亚在这里,或许她就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是母亲的名字。 这个名字也太过于刻骨铭心,族人已经很少再提及了,尤其当着阿菲亚的面前,阿菲亚在十分年幼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的陪伴,但是她仍然可以记得母亲的温柔,记得母亲带着自己乘风破浪,而自己可以依偎在她鱼鳍下感受一切的庇护。 每隔一段时间,海鳗兽们都会不远万里进行一场迁徙,这个迁徙不是为了寻找猎物,而是为了将呼唤的声音传递到更远的地方,它们在寻找瑟琳娜的踪迹。 它们倾巢出动的目的就在于此,它们要跨越很远的距离,甚至离开熟悉的海域,冒着被捕获的风险也要这样去做。 对于阿菲亚而言,她失去的是自己的母亲,而对于海鳗兽们而言,它们失去的是自己的首领。 瑟琳娜是历任王族血脉下最为强大的存在。 她拥有着谁都不曾拥有的魔法天赋,什么样的魔法只要她看一眼就可以学会,她甚至会故意去袭击拥有护卫的战船,只为了看一眼那群魔法师的攻击手段。 她聪明又勇猛,瑟琳娜是一个传奇。 她在幼年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击退教会的战船,能够只身从魔法师的天罗地网下逃脱,甚至能够带领着其他海鳗兽去引诱敌人袭击。 独自冲向最外侧的战船,用自己的魔法引燃了船舱里的火药,爆炸的气浪能给所有敌人带来毁天灭地的灾难。 正是因为有瑟琳娜的存在,海鳗兽们都不再畏惧雇佣兵的围剿,它们甚至可以因为瑟琳娜而占据遗迹更近的地方,那些神力让整个族群都受益颇多。 而这样一只强大的海鳗兽,却在风平浪静的某一天当中,离开了赖以生存的海洋,从此彻底失去了踪迹。 海鳗兽们没有放弃寻找瑟琳娜的下落,它们绝不相信有任何一个生物能够悄无声息地带走瑟琳娜。 每次的迁徙都是为了寻找,它们照顾好瑟琳娜留下的孩子,因为这个孩子就是族群中下一任的王。 而年幼的阿菲亚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她像是一个及其天真的孩童被所有的族人所照料,它们为她遮风避雨,为它冲锋陷阵,因为当她成为王的那一天,血脉就会觉醒,她从诞生开始,就注定要肩负起一个种族的使命。 北方的海域当中,有着一座无人可以靠近的孤岛,因为它四面有着风墙永恒环绕,而这样的风墙当中却孤零零竖起着一座岛屿,像是风暴之眼的正中心。 从孤岛之内,向外望去,却可以看见外界的一切。 风暴像是一面屏障,隔绝了所有生物想要接近的念头。 而此时,海面卷起巨大的漩涡,而在这样的风暴眼当中,有一个女人正默默看向海的方向。 女人赤足陷在湿沙里,浪沫浸透了她的裙摆。 她的眼睛看的不是别的,而是海水当中那些腾飞的身影,她认得这些腾跃的身影。 七年前的一个雾夜,有一只海鳗兽的尾鳍也是这样割开月色,独自前往孤岛这里。 她从海水中走上岸,亲手拔下鳞片去制造这一堵堵可以与世隔绝的风墙。 这些风墙隔绝的不止是海鳗兽的到来,还有自己的离开。 咸涩的风卷着海鳗兽的的清啸声,一齐扑上女人的面颊,她的头发早就已经湿透了,女人无意识向前半步,任由海水冲刷她的身体。 她看到最健硕的那头海鳗兽突然凌空甩尾,它们或许是察觉到什么,于是成群的海鳗兽围绕着风暴而前进。 它们的声音是那样的清脆,那样的动听。 只可惜这些风暴是女人亲自布下的东西,没有人可以打破,当然,海鳗兽也不可以。 那些声音顺着海风通通传到女人的耳中,而她站在这里却是一个囚徒,无法向它们迈近一步,只是在聆听。 她能够通过声音去辨别对方的身份,每一只跃起的海鳗兽都是她无比熟悉的存在,每一年她都会在这里守望,即便知道无法再团聚。 思念变成海风,一阵阵传来,此刻心口似乎也要随海鳗兽群的呼唤突突跳动。 她猛地咬住下唇,把闷在胸腔的应和声都吞了下去,她咬的唇快要渗出血来。 她不能给予任何的回应…… 三百年前。 每到血月升起时,森林边缘会出现提着磷火灯笼的队伍。 破产商人攥着自己女儿的秀发,瘸腿骑士拖着已然生锈的长剑,疯癫贵妇抱着夭折婴儿的襁褓,他们一起踩过人类骸骨铺就的小径,立志要穿过这座危险异常的森林抵达魔女的城堡。 他们彼此都不认识,甚至彼此提防着对方,疯癫的贵妇一刻也不愿撒手,她痴痴抱紧怀里的孩子,偶尔能嗅到襁褓下强烈的腐烂味。 风声都在深夜当中变得异常吓人,呼啸声变得尖锐,像鬼哭的声音,暗处总有忽明忽暗的绿色眼睛在灌木之间闪烁着。 那可能是狼群。 他们一行人在野兽的窥探下前进,随处可见的沼泽会吞噬着人类,一切想到或者意想不到的危险都在伺机而动,他们注定有人要在抵达魔女的城堡前而殒命,但是他们不在乎。 他们这伙人就像扑向蛛网的萤火虫,甘愿堕入地狱。 因为这一群人都只是为了一个市井传言。 “只要向魔女奉献出什么东西,就可以改写命运。” 教廷说着这是一个谎言,这是魔女设下的阴谋,跟她交易就是将身心奉献给魔鬼,可是人的贪念是无法阻止的。 教廷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焚烧写着城堡地图的牛皮卷,他们审判了那些跟魔女做交易的恶魔们,把他们捆在火刑架上。 可是熊熊大火没有燃烧尽这些欲望,因为身为审判官的黑袍之下还偷偷藏着跟魔女交换而来的长生药剂。 欲望是一场瘟疫,席卷了所有人。 享誉盛名的吟游诗人正传唱着自己新创的歌谣,私下却想用自己的孩子去换取灵感的诞生。 就连虔诚的修女,都会跪倒在魔女的身边。 因为她想要见自己亡母的最后一面。 人的欲望是不会消失的,火焰永远烧不尽它们。 拉弥亚看着沼泽雾气从门缝钻进来,城堡的大门被一只细弱的手所推开,她跌撞进来的身影在大厅光滑的地板上凝成细长的形状,扭曲而又诡异,透着一股冷冷的气息。 门外传来急促的呼吸声,那位裹着价值不菲白貂皮氅的贵妇人几乎是滚进大厅的,她的脸上仍然保持着惊恐,似乎还沉浸在森林当中遭遇的事情——她是这一群人当中第一个抵达这里的人,想来也会是最后一个。 疯癫的贵妇怀中抱着一个襁褓,而她怀里的襁褓正渗出腐肉般的甜腥。 她发髻间玫瑰已经枯萎,原本整洁的发丝也变得凌乱不堪,女人的脸上蒙着一层黑纱,将那娇嫩如玫瑰的脸庞掩藏在黑纱之后,她的目光搜寻了一圈,然后看向楼梯上层的魔女,几乎是下意识的。 她慌忙跪下,脑袋撞上地板,发出沉闷的一声。 “咚。” “魔女大人……” 她喉咙里像塞着玻璃渣,声音沙哑又破碎,她的指甲抠进大厅地板的砖缝,“他们说您,可以改写命运,请帮帮我吧,魔女大人。” 似乎是意识到魔女不为所动,对方的情绪更加高昂,说出话的声音更加声泪俱下。 “魔女大人……求您.……我愿意为您付出一切!” 她痉挛的手指抠进石砖的拼花当中,指甲盖翻卷着渗出乌黑的血,那是穿越毒雾森林时自己不慎中了沼泽的毒,那一刻却仍是死死护着怀里那个早就咽气的婴孩。 拉弥亚从楼梯往下走,她尝到对方灵魂里绝望的味道。 第66章 魔女的交易 人的贪欲总会存在 拉弥亚手上套着一只手套, 丝滑的布料包裹住她的细长的指尖。 女人听到头顶上的声音竟然控制不住身体在发抖,即便柔美声音的主人每个角度都荡漾摄人心魄的美,可是每当人类试图将目光聚集到她的五官时, 他们便会忘却。 幸存者只能恍惚记得那是一种极致的美, 却会在下个梦中因为见到魔女而惊醒, 无论多少次努力去回忆, 魔女的真实模样始终会隐藏在记忆的断层当中。 直视她,如同直视深渊中绽放的曼陀罗花,致命又令人觉得不详。 “多么可爱的孩子。” 拉弥亚让自己的声音像浸满蜂蜜一样甜美,随着魔女的到来, 贵妇怀中的襁褓自己主动打开了,像是被无形的手操控着, 露出那张已经乌青的面孔,婴儿的身体已经腐烂出汁液,浸透了布料。 “月蚀症?皮肤泛着溺水者的青灰, 唇色如腐-败的蓝莓, 他是在你喂奶时突然窒息的,那些庸医是不是告诉他已经死了?” 贵妇人闻言突然剧烈颤抖, 黑色的面纱深深勒进颧骨。 没有人相信她的孩子还活着, 只有拉弥亚,只有她。 拉弥亚的手套缓慢地抚过她鬓角,那张黑色面纱随即被摘了下来, 露出贵妇那张憔悴的面容,她的恐惧和绝望都那样恰到好处,凝聚成一颗悬在眼角的泪水。 “用等价的物来交换吧。” 随着她低下头的注视着,拉弥亚看到了对方的命运。 这个女人的前半生在她的眼下重演,她在镀金摇篮边哼唱着安眠曲, 独自跪在教堂为病儿祈祷,夜半独守空房,消化着丈夫不忠的事实,因为孩子的窒息而彻底崩溃,沦为抱着孩子尸体四处游走的疯子。 她在听到这一句话后,就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她猛地扑上来抓住魔女的裙摆,将自己身体的重量压在裙摆上,她坚定地说道:“我愿意为此付出任何的代价!” “任何代价?”魔女轻笑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当中,整个城堡似乎只有她们的存在。 “你想用什么代价?” 女人的呼吸好像都停顿了一下,她的脑筋在转动着,她过了好一阵才抬头回答,她的目光当中流露出一丝的疯狂,“我用自己丈夫的忠诚。” “忠诚……?” 魔女玩味的笑了起来,伴随着贵妇人喉咙里发出受伤母兽般的呜咽,她“看见”了对方的丈夫。 那男人手上还戴着结婚时她亲手为其戴上的戒指,此刻正抚摸在情妇雪白的脊背上。 拉弥亚低下头说:“那就用你丈夫的忠诚来换取吧。” “按下手印,黎明时分您就能拥抱健康的孩子。” 命运的契约在虚空中燃烧出焦黑的字迹,贵妇人听见魔女愿意满足自己时,甚至是疯癫地笑起来,她迫不及待咬破拇指想要将指纹按向契约羊皮纸,生怕魔女会在下一个瞬间后悔。 她当然愿意付出这件事,她的丈夫是一个不忠的人,是个烂人,是个罪该万死的东西,当她为孩子而伤心欲绝时,他正与情人相拥入眠,她对那个男人简直恨之入骨。 偷情的侯爵,跟自己孩子寿命相比,谁都会去用丈夫的忠诚去换取。 在她疯狂点头的时候,当血指印按上羊皮纸的瞬间,魔女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掐住她下巴迫使对方抬头。 这张刚刚还在涕泪横流的脸与现在痴狂的笑意相比,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拉弥亚低低笑了起来,看向她的目光像是看一只蛆虫正在蜜罐里溺亡。 这些愚者总以为自己窥见了规则中的漏洞,殊不知每道漏洞都是拉弥亚亲手制作的陷阱。 当贵妇自认为精明地押注上不忠者的忠诚时,她灵魂中最宝贵的母爱就被标记为了祭品。 珍贵之物的定义,从来不随人类决定。 可是人类永远不知道命运的代价。 当契约达成时,狂喜之下的女人没看到边缘的古代魔文正在渗血,契约正在修改,在代价那边由丈夫的忠诚,变成丧失对子嗣的爱欲。 随着契约的签订,襁褓中失去生命的孩子正在重获新生,他的皮肤重新变得红润起来。 三天之后,魔女通过水晶球占卜到了女人的现状。 恢复健康的婴孩在黎明时分发出响亮的啼哭声,而曾经彻夜守护摇篮的母亲,此刻正冷漠地吩着下人将这种东西拿远一点。 她脸上的漠然与烦杂,十分清晰,她彻底失去了那份宝贵的母爱,她开始对自己孩子怀抱最大的恶意。 最绝妙的是,当孩子跌跌撞撞扑向她裙摆时。 这个曾愿为骨肉剜心的女人,竟因孩子无意中蹭脏了自己华丽的裙摆而扬手甩出一耳光。 清脆的一声巴掌声,让婴儿的哭泣声响彻了房间。 拉弥亚对着这一切都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她看到了未来命运的指引。 这个孩子在不远的将来会被母亲亲手送给神明作为祭品。 而这样的命运越来越多时,拉弥亚就能召回她所期盼的神明。 森林中,又有一个骑士牵着一匹马前来,他此时此刻正抚摸着战马的脑袋,这匹曾随他踏平北境雪原的老伙计,现在已经变得极其虚弱,身上腐烂的皮肉已经淌着脓液。 这只垂死的战马吐出厚实的舌头舔舐着主人的掌心,它在之前的战役当中受了不能再痊愈的伤。 “没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战马每走一段路程都要停下来喘息,它湿漉漉的眼睛当中倒映着骑士疯长的胡渣,而在抵达魔女城堡的夜中,他们仍然相依为命。 骑士用额头贴着马匹抽搐的身体,月光下,他从看到对方的瞳孔之中,看到的是十几岁的自己,那个被父亲鞭打后躲在马厩里哭泣的自己,当时正是被这只刚断奶的小马用舌头舔去眼角的泪水。 从那一刻起,他们就没有再分离,死亡不能带走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只要你能活,我愿意付出一切。” 他撕下绣着家族印记的布料,用这块象征着荣耀的东西裹住战马还在流脓的伤口。 骑士想要赌一赌,赌一赌魔女能不能救回自己出生入死的同伴。 当城堡的门再次被推开的时候,男人看向魔女的眼睛,踉跄跪下时,那一刻他无法说出想要魔女治愈好战马的心愿,而是心中翻滚出内心当中其他的欲望。 被兄长夺走继承权的妒火,在战场上惨败时的做了逃兵的悲哀,在如今回到王城被人蔑视的愤怒。 身旁的战马发出濒死的悲鸣,那声音似乎唤回了骑士最后一点良知。 他看向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同伴,那只马匹的眼里倒映出骑士的盔甲,那冰冷的盔甲反射出银色的光,让他回忆起自己是逃兵的事实,他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像是沁着血,他对拉弥亚说:“我想要力量。” 魔女短促的笑了一声,“很明智的选择。” “代价呢?” “在你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支付给我了,你给我了它的信任,那畜生的灵魂至死都以为自己的主人真的曾想拯救它。” 骑士听到这句话竟然松了一口气,毕竟只是一只濒死的战马,它的信任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一匹马,在获得力量后总能再养一只出来,而且如果是战马的话,它一定会愿意支持着自己的吧? 毕竟对方连挡剑都愿意。 他卑劣地将对方的牺牲变成自己心安理得的资本。 这一刻,对于力量的渴望彻底迷惑了他的双眼。 下一刻,那只濒死的战马突然咬住他披风下摆,透过畜生的清明的瞳孔,骑士竟然产生了一丝的畏惧,这令他不由后退了一步,他的手不自觉摸向了腰间的剑,那一刻他这样害怕对方眼中的信赖。 而跟骑士朝夕相处的战马自然也领悟到了骑士的心意,它是那样的悲伤,那样的痛苦。 骑士抹去不了那双永远愿意追随自己的湿润眼睛。 正是这一步,让魔女的契约达成了。 契约符文正蠕动在战马温热的皮毛之下,马匹原本溃烂的眼眶,竟然燃起了来自地狱的幽蓝火焰,腐烂的皮肉下隆起岩石般的肌肉,战马前蹄扬起,仰颈发出清越的嘶鸣声。 “现在的他,能够踏碎所有敌人的颅骨,但是记住,这份力量请小心使用。” 魔女的叮嘱,如同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当下一个血夜出现,撞开城堡大门的是一匹来自地狱的战马。 而拉弥亚早就预见了这一切。 战马随着骑士回到北地征战,当骑士驾驭着它先锋陷阵时,如有神助,整片战场都为此响起了悲鸣,敌军的盾墙在铁蹄下如同纸糊般不堪一击。 王城给了骑士最高的荣誉。 战马在骑士的庆功宴上出现,忽然发疯似的闯了进来,它毫无疑问破坏了这场宴会,这场可能是骑士梦寐以求的东西。 骑士的咒骂声在下一刻变成惊恐。 战马无情地踏碎了主人的盔甲,在众人的面前马蹄踩塌了男人的胸腔,而因为战马强大的力量,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他们眼睁睁看着,无动于衷,甚至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可是骑士听不见了。 骑士的瞳孔还倒映着恐惧,他已经完全看不出这只可怖的野兽曾经和自己相依为命,他内心汹涌而出的恐惧铸就了这匹可怕的怪物,战马浑身上下都是血腥的气味,马蹄上的血迹在大厅的地板上留下一个个血色的印记,那眼眶当中燃起的幽幽火焰,让它像是从地域爬回来复仇的亡灵。 而它清楚的知道,自己要效忠的主人是谁。 于是它在复仇后朝着森林奔去。 第67章 月下祭坛 双王互噬 当骑士被战马践踏, 人类彻底被欲望所侵占,拉弥亚成了被通缉的魔女。 当魔女的交易比教会更有用的时候,那些依仗着灵魂救赎需要教会的人便慌了阵脚。 比起灵魂的救赎, 人们更喜欢可以直接获得的交易。 教廷当中张贴了魔女的通缉令, 他们愿意付出昂贵的价格去索取魔女的性命, 他们想要限制人类跟魔女进行交易, 于是建立了指控的制度,只要有人被指控与魔女做了交易,那举报者就可以获得对方一半的财产。 人类开始为指控陷入另一场狂欢,把每一个自己看不惯的好命者都视作魔女的信徒。 可是这一切有用吗? 魔女的通缉令在酒馆间流转, 羊皮纸上魔女的面容模糊不清,画师唯独将她的银发被描绘成高高昂起的毒蛇, 那群毒蛇盘踞在纸张的边缘,她像是女妖,更像是魔鬼, 精湛的画功只是为了将拉弥亚描绘的尽量可怖。 这些通缉令逐渐在底层当中变成另类的许愿券, 底层的人民仍然愿意付出什么去换取改变命运的机会,对于他们而言, 生命也不是那样的值钱, 可是也有一些勇者高喊着正义的口号,他们深夜精心策划的围剿路线。 当讨伐的队伍跨过森林越过沼泽时,那一批批勇者都带回来了所谓的魔女。 而他们在面对魔女时无一例外都是告诉拉弥亚, 只要她愿意无偿为他们修改命运,那么自己就会放她一条生路。 多么可笑的正义? 猎巫成了一场庆典,在绞刑的广场上,所有人都抱着新奇的态度来看望被处决的魔女,只是那些魔女不过是拉弥亚的替身, 她们在火焰下睁开双眼,熊熊大火摧毁了她的身体,她们的遗言在火刑柱上燃烧成邀请函,指引更多绝望的信徒前往森林的深处。 “去吧,去森林深处,只要你们能够付得起命运的代价。” 火焰引诱出在座每个人的贪念,他们面面相觑时都在心里埋下了欲望的种子。 而拉弥亚的交易绝不只局限于人类,甚至人类在命运之中的价值比起魔物而言实在低了太多,所以她也会同魔物做交易,就像森林深处有着魔女的城堡,海洋当中也有着魔女的祭坛。 七年前。 月光照亮海底祭坛时,身为海鳗兽首领的瑟琳娜的银鳞已尽数剥落,她彻底脱离了海鳗兽的形态,变成人类的脆弱模样。 披散的长发像海藻一样包裹住她的身躯,她的身上都是血色。 一把沾染着鲜血的匕首被丢弃在她的身边,瑟琳娜就像上岸的人鱼被剜去鳞片从而长出了人类的双腿,她的力量跟随着鳞片而剥离。 “双王互噬,多么可怕的血脉。” 拉弥亚的声音仍然拥有蛊惑的力量,瑟琳娜的身体仅仅因为这句话而变得颤抖不已,她用双手捂住了眼睛,低声啜泣,就在刚刚,她差一点就吞噬了自己的女儿。 她走投无路,不知道还有谁的力量才可以帮助到自己。 于是,她找上了魔女。 在瑟琳娜来到祭坛之前,她正带着阿菲亚在狩猎鲱鱼群,那时阿菲亚还年幼,只是兴奋地穿梭在银色漩涡中,瑟琳娜的尾鳍在海藻间摆动,阳光透过海水,在她女儿的身上投射出晃动的光影。 阿菲亚的鱼鳞甚至还是浅色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的身体当中流淌的是瑟琳娜一半的血脉,她也完美继承了母亲的聪明。 “看好了,我的阿菲亚。” 瑟琳娜得声音轻柔又温暖,她以身示范如何去捕捉小鱼,随着她的突然加速,在暗流当中卷起漩涡,阿菲亚见状兴奋地摇摆着身体追赶,身体却撞上母亲故意搅乱的水流,那些小的水泡在她的鼻尖上炸开,立马惊到了阿菲亚。 “呀!” 瑟琳娜笑了起来。 很快,鱼群来了。 那些蓝色脊背的鲱鱼群宛如海水当中的丝绸正在成群结队地游过这片海域。 它们还没有察觉,天敌正在不远处伺机窥探着自己。 瑟琳娜没有放过这次教学的机会,她立马用尾巴尖甩起漩涡,聚集起的漩涡困住了这些鱼群,它们没有再往前游动,而是像鬼打墙一样在漩涡当中团团转。 她亲自指导着自己的孩子该如何成为海洋中的猎手。 “阿菲亚,你要让海水成为你的网。” 瑟琳娜的叮嘱声还没有落下,阿菲亚见状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冲进了鱼群中央,她巨大的身体把那群鲱鱼惊得四下逃窜,再好的网也经不住孩子这样的打闹,瑟琳娜轻笑着,任由着孩子捣乱。 在蓝丝绒一样的海水当中,她看着阿菲亚认真地学习着突袭的姿势,那只在她身体里孕育出的小家伙,如今正活泼好动,当阿菲亚第一次叼着战利品跃出水面时,瑟琳娜感觉到有着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瑟琳娜昨天还孤身掀翻了敌人的战舰,甚至连遗迹里的敌人都接连败在自己的手下,她学会了许多高深的魔法,族人在她的带领下变得更加强大,这些事情本身值得瑟琳娜炫耀许多,可是在这一瞬,她觉得自己最想炫耀的却是阿菲亚抓到了自己鱼生的第一只小鱼。 她望着这只幼小海鳗兽的身影,不由感到了欣慰与幸福。 这种感觉是世间任何一件事情都无法取代的,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换取阿菲亚永远的幸福平安。 夕阳沉入海平面时,阿菲亚窝在母亲腹鳍下打盹。 瑟琳娜怀抱着阿菲亚,却没察觉女儿尾鳍根部浮现出淡淡的红色纹路,双王相噬的诅咒,正随着每一次母女二鱼的依偎在滋长,谁也不知道阿菲亚正在苏醒王的血脉。 意外终于发生了,这一天阿菲亚的尾巴卡在礁石的缝隙当中时。 瑟琳娜当时想要给她捉来她喜欢的水母,当她意识到阿菲亚有了危险时,母性的本能让她立马放下手头的所有事情冲了过去。 小海鳗兽在挣扎的途中蹭掉了一片鳞,血珠在海水当中绽放,瑟琳娜急速摆尾冲去,却在贴近瞬间嗅到令她颤栗的气息。 女儿血液中蒸腾的王族气息,正唤醒她血脉深处的暴虐。 霎时间海底光线扭曲了起来,瑟琳娜金色的瞳孔变成猩红的颜色,咽喉不受控地发出低声的咆哮威胁。 王族的血脉觉醒了。 她嗅到了王血的味道。 瑟琳娜身上的魔力不受控地暴涨,王族威压在这一瞬碾碎了整片珊瑚丛。 就像一山不容二虎一样,当海鳗兽还拥有着女王的时候,是绝不会诞下第二个女王,这种从未出现过的事情却在这一刻发生了变化。 阿菲亚的身体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王的印记,只是她的力量太弱小了,以至于刚开始没有一只海鳗兽发现,就连瑟琳娜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同样身负王血。 而双王的存在,就注定只有一方才能存活。 吞噬对方是一种刻在血脉当中的本能,这是不可打破的法则。 “妈妈?”阿菲亚也意识到了眼前的瑟琳娜不对劲,她正在疯狂拔出来自己的尾巴,顷刻间断裂的珊瑚倾倒了下来,珊瑚断裂的枝杈在这个挣扎当中更深地刺入她的伤口。 阿菲亚的伤口正在被撕裂。 血腥味炸开的刹那,王族本能驱使她去撕裂亲生女儿的尾鳍,从撕裂的尾鳍中飘散出的血,将海域染成猩红,属于女儿的血飘进她的的鳃里,阿菲亚疼得蜷缩起来,她仍然没有竭力反抗过母亲的撕咬。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她觉得母亲这样做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当极度疼痛下,阿菲亚已经没有那样的疼了,她用残缺的尾鳍去触碰母亲的脑袋,她只是不断呼唤喊妈妈,低低的声音像是一种哀求,好像把自己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一声声的呼唤当中。 下一秒,当瑟琳娜锋利的牙齿再度不受控快要咬到女儿的身体时,瑟琳娜残存的理智将自己的身体猛地撞向另一侧的珊瑚群,那一刻的疼痛换来了片刻的清醒,她借助这一瞬的清醒,立马用毒棘穿透自己的身体,剧痛令她瞬间变得清醒了过来。 王血仍然刺-激着她的神经,可是母性在这一刻占领了上风。 她顾不上自己,连忙赶到阿菲亚的身边,怀抱着嚎啕大哭的女儿,一边哄一边说妈妈在呢。 但只有瑟琳娜知道,她的内心如坠冰窟。 她刚刚,真的想要杀死自己的女儿。 那份杀意不会作假,她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想要吞噬了阿菲亚的血脉。 瑟琳娜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为什么是双王互噬的诅咒,为什么阿菲亚的身上会觉醒王血? 她狼狈地逃到了魔女的祭坛,瑟琳娜听过这个传说,祭坛的主人会更改命运,只要给予她足够的东西。 “我想要结束双王互噬的命运,我想自己的女儿平安长大。” 魔女银铃般的笑声在海水之中响起,“代价呢?” “……我的全部,我愿意用全部去换取。” “那么就用这把匕首,剜去你的鱼鳞,回到岸上,你将永远无法回到海洋。” 瑟琳娜看着那一把散发着寒光的匕首,月光悬在头顶,她巨大的身体在祭坛上投射出颤抖的阴影,她遥望着女儿所在的方向,心中暗自下了决定。 “我愿意。” “很明智的决定,用你的自由换取自己女儿的平安,伟大的母爱是我一贯赞扬的东西,呵呵。” 瑟琳娜分明看见对方的唇角翘起完美的弧度,可是生物的本能让她在此时窜起如同针刺般的寒意,她的心绪翻涌着,可那是阿菲亚,在与女儿生命衡量的那一刹那,瑟琳娜放弃了所有的感受,这也就是魔女口中所谓的伟大的母爱,母爱永远是最盲目的东西。 魔女的笑声又低了下去,而她的身影也随着笑声一同隐入了黑暗之中。 第68章 龙鱼群的关怀 热泉开始沸腾了!…… 就像每个城市最热闹的都是医院一样, 海洋也不会例外。 神域当中的制药坊刚刚建成就在马不停蹄地工作了起来,制药坊忙得热火朝天,一会加工珊瑚愈骨膏, 一会又做蘑菇解毒剂, 工厂不停运转, 姜穹守在一旁, 一直在药厂加着需要的核心材料。 “……我看看,应该差不多了!” 姜穹用制药坊做出了治疗外伤的珊瑚愈骨膏,还有蘑菇解毒剂,蘑菇解毒剂当中需要盲鳗的唾液作为核心材料, 而正好她们刚刚去剿灭了盲鳗的老巢,从而获得了许多的原材料。 不然还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样去找到盲鳗呢, 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福祸相依的,这一点也是有点哭笑不得的成分在。 只是变异的蘑菇还是需要小蓝的供给。 这两份药都有各自的用处,珊瑚愈骨膏是姜穹打算送给小章治疗外伤的。 这只鲁莽的龙鱼遍体鳞伤, 刚刚才从沉睡中唤醒下一刻又把自己折腾到遍体鳞伤, 而蘑菇解毒剂是为了那些中了孢子毒素的史莱姆们准备的。 那群被关在球体当中的史莱姆陆续清醒了过来,这会正在用小爪子敲打着球体, 像是坐牢的犯人们哀嚎着想要自由, 史莱姆柔软的身体成了最好的容器,目前浑身上下都沾满了孢子,仅仅是一个喷嚏就能打出各种颜色的孢子粉末。 可惜, 姜穹不会轻易把她们释放出来,她可没办法接受一群瘾君子在她的神域当中捣乱。 而在姜穹一心制药的时候,她察觉到了神域当中另一批小鱼的躁动不安。 那只探头探脑的龙鱼出现在姜穹的面前,它选择跟踪磷虾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可能是两个小时, 也可能是更久,只是龙鱼没有靠近的时候,姜穹很少会主动找上它们。 因为小章所带来的龙鱼群一直都十分安分的存在,它们在小章的沉睡的时候也在努力工作。 每天在外巡逻狩猎,将有毒的产物都吃掉转化成对蘑菇有益的晶石,它们在神域当中生活简直是最省心的存在。 许多日常琐碎的任务都是由龙鱼包揽下来的,虽然姜穹无法做到跟它们进行交流,但是随着龙鱼们在神域生活的时间变长,姜穹似乎也理解一些东西。 像是此刻,许许多多的龙鱼都在绕着药厂打转,它们似乎意识到首领的苏醒,而这一刻它们没有选择去上门寻找小章,而是来到了姜穹的面前,寻求一个答案。 随着珊瑚愈骨膏的制作完成,那颗鲜红的膏药散发浓郁的气味,像极了藏红花所制的跌打损伤的膏药。 那只跟踪磷虾许久的龙鱼,终于决定再上前一步,它庞大的身体忽然挡在了姜穹的面前,而在它的身后还有许多只龙鱼悬停在附近,它们似乎选举了这一只龙鱼作为交涉的人选。 姜穹认识它,这是许多龙鱼中稍微有号召力的那一只。 可能在这个族群中仅次于小章的地位。 她问:“你们怎么了?有话要跟我说?” 那只深海龙鱼缓慢地摆了摆鱼鳍。 想来,应该是肯定的意思。 姜穹跟龙鱼之间无法做到完美的交流沟通,她只能依靠对方的想法去猜测,那只龙鱼朝着小章所在的地方摆了摆尾巴,随后又晃着灯泡似的发光器低下了身体,它伏在姜穹的面前,像极了最开始宣誓的样子。 姜穹记得,这是龙鱼表达忠诚的方式。 “……你想要知道小章怎么了吗?” 听到小章的名字,所有的龙鱼仿佛都紧张了起来,它们齐齐游了过来,仿佛将磷虾围在中间就可以更加清晰地知道自己首领的安危。 “她很好,只是有点受伤了,而且现在心情很不好。” 磷虾努力说着,然后比划着,她也不知道眼前的龙鱼能不能听懂,只是在竭力表达着话语。 她将身上的药展示给那群龙鱼看,“你们看,这个就是药,能够治好你们首领的药。” 那只龙鱼用脑袋蹭了蹭那所谓的药,这个时候姜穹听懂了,它们想亲自把这个东西带给小章。 或者是想借着送药的名义,去看看自己的首领。 姜穹叹气道:“要是可以的话,请务必帮我劝劝小章,生病没有关系,受伤也没有关系,我都会想办法给她治疗好的,你们能让她相信我吗?” 龙鱼们发出一声又一声的低频叫声,龙鱼恐怖的大嘴张合很大,甚至有着坚硬的獠牙相对,朝夕相处的这日日夜夜当中,相貌丑陋的龙鱼此时此刻在姜穹眼中都变得极为可亲。 这种声音仿佛在回答姜穹的话语,它们的行为无形中让姜穹放下了一些悬着的心。 从前她只将规劝小章作为自己的义务,自己种出来的小鱼,那当然是自己的责任,而这一刻,姜穹知道这些龙鱼同样是关心着小章的身心。 小章绝对不是她自己想象的那样,生命当中除了保护姜穹之外好像就没有别的意义,这世上有无数追随着她,不会抛弃她的同伴,只是这些小鱼平常太过安静,以至于连小章都没有察觉到它们的关心与付出。 它们取走了药一齐托举着来到小章的所在地。 神域之中,龙鱼成了小小的配送员,它们主动承担下配送的任务,将珊瑚愈骨膏带给了自己的首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见过小章,那群跟随着首领而来的龙鱼都络绎不绝地前往小章的所在地。 在它们的身上并没有魔法的痕迹,这些龙鱼都是最普通的鱼,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去表达关切,这一刻龙鱼们似乎都想要看看自己的首领。 硫磺的烟柱从热泉口上方升起,它们遮蔽着小章的发光器。 溃烂的伤口正在被硫磺的蒸汽灼出烟雾,每一次呼吸都有着新的鳞片在脱落。 小章疗伤的地方,靠近着一口热泉。 她安静地伏在热泉的外围,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身体现在经历了月影草结出了许多冰晶,寒冷异常,她感觉不止是尾棘被篡改,血液也好像流淌着月影草的寒意。 这一切的变化让她整条鱼都坠入了深海的零度之中,只有在海底热泉的附近,随着高温的泉水翻涌才能保持着自己的身体不再那样的寒冷。 说起这口热泉也实在嘲讽,最开始她也差点死在这里,当初被小蓝拖到泉水里烫到浑身鳞片都翘起来,而现在她又因为寒冷主动回到了泉水附近。 这种感觉让小章心里有着说不上来的滋味,她心中总有无数个念头,感觉自己冥冥之中是要回到这里的。 忽然,整片热泉突然开始沸腾。 “……这是什么?” 小章看向了远方,她仿佛也感知到了什么,作为首领,她的第一反应是不想要族人现在看到自己的一副等死的样子,但是下一刻,她同样也被这样一群小鱼所感动。 那群誓死跟随她而来的龙鱼群,如今也像当初奔赴来神域一样,齐刷刷朝着小章所在的地方游去,它们的发光器对准自己的首领,那成百上千条龙鱼所带来的冷光逐渐穿透了硫磺的黄色烟雾。 它们用尾鳍拍出雷鸣般的声浪,像破开重重迷雾,来到了小章的身边。 它们坚定不移,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破它们前进的步伐,可以阻止它们朝着小章奔赴而来的决心。 小章那一颗心在这一瞬竟然隐隐动了一下。 最年长的龙鱼游近,它用吻部轻触她破裂的鳃盖,随后是刚刚成年的龙鱼,幼鱼只敢在最外面转圈,它们接二连三从胃里吐出最肥美的猎物,堆在首领栖息的礁石旁边,它们用彼此才能听懂的话语交流,小章从中听到了许多焦急的关怀。 小章并不想吃什么猎物,可是她也做不出驱赶它们的行为。 最年长的龙鱼似乎察觉到小章身体上的变化,它用胸鳍轻推小章侧腹,试图用身体去矫正她失衡的泳姿。 一只龙鱼还不够,于是来了两只,三只。 成年的龙鱼轮番贴近她受伤的鳃盖,用身体搅动的水流去帮助她辅助呼吸。 当冰晶的尾鳍不受控地撞向什么的时候,总有龙鱼会出现,默默帮她叼住散落的鳞片。 即便它们的王已经残缺到这个份上,可是龙鱼群们仍然会认定小章。 只有小章才是它们的首领。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变化。 小章看着四周的龙鱼,随后吞下了姜穹送来的药剂。 她知道副作用会在下一刻产生,自己的骨骼会珊瑚化,届时她会变得非常脆弱且无助。 可是那些龙鱼们都心领神会般的首尾相连,它们用身体构成巢穴,将小章围在中心,轮流值守着,就连还在产卵期的雌性都参与了这场值守,热泉对于它们而言是无比的炙热。 可是即便鳞片被烫到卷边,它们也没有过退缩。 它们七嘴八舌说着,“放心吧,首领。” 那些声音很多小章都分不清那是谁的,可是它们都待在这里,不但送来了药,更多的是在她游不稳的时候,用身体去抵着她前行。 “……” 小章时一个很特别的小鱼,她不想辜负任何一个人的期望,也不想让任何一个相信她的人失望,于是她再次动了起来,那些仿佛上了锈的肌肉也在凭借着自己萌发惊人的毅力。 她在海水当中沉沉浮浮。 小章恍惚间明白了点什么,环顾四周,从前这种无条件的服从,让她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这些追随她的龙鱼。 而这一刻,正是她没有在意过的龙鱼们在给自己提供最大的帮助。 她冰晶的尾巴忽然颤动,甩出一股寒流。 这股寒流无疑降低了热泉口的温度,让龙鱼群可以待在适合的温度之下,但是它们仍然在蜷缩成环,把垂死的首领围得更加密不透风。 第69章 回家 集结的诏令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出…… 当吞下药剂的那一刻, 珊瑚化的副作用也随之开始了。 小章的身体开始泛起贝壳般的光泽,红色的珊瑚结晶从伤势最严重的地方开始渗出,珊瑚的菌丝从创口当中喷涌而出, 如同缝补一块破布一样, 迅速缝起她狰狞的皮肉, 她的惊喜还没有诞生, 就惊觉皮肉下坚硬的质感。 小章感觉呼吸都开始变得缓慢,她的身体长出大小不一的珊瑚枝桠在海水当中泛出血色的光芒。 “……好像快要变成珊瑚了。”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在试图弯曲尾巴,关节却开始僵硬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的身体逐渐开始跟热泉附近的礁石融为一体。 飞散的珊瑚虫带着她的血肉重新构建出更加坚硬的骨骼结构,被热泉灼伤的地方正在簌簌脱落, 过长的尾鳍变成了一株彻头彻尾的珊瑚。 小章不再能发出声音了,只有眼睛还能偶尔动弹。 珊瑚化的过程就像是黑暗中有一张无形的茧包裹住小章,那些珊瑚将她的身体变同化成红色的珊瑚, 刺痛的感觉是从脊背开始蔓延开来的, 就好像用铁丝去挑断浑身的筋骨,血液也在渗进茧丝当中, 一动也不能动。 残破的身体开始坍塌, 这比鱼鳞掉落还要彻底,愈合的皮肉挤压着软化的血肉,像是某种陌生的东西正从她的骨缝当中钻出来。 这样的愈合过程更像是毛毛虫在茧中融化了身体准备破茧一样。 许许多多的龙鱼都悬停在她的身旁, 它们摆动的尾巴掀起不小的漩涡,这些新鲜的空气似乎渡进了小章的鳃中,离她最近的龙鱼们死死守护着在她完全结晶的尾鳍边,全然不顾珊瑚的尖刺可以会随着生长扎破它们的鳞片。 它们意识到自己的首领正在因为药剂作用变得不能移动,她变成了一株真正意义上的珊瑚。 而这一幕让许多龙鱼感到心痛,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东西。 也许它们并没有所谓意义上的忠诚,却会用鳞片为小章筑成血肉的保护墙,它们也许也不知道什么才是帮助,却会为了垂危的首领越过漫漫长的海洋只为了抵达她的身边。 对于这群龙鱼而言,许多东西都是刻在血脉当中的,这是海底动物本能的守护方式。 小章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它生下来就是魔物,拥有着掌控所有龙鱼的力量,她是天生的王者,是整个族群的灯塔,幼小的龙鱼从出生后就会追随着这道光,如果小章死亡了,那么它们在深海当中将再无归途。 龙鱼们没有机会接触太多自己的首领,而小章对于它们而言是一个陌生却又神圣的存在,它们这群龙鱼从来不是成群结队生活,如今这样是因为小章的出现,她带领着它们来到神域生活。 深海当中藏着各种各样的敌人,从前它们总是要独自度过一些艰难的时期,像是被天敌所追赶,在恶劣的环境中找不到食物,幼小的龙鱼总是因为弱小而早早的丧命,只有因为小章而团结起来的它们才能够这样长久且安逸地生活,于是它们怀抱的是敬畏的爱意,它们将誓死追随贯彻到底,它们坚信着跟着首领,会过上更好的生活。 小章痛觉正在消退,就像海潮的退散。 她对外界的感知仍然存在。 于是她能通过海水的振动感受到四周的龙鱼的存在,第一次她真正意义上待在了龙鱼的群体当中,她能够感受每一只龙鱼的呼吸它们尾巴摆动的幅度,它们发光器像一盏盏灯,照亮了整个漆黑的海域。 这些光同样笼罩在珊瑚化的雌性龙鱼身上。 它们用鳃裂过滤滚烫的海水,把最纯净的水流引向小章的身边。 这些普通的龙鱼绝对不会有自毁的念头,它们如今这么做,是为了让首领更好的活着,而不是在寻死,当一批龙鱼忍受不了热泉的时候,其他的龙鱼就会立刻补位,确保首领能够安稳痊愈。 活着。 只要活着就很好,只要能够在这一片深海中拥有可以活下去的力量,那么就应该活着。无形之间,小章似乎也聆听到了族群的心声。 它们都在渴望着小章能够活下去。 龙鱼们不会理解小章的无奈与心酸,可是好在这些不安她还可以倾诉给姜穹,于是小章的内心变得平静了起来,珊瑚的外面一直有温度传来,不知道是热泉还是龙鱼们。 有人隔着珊瑚在向小章低声说话,她的身体在珊瑚虫的包裹下蜷缩起来,当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时,这些珊瑚也开始裂开,那些此起彼伏的波浪声是龙鱼尾鳍划开水声的动静,这些声音始终缀在身后,撑着她独自撕开了黑暗。 更多的声音加入了进来,声浪让珊瑚更加颤抖。 当小章挣扎开这些束缚的时,她正撞上迎面扑来的硫磺热气。 在热气当中,她看到了龙鱼们,也看到了姜穹,还有史莱姆们还有那只跟她天生不对盘的蘑菇,那只比她还要大许多的阿菲亚正在她的上方好奇地打量着她。 她没有待在泉口,而是离了有一小段的距离。 只是所有人都在小章的身边。 它们一直都在,从来没有一刻有过真正的离开。 它们都在等待着小章的归来。 龙鱼们簇拥着刚刚外伤痊愈的首领往着磷虾它们的方向游去,它们的推行,让不敢前进的首领被迫向前,小章的身体仍然无法独自游出直线,可是她的四周都有龙鱼抵着她的身体,矫正着她歪七扭八的游行路线。 她开始尝试用尾巴发力,就跟刚开始学习走路的婴儿一样,在大人的搀扶下迈出人生的第一步。 小章无法忘记这种感觉,那短短一段距离,她游了很久。 久到她觉得自己好像重新活了一遭一样,她的身体像是残缺的,就像只有一半翅膀的蝴蝶正在努力拍打着翅膀朝着无边的天空飞去。 龙鱼们化成了她另一边的翅膀,可这片翅膀就像是树叶所粘出的产物,带着不平衡不稳定的风险,刚开始的小章还是不适应这种感觉,可是她知道自己要前往的方向,她要走到姜穹她们的身边。 尾鳍刚刚摆动一点,冰晶的骨骼就带领着她朝着别的地方歪去。 可是龙鱼就是更快察觉到这点,它们将前行的道路围了出来,每一只龙鱼都成了一堵肉墙,让小章即便失控撞了上去,也不会像是从前那样撞碎身后的珊瑚丛,搞得遍体鳞伤。 小章开始安抚自己,她不再这样畏惧自己前进,她在逐渐适应沉重的骨骼在水中的份量,那残破的小翅膀正在努力拍动的,直到身体真的迎风而起,她在水里越来越快地游了起来,因为她开始感受到自己肌肉正在复苏。 她有着力量,有着可以承担起更加粗壮的骨骼存在自己的身体当中。 最开始永远是最难的,真正踏出那一步的时候,熟悉的震颤带领着这只龙鱼往前义无反顾地游去,冰棘的尾鳍甩出的涡流比受伤之前还要大。 眨眼的功夫,小章就已经跨过了那一段短短的距离,她来到了所有人的身边。 “你游过来了,你过来了!” 小章难以置信看着自己身后的路,她从热泉中游了过来,她真的从那里游了过来。 小章第一次意识到能够成功划开水流时,自己从心底涌出的喜悦。 “回来就好,下次别这样了。” 小蓝嘟囔着,手上却是很诚实地拿出准备了很久的礼物。 “冰帅帅!你好!” “咦,你叫冰帅帅吗?你什么时候叫冰帅帅的?” 岁欢与阿菲亚的声音一同响起,她们七嘴八舌的,天真的童声混在了一起。 小章睁大眼睛,她久久看着姜穹,看着莱姆,看着那只喜欢叫她冰帅帅的岁欢,即便是永远跟她不对盘的小蓝,此刻也是将自己编织出来的藻毯披到了她的身上,那本来就是在小章沉睡期间,对方认真编织出来的礼物,每一针都代表着小蓝的期待,她觉得这条大鱼还是活着更好。 小章没有说什么,姜穹也没有说什么,但是四目相对的瞬间,姜穹知道小章已经重获新生了。 她会活下来的。 她会很好的活下去。 “走,咱们回家吧。” “大家一起回家,我们今天吃盲鳗宴!” 这个大家指代的还有那群跟随在小章身后的龙鱼们,它们也是神域的一份子,于是它们所有小鱼小虾都应该回家了。 那群龙鱼也回应着姜穹的声音,发出了一阵阵低频的声波,这种声音从海底蔓延开来,似乎传达到很远的方向。 只有小章知道,它们齐声在说回家。 而她也觉得心里涌起了奇妙的情绪,她在这种情绪的作用下,她鳃盖猛然震颤,她再一次调动全身魔力,这种调动方式耗尽她所有的力量,可是她没有作罢,而是在失败后再次尝试,一遍遍震颤,一遍遍去调动。 终于,体内的魔力败给了这只执着的龙鱼。 身上这些被月影草篡改过的力量似乎也头一次听从她的指令,小章的喉间瞬时发出前所未有的声浪,这些声音猛震鳞片发出嗡嗡的指令声,她的引导能力回来了。 所有龙鱼都在这一刻听到了自己首领的“声音”。 集结的诏令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声波混着冰晶喷涌而出,所有的龙鱼都在此刻听到来自首领的召唤,它们纷纷上前,排列好队列,而领头的位置空了出来——这是留给小章的地方。 她不再需要任何人的搀扶,她一定可以管控自己身上这份失控的力量。 小章的心底出现了这样坚定的念头。 热泉区的海葵感知到了海水的振动,它们集体闭合成拳头大小,好像在为这支重生归来的队伍让出了航道。 它们一同穿过漆黑的海域,细碎的光斑照亮海水当中悬浮的浮游生物,光是从水中的缝隙中漏出来的,晃动着,这些头顶悬着的发光器照亮了脚底回家的路。 回家。 第70章 蒲烧盲鳗 回家吃饭! 关于家的理解, 人各不同。 有的人认为出生成长的老屋才能叫作家,因为那里留存着自己父母年轻时候的岁月与自身童年的回忆。 有的人偏爱独居的出租房,孤身漂泊在外, 能够有一处地方遮风避雨, 把合租房的飘窗布置成舒心的模样。 在这逼仄的空间里是独属自己的天堂, 那一刻, 窗外的雨声也成抚慰身心的存在。 可无论屋檐高低,墙壁厚薄,当冬夜归家时推开门感受到的温度,当疲惫时第一时间想要回到的地方。 这或许才是所有人心中关于家最真实的答案, 家从来不是一个固定的地点,而是一个永远充满温暖和慰藉的所在。 眼下, 所有同行的小鱼们都将神域视作了这样的一个地方,就连姜穹也不例外。 它们一同在漆黑的深海当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并且在建立完善着属于它们的家园。 这个大家庭里并不是以种族划分彼此, 而是每一只小鱼都可以在这里生存, 它们不会再因为食物的匮乏而发愁,羸弱的幼体也可以在这里活到长大。 就如同第一次龙鱼来到神域当中一样, 龙鱼们的队列仍然那样整齐划一, 这个大集体听从着小章的指挥。 乘风波浪的同时,能够看到的是小章的涅槃重生,她眼神坚定, 游行过程当中比之前看起来身体更加庞大。 骨骼加固的同时,覆盖在冰晶骨骼上的肌肉更加紧实,延长的脊背与尾鳍流畅又漂亮,她的力量更上一个台阶。 当自己能够掌握的那一刻,她体会到了月影草真正的美妙, 她身体当中融合着这两者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即便喷出冰晶会让鳃盖发痛,可是卷出的暴风雪会令所有的敌人发自内心震颤。 头顶上无数的光点汇聚在一起,一同刺破黑暗,每一只龙鱼的身躯彰显着力量,而这份强大的力量现在由神域所掌控。 它们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着水流的变化,尾巴搅起的漩涡让无数生物不得不为它们让出航道。 鱼群游行之间宛如满天星辰,眨眼间又聚成刀刃所向披靡。 当它们回到神域的那一刻,小章嗅到了一股香气。 这种香气并不是芳香,而是小章觉得……非常微妙的香味。 鱼群里因为这股响起引发了一阵的躁动,所有的海洋生物都闻到这股奇妙的食物香气。”这是什么东西香气?” 而准备这场宴会的主人终于开口,她故作玄虚:“这是你们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 神域当中出现了新的设施,一只凭空显现的巨大章鱼构成了这个设施的主体,而章鱼的头上漂浮着数百只透明水母的伞盖,充当天然的蒸锅与冷藏室,从章鱼的身体当中引入了岩浆当作热菜区。 大量的盲鳗都成了这场欢迎仪式的主菜,她与小章猎杀的盲鳗堆成了一座小山,那些滑腻身躯的家伙大多都被利刃所割开,这次她没有将它们丢入伪神心脏,而是将它们处理加工作为一道菜,呈现了出来。 没错,是菜。 当基础建筑都完善的时候,姜穹的心思就飘到了更高的追求。 她想要吃菜,吃一点真正意义上的菜。 从开始适应吃这些冰冷的鱼肉时,她就想着某一天想要吃点热饭热菜,像是吃腻了刺身也可以换成煎炸烹煮,可是大海的环境注定没办法实现她的愿望。 可是她忘记了一件事,这里是魔法世界。 那么魔力,将实现所有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当她发现神域当中还有章鱼料理台的时候,她不假思索就决定一定要一台这样的设施存在神域当中。 在料理机中投入想要料理的食材,那些食物就会经过触手的翻炒,海底的岩浆就像猛火,可以将投入其中的食材加工成各种各样的奇特料理。 她用海藻提炼出甜甜的海藻蜜,用海带跟磷虾的表壳提取出味素一样鲜美的调味品。 随着熔岩的炙烤,盲鳗的灰白色表皮经过海藻蜜与火山盐的加工,已经蜕变成散发着褐色的诱人光泽。 每块皮肉都裹着暗红色的酱汁,那些糖分变成琥珀的光泽,岩浆的火舌掠过盲鳗的皮肉,边缘在高温下卷起薄若蝉翼的脆壳,内里却是凝出半透明的胶质。 出现在众鱼眼前的盲鳗纹理间渗出的油脂散发着美妙的香气,雪白的蒜瓣肉随着热气在微微颤动,整道菜被神力所包裹,从料理台出来的时候,裹着一层水母的薄膜所以它不会轻易被海水所打湿。 而是谁将这些美食带给了每只小鱼呢? 辛勤的小史莱姆们正穿梭在鱼群当中,为每一只龙鱼带来美味的盲鳗烧——那些被孢子所药倒的史莱姆们被蘑菇解毒剂所唤醒。 接二连三清醒过来的小史莱姆们摇了摇脑袋,它们不再具备那样顽强的攻击力,很快丧失行动能力的副作用就起效了。 那些小小的果冻啪叽摊成煎饼样子,触手还倔强地晃来晃去,另一只史莱姆化成了水洼,表面还冒出气泡,伴随着委屈的声音说着:“咕噜…身体……麻了。” 岁欢当时用手戳了戳这些果冻堆,史莱姆们都纷纷蠕动起来,还没成型又啪叽裂开了,这些果冻当中仍然存在着蘑菇的孢子。 它们像极了漏出馅料的汤圆,路过的所有生物都会不由地想要去啄它们一口肚皮。 等到它们满血复活的时候,姜穹得到了一个坏消息,那就是这些史莱姆们没有办法再融入岁欢的身体当中。 那些一个个分裂出来的小史莱姆都变成了独立的个体,它们活泼好动,爬来爬去,每一只都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即便它们看起来并不聪明。 当姜穹与它们进行交涉的时候,那群史莱姆提出了一件事。 它们想要自由,想要出去看看。 想要离开岁欢,离开神域,它们想要成为真正自由的生物。 这样一来,她与小蓝计划似乎都落空了,但是看着这些小小的史莱姆们眼神中的渴望,它们是这样向往自由的那一刻,她们决定放弃这些计划,有史莱姆寄生蘑菇很好,如果没有,也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她们并不会把希望寄托强迫别人的意愿之上。 “外面很危险哦。””我们知道!” “外面的小鱼可能会把你们吞掉!” “没关系!””外面会刮风会下雨。””好耶!我们还没有看过刮风下雨。””你们迷路的话,可能很久很久都离不开这片海域。” “我们可以的!” 磷虾笑了起来,她低头看着这几只柔软的小史莱姆,就像当初看着岁欢的一样,只要它们能够开心快乐,那么自由也应该是它们的东西。 每一只史莱姆都可以是自由的,它们不愿意留下来,那么就可以去每一个冒险,姜穹决定尊重它们的选择。”这里也是你们的家,如果有一天想要回来,随时都可以回到神域来。” 那些史莱姆们听到这句话纷纷黏在姜穹身上,这像是一个又一个的拥抱,表达着自己的感谢。 这一场盲鳗宴不止是为了欢迎龙鱼们的归来,也是一场送别的宴会。 今天之后,这些小史莱姆们都会踏上自己的征程,没有人知道它们到底会去哪里,目标是星辰大海还是广袤天空。 只是无论是哪里,神域永远是它们可以回来的家。 现在宴会正式开始了,小小的史莱姆们替姜穹帮忙,它们将盲鳗做成的菜运送给所有龙鱼,它们同样在庆贺今天这个伟大的日子。 “快吃啊!这个要趁热吃!” 嗅着蒲烧鳗鱼的诱人香气,姜穹完全没有留意到别的小鱼的面露难色。 它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食物,更别说吃。 只有小章为了避免母亲的尴尬,她决定要以身入局,她给自己做了一点心理安慰,然后率先吃了下去,即便这份食物看起来很奇怪——她第一时间认出来了这是盲鳗,可是她无法想象之前灰扑扑的那些像蛇一样的东西怎么能变成眼前这个焦糖色包裹住的东西。 其他龙鱼并不敢食用,所以它们都在紧盯着首领,当看到首领吃下的那一刻,都露出那一种微妙的神情,像是看到了这世间最可怕的事情正在眼皮底下发生。 而且吃下这个东西的鱼,还是自己的首领。 而深海龙鱼可是连腐食都会接受的存在,它们却是这样畏惧一份热腾腾的蒲烧。 脆壳之下,盲鳗的皮肉被酱汁腌透了,咬下时能够扯出一道拉丝的酱汁,那是鱼皮的胶质融入了进去,咸鲜泛着一股香甜的味道,在射进炸开鲜美的冲击。 小章并不适应这样的美味,但是下一刻她就意识到这份食物并没有表面吃起来那么简单,神力从食物中补充到她的身上,像洗涤掉所有的疲倦那样,鳗鱼肉的香气直冲脑袋,神力正在她的身体当中丰实她的筋骨。”吃下去。” 当意识到这一点后,小章向所有龙鱼下达了命令。 于是无论别的龙鱼愿意或者不愿意,这一刻都埋头将盲鳗的肉吃了下去,那些烹饪恰到好处的肉质,以及蕴含的神力都让它们领悟到了这份的美味的用心良苦。 这哪里是什么酱汁,分明是遗迹当中才含有的神力,食客的血管都开始充实着神力,这些神力令龙鱼们变得更加强大。 “母亲……这么珍贵的东西,你仍然要给我们吃下去吗?” 正在埋头苦吃的姜穹一点都没意识到这份食物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她只是感动于终于吃上了一口热乎乎的鱼肉。 这种香甜的味道还是做梦才能品尝到的滋味,鱼肉又香又软,炙烤出的盲鳗肉蕴含着丰富的油脂,每一口下去都是难以言喻的香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暗影鲨 王血复苏 美味的蒲烧盲鳗~美味的蒲烧盲鳗~ 姜穹从心里开始哼起了小曲, 而且这些美味的蒲烧不会被海水浸透,这个食物每一口下去都是刚出锅的滋味,这种难得出现的甜滋滋, 让她心底都像透着蜜糖一样。 她可能没有太过想念从前的生活, 但是从前的美食她简直是太过怀念。 这种热乎乎, 吃起来还有浓烈的食物香味, 给予她许多的慰藉。 她已经快吃到泪流满面,快吃到丧失语言功能。 于是她只是狂吃,然后劝着周围的大家赶紧吃,趁热吃。 一时间, 神域当中所有的成员都在忙着分食着盲鳗肉,这份美味在别的鱼虾眼里是神力的滋补, 在莱姆的眼中是比皇城的料理还要美味的存在,在阿菲亚的眼里,这小小的料理真是太有意思了。 姜穹给大家准备的东西, 在阿菲亚永远是迷你版本, 就好像人类看着那些迷你小厨房端出来的一碗饭菜,色香味俱全, 但是只有自己拇指盖大那么一点, 所以比起好不好吃,她更觉得有意思。 就像阿菲亚喜欢捉小鱼小虾塞牙缝,她并不是靠进食来填饱肚子, 而是觉得很好玩一样。 好玩这件事就足够挑起阿菲亚的食欲。 当她吃了一口尝到甜甜的味道,她就又吃了第二份。 贪吃是孩子的天性,像是阿菲亚这样巨大的体型一只盲鳗还不够给她塞牙缝,于是她开始大吃特吃,完全沉浸在美食的海洋。 只是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到底有多么危险, 等到她察觉到不妙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岁欢是第一个察觉到阿菲亚的不对劲。 她着急地爬上阿菲亚的脊背,她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身下的大鱼。 “阿菲亚,你怎么了?” 她稚嫩的声音似乎没有传进阿菲亚的耳中,她深陷在另一种痛苦中无法自拔。 莱姆跟岁欢总是离得很近,所以她察觉到了这只海鳗兽的不对劲,她当机立断要去找姜穹。 当姜穹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她也立马放下美食不顾,连忙朝着阿菲亚奔赴了过来,也是这一瞬,庞大的海鳗兽狠狠地砸向了海底。 “疼……阿菲亚好痛。” 她的血液好像在沸腾,海水也随之呼应。 阿菲亚的种族非常依赖于神力生存,所以它们要生存在遗迹的周围,当食物中的神力补充到这只巨大的海鳗兽身上时,阿菲亚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力量正在冲击着她,这种力量引诱着她获取,她的眼睛瞬间被神力所占据,鳞片下王的印记骤然亮了起来。 阿菲亚的尾鳍忽然裂出闪电状的金色纹路,剧痛从她的脊背开始蔓延开来,她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哀嚎了起来。 巨大的身体不受控一样几次撞向海底,神力缠上她的每一片鳞片,导致鳞片都站立了起来,她蜷缩了起来,抽搐着大大的尾巴。”阿菲亚!” 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飞奔到阿菲亚的身边的姜穹在观察着这只海鳗兽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她的眼睛当中看到了神力正在对方身体当中穿梭,然后逐渐汇聚到阿菲亚的印记上,那是一个图腾,神力运转间正在加速着图腾的浮现,从中剥离出了什么东西。 小章也察觉到那些异响,放下了眼前的食物,她与身边的龙鱼都赶了归来,将神情痛苦的阿菲亚围在了中间。”怎么回事?“ “阿菲亚……阿菲亚?””好疼,身体好热好疼。” 她浑身的鳞片的缝隙之间都在泛起金色,巨大的疼痛折磨着在地上的海鳗兽,她在一刻感受到血脉中涌起的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力量,那是一颗血从她的王印上慢悠悠漂浮了起来,那一颗血散发着海鳗兽王族的气息,也同样诱发出阿菲亚内心的思念。 瑟琳娜的血,原来藏在了这里。”妈妈……” 王印是一种极其霸道的血脉苏醒,她幼小的身体似乎承受不住这种力量,王血的力量正在从她的骨缝当中涌出,而海鳗兽一族真正的王还没有彻底离开,阿菲亚感受到了许多东西,血脉中昂扬的力量蛊惑着她朝着旧王发起挑战。 双王互噬的诅咒,原来从来没有改变过,改变的只是发生这件事的时间而已。 阿菲亚骤然间停止了哀嚎,她的每一寸肌肉都在违背她的意愿般收缩,血脉的本能驱使她要去做一件事。 她的瞳孔变成两轮璀璨的金光,巨大尾鳍撕裂开海水,她周围所有的东西都被她散发出的威严所震慑到,就连姜穹都无法挪动身体,但是阿菲亚身上的异变还没有结束。 姜穹判断出了不妙,外面的伤害虽然无法波及到神域,但是由神域内部发生的破坏很难说会不会伤害到她们自身。 姜穹努力驱动着身体,她使出全身的力量,大声喊出:“快撤,带着所有鱼撤!” 小章的行动很快,她立马让龙鱼们带上史莱姆蘑菇们离开这里,至于姜穹也在挣开束缚后猛地弹射出去。 正如姜穹预想的一样,阿菲亚对于自身的变化似乎是浑然不知的,她的骨骼在强行身长,她从幼年期直接步入到成年,力量的涌现让她在瞬间齑粉周围的海藻。 那些没办法撤离的东西都被她所摧毁。 这为新生的王朝着神域外奔去,她的目的地非常明确,正在以摧毁万物的姿态奔向血缘诅咒的源头,王血的共鸣声因为冲昏了阿菲亚的理智。 海鳗兽在成年后拥有极快的行驶速度,而她作为王而苏醒,速度快到已经看不清的地步,她浑身金光,把沿途的一切都冲击成碎片,海水在她的身后扯出沸腾的白线,气泡还没来得及往上就已经被震成白沫。 所有的鱼群下惊恐下四散,每一次摆尾都是一场小型的海啸,就连迟钝的海龟都会感应到这份的危险的来临,早早的缩紧自己的龟壳里想要随着暗流翻滚逃窜。 阿菲亚的双眼里燃烧起两团金光,如同火焰熊熊。 让整片海域都忽明忽然,迁徙中的鲱鱼群无意间被金光照透,它们的身体骨骼在此刻清晰可辨,像团银色的网被阿菲亚这阵疾风瞬间吹散,没有任何留念。 如今的阿菲亚却没能想起来她在过去的某一天中,是如何期待能捕捉到其中一条鲱鱼。 她所到之处礁石崩裂,海下的沙床被她的身体犁出深沟,那些沙尘被她带起的水流搅成沙雾。 鱼鳍劈浪如刀,谁也没有办法在此刻用速度追上她。 任何一个人也做不到。 姜穹等人只能远远瞥见那抹金色的残影消失在眼前。 “阿菲亚要去哪?” 她们四目相对,都有一点茫然。 这一刻,所有外出的海鳗兽都感受到了王血的召唤。 这个召唤虽然并不强烈,却非常清晰。 埃德蒙第一个浮现的念头是瑟琳娜回来了,但是很快它就意识到了不对,因为王血气息不对。 这份气息绝不是瑟琳娜,而家中只有一只年幼的阿菲亚。 “返航!” 它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立马下达了命令,于是海面炸开了一道道银痕,海鳗兽马不停蹄地破浪回游,成年的巨鳗撞开暗流作为领队,身后的族群化作闪电一般紧随其后,埃德蒙掩饰不了自己的焦虑。 随之焦虑的是每一只海鳗兽。 它们纷纷都感知到王血的复苏,于是它们选择在白日下沉到海底飞速前进,整只队伍从先前的松散长阵全部收缩成梭形,一齐钻过狭窄的海沟,岩壁上刮出连绵的火星,它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路程赶回海底遗迹。 因为王血的苏醒需要极大的神力去安抚,这是年幼的身体所承受不来的力量,即便像是瑟琳娜那么强大的血脉也历经了无数的痛苦才得以成为王者。 而阿菲亚太小了。 它们甚至不忍心让阿菲亚涉及任何危险,更别想是她要经历王血的苦难。 海鳗兽们正在速度返回的时候,几条如同墨汁的细线正跟随它们身后,三米长的流线形身躯若隐若现,它们的鳞片随着海水上方的光而扭曲,眨眼间就融入进漆黑的海水当中,只有尾巴搅动出细小的涡流,这才暴露其行踪。 这些墨色的幽影悄无声息地渗入这只着急返航的队列当中。 最侧面充当护卫队的海鳗兽们突然意识到什么,它们侧翼包抄立马用尾鳍卷起沙尘掩护队伍的主力。 它们前行速度甚至更快了一点。 这一举动似乎引起了暗影鲨的不满,两条暗影鲨倏地显形,獠牙精准咬向海鳗兽的尾鳍,猝不及防下,那只海鳗兽的伤口涌出大量血雾,这一瞬间引来了更多的黑影纠缠上来。 而这两条黑影鲨却只是佯装攻击,它们的存在只是迫使海鳗兽收紧队伍。 真正要发起攻击的五只暗影鲨这才现身,它们潜伏在沙床之下,猛然起身直接命中阵型中央的海鳗兽,它们从下方攻击撕裂了防御的缺口,尾鳍所卷起的沙暴遮蔽了海鳗兽们的视线,外部的两条暗影鲨也顺势引走了三只海鳗兽脱离了阵型。 海鳗兽依赖于天生的速度以及精准的索敌方式,它们并不是那样天生擅长战斗的族群,暴怒下的海鳗兽朝着黑影咬去,这一击却只咬住一丝残影,暗影鲨已经借助海水再度隐形了。 海水泛起了涟漪,它们在这场战斗中极为狡猾难缠。 暗影鲨们似乎早早察觉到了这群海鳗兽的焦虑不安,当一只海鳗兽被利齿所贯穿时,埃德蒙从喉间向群体发出危险的信号,并且利用声呐系统开始锁定这几只暗影鲨的行踪。 数头成年的海鳗兽都一齐掀起沙尘,撞碎礁石,让崩落的石块迫使那些藏在暗处的鲨鱼显形踪迹,海鳗兽们在体型上仍然占据许多的优势,庞大身躯可以搅乱水体,一旦海水陷入混乱的时候,那些暗处的黑影也无法遁形。 第72章 恶战 阿菲亚的朋友来了 每一次迁徙都有一定机会会遭到天敌的伏击, 死亡是无可避免的牺牲,这是大自然的法则 那只受伤的海鳗兽反应最为激烈,撕裂的伤口让血雾弥漫在这片海域, 它似乎察觉到族群的此时此刻的危险, 于是下一刻它哀嚎着以自杀式的冲锋撞向那些暗影鲨群。 也是这个举动才争取了足够的时间让埃德蒙可以锁定它们的位置。 自-杀式的冲锋没有停止, 海鳗兽的护卫队们需要靠着这样无畏的冲锋撕开暗影鲨的包围网, 活着的海鳗兽成员趁机收缩阵型,喉咙间震颤发出声波,周围十只暗影鲨的轮廓在声呐波纹中无处遁形。 埃德蒙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号角,它用巨大的身体搅住被锁定到的暗影鲨, 当那些身型较小的鲨鱼被尾鳍的漩涡所牵绊住步伐,周围如同庞然大物的海鳗兽就会冲上来绞杀, 鲨鱼的脊椎发出断裂的时候,双方缠斗在一起,震得海床都在连连颤动。 这时, 一道阴影恰好吞噬了周围的声呐波纹。 这对海鳗兽的声波定位系统造成了致命的干扰源。 长达十五米的暗影鲨王升腾而起, 流线型的身体泛着陨石一样的光泽,它的牙齿是熔浆的红色, 仿佛拥有高温会灼烧一切。 普通的暗影鲨需要几秒钟的时间才能隐身, 这个过程需要海水的平静,而这对于它们族群中的王就是不必要这样漫长的等待,它在冲锋的过程中完成了虚实的交替。 当埃德蒙意识到声呐系统已经失效的那一瞬, 抵达自己身边的就已经是映着熔浆红光的利齿,下一秒这红光化作虚无一样靠近,没有一只海鳗兽能够意识到危险正在悄无声息的时候抵达了眼前。 那锋利的牙齿猛猛咬住了埃德蒙的鳃腔,鲨王摆动着尾鳍,靠着蛮力将撕咬的力量最大化, 扯出一大块的血肉令那只成年的海鳗兽在海水中发出哀嚎。 当鲨王的獠牙贯穿埃德蒙的瞬间,所有的海鳗兽都发出了悲鸣,侧翼的海鳗兽突然暴起,它以超越族群的极限速度冲击,朝着鲨王所在的地方发起冲锋,而下一刻,鲨王却凭空消失,再次显形的时候已经悬在它头顶,利齿穿透天灵盖的瞬间带起颅骨碎裂的声音。 可是这一场景并没有让任何一只海鳗兽变得怯懦。 第二只海鳗兽也趁机咬了上去,这时难缠的角色变成海鳗兽们,它们并不畏惧死亡,每一只海鳗兽都用着近似于自毁的方式为受伤的同伴撕开攻势,任由鲨鱼利齿绞碎内脏也绝不不松口,它们用庞大的身体为族群创造合围的时机,即便引以为傲的鳞片会在鲨王高温中软化脱落。 埃德蒙没有死,它捡回了一条命,只是拖着自己只有一半的鳃喘息着,当周围的海鳗兽们开始负隅顽抗时,局势已经一边倒了,对于暗影鲨而言,剿灭海鳗兽只是时间的问题。 它望向海底遗迹的方向,它知道最起码家里还有阿菲亚,即便它们这些海鳗兽全部陨落在今天,它们的血脉仍然会延续下去。 所以它们将会顽抗到最后一瞬,最凶悍的反击发生在血腥味最浓烈的时候,族群中即便刚刚成年的海鳗兽在愤怒下仍然冲锋,它用身体撞碎了海底的岩柱,坍塌的礁石将两条暗影鲨永久封存在洞穴当中。 它们可以活不到明天,但是今天也绝对不会让暗影鲨好活。 一只接一只的海鳗兽身负重伤,可好在鲨王也只有一只,它即便投入战场也无法确保自己的族人能够安然退场,最起码海鳗兽们没有这个打算,它们的缠斗仍然凶猛,每一次的攻势都势必要带走一只暗影鲨作为陪葬。 这就是海鳗兽们的计划。 如果今天全族都将陨落在这里,那么它们也会用性命给暗影鲨留下深刻的印象。 鲨王的尾鳍劈开涡流的瞬间,左侧暴起的几道残影飞掠而来,三只已经伤残的海鳗兽以身为锁,它们獠牙深深嵌入鲨王的尾鳍当中,任凭被甩动也绝不松下下颚。 “就是现在。” 埃德蒙的嘶吼着声音混着大量的血雾,潜伏中的海鳗兽用毕生最快的速度冲刺摆尾,庞大的身体交错成最大的杀器,鲨王吃痛地甩开尾巴,那力道足以掀飞扑上来的海鳗兽,残留在他尾鳍的海鳗兽甚至只留下一个头颅,仍在死死咬住它的皮肉。 接二连三的海鳗兽缠了上来,它们在用身体囚禁住这只暗影鲨王,当鲨王暴怒中想要撕碎眼前的海鳗兽时,埃德蒙也冲了上来,它用身体的力量不断冲撞上鲨鱼王最柔软的腹部,它们的利齿撕咬开对方的鳞片,沸腾的血液让鲨王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痛,这令它的攻势也出现了半秒钟的僵直。 这半秒已经足够做很多事,当埃德蒙想要发起什么的时候,整片海域忽然沸腾起另一种声音。 所有的海鳗兽都为之僵硬,因为它们感受到血脉的服从。 阿菲亚的尾鳍还没有抵达战场,但是身体已经在游行的轨迹中拉出了一道白光,她的行驶速度快到无法以肉眼去捕捉,只能看到海水在沸腾。 她本身青灰鳞甲在神力的作用下完全褪尽,躯体泛着炽白的微光。 屠杀开场了。 金瞳锁定的区域海水沸腾,所有隐形暗影鲨如被焊死般僵直显形。 她的喉间只是轻轻发出声波,这道声音散播开来,这声音伴随着自身的魔力便将在场的几只暗影鲨直接撕成碎肉烟花,那些血雾成了欢迎她的仪式,阿菲亚的金瞳锁定到了被海鳗兽们禁锢的暗影鲨王,在绝对的力量之前,它似乎也成为了一个笑话。 海鳗兽们在看到阿菲亚的瞬间,血脉中对于王的服从就已经觉醒了,它们开始后退,开始散开,它们正在迎接它们新王的诞生。 暗影鲨王已经意识到了不妙,它现在已经不再想攻击,而是想要保证自己的退路。 可是阿菲亚并不会放过它轻易逃离。 十五米长的鲨王被贯穿下颚挑起,它高温的利齿无法贯穿海鳗兽的鳞片,甚至只是溅起了一点无关紧要的火花。 但是阿菲亚的反击远不止此,她一口就能扯着鲨王的脊椎凌空甩动,鲨王漆黑躯体在海水当中痉挛着显形,她顺势甩尾劈斩,鲨王被拦腰截断的刹那,她的身躯在鲨王的血液下被浸润,属于另一种族群的王正在用自己的血肉去为海鳗兽的新王送去道贺。 在座的所有海鳗兽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朝夕相处的家人会认不得吗? 答案是不会的,它们当然能够认出来这只觉醒王血的海鳗兽。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阿菲亚。 王族的威压让它们彼此之间不敢相认,没有一只海鳗兽可以想象那只还会离家出走的小海鳗兽今天会制造一场碾压式的屠戮。 海水中飘散出浓烈的血腥味,一半是暗影鲨的血,一半是海鳗兽的。 它们的死伤同样惨重。 阿菲亚的金瞳只是看向了它们一眼,只是瞬间就让海鳗兽也变得僵直起来,像是浑身的血液都变成了冰渣。 它们似乎能够感受到王族的威压,这种威压超过了一切,那双眼中是冰冷又令人敬畏的东西。 甚至隐隐跳动着一种残暴。 当埃德蒙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阿菲亚已经离开了。 暗影鲨王的残骸还没有沉底,她就以势不可挡的样子撕开深海,朝着前方驶去,金瞳掠过伤残的族群时,半秒钟都没有停留。 这副模样好像在告诉所有的海鳗兽,她不是特地到此营救,而是暗影鲨挡了她前行的路所以她把这伙鱼杀了,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它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阿菲亚的离开。 幸存的海鳗兽们互相看了一眼彼此,这一刻它们知道自己无法再追赶上阿菲亚的步伐,它们不能拖着这样残缺的身体去追逐,甚至有可能这些幸存的海鳗兽也会因为伤势加重而离开。 埃德蒙已经少了一半的鳃盖,它的呼吸已经不再平稳,血液正在顺着伤口流淌,它已经打算好要在这里安静地离开。 当它看到阿菲亚的那个刹那,想起了瑟琳娜。 它们母女两个很像,身型大小已经那双金色的眼瞳都似乎一模一样,在族群失去王的这些日夜当中,它们一直期盼瑟琳娜的回归。 它们想要瑟琳娜回家。 可是当阿菲亚觉醒,出现在埃德蒙眼前的时候,它仍然产生了强烈的悲伤感,可能是它并不想要阿菲亚觉醒这些东西,它思念从前那只小海鳗兽在海水里自由自在玩耍,而不是对上那一瞬冰凉彻骨的眼眸。 在它们离开后,在阿菲亚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作为她的家人,埃德蒙只是觉得自己的失责。 幸存的几只海鳗兽注定是要回去的,只是遥远的路途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它们久久待在这里陷入了一段沉默。 血腥味会吸引来新的敌人,所以它们无论如何都不能久留,当埃德蒙它们正在放缓游行速度的时候,迎着它们过来的是无数点微弱的光,这些光是龙鱼的发光器,这些光汇聚在一起成了耀眼的一束光。 大批的龙鱼正在朝着他们靠近,埃德蒙从残破的身体当中发出声音,提醒着余下的海鳗兽们随时做好战斗的打算。 它们等待着下一场恶战的到来,它们不由开始提心吊胆起来。 龙鱼发光器上光芒照耀在这群走投无路的海鳗兽身上,也照在埃德蒙的脸上。 “你们需要帮忙吗?我们是阿菲亚的朋友。” “你们这是受伤了吗?先跟我们回神域疗伤吧,我们会继续追阿菲亚,把她带回来的。” 当那只磷虾开始喋喋不休说话的时候,埃德蒙都感觉到一种匪夷所思的感觉。 第73章 追逐 是我呀,你怎么不说话? 这片海域已经被血雾所模糊, 暗影鲨的血肉漂浮在海水之中,坠入深渊的尸体中不乏有海鳗兽,它们整个大部队只有很少的几只活了下来, 可想而知这场鏖战到底有多么惨烈。 埃德蒙它们是侥幸留住了性命, 但是浑身上下都是伤痕累累。 姜穹不敢想她们如果来得再迟一点, 这些身负重伤的海鳗兽们还能不能活着回到遗迹, 所以她一定要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她要把这些阿菲亚的家人们都带回到家里去。 “回去吧,我会让龙鱼们带你们回到神域。” 埃德蒙看着那只磷虾,比寻常大一圈的超大型磷虾正骑在一只龙鱼的脑袋上滔滔不绝, 她的身边甚至还有一颗蘑菇,几团黏糊糊的果冻像左右护法。 诡异非常的搭配, 埃德蒙想破脑袋都不明白海里怎么会一夜之间有这么多魔物。 “你们是……阿菲亚的朋友?” 一只黏糊糊的果冻率先抢答:“朋友!我们都是阿菲亚的朋友。” “没错,我们会去把阿菲亚带回来的,这也是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 你们都是阿菲亚的家人, 我们也会照顾好你们的。” “照顾好!” 几条龙鱼上前,它们将重伤的海鳗兽们围在中间, 领头的是一只完全晶化的龙鱼, 它的体型堪比海鳗兽,脊椎都呈现透明的冰晶样子,半透明的鳞片, 尾鳍巨大,她喷出的冰雾让海鳗兽渗出血雾的伤口暂时被冰雾被冻结。 这样一来,可以延缓出血量。 “稳住呼吸。” 这句话时对埃德蒙说的,小章轻摆着尾鳍,她身上月影草的魔力引导了出来, 将海鳗兽鳃上的溃烂的地方覆上薄冰,这层薄冰仿佛救了埃德蒙的命,它没有再感受到那样强烈的疼痛。 埃德蒙本来应该去询问更多的事情,例如阿菲亚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它们这群海鳗兽离开遗迹也没有多长的时间,那么阿菲亚一个孩子是怎么结交这些陌生的朋友? 许多问题都积攒在埃德蒙的内心,但是它知道,现在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去刨根问底。 所有的海鳗兽都受了重伤,它们这一群鱼都没办法保证自己能够回到海底遗迹,在更多的天敌到来之前,它们需要有人护卫。 这群远道而来的龙鱼成了它们眼前唯一的合作伙伴。 埃德蒙说道:“阿菲亚觉醒了王血,现在的力量很强大,如果你们贸然追上去很可能会受伤。” 姜穹思考了一下,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岁欢就跳了出来。 “阿菲亚不会伤害我们!我们是朋友!” 姜穹笑了一下,“是的,我们是朋友,我们会平安把她带回来,你知道她会去哪里吗?” 是朋友就不会受伤了吗?埃德蒙浮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样的,可是看着她们信心十足的样子又没有把这个疑惑说出来。 对于阿菲亚要去的地方,埃德蒙确实有个猜测。 它觉得阿菲亚一定会去寻找瑟琳娜,那位跟她同样拥有王血的海鳗兽。 但是它对于这件事处于非常大的不安当中,王血的力量让阿菲亚已经变成了埃德蒙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阻止她去找瑟琳娜,阻止它们会彼此伤害。” “瑟琳娜?” “阿菲亚的母亲,也是王血的觉醒者。” “你的意思是阿菲亚会靠着血脉的指引去找妈妈?” “不,我觉得是想要去杀了她。” 听到这句话时候,姜穹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确实没有想到阿菲亚到底要去哪里做什么,听到要去千里迢迢杀自己母亲的时候,磷虾还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为什么要去杀了瑟琳娜?” “王只有一个。” 法则是这样的,王只能有一个,那么无意之间觉醒的两个王就注定有一方会被掠夺走王的身份。 这种藏在血脉中的身份该怎么掠夺呢?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埃德蒙的回答解释了阿菲亚反常的原因,这样一来姜穹更明白她们现在必须继续追逐阿菲亚拦下即将发生的母女相残的噩梦。 “谢谢你,我们现在必须要去追阿菲亚,没有时间了,你跟这些龙鱼先回到神域吧。” “……你把它们送回去,我跟你们走。” 姜穹看着埃德蒙脸上那残缺的一大块的鳃,每次呼吸都听起来极为虚弱,它的身体想必也到了极限。 而拖着这样残躯也想要去阻止阿菲亚,那么看来阿菲亚真的拥有很好的家人。 “我不能带你去,阿菲亚会想要回到看到你们的,看到你们都平平安安。” “真的没有时间了,我们要走了,小章,我们继续赶路,让其他龙鱼带它们回家吧。” 小章点了点脑袋,随着她猛然扩张开的鳃盖,所有的龙鱼都听到了来自首领的命令,按照她的指引,它们将会守护这些海鳗兽们平安抵达神域。 而姜穹她们一行人还是要踏上追逐阿菲亚的路途。 埃德蒙在数条龙鱼的中央,看向她们离去的身影,冰晶龙鱼首领游在阵型最前,她们把绝大数的龙鱼都安排出来护卫它们这群受伤的海鳗兽,最后跟随着磷虾而走的龙鱼只有寥寥几只而已。 那只龙鱼首领脊背凸起的冰刺正在海水当中不断生长,沿途洒落的冰霜裹挟着大量的冰渣,对方游行的速度并不慢,或许真的能够追赶上阿菲亚也不一定。 埃德蒙从来没有借助过外族的力量去做一件事,而现在它只能选择相信。 这种无助感让它觉得自身的弱小。 如果它可以再强大一点的话……如果它能够像瑟琳娜那样强大,所有的海鳗兽也不会死于这样一场突袭当中…… 此刻,岁欢依偎在磷虾的身边,她好奇问道:“阿菲亚是去找妈妈吗?” 姜穹回答:“是的。” “那她会很开心的!” “为什么呀?” “阿菲亚很喜欢妈妈的。” 姜穹陷入了一段沉默,如果很喜欢妈妈的阿菲亚这次是要去亲手杀了母亲呢? 她必须要阻止这一场会面,或者是要在阿菲亚找到瑟琳娜之前就制止,这一场悲剧决不能成真。 “小章,能够再快一点吗?” “如果再快的话,母亲,你的身体也会吃不消。” “没关系,全速前进。” “那你们抓好了,我要开始冲刺了。” 小章应了一声,随着她魔力的暴涨,白霜在她的身后拖出白色的尾迹。 姜穹终于理解了什么叫身体也会吃不消,小章的身体在水流中迅速完成了转变,她绷紧如箭矢,尾巴甩开串串白浪,整片海藻林被她的游痕压得倒伏,冰寒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东西,更多是冲击过程中水流的冲击感扑面而来。 姜穹连呼吸都静止了,她无法在这种速度当中正常呼吸了。 死不了就再忍忍吧,姜穹这么劝慰自己。 尾鳍每次甩出的冰刃都成了推进的力量让她们的速度可以达到极限,鳃盖每次张合都喷出混着冰渣,小章消耗着身体当中魔力去寻找阿菲亚留下的神力,她在疯狂突进。 一时间,她的速度跟全盛时期的海鳗兽不相上下。 普通的龙鱼已经早被甩出十里开外,小章再次猛然弓身,将整条冰晶喷射而出,裹着寒气的一行人终于看到了一点金色的游痕。 那是阿菲亚留下的痕迹。 快了,快要追赶上了。 沿途的海水都被冻成冰晶,又因为急速的冲撞迸裂成漫天遍地的霰弹,在前游行的阿菲亚似乎意识到身后的变化,她的金瞳往后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冰晶的碎屑在与神力海水中对碰,迅速炸开。 小章躲闪开来,她不断呼唤着阿菲亚的名字。 可是名字落入对方的耳中似乎也变得没有意义了起来,那无情的金瞳中并没有浮起任何的情感。 小章旋身而来,带起的冰系魔力筑起了一道冰墙,寒潮将阿菲亚身边的海水都冻结成枷锁,可是她的尾鳍只是轻轻一动,王血沸腾的热浪巨融穿了这道冰牢。 小章并没有放弃,而是将那些被王血融化的冰晶重新凝结,但是冰晶却在成形前就被暗流冲散。 海鳗兽并不想跟对方继续纠缠下去,拧身要走,尾鳍劈开所有阻拦她的海水,朝着某个方向继续疾驰,只是瞬间就拉开了距离,如同这场拦截只是徒劳,连痕迹都留不下半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一只果冻样的史莱姆如同箭矢发射到了阿菲亚的身上,她牢牢抓住海鳗兽的脊背,身体融化成最薄的一张披风,挂在阿菲亚的身上。 少女的声音在海水当中响了起来,“阿菲亚,对不起了!” 当阿菲亚意识到身上的史莱姆缠上来的时候,她正准备张口进行攻击,岁欢却是直接钻入了她的嘴中,果冻柔软的身体如同流淌进嘴里的海水一样顺滑,她打开了早就准备好的蘑菇解毒剂,一同塞了进去。 蘑菇解毒剂的副作用,短时间内丧失行动能力。 阿菲亚的尾鳍猛然僵直,金瞳如接触不良的灯泡般忽明忽暗。 她暴怒地甩头撞击岩壁,试图用震荡逼出异物,但是药剂当中的副作用已经生效了,当她轰然倒下的时候,史莱姆正探头探脑从她锋利的牙齿缝隙当中钻了出来。 深海重新回归了寂静,她守在阿菲亚的身侧,对方还在疯狂抽搐,王血正在抵抗着药剂的副作用,可是岁欢用身体紧紧贴着这只丧失行动能力的海鳗兽,似乎能够从她的心口中感受到阿菲亚内心的不安。 王血的躁动跟不安萦绕着这只年幼的海鳗兽。 但是岁欢永远是她的朋友,她们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她要拦下阿菲亚的暴走,她不愿意对方做出任何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不要怕,阿菲亚,是我。” “是我呀!” 第74章 现实与梦境 我们先去找到瑟琳娜。…… 那金色的眼瞳看着眼前蠕动的史莱姆, 似乎有一瞬那双眼睛当中不再是那样无情冷漠,溃散的金瞳重新聚焦,又再次溃散开来。 没有知道阿菲亚这一刻能不能认出岁欢了。 只是海鳗兽的巨大身体在药力的作用下不再那样挣扎。 但是这也不重要, 因为岁欢会陪着阿菲亚的, 她们会等到姜穹过来, 只要大家都在一起, 就会帮到阿菲亚回到之前。 在岁欢的眼里,姜穹是什么都能做到的磷虾,姜穹无所不能。 等到姜穹姗姗来迟的时候,阿菲亚已经彻底安静下去了。 “你们说清醒剂会对她起效吗?” “要不试一试吧, 反正也没有什么坏处。” “苦吗?” “阿菲亚不喜欢苦的东西!” “应该不苦吧,你问小章。” “……还好, 不苦。” “那好吧,那你们喂吧。” 姜穹临走的时候,把解毒剂跟清醒剂各做了一份放在身上, 就是为了把阿菲亚拦下来, 她们在追赶阿菲亚的路上就制定好了计划,虽然最开始是莱姆要去当灌入药剂的角色, 可是岁欢不肯, 她觉得自己是阿菲亚最好的朋友,自己必须要来做这件事。 孩子长大,可以帮忙了, 姜穹同样觉得挺欣慰。 她跟莱姆一合计,倒也觉得无所谓,毕竟史莱姆也不会被吞下去就没了,这件事交给岁欢也挺好。 虽然当时的她也不知道王血的暴走可不可以这样做,反正计划A要是失败, 到时候再启动计划B,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眼下,小蓝正在用菌丝把清醒剂给阿菲亚灌下去,那些药剂正缓缓作用于这只庞大身躯的海鳗兽。 继丧失行动能力后,再次失去了视力。 两个药剂一用上,倒是挺能折腾海鳗兽的。 阿菲亚陷入了一个梦境,她沉沉睡去。 浅海水层浮着阳光的光晕,阿菲亚穿梭在羽毛状的珊瑚林时,阳光在她的身上折射出光的痕迹,海水中的砂砾像是一颗颗金子一样,随着她摆尾的动作腾起又缓缓沉淀,贝壳也在她的四周随着水流的变化旋转又下坠。 光落进她的眼眸中,变成如同太阳一样璀璨的光芒。 镶嵌满管虫的礁石吐出泡泡,透明的水母们提着绸缎一样裙摆正在顺着洋流晃悠,阿菲亚翻过身待在温暖的水层里,看着头顶上银色的小鱼忽聚忽散,幼年期的水母只是小小的一只,从她的鳃边飘过。 阿菲亚感觉到非常温暖,海胆啃食珊瑚的沙沙声都变得非常绵软,像一种催眠曲,让这只海鳗兽进入了梦乡,她把身体蜷进珊瑚的旁边,仿佛整个海床都正在温柔地呼吸。 过了一段时间,她感觉到身体好像逐渐睡饱可以移动了,她猛地弹直身体,躺在她身边的寄居蟹从她睡觉的地方惊恐地四处逃窜,阿菲亚吐出一连串咕噜咕噜的气泡。 这只海鳗兽用尾巴搅起细沙漩涡,深色的鳞片在浅海的阳光里碎成点点银色。 她先是追着磷虾群窜出珊瑚礁,细密的牙齿刚碰着虾须,那群小东西又哗一声散作万点星屑,她转了个圈扑向沙丁鱼群,张嘴时水流卷得贝壳咔嗒乱跳,可鱼群早化作银色丝带从她身边溜走了。 紧接着,海水突然暗了下来。 阿菲亚歪着头看着头顶游过的巨型阴影,那团比深海还要黑的轮廓正裂开露出森森的白牙,她甩动着大尾巴就想要跑,却发现自己的鱼鳍也变成了半透明的水母伞膜,整片海都开始融化在墨汁的夜里。 什么都看不见了。 阿菲亚开始感受到了深海的冰冷与孤寂。 海鳗兽下意识就在横冲直撞起来,那时霞状水母群正撑开蕾丝伞盖,她就飞快从它们半透明的身体当中穿梭过去,受惊的管水母噗噗游动着,可是阿菲亚对于这一切都处于陌生的阶段。 她看不到了。 阿菲亚的侧线开始隐隐有了刺痛,像是王血灼烧她的感觉,浑身开始沸腾起来,水流裹着什么擦过她的鳞片,她撞上软体动物,继而又张口咬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牙齿缝里好像缠上细细的海草。 她开始原地打转,尾鳍到腹部都在发麻。 蔚蓝的海水褪成灰色,她在这片海域当中嗅到母亲的气息。 阿菲亚想要追逐着这抹气息过去,但是身体却无法挪动,她像被钉在了原地,只能感觉到母亲的气息在前方一闪而过。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被海草缠住了,这才没办法行动,于是发狠地撕扯着海草,却越绞越紧,身体还是纹丝不动,小鱼从她的身边窜过,像是穿过了一具珊瑚骨骼。 是的,阿菲亚的身体正在珊瑚化,她变成一株巨大的珊瑚。 可是海水推来了母亲的气味,扬起的细沙当中,带走了母亲最后的气味。 阿菲亚感觉母亲再次离开了一样。 当她身体可以动弹已经是好长一段时间之后了,她踉跄扑空,朝着母亲所在的地 方游去,看到的却只有撞碎的珊瑚群。 下一刻,她又在转身的那一霎那看到了瑟琳娜。 那是一头银发的女人,清秀的脸上扬起温柔的笑。 即便阿菲亚没有见过母亲人形的样子,她仍然会透过这身躯壳看出那是自己母亲的模样,她再次扑了过去,而这次她被虚影抱住了,阿菲亚很开心,她终于这样紧贴着自己的母亲,感受着她身体的柔软与温暖。 女人的指尖摸上了滚烫的王印,正在复苏的血脉在她的指引下变得异常滚烫。 "我的孩子,我的宝贝,这是我们的命运,也是我们的使命。" 梦里瑟琳娜的声音轻柔,却用这样的声音唤醒了阿菲亚的王血。 血,好多的血。 她在意识清醒的瞬间就已经咬穿了瑟琳娜的咽喉,锋利的牙齿陷入了皮肉,女人那样纤细的脖颈仿佛一咬就会断裂,而蓝色的血液当中浮动的不是母亲的怨恨,而是一种释然的笑。 梦境突然坍缩成漩涡,将她吸入王印核心。 千万条海鳗兽的亡魂在金色牢笼里嘶吼,每张扭曲的脸都是她自己,瑟琳娜的幻影最后一次浮现,银发缠住的是她自己的牙齿,自己会亲手杀死母亲,因为这是王血需要的东西,是成为王的必经之路。 潮水的声音再次响起,阿菲亚蜷在现实与梦境的夹缝中颤抖。 她在啜泣。 药剂的副作用都在消退,可是这只海鳗兽却不愿意醒来。 梦里亲手咬死瑟琳娜带给她的冲击,比王血的灼热还要刺骨。 阿菲亚不想伤害母亲。 成为王就一定要杀死母亲吗? 幼小的阿菲亚完全承受不住这样的事情,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伤害别人,甚至这个人会是自己的母亲,那么对方到底为什么会离开呢,因为知道有一天自己会想要吞噬她吗? 这就是瑟琳娜离开的原因吗? 一切都是阿菲亚的错吗? 阿菲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冰冷的果冻突然糊在了海鳗兽的身上,岁欢把自己摊成半透明的薄膜,裹住海鳗兽紧绷的身体,她的小手正在学着海獭搓脸的节奏轻轻拍着她脸颊。 阿菲亚在梦里觉得自己啃到黏糊糊的东西,其实是岁欢钻了进去,钻进她鳃缝里开始膨胀收缩,她企图在嘴巴里叫醒海鳗兽。 可是声音也没传到海鳗兽的耳朵里。 岁欢感觉自己等了特别特别久,但是阿菲亚的尾巴还在痉挛,她似乎遭遇了很难过的事情,让这只海鳗兽浑身都散发出一种悲伤的气息。 岁欢是一只极为了解阿菲亚的史莱姆,她看到阿菲亚的尾鳍都蜷成了死结,她就把自己变成扁平的粘液毯子,完完全全裹住海鳗兽发颤的脊骨。 当听到阿菲亚喉咙里终于溢出幼崽般的咕哝声时,她又偷偷蹭着阿菲亚的鳞片,哄着她。 “阿菲亚,你该醒过来。” “再不起来!不好!” 姜穹看见了阿菲亚紧闭的眼睑,也上前用触须摸了摸这只海鳗兽的脑袋。 “你不用怕,只要有我们在,你不会伤害妈妈的。” 这句话似乎让海鳗兽有了一点反应,她的尾巴动了一下,岁欢见状赶紧跳进海鳗兽的嘴里,大声叫唤起来,“我们带你救妈妈!救妈妈!” 阿菲亚终于被这些声音所惊醒,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泪腺挤满了眼泪,只是模糊了眼睛,没有彻底掉落出来,她呜咽着松口时,生怕自己牙齿里会有谁的血肉。 后来才发现缠在齿间的不是母亲血肉,而是小小史莱姆的粘液,岁欢顺势窜了出来,大摇大摆走到阿菲亚的面前。 “你怎么才醒!” 阿菲亚有点垂头丧气,却还是将大大的脑袋挪到了岁欢的身边,她虽然很大一只,但是很听岁欢的话。 “难过。” “你难过什么?” “做梦,梦到自己咬死了妈妈。” “笨蛋!那是做梦!” 阿菲亚看着周围似乎所有小鱼小虾都来了,她记得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她差点用神力伤害到了小章,这让她觉得无比的愧疚,可是对上小章的那一刻,那只大龙鱼只是很友好摆摆尾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就连姜穹都在摸摸她脑袋。 “我们去找你妈妈,然后把这件事解决好不好?” “怎么解决?” 姜穹毫无压力回答:“这个还不知道!” 阿菲亚蔫吧了下去,“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清醒多久,如果王血复苏了,我会变得不像我自己。” 姜穹放轻了一点语调,“没关系,我们会让你保持清醒的,不会让你伤害妈妈,但是我们要搞清楚你的王血到底该怎么解决。” “所以,我们要先找到瑟琳娜。” 第75章 枷锁 这个世上真正封印自己的从来不是…… “阿菲亚, 你要撑住。” 母女是一种血缘关系,更是一种心灵感应,当阿菲亚觉醒王血的那一刻, 身处孤岛上的瑟琳娜就感受到了这种召唤。 她们的血脉是同源的, 无形之间好像有着牵引, 自然法则让她们之间产生天然的敌意, 吞噬另一方成了天性使然,可是母爱在这一瞬仍然战胜了吞噬的欲望,她只是害怕阿菲亚会面对神力感觉到迷茫。 她想要奔赴到孩子的身侧,在她最茫然无措的给予帮助。 即便有一方要沦为血脉的祭品, 身为母亲的瑟琳娜也做好了准备。 在孤岛上的这些日日夜夜当中,她一直都做好了这样一个准备。 当孩子长大复苏王血的那一刻, 她会成为血脉的祭品,用自身跟阿菲亚的力量相融,让她成为海鳗兽唯一的王。 这是她想要送给孩子的成人礼。 孤岛上, 女人无数次想要闯过自己设下的阵法时却被罡风卷起重重甩回了岛屿。 当瑟琳娜的脊背撞上罡风所形成的风墙时, 她对于阿菲亚的记忆也在不停地复苏。 疼痛蔓延上脊椎,她猛然间想起来分娩的那一天。 族群在她周围曾经用尾鳍筑成产房, 她头一次尝过这样的剧烈的疼痛, 火爆性格的瑟琳娜无数次咒骂肚子里的小混蛋,因为阿菲亚待在她的肚子里不愿意轻易出来。 三天了,这只海鳗兽也没有生下来。 她在海浪中生产, 疼到翻滚,用魔力催促着肚子里的小东西赶紧排出来,直到咬断脐带的那一刻,她简直精疲力尽。 最深的念头是想看看是哪一只小混蛋让她痛成这样。 结果尾巴托出一团沾满她鲜血的幼崽,刚出生的海鳗兽鳞片还是半透明的, 眼睛像是珊瑚一样美丽,她注视着自己的母亲,浑身还包裹着胎衣,当挣开胎衣的束缚时,阿菲亚直直朝着瑟琳娜游了过去,那只小海鳗兽歪七扭八游着,把脑袋塞到了母亲的身边。 周围都是海鳗兽,连瑟琳娜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就是她的母亲。 下意识的,瑟琳娜开始躲闪,她拖出别的海鳗兽出来当挡箭牌,然后嘴里嘟囔着说:“你认她当妈妈,别认我!” “瑟琳娜!” “不准多嘴!你当妈妈!” 可是阿菲亚就是知道,她的小小眼睛里充斥着爱意,她并没有像瑟琳娜想象中那样认别的海鳗兽当做母亲,而是绕开眼前最近的海鳗兽,跟前跟后追随着瑟琳娜。 瑟琳娜用尾巴卷走对方,小小的浪花拍得她迷失方向,下一刻,那只小海鳗兽又排除万难跟了过来。 即便瑟琳娜没有那样欢迎她的到来,她仍然摆动着小小的尾巴,不停跟着对方。 她发出哼哼唧唧的奶音,瑟琳娜第一次身为母亲有点茫然无措,她紧紧盯着这个小混蛋,看着她万分可怜的模样,导致她不得不用最柔软的腹部裹住女儿。 这个团子在她肚子里待了很久,朝夕相处的时候,瑟琳娜甚至能感受到她的胎动。 现在她们亲密无间贴着彼此,从腹部她感受到来自孩子的温暖,任由着海水冲刷着身体,瑟琳娜好像遗忘了当初阵痛当初的咒骂。 一时间,她的心也柔软了起来。 她心想着以后再找她算账,现在,先,喂奶吧。 随后整片海域都泛起了光,浮游生物的磷光照亮了一切,恍若星辰骤然亮起,一切都是为新生而欢庆。 族群也在欢庆阿菲亚的到来,那只新的生命是所有海鳗兽的期望。 她私下问过别的族人,孩子都是这样可恶吗? 没有海鳗兽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但是瑟琳娜知道,自己对那只小小的海鳗兽产生了近乎于盲目的爱意。 此时的罡风又撕裂了她肩头的血肉,剧痛催生出更加清晰的画面,阿菲亚成功跃出水面的模样,第一次牙牙学语喊出妈妈的时候,她被蘑菇迷倒晕乎乎待在自己身边,迷迷糊糊呼唤着母亲。 就连阿菲亚这个名字,也是她苦思冥想许多日夜才决定好的。 这个名字是光明希望的含义。 太奇怪了,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是一个无比自私的母亲,结果面对阿菲亚她总是节节溃败。 从那样抗拒,觉得自己不会成为一个好的母亲,到后来她觉得整片海洋都应该送给眼前的小家伙。 疼痛算得了什么呢?生命又算得了什么? 母亲实在是一个诅咒,将她变成了现在这幅鬼样子。 她再也没有从前火爆的脾气,她再也不会冲动地去做冒险的事情,她总是在掠过海洋时,看到任何一个新奇有趣的东西,都想要带回去给孩子看一看。 孩子成为牵绊母亲的枷锁。 她不再像年轻时候的自己那样无拘无束,她变得温柔变得循规蹈矩,变得不再那样肆意。 如同美人鱼用美妙的歌声换取了人类的双腿一样,瑟琳娜在七年前用自己的全部力量换取了囚禁自己的牢笼。 这座孤岛的每一个阵法当中压着的都是瑟琳娜自身的力量,她磅礴的力量变成束缚自己的牢笼,即便是她本尊站在这份绝对的力量前,仍然会变得无比渺小。 这些分散的力量不但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岛屿,而且也让一只魔物从王座上走下来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 瑟琳娜现在的躯壳只是置放她灵魂的器皿,这个器皿再也无法使用当初那样高深的魔法。 她昔日亲手种下的罡风墙正在撕扯她如今的肉身,她的掌心贴在风墙的刹那,血脉深处的共鸣刺痛着她的神经,那些龙卷风吸入她喷洒的血液,逐渐染成深海漩涡。 她仿佛看见女儿正在因为王血的复苏而暴走,继而被王血侵蚀,她仿佛听到了阿菲亚稚嫩的声音正在深海中无助地一遍遍喊着她妈妈。 阿菲亚好像出现在她的眼前问她,是阿菲亚的错吗? 瑟琳娜的眼睛里全是湿润,她无数次想要捧着孩子的脑袋告诉她不是的,阿菲亚是一个很乖的女儿,她这一辈从来没有因为生下阿菲亚而后悔过。 她只是害怕自己的血脉会伤害到女儿。 双王相噬是自然的法则,是瑟琳娜找不出答案的东西,如同一定要有一方注定死亡,那么瑟琳娜愿意自己沦为祭品。 当瑟琳娜再一次尝试,又被龙卷风拍进岩壁时,她的身体忽然僵硬了起来,她顾不上自己受伤的躯体,手脚并用爬到了海边。 她如同一只野兽匍匐在地,从嘴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叫声。 那是海鳗兽的悲鸣。 海风的咸湿扑打在她的脸上,她的银发狼狈地四散,她双目无神看向东南方的战场,那里传来了海鳗兽死亡的气息。 浓郁的死亡气息萦绕在那片海域。 她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族人的惨死,那些呼唤瑟琳娜的声音成了魔咒,她身为海鳗兽的王能够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岛上聆听到族人的思念,那些无时无刻都会想起的声音,正随着它们主人的陨落而彻底消失,海鳗兽在迁徙途中失去生命,这一切的矛头像指向瑟琳娜。 是她的自私葬送了这些族人。 瑟琳娜忽然狂笑不止,她在孤岛上的这些年当中,她的族人是怎么样艰难地在海中求生,当暗影鲨袭击的时候,又有多少的海鳗兽成为了海中的养料。 她失去了陪伴阿菲亚长大的机会,失去了保护族人的机会,瑟琳娜意识到自己好像搞砸了所有事。 她没有尽到一丝一毫的责任。 她身为母亲之前,是海鳗兽的王。 然而她卸下了王冠,却也没有真正保护到孩子。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呢? 这些这些年都在干什么? 当笑声停止的那一霎那,流下来的是眼泪,她的悔恨都成了眼泪掉落了下来,悔恨的苦味像是海风里的盐粒,那样苦涩。 海水仿佛裹挟着腥臭的血腥味,瑟琳娜怔怔望着风墙外,她似乎听到了无数人呼唤她的声音,原来最为的痛苦的刑罚从来不是被困死在孤岛,而是清醒地面对所有珍爱之物在眼前泯灭。 这一切,让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自毁念头。 瑟琳娜向前跨了一步,她的身体已经逐渐快要溃散,她随着飓风而悬浮,□□正在风中寸寸崩解,她最后望向这片湛蓝的大海。 自己的力量形成了这座岛屿,那么当力量拥有者彻底崩塌的那一刻,这方牢笼也会失去力量的来源。 瑟琳娜的手中正跳动着一颗心脏,这是她自己的生命,如果她捏破,就可以突破这些束缚。 当力量重新回到她的身体,也许她会有十几分钟的自由,让她可以获得真正的自由。 脚底的浪花越来越大,如同惊涛,这些风像是拥有生命一样,把她推上了风暴的中心。 凌厉的风如同刀刃,划破她的血肉。 那些疼痛令瑟琳娜变得无比清醒,这个世上真正封印自己的从来不是风暴,而是她甘愿为了母亲这个身份佩戴上的枷锁。 “母亲!” 正当瑟琳娜要进行最后一步的时候,阿菲亚的嘶吼声穿过风暴的阻拦,炸响在瑟琳娜的耳畔,她手上仿佛静止的心脏再次搏动起来,狂风骤雨之中,她看到了自己孩子的身影。 阿菲亚的声音混着罡风的剧痛让瑟琳娜的身体震颤。 这是她头一次看到长大的阿菲亚。 从前那小小一只的海鳗兽,现在跃出海面已经变成可以独当一面的海鳗兽。 瑟琳娜释然笑了起来。 她有着无数的话想要对自己孩子去述说,然而所有的语言都凝聚成这遥遥的一眼相视。 第76章 同心协力 本能是想要摧毁,而她是为了…… 看着那个在风暴当中的女人, 她的银发在飞舞,那遥遥的一眼,是跨越许多年的等待。 随着那声高昂的呼唤, 雨水彻底打湿了瑟琳娜的脸颊, 思念是有声音的, 是会变成对于母亲的呼唤, 响彻整片海洋。 海面已经开始沸腾了起来,狂风骤雨之间,整座岛屿的力量都在因为女人的此时的决定变得暴乱起来,天色变得阴沉沉的, 像是能够压过所有的东西。 包括那份母女之间深刻的爱意。 可是瑟琳娜的指尖已刺入心脏半寸,罡风托举她悬于千米的漩涡之眼。 她的一切决绝都终止于孩子的呼唤, 她没有进行下一步,只是手死死攥着那颗心脏。 可是来不及了,一切从开始的那一刻就无法再暂停了。 心房的血顺着腕骨滴落, 每一滴落在海面都是会蚀出一个沸腾的漩涡。 她连眼泪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瑟琳娜还想再见一会女儿, 她还想要再看一眼自己深爱的宝贝。 “你等等我!” 阿菲亚期待过无数次她们重逢,而这一刻她们真正相遇了。 她摆动着尾巴朝着母亲靠近, 就像分娩那天她的坚定选择一样, 无论怎么样她都会选择母亲。 姜穹一行人是跟着小章到来的,引路的阿菲亚在中途就开始加速,她陡然间好像意识到什么, 当那声海鳗兽的悲鸣响起的刹那,她们紧赶慢赶这才追上阿菲亚的脚步。 姜穹站在小章的脑袋上,浮出了海水,她看到的是风暴当中悬浮的女人,那披散着头发的女人, 手上捧着一颗心脏。 在磷虾的眼里,她看到心脏里流转着的魔力交织着整座岛屿的风墙,这种魔法的走向预示着整座岛都是由她一个人的魔力所构成的。 那一刻拿着心脏又预示着什么? 第六感让姜穹意识到不妙,她连忙催促阿菲亚赶紧跳起来。 没错,跳起来,让自己妈妈看见。 果然,瑟琳娜见状停下来了。 她们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见过面了,甚至阿菲亚都已经记不得小时候那么多的事情。 她无法清晰回忆到每一个与母亲相拥的时刻,但是当她看到风暴中的女人时,她却能在第一时间辨认出来,并且撕心裂肺般呼喊出母亲。 巨大的鱼鳍破开如同浑浊的海水,她微白泛着神力的身体从海水下跃出,王血正在沸腾,以不可阻挡之势正在灼烧着阿菲亚的神经,母亲身上跳动着的血液,流淌着最为纯粹的女王之力。 她的吞噬本能叫嚣着想要掠夺,王印让她身体当中暴涨着魔力。 本能是什么?本能想要摧毁,而她无数次跃起是为了拯救。 海鳗兽的身体高高跃出海面,那四面环绕的罡风同样无情地阻拦着阿菲亚的身体。 风将她甩飞到海中,但是下一次,阿菲亚还是会跃起。 她会走到母亲的身边,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她撞到遍体鳞伤,也不会放弃走到瑟琳娜的身边。 “阿菲亚!你是最厉害的!” 岁欢扯着嗓子在海面上喊着,她的声音被海风刮到含糊不清,可是尾音还是落到了阿菲亚的耳中。 声音会有力量吗? 答案是肯定的。 声音拥有着无穷的力量。 原本想要释放整座岛屿的瑟琳娜,不再继续,她在风的顶端,静静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在笑,也在哭。 银色的头发迎风而飞舞,她的目光是那样的美丽且温柔。 她笑的是阿菲亚的健康,阿菲亚的长大,哭的是这么多年,她离开了对方的身边。 瑟琳娜不知道自己究竟缺席了多少对方的瞬间,望向自己骨肉长大的那一刻,她心疼这样一个孩子要承担起血脉中的命运。 有那么一下,瑟琳娜希望阿菲亚这样好的孩子如果不是自己的女儿该多好。 那要少多少坎坷,少多少的曲折。 手中那颗心脏正在因为阿菲亚的呼唤而搏动,一阵阵跳动着,仿佛对于孩子到来的欢喜。 姜穹她们也开始尝试破开岛屿上的禁制,然而这份力量是非常强大的,风墙因为阿菲亚的到来而变得更加汹涌。 史莱姆用着不死的力量去企图越过屏障,小章喷射出的冰晶形成了台阶,而姜穹正在飞快地朝着风墙的另一端滚去。 小蓝的菌丝在风墙上留不下任何的痕迹。 她们都在各展神通,唯一的目的都是想要阿菲亚她们母女团聚。 阿菲亚的金瞳炸开一阵雷霆,尾鳍一甩便撕裂开阴沉沉的海幕,她扬起巨大的身体再次朝着罡风墙悍然撞去。 如果说王血觉醒要有用处的话,那一定是为了拯救母亲而觉醒的力量。 阿菲亚浑身裹着沸腾的王血,撞动风墙的刹那爆出刺眼的金光,任凭着风刃割裂她的鳞片,阿菲亚不避不让,因为她看着自己的母亲正在风暴的中心,她看到的是所有的朋友都在为她而战。 她不能退,她有着无数个一定要过去的理由。 接天连海的罡风墙纹丝不动,阿菲亚的鳞甲在飓风中片片崩飞,她竟顶着血肉剥离的剧痛直撞阵眼。”阿菲亚,不要继续了。” 瑟琳娜不忍心看到阿菲亚这样痛苦,她的手再一次捏上心房,只是收紧的瞬间,她的面孔变得苍白,可是这也让东侧的风墙开始变得不再那样坚不可摧。 当阿菲亚将神力灌入风墙阵眼的那一瞬间,瑟琳娜封印在风墙当中力量喷涌了出来。 阿菲亚赶紧用獠牙咬开了镇压在风墙下的锁链,风墙东侧轰然坍塌,这座岛屿仿佛都颤了三抖。 可是一侧的坍塌,并不会让风墙彻底消失,而是另一堵的风拦在了它们的面前,宛如无法战胜一样。 很快,罡风凝成瑟琳娜的虚影,阿菲亚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母亲。 瑟琳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她有点哽咽,“我会将力量都给你,你会成为海鳗兽的王,我的阿菲亚,你能够答应我做好一个王吗?” 阿菲亚的金瞳中炸出了金色的环形脉冲,这份神力瞬间将整片海域中的虚影碾成泡沫。 “不,阿菲亚不想成王,阿菲亚要带妈妈回家。” 她坚定地回答,她今天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带妈妈回家。 她不会管什么自然的法则,她也不会去在意自己要不要成为下一任的王,她只要瑟琳娜可以活下来,可以跟她一起回家。 “不……你不可以这么天真。” “什么不可以这么天真,阿菲亚说得对,瑟琳娜,你要回来,我们找了你这么久!” “是的,你害我们找你这么久,你为什么不想回家?” 海面传来了另一种声音,巨浪掀起了无数的白沫,属于海鳗兽的声呐总是能传播很远很远,惊涛带来了海鳗兽的声音。 它们搀扶着彼此,鱼鳔受损的就把力量压在别的海鳗兽身上,缺少鳃盖的就让别的海鳗兽卷起新鲜的空气,依靠着种族之间的力量,依赖着龙鱼的护送,它们还是跨越了这片海域折返到了这个充满危险的战场上。 远方的它们有着龙鱼的护卫,而中心的那五只海鳗兽虽然遍体鳞伤,却要拖着残缺的身体,同样固执地要来到了这座孤岛的战场上。 经过鏖战的它们,身上的鳞片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残缺,它们的身体也许到了极限,但是它们不愿意离开。 在返回神域的途中,埃德蒙就决定要回去。 埃德蒙不想看到阿菲亚被神力操纵做出伤害瑟琳娜的事情来,那无情的目光或许会让它陷入一时的恐慌,可是阿菲亚在它的心中仍然是个孩子。 它绝不能丢下一个孩子不管不顾。 它没有理由要去害怕自己养大的孩子,无论她觉醒什么王血都是一样的。 埃德蒙的决定一经说出,所有海鳗兽都支持了起来,不过它们要一道回去。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海鳗兽永远是一个家庭。 它们从来不畏惧死亡,但是不愿意留下任何的遗憾。 而那些龙鱼们拗不过这些海鳗兽,于是只好同行。 当它们看到了瑟琳娜,看到了那只带领它们走过无数海域的首领,变成人类的样子。 瑟琳娜被狂风所吞噬,她显得苍白又虚弱,哪里还有曾经火爆的模样呢? 埃德蒙的眼睛也变得有点湿润,它是最能够记得瑟琳样子的海鳗兽,它记得这只海鳗兽是最让人头疼的首领,总是为所欲为,总是成天使坏,她似乎可以真的征服星辰大海。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瑟琳娜是它们敬爱的首领,也是它们家族的一员。 而它身侧的海伦妮永远记得是瑟琳娜把自己推出去当阿菲亚的妈妈,在瑟琳娜离开的那么多年当中,她也真的任劳任怨成为了阿菲亚妈妈一样的角色。 可是她还单身呢,谁要一辈子当阿菲亚的母亲? “瑟琳娜,我是不会当阿菲亚的母亲的!我还年轻!我还没有生过孩子!” 龙鱼的护卫朝着小章解释着,没办法,这群海鳗兽铁了心要回来,它们也实在拦不住了。 小章摇了摇头,给它们腾出了位置。 瑟琳娜从高高的天空上,看到了海里的海鳗兽们——埃德蒙,莱昂,西奥,海伦妮,伊丽丝。 这些海鳗兽无一例外,都是她深爱的族人,她能念出每个人的名字,能讲出每个人的丑事,而它们身负重伤也要来到这里的原因,她也深深明白。 它们异口同声说道:“我们不会照顾好阿菲亚的。” “……你们真的是。” 瑟琳娜已经泣不成声。 它们怎么会照顾不好阿菲亚呢,阿菲亚一定是被大家好好爱着才能长出现在的模样。 那五只海鳗兽游到了阿菲亚的身边,还有那整整齐齐的龙鱼大军,这一刻姜穹她们也加入了其中,与阿菲亚并肩而行。 “我数三二一,大家一起。” 第77章 彩虹 月影草立大功! 随着倒数的声音, 它们都一齐撞向牢固的风墙,所有的魔力都从身体当中释放了出来,它们齐心协力, 阿菲亚的嘶吼裹着王血脉冲破开风幕, 将这一切的阻挡碾成齑粉。 风墙一堵接着一堵出现, 那些坚不可摧的东西真的无法战胜吗? 难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力量可以打破禁忌吗? 难道这个世上就一定有必须遵守的法则吗? 瑟琳娜跌跌撞撞地从狂风中走了下来, 她迎风而去,没有给自己任何后退的可能,她用自己千疮百孔的肉-体再一次往风墙的内部撞去。 女儿还在坚持的时候,身为母亲可以放弃吗? 不, 不可以,最起码在瑟琳娜的字典里不存在这种放弃。 瘦弱的肩膀撞击着风墙再被弹开, 如同当初她做过成千上万遍的傻事一样,她想用身体撞开这些阻拦。 她想要回家。 她想要见到孩子。 她想获得自由。 那些最深处的渴望一次又一次浮现,伴随着她晶莹的眼泪。 风墙如同刀刃剜肉, 似乎可以吹灭这世上一切的希望, 可是希望这东西永远会浮现,只是一点点的火花都会燃烧出无尽的火海。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即便是徒劳无功也好, 可是谁都没有放弃。 那些海鳗兽已经到了肉-体的极限,可是它们还是坚守在这里,用最后的力量去打破这些禁锢。 要带瑟琳娜回家, 它们迁徙这么多次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终于,从外部撞入的魔力,从内部想要出来的渴望,两者交汇在一起,让那些风墙出现了蛛网一样的裂痕。 那样近, 是那样的近。 只有一步之遥,她们就可以相聚。 阿菲亚仿佛已经看到了瑟琳娜的眼睛,瑟琳娜的手掌贴着风墙,似乎可以摸上阿菲亚的脸颊。 阿菲亚忽然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姜穹说过自己的名字是女神的名字,是一个掌握着新生丰收的神明。 新生丰收,那真是一个很厉害的神明。 去寻找瑟琳娜的路上,她跟姜穹讨论过双王相噬的问题,姜穹推测说过或许瑟琳娜离开的原因就是不愿意伤害阿菲亚,那么阿菲亚愿意伤害母亲吗? 不,阿菲亚必然不愿意。 这世上不止母爱是盲目的,她对瑟琳娜的爱同样如此,谁都不能因为陪伴所以彻底取代瑟琳娜的位置。 她深爱着自己的妈妈,无论生还是死。 她们的血脉相连,一起生活的那些点滴,即便没有记忆,可都是刻在血脉里的感情。 那么阿菲亚害怕死亡吗? 阿菲亚从不畏惧。 所有海鳗兽只会当阿菲亚是一个孩子,孩子不会过多去牵扯到生死的问题,它们远行的时候,留下阿菲亚守在家里,看着空落落的巢穴,阿菲亚感受到了极大的落寞。 她向往的从来不是自由,而是一个可以逃离大家的保护的途径。 可是阿菲亚明白,生死是什么,离开是什么,在长久失去母亲的陪伴时,她早就想过母亲是不是死去了。 她对于死亡这个话题总是反应很强烈,她害怕大家的离开。 她总是被留下的那个。 她害怕母亲的死去,害怕磷虾会吃下毒蘑菇也离开了,阿菲亚总觉得自己是那一个会被留下来活着的,可是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当这样一个存在。 如果有选择的话,阿菲亚也想要为谁死去,而不是为谁而活。 而今天,她第一次有了选择的权利。 她用尾鳍卷住瑟琳娜腰肢的刹那,阿菲亚的身上亮起了王印,所有的神力在双王交汇的这一瞬开始作用。 阿菲亚在瑟琳娜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将神力渡过了自己的母亲,她战胜了血脉中吞噬的欲望,她战胜了一切,裹着神力的王血顺着母女相触的地方开始倒涌,如星河归海般注入瑟琳娜枯竭的血管。 阿菲亚好开心,她从来没有一刻能够这样专注地注视着自己的母亲,她能够做到什么真正帮助到对方,她庆幸瑟琳娜能够等到她的到来。 每剥离一滴王血,阿菲亚鳞片便褪回幼年青灰,而瑟琳娜白发重新泛起银蓝辉光。 那辉光之下的女人,拥有着磅礴的力量,银蓝色的发丝如同大海一样深沉,神力在她的身体中流转。 瑟琳娜破碎的心脏正在被女儿的王血所重塑。 她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一刻都不愿意松开。 她赋予了孩子生命,结果现在阿菲亚反过来给予了她新生。 瑟琳娜的身体在震颤,她当然明白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什么。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许久的力量开始回归到自己的身体,王血的神力充盈着她虚弱的身体,可是她眼前刚刚见到的阿菲亚却在失去。 “姜穹会救我的,不要担心。” 当最后一缕王血归位时,阿菲亚蜷成幼兽形态坠向深渊,而她身侧的伙伴却也直直追随着她而去。 她们一个接着一个拖住了下沉的海鳗兽。 岁欢的身体拉瞬间长成绳索,紧紧拴住了自己朋友。 “阿菲亚,你做到了。” 岁欢的声音传到了海鳗兽的耳中,而莱姆的身躯则成了另一个绳子,她也抓住了岁欢。 她们不会坠入深海了,因为有人在牢牢抓住她的手,彼此依赖托付,不让任何一个人会孤独地坠落。 这才是朋友的意义。 姜穹早就知道了阿菲亚的决定,所以她们并没有在此刻慌张失措,而是纷纷开展了救助阿菲亚的行动。 阿菲亚的眼里看到是重获新生的母亲,以及无数的伙伴家人朝着她奔来的模样。 她是一只幸运的海鳗兽,她由衷在欢喜。 小小的磷虾在水中摆动着尾巴,她弹射而来,送来的是一颗月影草。 这颗月影草是她们一起努力摘下的东西,正是这颗月影草救活了小章也救下了神域,现在它也会救回自己。 阿菲亚的黄色眼睛看着这株小草,她觉得真有意思,也是真的没想到有一天它会作用于自己的身上,她费尽最后的力气把月影草嚼了下去。 那团月光顺势进入了海鳗兽的身体。 当月影草的魔力消融在这只失去王血的海鳗兽身上时候,它的修复作用再一次开始了。 如同月光一样散发着光辉的月影草开始进入她的血脉进行补充,奄奄一息的海鳗兽在月影草的魔力下保下了这条命。 她因为王血觉醒而长大的身体,如今又恢复到幼小的模样。 阿菲亚不再强大,不再有神力的扶持,不再有王血的力量。 她回到了自己幼年的时候,可以她还有妈妈。 瑟琳娜那颗心脏闪烁着无穷的力量,完好心脏重新回到了瑟琳娜的身躯当中。 死亡的诅咒彻底离开了瑟琳娜。 这个世间再也没有双王了,至高的王血只流淌在瑟琳娜的身上。 顷刻之间,那禁锢着瑟琳娜力量的孤岛化为了灰烬。 她收回了自己全部的力量,一声属于海鳗兽的长吟响彻了天地,瑟琳娜的新生随着浪涛的轰鸣传遍每一个角落。 阴沉沉的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晴天原来只是一方浓云压着,墨色的海水被这声长吟撕开一道裂口。 起伏的浪脊上,整片海域因为太阳的到来透出了湛蓝的光。 蓝宝石般的光泽从海底翻涌上来,哗啦一声,随着瑟琳娜的投入泼了个满天澄澈。 瑟琳娜不再那副人类的躯壳,变回了海鳗兽的庞大身体。 她一头坠入海底。 那是一头极其有力量的巨兽,自身就如同一座岛屿一样健壮。 阿菲亚残破身躯坠向大海时,瑟琳娜也在下一刻投入了海中,朝着她的所在的方向不断追寻,直到她再次可以用尾巴托举起自己的孩子。 阳光洒落下来,海水美丽又静谧。 这一刻,像极了她第一次托出阿菲亚的感觉。 只是那时的她还那样的幼小,裹着血色的胎衣。 眼下的阿菲亚,已经是一只值得瑟琳娜无比骄傲的存在。 阿菲亚也许放弃了自己的王位,可是她更想要一个当王的妈妈。 成为瑟琳娜的孩子就已经足够了。 阿菲亚享受着母亲的爱,她沐浴着这一切,依偎到强壮的母亲的身边,柔软的鱼鳍替她遮住了一切风浪。 瑟琳娜的尾巴击碎海面的时候,无数的水花腾空,那些水花撞进阳光中,瞬间晕开七色的光弧。 那道彩虹正簌簌坠落,顺着海浪砸回海洋之中。 每一只海鳗兽鸣声都呼应起首领的声音,咸湿的风里还悬着那道未消散的彩晕。 瑟琳娜的腹部护着自己的女儿,身后跟随的是那些海鳗兽们,她们即将踏上新的路途,那是回家的路。 七年了,瑟琳娜终于可以回家了。 她所心爱的珍视的都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姜穹她们看着母女之间的团聚,感觉无比的欣慰,岁欢偷偷看着阿菲亚的背影,拉着莱姆的手,有点紧张。 她这会特别想跟过去,可是瑟琳娜就像一座岛屿一样雄伟庞大,令她产生了天然的畏惧。 龙鱼也开始围了过来,她们围绕着小章,准备听从首领的命令。 瑟琳娜忽然回过头,看向了姜穹。 她说:“谢谢你们救了阿菲亚,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埃德蒙也用脑袋拱上来姜穹她们。 “是她们救下了我们。” 岁欢在一边欲言又止,她特别想看看阿菲亚。 下一刻,她听到瑟琳娜温柔的声音。 那金色的眼瞳落在了岁欢的身上,“你是阿菲亚的好朋友吗?” “我是!” “那你愿意来阿菲亚的身边陪着她吗?” 岁欢看了一眼莱姆,随着那只史莱姆的点头同意,她如同可以出门玩耍的孩子一样兴奋,立马游到了阿菲亚的身边。 她也这样紧紧贴着瑟琳娜的身体。 真好!岁欢喜欢阿菲亚的妈妈。 第78章 交涉方式 你去海底遗迹的中心吗?…… 阳光穿透水面, 如同碎金正在浪尖起舞,熠熠生辉。 瑟琳娜的背脊破开整片波光,她巨大的身体可以轻易掀起扇形的瀑布, 瑟琳娜仅仅是存在就成了一种无形的威慑, 没有任何一只海洋生物敢前来挑衅, 它们早早就让出了航道, 目送着这只力量磅礴的魔物离开这片海域。 海鸟要早早飞起,就连鱼群都会避让。 一个种族的首领就应该拥有这样的力量,她们会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一切。 瑟琳娜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潜在海水中,感受着阳光与澄清的海水, 陪伴在她身边的孩子与家人都是那样让她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她兴奋地突然跃出水面,魔力让她的鳞片变成微白的颜色, 她比过去还要强大,双王归一的巨大能量让她更进一步,她能够感受到神力在身体内流淌。 瑟琳娜银白色的腹上沾满了融化的阳光, 溅起的水珠在半空变成一道道彩虹。 阿菲亚与岁欢欢快地穿梭在成年海鳗兽掀起的尾流当中, 阿菲亚刚将身体当中的神力渡给了母亲,月影草的魔力充分发挥在这只海鳗兽的身上, 这一会的功夫却又恢复了精神, 她拍打着尾巴,眼见着跟瑟琳娜的节奏已经完成同步了。 她们母女拥有着天生的默契。 阿菲亚身体上还是深灰色的鳞片却在光的照耀下与波光粼粼的海绵融为一体。 岁欢变成一只小小的海鳗兽,她与阿菲亚正在打闹嬉戏, 她一开始还有些畏惧瑟琳娜,结果只是熟悉了一小会的功夫就完全不怕了,大胆地藏在瑟琳娜的肚皮下,一会又躲在了埃德蒙的身边。 她甚至会藏在鱼鳍那里一动不动,然后找到机会伏击小阿菲亚。 阿菲亚被惊到, 两只小东西迅速在海鳗兽之间追逐了起来。 瑟琳娜简直喜欢死了这只小史莱姆,她眼睛亮亮的看着她们之间的互动 瑟琳娜甚至会托着小岁欢浮出水面,岁欢在海水中笑得很开心,甚至回过头找到莱姆,开心到摆着手。 “快看,我飞起来了!” 岁欢叫嚷着,她的声音传到每个人的耳中,莱姆也摇着手回应。 跟姜穹想象中并不一样,这两只史莱姆并不是相依为命的生存方式,,莱姆没有限制过岁欢的任何自由,反而鼓励她去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 这种放手永远是伟大的,因为比起含在嘴里也怕化了,能够接受对方做出相对冒险的事情,其实要承受很多的压力。 莱姆做到了,她是一个很好的伙伴,也是岁欢最好的家人。 所有海鳗兽都慈爱地看着这两只小家伙在身边玩耍。 姜穹她们跟着海鳗兽的队伍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小章破开浪花,白色的浪花会被她冻成冰晶,龙鱼们在两侧收拢着阵型,陪着首领一起乘风破浪。 小蓝已经在透明的球体中打起盹,小憩一会,莱姆则是长出了八只小手,一手一个,抓住了那些蘑菇的球体。 不知不觉当中,姜穹发现神域之中的队伍已经有模有样了。 她们成了一个团队,每次出行都是倾巢出动。 大家完完整整出去,完完整整回来。 回望在海底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漫长,可是这一刻好像度过一辈子一样。 她们跟随着阿菲亚的母亲在海中前行。 瑟琳娜的颅腔内响起绵长鸣叫,声波震得浅层海水微微发烫,姜穹听着海鳗兽的咔哒咔哒的交流声,这些声音组成了一首歌,像是鲸鱼的鲸歌一样,回荡在整个海面上。 在浪尖起起伏伏的节奏当中,整整齐齐朝着冰川的方向前行。 海水的深蓝色渐渐染上太阳的金斑,瑟琳娜的声波扫到海底的每一块岩壁,她没有选择深沟去跨越,而是换了一个更平坦难度更低的路线。 她选择的路线总是会照顾到身后的龙鱼们,海鳗兽并没有全速进行,可能只发挥了平时三分之一不到的速度,这是为了照顾到每一只小鱼。 受伤的海鳗兽们精神似乎也好上许多,它们深色脊背依次没入海平线当中。 开始深潜了。 这支特殊的队伍都开始亮起发光器,海鳗兽的侧线上会有着磷光,而瑟琳娜的金瞳更是两束跳动的火光,她的眼睛刺破了深海中的黑暗,照见黑底雪花般密集的浮游生物。 百米外,一只抹香鲸也从颅腔发出咔哒的声音,它挡住了前行的道路。 抹香鲸的体型足够庞大,它的轮廓似乎隐隐碾过了海床,绕开他似乎要费不少的力气。 眼见着双方即将撞上,瑟琳娜突然之间也发出了一声长吟,这种声音在幽寂的海水当中回荡,这短短几秒钟的声音似乎就与抹香鲸交流成功。 这通交流的效果立竿见影。 那只抹香鲸选择了离开,庞大的身体如同山一样的阴影缓缓挪开,就连一旁的巨型的管虫在松软的沙土当中收缩着身体,把自己藏了进去,管水母组成的发光锁链正在收拢,仿佛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到了最低。 岁欢好奇问,“你妈妈刚才说了什么,怎么一下对方就让开了!” 阿菲亚有点难为情,她扭扭捏捏回答:“滚。” “……” 就连埃德蒙闻言都有点汗颜,它们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么没有礼貌的用词了。 为了阿菲亚的健康成长,它们基本上都不会说脏话。 可是瑟琳娜不一样,她无法无天惯了。 明显整个海鳗兽群体里最没有礼貌的那只就是瑟琳娜——它们最为勇猛的首领。 瑟琳娜一直是一个性格相对火爆的海鳗兽,她的字典里只有不服就打。 如果抹香鲸选择硬杠不让路,今天它们就会看到瑟琳娜重新出山,把整个海洋打服为止。 上到抹香鲸,下到小海胆,什么都能成为瑟琳娜的眼中钉。 记忆总是会有一点美化成分,就像阿菲亚也完全记不得自己妈妈是一只会在路上跟走的好好的抹香鲸说快点滚的海鳗兽。 上一刻说滚的妈妈,下一刻还是那样温柔的模样。 她的爱只会给予自己的孩子。 很快,神域先到了。 瑟琳娜看着眼前金色的屏障,这样一个近乎于奇迹的场景出现在眼前。 她的目光落在了神域的主人身上,那只还在努力从龙鱼头上跳下来的小磷虾。 任谁也看不出这座神域的主人会是一只磷虾。 即便是魔物,也是一只看似弱小的魔物。 她轻轻问自己的孩子,“那只磷虾对你很好吗?” 阿菲亚大声说着对,她摆动着尾巴,脑袋顶着母亲,不停叙说着磷虾的种种好。 她从初遇开始讲起,想到一茬是一茬,瑟琳娜只是温柔倾听着,她喜欢自己的宝贝,喜欢听她说出自己缺席的这一切经过。 是的,如果不是姜穹的话,或许海鳗兽们都会葬送在那场与暗影鲨的鏖战当中,失去理智的阿菲亚一定会掠夺走瑟琳娜的生命。 它们会走向跟现在完全不同的结局,也许在那个结局当中阿菲亚会成为海鳗兽的王。 可那一定是孤单且寂寞的王。 而不是现在围绕着自己心爱的母亲可以肆意撒欢的孩子。 “你们要来神域做客吗?我可以治好你们身上的外伤,不过会有一点副作用。” 姜穹对眼前的海鳗兽们发起了邀请,可是她看着瑟琳娜的庞大的身体,又一次感慨神域不管多大对于它们而言都像是快递盒一样。 猫可以勉强把身体塞进盒子里,但是总有更大的猫咪出现。 快递盒的容量是赶不上猫咪长大的速度。 瑟琳娜眨巴着那对金色的眼睛,看着眼前小到不能再小的磷虾,很不客气说道:“好呀!” 她看着那只磷虾的身影,心里琢磨着自己今后是不是不应该再去捉磷虾群当零嘴了。 姜穹招呼着海鳗兽们排队进入神域参观,那些海鳗兽显得很有谦让精神,一只先进,其他只是守在附近。 想来如果神域一下子塞入了这么多海鳗兽,真的要没地方下脚了。 她去药厂开始制作珊瑚药剂,这些可以治愈外伤的良药可以先给受伤比较重的几只海鳗兽。 尤其是埃德蒙,它甚至缺少了一半鳃盖一路还游了回来,身上的创口隐隐都会露出血肉。 简直是身残志坚。 很快,那些珊瑚药剂新鲜出炉,瑟琳娜虽然很好奇,但也只是礼貌性看一看,这已经是她最对待救命恩人最高的待遇,因为这还是非常有礼貌的。 她没有到处张望,也没有破坏任何的设施。 眼睛一直盯着自家首领的几只海鳗兽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它们生怕这只破坏王会干点什么出格的事情。 假如这些心声落到了瑟琳娜的耳中,那么它们也将迎来首领的暴怒。 一个接一个的海鳗兽都吃下了药剂,它们变成了一株株红色的巨大珊瑚。 这令瑟琳娜觉得好玩极了,她带领着岁欢与阿菲亚绕着这些珊瑚转了两圈,甚至拍出了浪头把其中一株卷翻了过去。”这是谁?西奥吗?” 阿菲亚气鼓鼓把西奥用脑袋拱起来,“妈妈!” 瑟琳娜不敢动了,只是像知道犯错一样嘟囔了两声,连忙摆动着鱼鳍。 “不碰了,不碰了,妈妈发誓不碰了。” 她为了转移自己注意力,开始在神域里巡视。 这一看,真让她看出了什么东西。 她问磷虾,“你去过遗迹深处吗?” 姜穹摇了摇头,”没呢,我们想去,但是怕打不过。” 瑟琳娜笑了起来,“不怕,有我在,我带你去遗迹。” “那里危险吗?” “还行,你得小心水母。” “水母?” “你不知道吗?遗迹中最大的危险就是水母,别遇到它们,那些水母不会让任何东西闯入的。” “那你去过吗?” 瑟琳娜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金色的眼睛不断闪烁着光点,她故作玄虚道:“可是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 第79章 试炼 春游的前夕 百年难得一见的魔物。 这是绝大多数魔物对于瑟琳娜的评价, 她的天分实在太高了,她凭一己之力就将海鳗兽这个群体带到了本不应该抵达的高度。 深海当中,她可以横行霸道。 大陆之上, 任何讨伐的队伍都会被打到灰溜溜逃走。 她会让教廷无功而返, 她会戏耍每一个路过海域的魔法师。 似乎是上天格外照顾她一样, 聪慧跟力量她与生俱来。 什么样高深的魔法只要看一眼, 她就可以完美重现出来,甚至连偷袭都是作为爱好出现的。 这样的魔物唯一的的缺点似乎只有自大。 可是只要力量到达一个程度,自大也是自信的范畴。 如今她信心满满对着自己救命恩人说出,”来吧, 我带你去遗迹的深处。” 磷虾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种事情会出现,阿菲亚在她们的周围盯着看, 她似乎看穿了姜穹的困惑,于是问道:“妈妈,遗迹深处有什么?” 瑟琳娜的脑袋顶了一下小阿菲亚, 她的语气变得有点温柔, “是了,你也还没去过遗迹深处呢。” “遗迹深处是一场试炼, 只有通过试炼才能被认可, 当然了,不通过试炼同样会获得神的奖励。” “被谁认可?” “神,遗迹中的神。” 阿菲亚扬起脑袋, 蹭着母亲的身体,“那妈妈通过了遗迹的试炼吗?” “没有哦!每次都只有鼓励奖呢!” 没有通过试炼这种事情本来应该不需要大肆炫耀的,可是瑟琳娜仍然有点骄傲,她的语气丝毫听不出自己是没有通过试炼的那批人,反而像是自己是第一个获胜者一样的威风。 她的话锋陡然一转, 目光看向了身边的磷虾,“可是我觉得如果是她的话,可能会通过遗迹的试炼。” 阿菲亚惊讶张大嘴巴,“姜穹这么厉害!” “你好厉害啊!” 而姜穹只是很茫然,她发现亮晶晶眼睛的阿菲亚正在用你好厉害的神情看着自己,而瑟琳娜同样用着这种赞赏的目光看着自己。 仿佛这母女二人已经认定了姜穹一定会成功一样。 这种感觉就像还没有高考就已经被老师认定是保送,而姜穹本人的实力是小升初都够呛。 综上所述,姜穹确实无法理解她们的底气是从何而来的,只能无奈叹气。 “我可能也只有安慰奖哦。” “安慰奖!阿菲亚也要安慰奖!” 瑟琳娜点头,“那我们明天出发!都要拿到奖励!” “岁欢也要去!” “那岁欢也去!” 岁欢过了一会,又拉着莱姆也哒哒哒跑了过来,“莱姆,也要去!” 莱姆低声询问:“我要去哪里?” 岁欢开心回答:“不知道!你也去!” 莱姆莫名其妙也成了要去的一员。 凭借着有安慰奖不拿是乌龟王八蛋的精神。 最后这种鱼传鱼的现象开始传播,最后整个神域都整装待发,决定要一起去遗迹深处通过神的试炼。 姜穹看着她们都在整装待发,也没办法再拒绝了,只好约定明天出发遗迹,每一只小鱼都可以去,她也准备带着几只小蘑菇放到遗迹深处。 这是她跟小蓝之间的约定。 一开始她们就想好了要去遗迹深处播种下海蘑菇,只是没想到这件事会这样突然地提上日程。 姜穹向瑟琳娜确认道:“这件事没有危险吧?” 瑟琳娜给了肯定的答案,“没有危险,遗迹深处最难的只是要打败那几个死板的看守者。” “那只大鱿鱼?” 瑟琳娜咬牙切齿回答:“对!那只可恶的大鱿鱼,上次我差点扒了它的皮,可是被它躲开了!” “不过没关系,你们的瑟琳娜到了!” 望着瑟琳娜自信的模样,阿菲亚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她崇拜自己的母亲,当然了,也不是全部内容都要崇拜,不利于孩子身心健康的还是不要学习。 这件事就像集体的春游,让大家都兴奋不已。 身受重伤的海鳗兽们也苏醒了过来,它们身上的珊瑚也在渐渐褪去,埃德蒙的鳃盖又长了回来,它被暗影鲨撕咬的外伤已经恢复了,其他几只海鳗兽也都恢复了健康。 可是西奥不一样,它清楚记得某只海鳗兽将自己的珊瑚打飞了出去,所以它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复。 它差点咬上瑟琳娜的尾巴,可是灵活的瑟琳娜并没有让西奥得逞,反而嘲笑起来西奥的潜伏技术实在是太差了。 两只海鳗兽眼见就要打了起来,埃德蒙连忙开始了漫长的调节。 这样的事情是他从前的责任,想不到随着瑟琳娜的回来,又要开始履行这种调解员的义务。 埃德蒙一边感慨,一边又觉得大家还能团聚在一起打闹真是太好了。 某个瞬间,埃德蒙还是能够感觉到悲伤,因为它们并没有全部回家,有一些家人已经陨落进深海,再也回不来了。 等到海鳗兽的闹剧消停下来,它们才慢一拍反应过来,本来是要一起来感谢姜穹的救助。 就连瑟琳娜这只海鳗兽也乖了一点,她由衷感谢姜穹对于它们的帮助。 就连龙鱼们都收到了海鳗兽的致谢,这让它们有点受宠若惊。 跟阿菲亚团聚也好,跟埃德蒙它们还能相遇也罢,这一切都来自于神域的大家。 埃德蒙不得不惊叹这药剂的神奇功效,它从来也没见过这种东西,只是变成珊瑚的功夫就能治愈外伤。 对于深海绝大多数的鱼类而言,撕咬伤都是很难愈合的,在海水的环境里,大多伤口只能期待着时间去治愈,如果治愈不了,就可能会随时失去生命。 这是大自然的法则,也是这群小鱼小虾的宿命。 海底哪里能有医生呢? 可是姜穹来了,那么海里就会有医生了。 “如果是外伤跟中毒的话,我都有办法能救,只要还剩一口还是能救回来的。” 瑟琳娜高兴宣布, “太棒了!那我就任命你当海鳗兽救助大师了!” “瑟琳娜!注意你的礼貌!注意你的用词!” 埃德蒙忍不住劝阻,结果也只能看到自己首领那张脸上写着哪里没有礼貌的疑惑。 最后瑟琳娜被勒令闭嘴,只能委屈巴巴看着自己的女儿,企图求助。 而阿菲亚似乎都认同了埃德蒙的观点,自己的妈妈确实有点欠缺礼貌呢! 瑟琳娜隐隐落泪,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孩子竟然胳膊肘往外拐了。 海鳗兽们参观完神域,也要回家先看一看,瑟琳娜对于契约这件事十分有兴趣,但是碍于其他的海鳗兽还在场,所以没有提出自己也要加入这类荒谬的言论。 她们约定好明天的时间,这样就可以一起前往遗迹深处。 当欢庆的气氛达到一个高度的时候,那几只史莱姆也准备好了各自的大冒险。 小小的史莱姆们身上还散发着孢子的诡异颜色,它们没有跟龙鱼队伍一起追赶阿菲亚,而是留守在家。 直到现在看到姜穹她们回来,那么史莱姆的守家任务也完成了。 变异的小史莱姆们排成一个小队伍,它们黏糊糊的身体弹跳起来,荡开波纹。 其中一只说道:“我们要离开了!” 其他的史莱姆附和道: “大冒险!” 姜穹喊来了岁欢,小蓝也在这里,那群史莱姆的身上都拥有着她们各自的一部分,但是全新的史莱姆有着自己的想法。 她们要寻求自由,那么姜穹也不会强留。 “记得平安!” “好!” 她们在告别后,一个接一个投入深海当中,她们变成了不同的小鱼,欢快地跟随着水流离去。 她们没有目的地,因为这一刻,史莱姆们才要开始自己的冒险征程。 看着史莱姆们离开了神域,莱姆有点发呆出神的样子。 姜穹问她怎么了,她忽然对姜穹说道:“这个世界上是多了这些史莱姆吗?” “她们会去不同的地方,遇到不同的人吗?” “应该是的吧?” “那……史莱姆还会出现在大陆上吗?””假如上岸的话,应该会出现在大陆。” “海里也会有?” “海里也会有的。” “太好了,大家又回来了。” 莱姆望着那群史莱姆离开的背影,顺着海水她的思绪也飞向了很多的地方。 这些史莱姆最终会去哪里,莱姆并不清楚。 就像是风送走了种子,这些种子会飘落到每一块适合它们成长的土地,然后健康长大。 它们会把史莱姆还活着的消息传递到每一个地方。 看到这些史莱姆的人们都会知道,炼金术师没有彻底杀死史莱姆们。 它们回来了,它们还要长长久久生存下去。 这些新生的史莱姆都是一种希望。 这一切都令莱姆觉得感激,她感激这些史莱姆的存在。 姜穹仿佛理解了莱姆所倾诉的话语,她的触须抚摸在莱姆的身上,不由开口说道:“她们也会创造新的故事的。” “可能会有一个新的巢穴。” “没错,可能会有一个新的巢穴。” 莱姆的内心都软成一片,她已经开始憧憬这一切。 只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史莱姆存在着,对于莱姆而言,都是最大的安慰。 她在深海里积极寻找着救活家人的方式,为了月影草奔波了那么久,结果是错的,可是阴差阳错下结识了姜穹,又达成了这个目标。 而那株月影草又帮助了许多人。 “所以你想在神域里搭建一个巢穴吗?” 面对姜穹的提议,莱姆有点错愕,她下意识询问:“莱姆真的可以吗?” “当然,现在神域的空间很大,很多地方都空着,你当然可以搭建一个巢穴出来。” “神域是我们未来的家,不止是你,每一个人都应该划分一块区域当成自己的家。” 莱姆重重地点头,是的,她们要在神域安家了。 她们要长长久久待在这里。 第80章 死亡 这应该只是一场冒险而已,本来应…… 当第二天到来的时候, 姜穹很早就听到来自远方的“鲸歌”越来越近。 咔哒咔哒的声音在海水中扩散开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姜穹已经可以分辨出这种声音到底是谁, 每一只海鳗兽的声音乍一听都差不多, 可是每个人的节奏都有轻微的不同。 只要仔细分辨, 还能找到它们之间的区别。 瑟琳娜跟阿菲亚简直是一个性子, 她们的出现都是自带音效的,尤其是瑟琳娜,她的声音远远就顺着海水而来。 姜穹出来迎接的时候,正好看到瑟琳娜双眼跃动着金色的眼睛。 瑟琳娜如约而至, 她看起来精神抖擞,活力无限, 之前的狼狈似乎一扫而清。 “准备好今天的大冒险了吗!” “埃德蒙它们怎么样了?” “哦!放心吧,小埃已经很好了!能蹦能跳,还会大声骂我了!” 瑟琳娜爽朗笑了起来。 姜穹好奇看了看, 这一次只有瑟琳娜出来了, 其他海鳗兽好像都留守在家。 “只有你吗?” “是呢!其他人正在忙着别的事。” 瑟琳娜指的别的事情其实有很多,就像是现在陡然间只有几只海鳗兽幸存下来, 它们总要对家人有悼念的方式。 只是这种悼念还是相对私人的一件事, 所以并没有让神域的大家一起来做什么。 姜穹也比较识趣,所以没有再追问下去。 可是瑟琳娜仍然风风火火的,好像这一切都没有打扰到她的心情, 她随意舒展了个身体,卷起的浪花简直能把这些小鱼都卷起来,好在小章的体型够大可以稍微抗衡一下。 小章挡在了最前面,她永远会为自己的母亲遮风避雨,以至于浪头没有卷起最近的磷虾。 瑟琳娜飞快巡视了一下准备跟着她前往遗迹的小鱼小虾们, 目光停留在姜穹身上的时间格外长了一点。 姜穹点了点人数,绝大多数的小鱼都要参加这场试炼。 阿菲亚与岁欢已经在整装待发了,她跟小蓝是最后跟着队伍出发的,她们待在小章的身上,一起朝着神域深处进发。 跟随着小章出发的龙鱼大概有十六条,在龙鱼当中这也是精英部队。 它们形成整齐的队列,上次进食过盲鳗肉之后,这群龙鱼变得更加强壮,身体似乎拥有了很大程度的改善,也是可以雄赳赳气昂昂地保护着中心的姜穹她们。 深海的幽静被打破了,因为大部队开始出发。 它们从神域外开始游行,跨过一道深沟就会来到月影回廊。 姜穹看到了那颗巨大的头骨仍然悬挂在海底,那些灰白色的骨头横贯视野,每根都有着帆船桅杆的粗细,表面已经爬满了发光的藤壶。 空洞的眼窝黑漆漆的,于是成了银鳞鱼群的巢穴,鱼群在这里穿梭着,偶尔流淌出的银光像是流星的尾巴一样绚丽。 每次随着海水晃动,掉落下来的骨片成了星辉贝的食物。 这个大型的星辉贝养殖基地是瑟琳娜带着姜穹跨越的第一个地方,也是抵达深海遗迹的必经之路。 瑟琳娜摇曳着鱼鳍,金色的光芒铺就了她们前进的方向,星辉贝所铺就成的回廊是阻拦入侵者的第一关,可是她们已经彻底掌握了该怎么平安抵达。 星辉贝不再是它们需要担心的障碍。 阿菲亚紧紧跟着母亲,她不甘示弱,几乎是发挥自己全部的实力才能跟上瑟琳娜的步伐,岁欢成了她透明的披风,她们一同披荆斩棘般前进,在海水中肆意游着。 整座海底的城市都在鲸骨之下,姜穹一直看着四周的变化,她们活动的区域一直在遗迹的外围,这是第一次往更深的地方涉足。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往深处前进,姜穹就觉得整个海水的气息都好像有了什么变化。 可是她说不出来到底变化在哪里。 水好像变得更加有阻力了起来,瑟琳娜开道显得尤为重要,她穿梭的身影像是对遗迹无比的熟悉。 她即便身体庞大像一座岛屿一样,却是擅长深潜与游行的魔物,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的魔力就伴随着她抵达到了更远的地方。 姜穹只能远远看到那一点点的光点,追随着她。 小章也不得不发挥全部的实力,冰霜将她的速度发挥到极致。 如果说昨天的瑟琳娜还照顾了一下她们这群老弱病残,今天老弱病残都不在,她完全没有了限制。 她几乎是在海水中撒欢,每一次的呼吸都有着大量的海水涌入她的鳃盖,冒出咕噜咕噜的泡泡,让她感觉到无比惬意。 七年的时间,似乎憋坏了这只海鳗兽。 她哼着歌,唱着曲。 穿过海底的裂谷,到处都是荧光的珊瑚,这些珊瑚就像骷髅的手掌一样,指骨都清晰可辨,一群没有眼睛的透明小鱼在这些枝丫间穿梭来回。 很快,姜穹见到了这座形同同心圆的城市第一层。 数十根断裂的石柱围城了祭坛,所有沉睡的廊柱正在展示出它们本来的姿态,蝠鲼贴着遗迹当中的石柱,它的翼展下藏着数不清的夜光藻。 深海之中,它们一直在沉睡,已经有很久的时间都没有人会来到这个地方。 外来者是很少很少的。 当它们被瑟琳娜惊扰到时候,它们飞快地游动了起来,结果就是数以万计的夜光藻在它们的头顶上炸开。 姜穹见证了一场蓝绿色的烟火,纷纷扬扬在海水中飘散开来。 这些柱子上盘踞着还会蠕动的海葵,祭坛后面有亮起了两盏灯,那灯似乎显得有点违和感。 瑟琳娜的声音从海水的那一边传来,响亮而又有穿透力,“别发呆了啊!那可是大鱿鱼!” 这一句话彻底点醒了姜穹,她立马意识到这两盏灯哪里是什么灯,分明是大王乌贼收缩的瞳孔。 祭坛周围长满藤壶的铁链正在簌簌剥落,那些所谓的“铁链”是大王乌贼的触手,它与这座神殿的废墟简直融为一体。 它浑身都是灰色偏紫的颜色,几条布满吸盘的触手从阴影中浮现出来,它巨大的身体像是这座神殿本身。 地面在颤动,海水也在为之剧烈翻涌。 轰隆一声巨响。 乌贼的触手裹挟着海水砸落,那些雕刻着精美花纹的廊柱像是火柴棍一样折断,她们甚至还没有看清乌贼的全貌。 第二根触手就已经来袭。 触手狠狠地砸在神殿之上,这些冲击波让小章都要退让起来,将整片海域都变成了属于它的战场。 姜穹看到了乌贼的浑身都覆盖着令人惊叹的魔力。 但是风向很快就变了。 “赶紧跑,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现在轮到我出场了。” 她的嘱咐是对姜穹她们说的,眼下的这只鱿鱼她甚至没有想过要让神域的小鱼们加入战场。 充其量只是一场热身罢了。 瑟琳娜已经好久没有战斗过了,身体都有点僵硬,她舒展了一下,眼中划过一点笑意。 她似乎找到了阿菲亚所在的方向,于是十分自信地冲着女儿说道:“看着我,你要知道自己的妈妈到底是怎么战斗的,别学埃德蒙它们那种战斗方式,不行的。” 瑟琳娜说完这句话时候,她的脊背已经飞快破开了神殿的废墟。 鳞片间涌出的金光照亮着这片深海下的神殿,她游动时掀起的暗流似乎能够卷起一切,竖起的瞳孔中燃烧着金色的火焰。 璀璨又夺目。 在乌贼只是看向她的时候,那束火焰仿佛燃烧了对方的身体,撕裂了它的精神,传来一阵近乎于痛苦的哀嚎。 而瑟琳娜甚至没有主动触碰过它什么。 海鳗兽猛然朝着大王乌贼袭来,就如同她承诺的那样,这只是一只可恶的鱿鱼,而战胜一只鱿鱼并不困难,甚至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这只乌贼似乎意识到什么了,它如临大敌,触手纷纷开始扬起,它追随着海鳗兽的身影开始落下,粉碎的祭坛没能伤害到瑟琳娜分毫。 海鳗兽灵活地开始躲避,可是躲避并不是她的战斗风格,她用尾巴横扫了祭坛的所有的石柱,当石柱倾倒的时候,传来了山岳倾覆一样的轰鸣声。 瑟琳娜猛地昂头,将乌贼从祭坛的之后撞了出来,那细密尖锐的牙齿深深咬进乌贼的身体当中,甩头撕扯几乎能够带起一大块的皮肉。 从乌贼身体当中喷射出来的蓝色血雾都带着毒素,腐蚀得周围的建筑都发出滋滋作响的声音。 可是这些血液溅到海鳗兽的鳞片也没有侵蚀一丝一毫。 乌贼在嘶吼咆哮,它愤怒下的尖锐声音伴随着触手狠狠刺入海底,整片神殿的地面突然隆起。 数以千计的水母从地缝当中喷涌而出,它们不起眼,小小的一只,不知道到底藏了多少在这片神殿之下,那些小水母将海域染成来了迷离的紫红色。 第二条触手没有在这个战场上出现,而是狡猾地横扫了后排,它喷出大量的墨汁,那群看似无害的水母跟随着墨汁到达了姜穹的眼前。 大王乌贼意识到自己绝对无法战胜眼前的瑟琳娜,可是它也不会让姜穹她们好活。 姜穹对上了墨汁当中——那一朵看着像云朵一样的水母,小巧又可爱。 下一秒,整片海域开始扭曲了。 姜穹的复眼当中看到了无数个自己,她忽然想起来瑟琳娜昨天说过的一句话。 “你不知道吗?遗迹中最大的危险就是水母,别遇到它们,那些水母不会让任何东西闯入的。” 那这些水母……也是最大的危险吗? 姜穹感觉到了热,她望着自己透明的躯体,隐隐在海水当中变成了两半,身体内被贯穿的感觉像是一种炙热感,这一瞬姜穹开始觉得一切的意识都朝着自己远离,撕裂出来的伤口或许把它劈成了两半。 伤口? 什么时候出现的伤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回来 可是,林夏,不是已经死了吗?…… 走丢的意识开始回归身体, 当姜穹意识到自己身体被撕裂的瞬间,她的思绪在飞速运转。 灼烧的疼痛似乎令她从这片迷离的紫色海洋当中苏醒了过来。 她看到的“小云朵”绝非她想象中那样的无害。 那些水母到底做了什么,其他鱼都怎么样了? 可是即便她想要看清, 也似乎因为伤势太重完全无法聚焦于眼前的场景。 可是这些伤到底怎么回事? 她尝试调动身体里的魔力, 抗毒性跟恢复或许正在发挥效用, 下一刻, 她嗅到了海水当中的血腥味。 她看到了眼前的场景,头一次感觉到如坠冰窟的感觉,她顾不上身体被分离的灼热,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往前一步。 这是一场屠杀。 海水中正在漂浮着那些云朵一样美丽的水母, 这些幼体正在寻找宿主。 起初,那些水母美得让人窒息。 很快, 水母露出了致命的牙齿,细长如匕首,边缘光滑却又锋利, 看起来就很适合刺穿并且固定猎物。 半透明的伞状水母吮吸完血液便泛着妖异的粉紫色, 当第一只龙鱼靠近的时,水母的伞盖就会突然翻卷成花瓣, 露出里面锯齿样的口器。 此刻, 它们也正在做这件事情。 一只龙鱼正在姜穹的身边挣扎,她见状想要帮助它点什么,结果靠近的那一刻, 无数水母从它的身体中掉了出来,应该有肌肉的地方都被蠕动的水母所代替,它们从内部啃食的样子,像是龙鱼在挣扎一样。 无数的肉须从它的眼眶中钻了出来,张牙舞爪的, 像是海葵的触手。 这只龙鱼的尾巴还在摆动,可是整个颅骨都被这些水母被侵占,它在水母的控制下也在机械性啃食着什么——那是自己同伴的身体。 恐惧蔓延上姜穹的身体,成群被水母寄生的鱼类开始彼此狩猎。 最令人作呕的是水母收缩着伞盖,海水当中就会响起粘稠声音。 水母还在鱼体内繁殖,甚至还在不断从祭坛的缝隙中涌现出来。 这并不是个例。 而是周围就是这样的人间炼狱。 阿菲亚呢?小章呢?莱姆呢? 姜穹已经全然忘却自己的身体情况,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同伴的下落。 可是海水中飘扬的血腥味让她连连作呕,她发现周围都是这些水母。 它们仿佛在无情吞噬一切的东西。 姜穹一边忍住了恐惧,一边在搜寻着同伴的踪影。 她的身体也消失了绝大多数的地方,成为了水母啃食的东西。 巨大的水母群聚集在一起,从猎物身上溅出的血液会吸引来更多的水母,它们窸窸窣窣啃食着什么。 那样庞大,那样熟悉。 会是什么呢? 这一刻,姜穹无法踏出那一步。 她的大脑完全空白,身体像是被夺舍一样无法动弹,紧接着是痛苦的降临。 姜穹在一秒想要痛苦到尖叫,痛苦到逃避,可是现实是她自己也无法逃脱被水母寄生的命运。 她看到一只妖冶的水母朝着她游来,意识再次被麻痹的时候,她听到从前点技能时才会出现的可怖的声音。 好久没有听到了…… 有一些东西缠住了她的脖颈,让她处于近似于窒息的状态,那是阴冷的一些缠绕,将她生命握在了手中,真正濒死的那一刻,她头一回听清那些呓语的真实含义。 那刺骨的冰寒已经很久没有降临到姜穹的身上,像是虫子在耳膜上爬行,姜穹甚至感觉到自己身体正在被水母啃食。 那个呓语在说:“不要,不要回到这里。”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用着悲鸣一样的话语在恳求着。 不要,请不要回到这里。 这里是哪里? 姜穹意识丧失之前,想到的是这件事。 什么才是不要回到的地方,那个呓语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不能来这里? 因为会丧命吗? 想要求证的东西有很多,而姜穹明显没有这个时间去求证了,死亡的阴影笼罩到她的身上,她感觉自己彻底被分食了。 成为磷虾的宿命就是被吃掉吗? 她虽然一开始就想过这样的命运,可是现在已经过上了蒸蒸日上的生活,难道还是会走上变成鱼类食物的命运吗? 姜穹突然觉得有一点的嘲讽,像是逃脱不了宿命的感觉。 她意识开始消散了,如同在场所有的同伴一样都要葬送在这一场理应毫无危险的试炼当中。 她们甚至还没有参加上试炼。 姜穹这样可悲地想着。 唉,下次绝不能听信瑟琳娜的没有危险了。 不过她也怨不得任何一个人,毕竟大家都付出了很多的代价…… 叮叮,叮叮。 手机的闹钟开始响起,听到这个铃声的第一秒,姜穹是猛然惊醒的。 冷汗湿透了她的睡衣,她身体如同透支了一样,不断喘息着,似乎耳边还隐隐传来海水的声音。 闹钟的铃声还是在吵闹着。 这种电子的嗡鸣声突然之间变得让人觉得陌生,那些海水的声音变成了空调的杂音,姜穹的手死死抓住了被子。 等等,手? 姜穹看向了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人类的手,纤细的手指,可以灵活地握起任何的东西,而不是磷虾的游肢。 她尝试性动了动手指,弯曲了手臂,没错,这就是人类的手。 腿呢? 掀开被子,一双腿还是跟过去一样。 姜穹拿起了手机,当面容 ID解锁的那一刻,她的手机仍然停留在昨天夜里看的海洋的短视频当中。 那群水母还在短视频里游动着,轻盈的体态,在海水中肆意的游行,可是姜穹却感觉到了从脊背爬上来的恐慌。 那粉紫色的水母操纵着所有的龙鱼在自相残杀,小章去哪了?莱姆呢?阿菲亚怎么样? 一个接一个问题让姜穹清醒了过来,不对,这一切不对。 她赤脚跑到了卫生间,慌乱之间,她只是从镜面当中倒映出一张二十几岁的女人脸庞。 还是那副死样子,眼下似乎有着数不清的倦怠,这张看了二十多年的脸没有什么区别。 姜穹为了确定这一切的真假,用手扒拉着,她不断捏着自己的脸颊确定真假。 疼痛是切实存在。 “……是梦吗?” 她喃喃自语般说着。 可是人真的能够那样真切记得一场梦吗?姜穹似乎记得一切的事情,她在海里做的那些事,她与阿菲亚她们之间的相遇,最后……是自己死了吗? 自己死后,就会回到自己的世界当中? 每想到一件事,就令她的心跳在不断攀升,肾上腺素都好像在飞快飙升一样。 她吞了吞口水,重生成磷虾这件事,是真的吗? “你要用厕所吗?” 她合租的室友周瑶从她的身后走了过来,她冷不丁的说了一句话,只是一句话而已,就吓了姜穹一跳。 “呜哇!” 姜穹的反应巨大,她被吓到浑身都弓了起来。”咋了这是,我吓着你了?” 周瑶本来也是刚睡醒,人迷迷糊糊的,哈欠打了一半,被姜穹这样的反应弄得差点没把哈欠打完。 姜穹连忙摇头,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太久没跟人类交流过了。 她泼了点水在脸上,清水一浇,姜穹似乎也精神了一点。 “周瑶……” “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了。” “睡傻了?” “就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好吧,那我先用厕所。” 两个人答非所问般聊了一段话,确实,周瑶跟姜穹并没有什么交情,只是恰好合租一间房子。 平常除了公共区域会见面点个头之外,别的也实在没什么。 姜穹回到床上又躺了一会,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茫然无措的感觉萦绕着她。 她总觉得自己有着更重要的一些事情要去做,像是回到海里救下小蓝她们。 可是怎么回去呢?自己真的去过吗? 直到看到工作群里已经开始有消息的时候。 她才意识到今天还是工作日,自己得上班的。 上班……上班也是一个好遥远的事情。 姜穹想要自己提起去面对自己真实的生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办法集中在这里。 她有点麻木,像是对现实生活产生了抗拒。 她有一点接受不了自己要从这张床下去,装成大人的样子,回到公司里对着工作绞尽脑汁。 姜穹仍然活在大海之中,她所深深牵绊的东西都不在这里,仿佛现在的自己只是一具无关紧要的躯体。 真正的灵魂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忽然,姜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收到了一个信息。 不是上司,不是同事,而是一个老同学。 对方的头像还是自拍照,火红的头发如同燃烧着的火焰,她抱着机车的头盔,拍了一张很漂亮的自拍。 看着备注上林夏两个字,姜穹不由震惊了起来。 林夏说:穹,今天有空不,我比赛来你这边,晚上要不要吃一顿饭? 她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林夏的名字,她们甚至还有一些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记录,可是姜穹对此全无印象,她甚至点开了对方的微信。 那个停止在某个时间的朋友圈重新开始转动,结果是姜穹错愕地发现她的朋友圈一直在更新,有的时候是驰骋在陌生的赛道上,有的时候是分享日常生活。 什么东西都有,就是没有一场悲惨的命运,没有那场雨夜的车祸,她还是可以独自开着车穿越最艰难的藏线,皮肤虽然晒得黝黑,但是掩饰不住她的自信, 丰富多彩的人生,一个优秀的女骑手。 这确实很符合林夏的未来。 这个如同夏天一样的女人,最适合这样美好的未来。 可是,林夏,不是已经死了吗? 第82章 向海而行 我还活着,我活在这里。…… 姜穹的手指悬在手机的屏幕上方有一点发抖。 林夏, 已经死了快要三年的林夏。 现在萦绕在她脑中的事情越来越多,她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发生了错乱。 当她还在纠结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那是林夏打来的电话, 对方的声音清晰地从话筒传来。 “穹, 我来你城市比赛呢, 结束要不要见一面, 我们好久没有聚一聚了。” 血液在耳膜当中轰然作响,姜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林夏的声音,在她们还在高中的时候, 姜穹听了无数遍,她们说过无数次要重聚, 却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见到。 彼此都有了不同的人生方向,似乎曾经的友情都在成长的过程中走散。 后来她们的见面变得越来越难,谁也抽不出空来。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病房, 可是那一面就是彻底的别离。 好像再也没有机会去见上一面, 好像那些阴差阳错注定了她们没有办法再见面。 她死了,她明明死了。 可是此刻, 她的声音真真切切地从听筒中传来, 带着熟悉的音调,有点微微上扬的尾声。 “我回来了,好久不见你, 还有点想你了。” 林夏的声音仍然充满着活力,时隔多年,重新听到林夏声音的那一秒,姜穹竟然喉咙有点发紧,眼眶甚至都在发烫。 “……你在哪?” 林夏似乎笑了一声, “去了你公司说你没上班,我现在在你家楼下。” 姜穹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她似乎不可置信地打开窗户,果然从街上看到了向她招手的林夏。 “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不不不。” 姜穹顾不上什么搭配,顾上什么发型,她慌乱套着衣服,在手机那边说着:“我马上下来。” 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着,震得姜穹心口发疼。 她还活着。 林夏,还活着。 这种喜讯似乎比一切都要重要,她立马冲了出去,步梯走得飞快几乎是一路小跑,然后看到了正在街边的林夏。 她在姜穹居住的老旧小区的门口,对门就是马路,林夏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火红色的长发扎成了一束发尾。 脸颊因为蒙着太久的头盔有点泛着红,她倚靠着自己的那辆机车上,沉重的机车稳稳承载着女人的重量。 她似乎听到了姜穹的动静,转过身,冲着她笑了起来,眼睛里盛着细碎的阳光。 “好久不见。” 姜穹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林夏不明所以,歪头笑了笑,“怎么了这是,受什么天大委屈了,看到我还能哭了?” 姜穹无从说起她的眼泪是来自何处的,只是被擦干眼泪的时候,她看着还站在眼前的朋友,突然觉得即便这是一场梦,那也很好了。 对方比高中的时候更加高挑,皮衣的领口敞开,露出锁骨,看起来极为洒脱的模样。 姜穹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喉咙发紧,眼泪止不住地流。 “哭什么呀。” 还没等着姜穹回答,她忽然伸手,一把挽住了姜穹的胳膊。 林夏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当中传来,她的手指自然地扣上姜穹的手腕,就像高中时每次放学,她总是这样拽着姜穹冲向校门口的小卖部。 “这会发什么呆呢?”她靠了过来,身上带着淡淡的木质香混着机油的味道,“饿不饿,我带你去吃饭呗,别哭了。” 姜穹怔怔地看着她 太熟悉了。 她说话时微微上扬的语调,笑起来时候的脸颊会有的酒窝,甚至连挽着自己的时候,都跟记忆中的林夏一模一样。 当这些刻在记忆中的行为重新浮现的时候,似乎,她们从未分离过。 还是十七岁,还是那个对未来充满无限幻想的少女。 “……你,去哪了?”姜穹的声音有点沙哑,林夏眨了眨眼睛,对待这个莫名其妙问题,她显得并不惊讶,只是捏了捏对方的掌心。 “手好凉啊,放我口袋里暖一下吧。” 然后她就这样不通过姜穹的允许,把她的手一把拽进了自己的皮衣口袋当中。 温暖瞬间包裹住姜穹的掌心,林夏的口袋里甚至还装着零钱钥匙纸巾,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你看,这样一个乱糟糟的口袋,她还是会把别人的手塞进去,林夏似乎从来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她的语气是那样的熟稔,姜穹僵硬着身体被她拉走,手臂贴着手臂,能够清晰感受到体温在攀升。 姜穹的耳根开始发烫,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近,她侧过头冲着姜穹笑了起来,“别动,暖一暖就别哭了。” 她就这样挽着姜穹往前走,喋喋不休地说这话,仿佛昨天她们还见过面一样。 “你还记得咱们老班不,去年好像说去西藏支教了,真没想到他人到中年愿意去支教,太厉害了。” “学校门口那家奶茶店竟然还开着,我去买了一杯,只要三块五毛,纯粉勾兑,那是一点奶都没有,甜到嗓子眼都腻,你说当时咱们咋就喝不腻呢?” “对了,你养小动物没,高中时候不是总说以后要养个小东西吗?” 姜穹听着她的声音,心情也平复了下来,恍惚间,她们都回到了十七岁。 夕阳下的操场,两个人这样手挽手压着操场说着闲话,林夏说过以后要骑着机车带姜穹去看大海。 而现在,她真的成为了职业车手。 姜穹摸到了她虎口长期握油门磨出的茧子,蹭在手上,激起了一阵细微的颤栗。 这种颤栗,让人说不清楚是什么。 走到红绿灯的时候,林夏忽然转头看向姜穹。 “姜穹。”她叫着这个名字,眼睛亮晶晶的,“你变得更漂亮了。” 姜穹的脸一下烧得通红,可是下一秒她却又知道,林夏就是这样的人。 她从不吝啬夸奖,只是一个性格非常好的女孩。 林夏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爬上了一些细纹,阳光落在她的眼瞳里,眼睛像是琥珀一样美丽。 是的,她们都长大了。 岁月让林夏的美沉淀了下来,但是她的本质仍然是那个灵动明媚的女孩,灵魂永远是纯粹且璀璨的。 彼此离得太近,以至于姜穹可以从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这一刻,姜穹忽然觉得,时间好像从未将她们分开过一样。 在餐厅的时候,林夏问她,“听说你成了设计师?” 姜穹有点难为情,低着头解释道:“什么设计师都是胡说八道的,就普通的上班族,赚个温饱的钱,倒是你,真的成了职业车手。” “人总要实现当年吹过的牛嘛。” 林夏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是有细纹的,比起姜穹记忆里十七八岁的对方相比,她要成熟太多了。 “我做了一场梦。” “什么样的梦?” “我梦到……你出事了。” 林夏似乎也愣了一下,很快,她笑起来,“所以你见到我的时候哭了。” “嗯……” 林夏突然靠近,“跟我走吧,我带你散散心。” 她似乎拥有看穿对方的魔力,姜穹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可是林夏看出来她的闷闷不乐。 那些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姜穹的耳畔,不知道为什么,姜穹感觉自己的脸颊也烫了起来。 看完最后一场电影,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林夏的机车引擎在夜色当中咆哮着,似乎机车总是这样。 林夏侧过头,头盔下的眼睛在路灯的照亮下闪着微光。 “姜穹,你想去哪里?” 当夜里的风掠夺耳畔,姜穹看着公路的尽头,她突然说:“我想看海。” 是的,她想看海,想感受海水咸湿的气息,她的早就思绪飞向了那里。 千篇一律的生活让她觉得乏味,她屏蔽了公司的信息,没有接领导的电话,第一次没有去考虑被辞退要怎么办。 这座城市其实离最近的海也有好长的距离,可是林夏笑了,她没有问为什么,没有太远了也没有讲明天要上班之类的话语,只能轻轻拧动油门,回答道:“那走吧。” 她们没有任何的计划,没有行李,没有查过天气预报。只是林夏骑着车,载着姜穹,她的手环住了林夏的腰,城市中的灯光在身后渐渐褪去,公路两侧的树影在夜色中飞速倒退。 夜里的风真的很大。 姜穹被吹得头发乱飞,吹得眼眶一阵阵发酸,她不由抱紧林夏的腰,体温就这样透过皮衣传递了过来,真实得不像一场梦,也许林夏真的活着,真的载着她,驰骋在公路上。 “冷不冷?” 她在风声中提高音量,询问着身后的姜穹。 姜穹只是摇头,她把脸埋在她的后背,隐约可以听到对方沉稳的心跳声。 夜风扑面而来,林夏开得比当年更快,但是却很稳,不像那辆雅迪的电动车抖得她每次都要抱怨。 林夏突然加速,拐上了公路,风声混着引擎的声音,月光把她们的影子投在地方,拉得很长很长。 “记得吗,我说过要带你看海。” “嗯,我们是说过,可是我们还说过要上宇宙的。" 林夏大声笑了起来,姜穹也弯了唇角,可是她仍然怀揣着不安,无法确定这是现实还是又一个漫长的梦境。 可如果这是梦的话,也是一个极好的梦。 她们穿过无人的道路,又过了隧道,穿过凌晨的雾气,天空从漆黑变成深蓝,再慢慢透出一点灰白。 然后,在下一个转弯之后。 海出现了。 辽阔,寂静,无边无际的海。 天刚微微亮,海面还泛着黑色,潮水一遍遍冲刷着沙滩。 林夏停下车,摘下了头盔,海风立刻卷起她的长发,那些如火焰一样的红色在风中摇曳着。 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两个人并肩站在这里,看着海浪涌来又退去。 “真漂亮。” 林夏这么感慨着。 高三毕业的那个夏天,她们临时起意,林夏骑着电动车带着姜穹跑到了很远的地方。 原本想要去山顶等日出,结果天阴沉沉的,什么都没看到。 后来,她们去了不同的城市上学。 再后来,林夏再也没能站起来了。 可是现在呢? 林夏好好站在这里,呼吸着海风独有的味道,侧脸被晨光镀上一层金色的柔光。 姜穹的喉咙再次发紧,她低声说道:“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林夏听到声音转过头,眼睛还是亮亮的,她像是拥有读心术一样知道姜穹的心声,她伸出手,轻轻擦去姜穹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笑着回答:“姜穹,我还活着,我活在这里。” 海浪声愈发大了起来,可是林夏的手指那样的温热,真实得令姜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捏了一下。 下一秒,天终于亮了。 第83章 毁灭的命运 我愿意跟你走向毁灭的命运…… 天终于亮了。 远处的天际已经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灰蓝色, 黎明快要来了。 林夏静静地注视着她,忽然伸出手,怀抱着无数岁月所凝聚的想念, 将对方抱在了怀中。 姜穹的额头抵在她的肩膀, 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她的心跳, 甚至是呼吸时胸膛的起伏。 姜穹站在这里双腿都有些发麻,可是她的心跳比任何一个时刻来得都要清晰。 她看着林夏,这个曾经在她记忆中定格在二十一岁的女孩,此刻正鲜活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还活着。 抚摸着她长发时, 这个念头像是一把钝刀,缓慢而又残忍地割着姜穹的心脏, 又疼又涩,可是又带着某种近乎于残忍的甜蜜。 天亮了。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撒在海面上, 金色的光斑随着波浪起伏闪烁, 美得几乎不真实。 姜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林夏早就已经不在了。 那场车祸, 带走她的灵魂, 也带走了姜穹生命中最明亮的那一部分。 可是此时此刻,她允许自己沉溺在这一场梦中,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 她忽然了飞蛾为什么会扑火, 那是因为明知道那是火焰,却还是忍不住要扑向那一点虚幻的光亮。 可是她不能真的在这样的虚幻中生存。 姜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从林夏的怀中退出,她看着对方那双眼睛,轻轻笑了。 “天亮了。” 林夏没有笑, 她的表情显得那样的悲伤。 姜穹干了一件事,她朝着海水走去,潮水没过她纤细的脚踝,早上的海水仍然冰寒刺骨,可是她不在意。 林夏站在她的身后,任由着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遮住她的眉眼。 “一定要回去吗?”林夏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是会被海浪声所吞没。 “这里不好吗?” 姜穹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回过头看向她。 阳光落在林夏的身上,让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像是梦境才会出现的光晕。 “这里很好。” 姜穹轻声回答着,“海水也很美,天空也很蓝,但是最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眼眶仍然有点发热,“我还能再见到你。” 林夏沉默了很久,眼底有一种姜穹看不清的情绪。 姜穹深吸了一口气,“可是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我有必须要保护的同伴,她们可能还在险境当中,有可能还在那边苦苦等着我回去。” “我也在等你啊!” 林夏大声说出这句话后,突然从后面冲了上来,她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姜穹,声音带显而易见地颤抖,“不要回去,这里也很好,你看,只要你愿意的话,这里的海水永远可以这么蓝,阳光还是可以这样的温暖,我们每天可以骑着机车沿着海岸线飞驰,傍晚可以坐在沙滩上看日落。” 她的手臂收得更加紧了一些,仿佛要把姜穹嵌在这具身体当中,“我已经把这里变成最美好的样子,没有痛苦,没有分别,只有我们两个人。” “就当为了我,好不好?只有我们两个人,这已经是我拼尽全力,能给你最好的结局了。” 海风掀起林夏的长发,它们缠绕在姜穹的脖颈,像是挽留她一样,林夏的声音变得更加悲伤,眼泪流进了姜穹的肩膀。 滴滴答答的,湿润了所有的东西。 姜穹从来没有听过林夏会有这样哀求。 所以她知道,这个人一定不是林夏。 或许,在第一面的时候,姜穹就察觉到了这个人不是林夏。 但是是谁都不重要,因为对方已经圆了姜穹的一场梦。 她们还可以相聚,还可以随心所欲,她们会在蓝天白云下,看着碧波荡漾,完成了年少时的梦。 远处,海鸥直直飞过,海水的声音是那样的熟悉。 林夏的指尖微微在发颤,可是她仍然固执地拥抱着姜穹,像是怀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 姜穹握住了她的手,转过了身。 林夏的发丝在姜穹的眼前一寸寸褪去颜色,如同燃烧过的火焰彻底熄灭变成了白色灰烬。 当那缕银色的头发拂过姜穹的脸颊时候,她看到了一张陌生而美丽的面容 。 殷红的唇像是沾染着晨露的玫瑰,星辰仿佛落在她的眼中,而就是这么一双眼里,正在滚落着晶莹的泪珠。 “留下来……” 魔女的声音像是希腊神话中的海妖的吟唱,带着某种普通人无法拒绝的魔力,她捧着姜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那里跳动着一颗心脏,心跳几乎是没有的,可是胸腔却是那样的炽热滚烫。 “我看遍了所有的命运,看过千百种可能的结局。” 她的声音忽然哽咽了一点,珍珠般的眼泪落在彼此紧握的手上。 “只有这里,只有这个瞬间,是我们真正幸福的模样。” 随着魔女的声音响起,海风停止了吹动,海浪也暂停了下来,世间万物在一刻都没有再变化,她们身处命运外的缝隙当中,享受这一瞬逃离命运枷锁的时间。 她贴近姜穹的耳畔低语,每一个字如同咒语一样,让整个空间都在发生震荡。 “那些痛苦残缺不好的结局,我都替你修改,跟我留在这个永恒的结局当中,好不好?” “我们没有生,我们也没有死,我们不用经历别离,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 姜穹看到对方如同孩童脆弱的神情,从声音她就听出了眼前魔女的身份,那是附身在小蓝身上的魔女。 当魔女说出劝告的那一秒,姜穹看到无数个有自己存在的平行世界的画面正在坍塌,她们有无数个擦肩而过的世界,有彼此憎恨过的世界,还有更多更多是姜穹死去的画面。而此刻的画面闪烁着微亮的光芒,确实如她所说的那样,这是所有可能性中,最温柔的牢笼。 可是她伸手,亲手打破了这个牢笼。 魔女怔怔地看着姜穹,银白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散,像是被撕裂的月光。 她无法理解眼前的这个人为什么总会这样决绝地拒绝自己为她改写的命运 海风开始重新流动,海水开始流淌。 姜穹看着她,眼神坚定而又温柔。 她轻轻捧起了魔女泪湿的脸庞,指尖温柔擦拭着她的泪水。 “我知道了,你为了我承受了太多可能性的痛苦。” 她的拇指抚过魔女正在颤抖的嘴唇,“可是命运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无法被预知,无法被修改。” 魔女的身体在姜穹的怀中微微发抖,像是快要崩溃了一样。姜穹将她抱紧了一点,下巴抵着她的肩膀,“幸福不是被给予的,而是要去争取的,如果命运真的那么不公平,我会自己去开辟一条新的路。” 她望进那双盛满星海的眼睛,声音变得更加温和,“你不该被困在为我编织的结局当中。” 魔女从未想过,有人会拒绝永恒的安宁,选择未知的命运。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姜穹近在咫尺的脸庞,可是她又因为胆小而退缩了,悬在半空。 “你可能会失去一切。” 姜穹笑了,笑容里带着魔女从未见过的某种光。 “没关系,她们都还在等我,我的命运还在前方,如果我不敢面对的话,怎么可能会有真正的幸福呢?” 魔女沉默了,她窥探了无数种命运,见过无数人想要沉溺在她编织的梦境当中,却没有想到她会愿意在暴风中前行。 可是她的神明,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存在。 “那你决定好了吗?” 姜穹点头,目光坚定。 “但记住,如果有一天你后悔的话——” “放心,如果真的后悔,那我还来找你。” 魔女愣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有人还能这么无耻,随即笑出了声。 “好,那我等着你。” “你叫什么名字?” “拉弥亚。” “跟我走吧,拉弥亚,跟我一起回去。” 这一句话让魔女所有的等待都变得有了意义。 拉弥亚精心构造的世界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痕,姜穹听到了这些破碎的声音,她笑了,魔女也笑了起来。 拉弥亚清楚知道,姜穹不会为她停留在这里。 她会独自离开,会离开这个最好的命运。 可是拉弥亚不想要她孤零零离开了。 魔女的身影变得开始透明,她最勇敢的一件事,莫过于一把拉过姜穹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向未知的深海。 命运的女神,敢自己面对命运吗? 拉弥亚并不敢,她总是躲在命运的后面,不断窥探,不断改写。 冰凉的海水漫过脚踝,膝盖,腰际。 魔女银白色的长发在水中散开,像是一束月光落在了海里。 当海水淹没了姜穹的口鼻,她感受到了濒死的痛苦。 所有的海水都在争先恐后把她的肺撑爆,苦涩的海水是那样的难喝。 可是姜穹没有一丝的挣扎,她坚定着自己要去前往的方向。 魔女突然上前吻了上去,她在姜穹的错愕下,唇瓣在咸涩的海水当中相触,那个吻带着泪水的苦涩与海水的味道。 这个吻,简直比海水还要冰凉。 姜穹在她的吻里尝到了思念的滋味,尝到无数个命运中积攒的情愫。 气泡从她们的唇齿间上升,魔女的手指深深陷入了姜穹的后背,她似乎害怕着对方会遗忘,所以才会这样用力,仿佛要把一个吻烙进彼此的灵魂。 在逐渐模糊的视线当中,姜穹看到拉弥亚眼角不断流出的泪珠,每一颗泪水都像是珍珠一样,缓缓沉向了海底。 当肺部最后一丝空气被榨干的时候,魔女终于松开了对方。 在姜穹意识即将消失的刹那,姜穹再次听到了拉弥亚的声音。 “我从不畏惧死亡,恳求您不要把我再抛弃一次了。” “我愿意跟您走向毁灭。” 毁灭吗? 姜穹第一次知道自己既定的命运竟然是走到毁灭。 那么毁灭也会有追随者吗? 姜穹想要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对待命运应该也无所畏惧了。 第84章 三十秒 三分钟太久了,给我三十秒,足…… 数以万计的夜光藻正在海水中绽放, 如同一场盛大的烟花。 当这些夜光藻在海水中飘动的时候,小蓝却无心去观看,因为她正在做更重要的事情。 她在跟随着大部队往遗迹前进, 所有小鱼可能都是为了试炼的奖励, 但是小蓝不是为了通过试炼, 而是趁着这个机会扩大她的蘑菇源。 这里丢下了一株蘑菇, 那里又种一颗,随着海蘑菇的扎根,她魔力可以辐射的范围也就更广了。 心满意足,甚至有点开心。 从抵达这里开始, 小蓝就专心在干活,一颗蘑菇两颗蘑菇三颗蘑菇, 每个蘑菇都随着小蓝的投放扎根在石柱的周围。 这些蘑菇都是小蓝的眼线,安插在这里获得更多的情报。 当她种完蘑菇后,见到身边的姜穹正在发呆, 不由用小手戳了戳她, “怎么了?” 冰冷的海水漫过姜穹的身体,微小的磷虾身躯正在洋流中摇曳, 她睁开了眼睛, 周围全是熟悉的面孔。 大海的气息,同伴的问候。 姜穹回来了,回到了真正的命运。 那双呆滞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看见小蓝的那一刻,眼睛骤然有了光。 “这是什么地方?” “你傻了吗?” “那些水母呢?” “什么水母?” “我们到哪了?” 小蓝还来不及回答,下一秒,整个海水发生剧烈的震荡,暗流如同无形的手搅动着整片海域, 水流以某种不正常的节奏在翻涌。 大王乌贼从沉睡中醒了,巨大的身体如同阴影般笼罩在祭坛,十条触须缓缓舒展,它跟祭坛的颜色融为一体,那一根根布满吸盘倒钩的触手,足以碾碎一切。 它的眼睛,那双巨大而冰冷的眼睛,正缓缓锁定着入侵者们。 队伍开始骚动了起来。 瑟琳娜的声音从海水的那一边传来,响亮而又有穿透力,“别发呆了啊!那可是大鱿鱼!” 瑟琳娜的声音如同一个提示一样,让姜穹立马意识到自己身处在什么样的时间节点。 她回来了,回到了一切尚未发生之前。 那么留给姜穹的时间只有短短三分钟了。 当瑟琳娜与大王乌贼交战后,祭坛一经损坏,乌贼很快就会将祭坛下的水母释放出来。 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姜穹对着小章说道:“你能把我送到瑟琳娜的身边吗,我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小章没有询问原因,而是立马就开始行动,她迅速游动了上去,带着姜穹去靠近瑟琳娜。 那只浑身金光的海鳗兽在海水当中非常好辨别。 “咦,你们怎么过来了,去安全地方等着我吧。” “瑟琳娜,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瑟琳娜疑惑地停下,“什么事?” “祭坛下有水母,一旦祭坛完全被破坏,水母就会涌现出来,必须要在保护祭坛的同时,将乌贼干掉。” “三分钟,能留给你干掉乌贼的时间只有这么多。” 瑟琳娜早就与乌贼单挑过,她对这条前往遗迹深处的路线可谓是熟悉到家了。 可是她从来不知道这祭坛下会有水母,那些水母往往是深处才会存在的东西,她望着姜穹复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却没有对这番话产生一丁点的怀疑。 这份信任是她对于朋友的信任。 瑟琳娜笑了起来,“三分钟太久了,给我三十秒,我会结束战斗。” “三十秒?” “没错,如果真有水母的话,这三十秒里面你们有多远逃多远,而我要拿出一点真正的本领了。” “这会不会……太短了?” “哈哈,我觉得你没有真的认清我的实力。” “三十秒。”瑟琳娜的尾巴轻轻摆动着,海水在她的周围形成了一道深色的漩涡。 “三十秒,足够了。” 她的声音低沉而又打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一刻,姜穹才意识到,瑟琳娜本就是王。 下一瞬,她的身形骤然加速,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直直冲向大王乌贼的所在。 乌贼的触手猛然绷直,可是瑟琳娜已经出现在它的头顶,她的降临宛如宣告死亡的神明。 瑟琳娜没有使用花哨的魔力,而是以最为直接而又原始的猎杀方式。 她利用庞大的身躯与速度的推进,将头部狠狠撞在乌贼的躯干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整片海域都在震荡,乌贼的身体瞬间凹陷,喷射出莹蓝色的血液。 海水中飘浮着大王乌贼的血。 咔哒一声。 阿菲亚听到了母亲的鼻腔里传出的讯息。 这是五秒。 瑟琳娜的每一秒都在精准计算,确保这种极速的斩杀下,乌贼没有任何挣扎的机会。 而这个时候,姜穹还在疏散龙鱼群,它们按照原路返回,把最大的战场留给瑟琳娜。 乌贼顿感吃痛,它的触手同时绞向瑟琳娜。 她却没有避让,而是张开嘴巴面对那些张牙舞爪的触手。 一道高频的声波从她的口中爆发出来,海水在瞬间被压缩成真空的环境,乌贼的触手在这种环境的爆破下扭曲痉挛,像是被握在巨人的掌心中一样。 瑟琳娜没有放过这一瞬的机会,她迅速缠了过来,用牙齿咬住自己的猎物,猛地旋转身体,就像海洋中生物彼此猎杀时候一样,利用身体将乌贼的触手螺旋拧紧,骨骼破裂的声音在海水中清晰可闻。 乌贼疯狂在挣扎,它试图喷出墨汁逃窜,但是瑟琳娜的魔力率先封锁了这片海域。 “现在逃跑可来不及了,不过没关系,你之前逃跑也来不及。” 她的策略永远是在乌贼之上的,仿佛洞察到了敌人所有的行动,大王乌贼喷射出的墨汁将它们的战场牢牢封锁在这片祭坛之上。 咔哒一声又传来,这是十五秒。 瑟琳娜还没有动用王血的力量,可是那份神力是她最强大的东西。 借着这墨汁掩盖踪迹时,她将王血中的神力分化了出来,二十余道金光从她身后浮起,如同一把把金色的利刃高悬头顶,下一秒,金光飞掠迅捷,从四面八方一齐锁定了目标,其中一道金光精准地贯穿乌贼的眼睛,从它的脑后透出。 乌贼的身躯僵直了一瞬,随后血肉都开始从内部炸开,血肉因为触及到王血的力量而沸腾了起来。 它痛苦着哀嚎 ,血肉却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片,消散在海水当中。 “三十秒。”瑟琳娜淡淡开口,目光看向祭坛。 “不负重托,完好无损。” 祭坛依旧矗立,连一丝战斗所产生的裂纹都没有,水母群体甚至来不及从缝隙中涌出这一场战斗就已经宣告结束。 三分钟太久了,三十秒才是瑟琳娜的实力。 而姜穹只能楞在原地,半晌的时间只是吐出了一个水泡。 她有想过瑟琳娜会隐藏实力,却不知道她真正的实力能够让这场战斗变成这样凶残又从容的样子。 瑟琳娜是顶尖的掠食者,用最少的魔力做出最高效的击杀。 这是神域的众人目前所达不到的高度。 乌贼从出现的那一秒就被判定了死亡。 磷虾甚至没有能够带领龙鱼走到太远的地方,毕竟这只是三十秒。 队伍喧闹一阵,再把指令传达下去都还要花费十几秒的功夫。 而现在的危机已经结束了。 瑟琳娜优雅地摆着尾巴,她游回了姜穹的身边,她亲昵蹭了蹭旁边阿菲亚的鼻尖,海水平静了下来,好像她们方才的战斗都是一场梦一样虚幻。 岁欢好奇打量着周围,“这里真的有水母吗?” 姜穹点了点头,“有。” “它们都在那里呢?” “祭坛下面。” “我能抓一只玩吗?” 姜穹当然要回答不行,可是小蓝却是用菌丝缠着一只紫粉色的水母甩了出来。 “是这只东西吗?” 姜穹看着被菌丝缠紧不能动弹的小水母,那妖异的模样与她记忆中几乎是一致,只是她引以为豪的迷幻效果对上了耐毒性几乎是王者的小蓝,结果没发挥任何的作用,并且成群结队的水母才能够造成那样的伤害。 一只落单的水母,好像只是一个有锋利口器的小玩意。 “……你从哪里抓到这个东西的?” “…种蘑菇的时候,看到它在啃我的蘑菇,所以我就把它绑起来了。” “就这一只吗?” “好像就这一只在啃我的蘑菇。” 瑟琳娜也凑了上来,她的眼睛盯着这只粉乎乎的小玩意儿。 “还真是水母。” 她所说的水母并不是大海里所处可见的,而是遗迹中才有的一种水母。 粉紫色的外表让它们看起来非常梦幻,可是这群梦幻的小东西能够引发巨大的灾难,它们会吞噬所有的东西。 只要它们盯上的目标,一定会被吞噬干净。 瑟琳娜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姜穹,她看出对方此时的震惊并不作假。 姜穹当然很吃惊,她完全没能想到把她们团灭的水母现在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祭坛没有损坏,这一只又是从哪里出来的。 四周会不会还藏着别的水母?姜穹又一次开始警惕了起来。 命运不会每一次都这样恰好的把她送到灾难之前,所以她必须要保持百分百的警惕。 也许回去才是更好的打算,但是如果……回去的路上也有这群水母呢? 她不由开始猜测这只水母的来历,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跟她的警惕相比,其他的小鱼都没有这种心情,反而是非常好奇打量着这只粉色的小家伙。 可是谁又见过孤零零的一只水母呢? 岁欢好奇摸了摸,果然水母伞盖一收,露出锋利的牙齿一副随时准备攻击的模样。 “呜哇,好凶!” “阿菲亚也要来摸!” 第85章 无头的女神像 这里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案…… 小蓝的菌丝紧紧缠着一只拳头大小的水母, 通体都是粉色,甚至这只水母的颜色比姜穹记忆当中的存在更加梦幻。 眼下,这只水母长满锯齿的口器, 正在疯狂对着所有“人”呲牙。 这只张牙舞爪的粉色水母成了焦点, 水母本身轻盈的触手现在像是鞭子一样甩动, 口器开合之间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这种威胁的声音活像一只被惹毛的泰迪犬, 菌丝成为拴住狗的链子。 它甚至会用伞盖去撞史莱姆,但是碍于岁欢柔软的身体富有弹性,它在水中翻了个跟头,又气呼呼地浮起来继续凶人。 可是这种威胁全然没有被阿菲亚她们放在眼里。 岁欢跟阿菲亚争先恐后玩了起来。 岁欢故意分裂出一块小小的果冻分-身, 在水母的面前晃悠起来,水母猛地扑上去准备咬住, 结果那些果冻又迅速融进岁欢的身体,让饥肠辘辘的水母咬了一个空。 下一秒,阿菲亚的邪恶鱼鳍也开始了试探。 见到水母又咬空了, 史莱姆跟阿菲亚都发出银铃一样的笑, 像是找到了很喜欢的玩具。 “妈妈,我想带着她玩!” “姜穹, 我想要这个水母玩。” 水母见没有人害怕它, 似乎更加生气了,伞盖一鼓一鼓的喷出气流,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怕, 可惜效果仅仅像一个粉色的小气球。 它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像是骂骂咧咧一样。 这只被小鱼逗弄的玩意儿成了姜穹记忆中的梦魇,正是这种水母从破碎祭坛倾巢而出,口器穿透每个成员的躯体。 灼烧一样的痛苦,以及意识消散前的绝望。 瑟琳娜没有理会女儿淘气的请求,反而看向了姜穹, 她笑着问:“这只水母,你说怎么处置?” “一只水母还好,但是我怕它只是落单的,大部队可能在周围。” “如果遇到水母的大部队,我们战胜的可能性有多大?” 面对姜穹的询问,瑟琳娜倒是有点不以为然,“如果只有我,绝对会成功,如果要带上照顾阿菲亚它们,我需要提前有个准备。” “有准备就万无一失了吗?” “没错,有准备一定万无一失。” 瑟琳娜的自信是建立在绝对的实力之上,她已经用了三十秒去证明自己,所以姜穹对她讲出来的答案没有丝毫的怀疑。 瑟琳娜既然说万无一失,那就是万无一失。 “如果有你这句话在的话,那我们就放出水母,将她当作诱饵,再跟上她。” “你要把水母们都干掉?” “不是我,是我们。” “哈哈,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果决,可惜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瑟琳娜爽朗地笑了起来,她用鱼鳍挡住了在自己周围游来游去的女儿,把阿菲亚揽在了身边。 她的声音变得低沉了一点,虽然还带着一点隐约的笑意,可是她明显收起了嬉闹的心情,骤然变得冷峻了起来。 “这些水母不是真正的生命,你是没办法把它们彻底消灭的。” “就像这只大王乌贼一样,你以为我从前没有杀死它吗?” “……你的意思是说它们杀不死?” 姜穹迅速意识到瑟琳娜话里的潜台词,她企图用落单的水母做诱饵,从而去剿灭整个水母群体以除后患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事情,这些水母会复活,就跟这只祭坛上的大王乌贼一样。 难怪瑟琳娜杀死乌贼也没有一具尸体出现,这些血肉化作了无数细小的碎片消散在海水当中。 周围海水静静地流淌,祭坛似乎再次笼罩上阴影。 也许方才死透的大王乌贼正在复苏,可能它的触手就藏在任何一个隐蔽的地方。 “它会回来的,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下次再到这里的时候,那只大乌贼还是会存在。” 瑟琳娜随意间的一道神力精准斩断水母的身体,受创的水母在众人的眼皮下剧烈抽搐,很快化为一缕紫色烟雾消散。 姜穹怔住了。 水母消失处没有尸体,只有几丝魔力残留如烟絮般飘散。 她伸手触碰,那些光点便穿过她的半透明游肢,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里的守卫怪物甚至是花草。” 瑟琳娜的鱼鳍划过水流,“都不是真的,整个遗迹都会复活的,只是这些东西死了之后,重组需要时间。” 姜穹明白瑟琳娜的意思,这里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案,有的只有无尽的循环。 “那么遗迹的试炼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很好!” 姜穹跟了上去,她同瑟琳娜一起,她全神贯注等着瑟琳娜的解答,结果瑟琳娜只是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她的回答掷地有声,让姜穹差点无语。 她们整个队伍还是朝着遗迹的深处前进,再往前就是所谓的试炼之地。 瑟琳娜思考了片刻,“遗迹中的试炼无论失败还是怎么样都会收获大量的魔力,所以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我们海鳗兽一族都会通过试炼来获取魔力成长,所以我觉得应该要带你也来一趟试试看。” “按道理说,这件事我不应该告诉你们,并且也不该带路,可是没关系,你是阿菲亚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姜穹整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她们游到了新的地方。 海水卷起细碎的荧光,像一场无声的雪,前方,遗迹的通道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由荧光珊瑚构成的森林,流淌着淡蓝色的光,随着水流轻轻摇曳着,成群的小鱼穿梭着,鳞片折射出光亮,那些荧光如同漫天的星辰,美得让人语塞。 这群小鱼数量众多,几乎拦住了前进的路。 果然阿菲亚已经开始好奇,她看着漂亮的小鱼如同丝绸一样飘过,在珊瑚之间投下流动的影子,密密麻麻的一大群仿佛是天生在引诱她一样,阿菲亚下意识就开始想要去追逐。 整片海域都泛起了美丽的微光。 阿菲亚刚刚准备行动,就被瑟琳娜一把抓了回来。 “乖一点,这里的小鱼可不能追逐。” 阿菲亚明显有点疑惑,她带着一点不满问道:“为什么?” 瑟琳娜笑了一下,她用尾鳍掀起了一道暗流,当暗流打上小鱼的刹那,那些本该游动的银鳞小鱼突然集体凝固,这让姜穹也察觉到了异样。 下一刻,那本来梦幻的银鳞小鱼突然集体炸开了。 被暗流击碎的小鱼并没有流血,而是成了活生生的鱼体炸弹。 只要外力触碰到,这群小鱼就会立马自爆,这就好像一颗微型的深海鱼雷,爆破的小鱼成了一颗火球,爆炸的冲击又引爆更多的小鱼,水域瞬间陷入了死亡连锁。 “妈妈可不会骗孩子的。” 瑟琳娜这么说着,把吓到的阿菲亚护在了鱼鳍下方。 岁欢也因为爆-炸声捂住了耳朵。 而瑟琳娜早就知晓了这一切,于是她的魔力形成了保护的屏障,在爆-炸的火线中前行,这是一条燃烧的通道,谁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深海中还会有火焰的存在。 姜穹只能紧跟着瑟琳娜往前,龙鱼的大部队收缩着阵型,它们完全躲藏在海鳗兽的身后才能艰难前进。 确实,这个地方如果没有瑟琳娜领路,她压根无法前进,之前姜穹只知道大王乌贼的存在,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就连一条小鱼都会暗藏杀机。 如果只是她跟小蓝贸然前往,估计早就死不知道多少趟了。 她们继续往外游动着。 珊瑚森林的尽头,是一座半坍塌的古希腊式神殿,她们穿过了拱门,这才到神殿的入口。 “这里是哪里?” 瑟琳娜回答道:“快到了,马上就是试炼之门了。” 姜穹赶紧游了进来,后面的珊瑚森林已经彻底毁灭了,燃烧着像一片火海,她看着眼前巨大的建筑,整个神殿的大小对于一只磷虾而言,简直太大了,就算是阿菲亚的身体来说,这个神殿似乎也只适合巨人来生活。 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到一眼望不到头。 高大的石柱倾斜着插-入海床,表面覆盖着会发光的藤壶,破碎的石柱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那是一条巨大的蛇盘踞在石柱上的模样,而蛇相对的另一边,则是一只水母的模样。 蛇的眼睛镶嵌着非常漂亮的石头。 姜穹的复眼与那条蛇直视的时候,她的视野是一个广角的、分裂的世界,每一个独立的眼面都在倒映着那条蛇鲜红的眼睛,那本来应该是一颗红色的宝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注视着就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这条蛇是活着的,她的眼睛中闪烁着奇特的光。 下一秒,姜穹好像感觉到蛇头动了一下。 可是她摇了摇脑袋,发现蛇还是原先的样子。 “少看一点,这里的雕像都有神力。” 瑟琳娜的嘱咐让姜穹终于拉回了意识,她不再把注意力放在那条巨大的蛇身上。 但是她却没有注意到,柱子下的阴影正在悄然变化,那条蛇确实往上攀附了一些,那条巨大的尾巴正在缓缓移动着,只是速度很慢,慢到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件事的发生。 毕竟所有鱼的注意力都被神像所吸引。 神殿中央,一座无头的女神雕像静静矗立着。 无头的女神像似乎比完整的神像更透露出一种力量的感觉。 能看到女神肌肉的线条的走向还有她强壮的身体,这具身体拥有什么样的面孔似乎变得不再重要。 “这是遗迹中的神明吗?” “应该是。” “她有名字吗?” “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祂。” 姜穹好奇打量着这一切,这一座城市果然藏着许多的秘密。 而女神像的身后还有一根石柱,这根石柱坍塌得最厉害,甚至看不出雕刻着什么东西。 小蓝还在不放过每个角落种着蘑菇,当她把蘑菇种进这座神殿的时候。 整座神殿的藤壶同时亮起,照亮了一条隐藏在雕像后的阶梯,直通更深处的黑暗。 第86章 试炼之门 也许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像是…… 这条阶梯到底通向哪里呢? 沿着阶梯往下潜的过程中, 水温骤然在下降。 黑暗中浮现出无数只半透明的水母,这些水母变得半透明,伞盖如琉璃般剔透, 通体都是幽蓝色的光。 “……这些水母?” 姜穹现在已经对水母开始创伤后应激了, 她看着这些轻盈的小水母甚至有点过度警觉了起来。 她停下来了, 没有往前一步, 甚至隐隐开始往后退。 她撞到了身后的莱姆,那只柔软的史莱姆用身体包裹住磷虾。 在史莱姆的身体当中,姜穹稳稳当当的,她能够感觉到莱姆的安慰。 “谢谢你, 莱姆。” 莱姆一路上虽然没有特别做什么,但是她默默把自己挪到了姜穹的身后。 这个地方是最好保护姜穹的地方。 莱姆一直都是这样的, 她虽然不会说什么,但是她好像也能察觉到姜穹的恐慌,于是她来到了这里。 瑟琳娜笑了笑, 她低声说:“跟紧我, 别怕。” 阶梯是往下的,海水也变得更加冰冷, 这里的台阶并不宽敞, 故意建造出狭窄的螺旋状台阶,陡峭狭窄,可以想象从前的这里应该是神殿下方的秘密通道或者是地牢。 半透明的蓝色水母并没有对于外来者进行任何攻击, 它们还是如同薄纱一样,触须都是轻柔垂落。 每一只都在固定的位置,它们的身上透出的磷光照亮了这片漆黑的深海。 水母都在舒展着,柔软的触手缓缓运动着,身体里蓝色的光点成了引路的灯。 它们似乎感觉到了水流的变化, 看到姜穹一行人的身影。 当姜穹经过它们身边的时候,最近的水母会微微后退,让出接下来的通道,而身后的水母则是无声合拢到一起,仿佛在阻止她们回头的路。 阿菲亚好奇看着这一切,她问道:“这些水母在给我们指路吗?” 这一次的她不敢再追逐打闹,只是悄悄询问,像是做贼一样,声音也是低低的,像是害怕惊扰到这群蓝色的水母。 或许是那群银色的小鱼彻底吓到了这只海鳗兽。 “聪明,我的阿菲亚,这些水母都是引路者,不用担心它们会伤害你。” “但是它们也会生气,假如你没有进入试炼而是想要反悔的话,那么这群水母就会变得疯狂。” 疯狂两个字,让姜穹联想到许多不好的事情。 姜穹不敢细问疯狂的水母会是什么样,但是她明白了试炼之地是一个只能硬着头皮过去的地方。 “试炼的地方好像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到时候我们都会分开。” “分开?” “没错,只有通过试炼,我们才会重聚。” 很快,她们穿过这些黑暗,当队伍下潜到某个深度的时候,水母群改变了排列的方向。 原本分散的个体开始汇聚在一起,在阶梯中央形成了一道拱形的通道。 通道的尽头在黑暗当中,隐约可以见到一扇巨大的门。 这扇试炼的门好像是某种石头做成的,但是它的中央是透明的,像是结冰的湖面,里面隐隐有什么东西的阴影正在穿梭。 最靠近门前的一只水母忽然脱离了群体,它缓缓漂浮到姜穹的面前。 水母探出一根触须,轻而缓地触碰到了磷虾。 刹那间,姜穹的视野中出现了别的景象,她所有的记忆正在飞快闪过。 这一辈子的记忆浓缩成短短数秒的失神。 她看遍了自己的人生。 当她回过神来,目光再次凝聚到这扇门时候,上面的阴影变成了一幕幕的画面。 那是她自己的人生,是无数回忆凝聚出的东西,然而这一切形成了一扇门。 这扇门里会是什么? 姜穹无端产生一点畏惧,她下意识看向了那只引导自己的水母。 那水母已经在悄然之间退回了队列,回过头,所有的水母都熄灭了光芒,海底的一切陷入了更深的黑暗当中。 只剩下那扇门,静静地等待着被推开。 “阿菲亚?瑟琳娜?岁欢?莱姆?小蓝?” 姜穹环顾四周,所有人都不见了。 如同瑟琳娜告诉她一样,抵达试练之门的时候,所有人都被打散了,她的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台阶之外是望不见的黑暗,那些不再发光的水母藏匿在这些黑暗中,它们好像在等待企图反悔的试炼者。 开弓没有回头箭。 没错,姜穹没有离开这条路可以选择。 她看着这扇门,突然喊道:“拉弥亚,你在吗?” “拉弥亚?” 当这些声音落入大海时,似乎没有任何回应。 姜穹也没有太过沮丧,毕竟她呼唤拉弥亚也只是尝试性的,毕竟她就知道试炼只能一个人通过。 可是外面的神殿正在这一声声的呼唤下开始变化,盘踞在石柱上的蛇正在游动,它抬起的脑袋注视着神像的下方。 那双眼似乎越过了这千百阶的台阶,精准捕捉到了姜穹的身影。 那条蛇活了过来,她的身体上覆盖着无穷的魔力,这些鳞片都闪烁着微白的光芒。 嘶。 蛇鲜红的眼睛中出现了姜穹的脸,巨大的蛇身从石柱上游了下来,她身体由大到小,变成了一条细细长长的小蛇,飞快朝着姜穹所在的地方游动。 当姜穹决定独身进入门扉的刹那,那条象征着命运的银蛇也跟了上去。 她们一同坠入了这场试炼当中。 进入那扇门的时候,姜穹的感觉并不强烈,就好像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可是她走进去的那一刻,自己就从磷虾变成了人。 那是人的双腿,人的双手。 她呆呆看着这双手,抬头看见的是纯白。 没错,纯白。 “这是……什么试炼?” 铺天盖地的白色像一堵墙撞来,姜穹踉跄了一步,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白色空间当中。 这里没有地板,没有天花板,没有墙壁,只有白色向四面八方无限延伸。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甚至连皮肤都泛着不自然的苍白。 “有人吗?” 姜穹开口时候的声音立刻被吞噬,这个地方连回声都没有,但是没有回声不代表完全没有声音。 姜穹在这种极致安静的环境当中,听到了自己身体内部发出的声音,比如心跳,比如肺呼气的声音,骨骼的声音血液循环的声音,这些声音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被放大到了极致。 空气都是静止的。 姜穹开始尝试行走。 一步,两步,十步,百步。 方向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无论走了多久,周围的景象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没有任何的参照物,只是永恒的白色。 姜穹吞咽了下口水,她深呼吸,劝告着自己要冷静,这只是一场很容易的试炼,所以试炼一定会有出口的。 时间开始变得模糊,因为没有日出日落,没有饥饿感,没有疲倦,一开始她还在念着数字来计时,可是很快就乱了。 现在是十分钟还是一个小时,这里待了一天还是三天? 渐渐地,姜穹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里到底是哪里?试炼到底是要试炼什么? 姜穹想要打开自己的技能界面,但是没办法召唤出来。 她也尝试过调动魔力去变成一只海胆也好,可是魔力也在这里是行不通的。 难道自己要在这个白色的牢房里呆一辈子? 她突然大声尖叫起来,尖锐的叫声在这片空间里也被吸收了,她想听到一点别的声音也变成了奢望,她跑了起来,疯狂奔跑,直到身体虚脱疼痛,她停了下来。 骨骼开始发出异样的响声,也许是正常的,也许不是。 可是姜穹已经分不清了。 巨大的虚无感简直要把她淹没在这里,好像一个人溺进了深海当中。 四周任何毫无变化,她伸手摸索着脚下的地面,捶打着这看似没有任何触感的白色空间。 “放我出去吧,我认输还不行吗?” “听到了吗?我放弃!” 她大声喊着,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回应。 接下来,她就不再动弹了,蜷缩在一个地方,只是躺着。 这里什么都没有,回过头也没有后退的路。 幻觉开始出现了,白色空间中浮现出灰色的斑点,它们移动扭曲,形成了模糊的人形。 姜穹尝试追逐它,而它总是保持距离。 有时候她会听到耳语,可是转过头来,什么都没有。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如同野草一样疯长,也许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像是一片虚无的白色地狱。 自己离谱的重生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东西。 这个念头好像也符合常理。 她无聊到跟自己开始对话,例如今天真好,然后自己又接话说,如果这鬼地方能看出天气的话。 姜穹发现自己的声音开始变得陌生起来,有时候听起来像是跟另一个人说话。 她开始回答那个声音,她们争吵,辩解,再和好,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直到有一天,她转身到了另一个“她”。 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全身都是雪白的,唯独眼睛是深邃的黑色。 “你是谁?”姜穹问道,可是她的内心之中早就有了答案。 “我是你。” 那个人回答,“你在这里创造了我。” 疯了,自己彻底疯了。 姜穹想要不去管这个分裂出来的东西,可是在虚无的孤独中,她还是会跟对方说话。 姑且叫她影子吧。 影子成了她唯一的朋友,她们一起飘荡在这个白色的地狱中,有时候她们还会交谈,有时候沉默地并肩行走,姜穹开始有点忘却外面的世界,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为什么自己要离开自己。 影子有一天忽然说道:“接受吧,待在这里就是我们的归宿。” 姜穹摇了摇头,她的声音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活力,只是有点疲倦道:“再等等吧。” 她的内心就是这样挣扎着。 她盘着腿坐在虚无的白色当中,她已经放弃了尖叫奔跑计数,从那一天之后,她再也没有挪过地方。 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第87章 斩三尸 你在撒谎。 影子站在不远处, 她的浑身如同瓷器般的苍白,只有眼睛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她已经观察姜穹很久了,看着对方从冷静到疯狂, 再从疯狂到麻木。 “你还在坚持什么?影子的声音像是从姜穹的脑子里想起来的, 她接着说道:“承认吧, 你是永远出不去的。” 姜穹抬起头, 嘴唇动了动,她问道:“那你是什么,我的幻觉吗?” 影子向前又走了一步,脚下的白色空间荡起了白色的波纹, 她的声音变得那样平静,跟姜穹的音色已经截然不同了。 “你的恐惧, 你的欲望,你对时间流逝的焦虑,你对孤独的憎恨, 所有你试图抛弃的部分, 都形成了我。” 姜穹盯着自己的影子,不, 那肯定是比影子更真实的存在。 因为影子的每个细微的表情都那样的生动, 她的情感更加充沛。 跟她对比起来,竟然有那么一瞬姜穹觉得自己的心如止水。 她在漫长的时间中已经没有那样情绪的起伏,她变得冷静到异常, 就连绝望都不是那样能够感受到了。 这应该是麻木。 “试炼快要结束了。”影子这样说着。 “为什么?”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影子展开双臂,她转了一圈,抬起头看着这片空白的天地,如同一个孩子一样裙摆正在旋转。 “这是意识的熔炉,有人把我们丢在这里, 看我们能不能在绝对的虚无中保持自我。” 姜穹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喉咙里像灌满了沙子一样,她不由问道:”那我们……到底要怎么通过呢?” 这个问题说出来的时候,影子深不见底的眼睛看向姜穹,她瓷白的脸上好像都有了陶瓷烧坏一样的裂纹,这种纹路沿着她皮肤的纹理缓缓裂开。 她笑了,影子的笑容让姜穹后背发凉。 “最传统的方式是杀了我。” “……杀了你?””斩三尸成仙,听说过吗?”影子的声音变得空灵了许多,“如果人斩杀体内的三种执念——痴,贪,欲就能超凡脱俗,而我就是你的三尸。” “姜穹,杀了我,杀了我你就能成神,你能够成为掌握一切力量的人,纯净,无欲,超然,一个近乎于完美的神。” 影子忽然贴近,冰冷的手指抚摸上姜穹的脸,姜穹可以看到对方皮肤上陶瓷裂纹一样的纹路,从那深不见底的黑色当中她仿佛能够看出对方的一切。 “只要你杀了我就可以结束这一切的试炼,你在虚无当中要斩断一切,神就是这样诞生的,她要诞生于虚无,要断绝所有痛苦的情绪,变成没有温度的存在才可以保存自己的神性。” “也许你身体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你不要这样做,可是你也不愿意这样行走在虚无的空间当中,直到地老天荒吧?” 姜穹心中确实有那么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这样这样斩断一切,她就可以获得真正的超脱,赢得这一场无尽的试炼。 可是另一个声音在说,不要这么做。 宁愿保持所有痛苦的情绪,也不要丧失人性斩三尸成为一个所谓的神。 可是她在望着影子的那一刻,心情是那样的平静。 或许她真的将一切的负面都交给了对方,所以她才能待在这个白色的空间里没有被完全击溃。 她还活着,还活在这里。 “我不能杀你。” 影子歪了歪头,她说:“可是我让你这么痛苦。” 姜穹回答道:“因为你也是我。”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是在这片寂静当中清晰得可怕,“如果消灭了你,剩下的我还算完整吗?” 影子的脸上的裂痕应声越来越大,似乎遭到姜穹否定了之后,她就愈发破裂。 姜穹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等一下,你希望我杀了你?” 影子后退了半步,这是她头一次表现出退缩。 这个异常仿佛是一个讯号。 “你是谁?” 姜穹绝不肯就此放过,她在白色炼狱的时间中都显得那样萎靡,唯独这一会,她的精神似乎为此振作了起来,她反而向前一步,步步紧逼,“说,为什么一定要我杀了你?” 当姜穹握紧影子的手腕时候,她看见那个女人的脸完全破碎了,瓷白色的面具从她的脸上裂开,只露出半只眼睛。 那只眼睛闪躲,在回避,她特意避开头顶上姜穹的目光。 她的后背微微颤动着,她尝试摆脱了姜穹的束缚,那一刻,她真的如同鬼魅一样离开了姜穹的身边。 “我拥有所有人追求的能力,我拥有让你成神的力量。” “只要杀了我,你就可以获得这一切。” 影子在一瞬站在白色空间的中央,双臂缓缓张开。 裂开的脸下是一张姜穹见过的面孔,那双眼中沉淀了太多姜穹读不懂的东西。 拉弥亚又这样现身在这片空间当中,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扮演多久影子的角色。 或许她真的是一个影子,跟随着在姜穹左右。 “你看,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所学会的一切。” 她的手上迸发出白色的光芒,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弧线所过的地方,时间开始倒流,姜穹看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化,从年轻到衰老从刚进门的时间又回溯到过去,然后又突然加速向前,经历了数十种可能性,还在继续变化。 “暂停。”影子打了一个响指。 整个空间凝固了。漂浮在空中的时间静止不动,似乎连思维都被冻结了。 只有姜穹跟影子互相对视,“命运是我琴弦。” 影子,或许应该叫作拉弥亚。 那个白色的身影在静止的白色空间中产生了奇异的回响,“可以往前,也可以往后,也可以想是这样,按下暂停键。” 又一个响指,时间开始流动,命运也随之运动。姜穹再次踉跄了起来,突然起来的暂停让她感觉到了反胃。 “不舒服吗?”拉弥亚歪着头,露出一种天真的残忍。 “可这才刚刚开始。” 她双手合十,然后猛然拉开。 白色的空间像极了被撕开的画布,露出后面璀璨的星河。 无数的星系在其中诞生,碰撞再消亡。 拉弥亚从虚空当中抓取一团星云,在手中揉捏成一团发光的球体。 “想要创造一个宇宙吗?”她将星云递给了姜穹,开口说道:“随便都可以创造,就在你的一念之间,恒星,行星,生命,就像我们当年做的那样,只是现在……更加的精确。” 姜穹没有接,只是注视着拉弥亚的眼睛。 那里面的东西比手中的造物还要冰冷。 拉弥亚似乎察觉到她对此不在意,于是轻轻将星球抛到了身后。球体在空中展开,瞬间膨胀成一个完整的宇宙,然后坍塌,毁灭,消失不见。 “如果这个也不会令你心动的话,那就试试这个吧。” 拉弥亚再次打了一个响指,白色的空间里突然被各种各样的声音所填满。 千百万人的笑声,哭声,窃窃私语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接着是气味,像是雨后的泥土味,面包的黄油香,血的铁锈味,花的芬芳,姜穹光是站在这里就感觉到了微风拂面,从风中传来花的香味。 “感官的极致。”拉弥亚的声音穿透了这一切的东西,她静静陈述:“我可以让你同时体验到人类历史上所有的愉悦与痛苦——” “或者——”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拉弥亚的身影像是瞬移到了姜穹的面前,鼻尖几乎相抵。 “可是我也可以让你永远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她低声说道:“绝对的平静,没有孤独,没有恐惧,没有……等待的痛苦。” 姜穹没有展现出对这一切力量的向往,只是后退了一步,她问道:“你为什么给我看这些东西?” 拉弥亚的表情突然崩溃了,好在她又迅速重建,“我说过了,杀了我,一切都是你的。” “用任何你喜欢的方式,掐死我,贯穿我,或者只是……让我死到足够强烈,杀死一方,就会获得她的一切,所以你一定要杀了我。” “不。”姜穹摇头,“这不是真的,你想要的不止是这些。” 拉弥亚的神力展示因为这句话而就此中断了。 她站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着,尽管神明根本不需要呼吸。 那些璀璨的星河,时间的涟漪,生命的奇迹都不见了,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最原始的苍白。 白色,意味着一切的空白。 “不够,是吗?”她声音沙哑着,“这一切的神迹还不足以让你动手吗?” “你不想跟我前往一个幸福的结局,也不愿意为了这些神迹而杀了我,那么你到底希望什么?” “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吗?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困在试炼中永远无法找到出路吗?” “你呼唤了我的名字,你需要我,你却不愿意动用我任何的力量吗?” 拉弥亚近乎于咆哮,她的声音在白色的控几中激起波纹,“你到底想要我为你做什么,为你做到什么地步你才能愿意……跟我留下来,或者杀了我。” “每一天。”拉弥亚盯着姜穹的眼睛,“每一天都是这样,我承载了太多的时间,太多的记忆,太多没有你的日子。” “杀了我,我的一切痛苦都会得到终结,而你将获得无上的神力,很划算的交易,不是吗?” “你还是在说谎。” 姜穹只是这样轻轻的,轻轻用一句话宣判了这一切。 “什么?” “你不是因为痛苦而求死的。”姜穹看着那双眼睛,继续说着自己的结论。 “你只是害怕继续存在。” 随着姜穹话语落音,拉弥亚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我了解你,或许比我了解自己还了解你。” “你展示这些神力不是为了诱惑我,而是警告,你在告诉我说:看呀,这些力量多么可怕,快点结束它吧。” 拉弥亚的唇开始颤抖。 第88章 创世 神说要有光 "但是更深层面的东西……"姜穹伸手抚摸着拉弥亚的脸颊, 女人的脸颊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她的灵魂也许在这里,也许也不在。 这具身体也许也只是一个幻化出来的容器, 可是尽管如此, 姜穹手心的温度仍然令对方感到颤栗, 手心的温度几乎灼烧了她。 “你想要的是被阻止, 你在恐惧我。” 拉弥亚身体周围的光芒变得不再稳定,她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一句没有意义的声音。 “我不会杀你。” 姜穹拉她入怀,尽管那感觉像是抱着一个冰块。 她在拉弥亚的耳边说道:“我接纳你, 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欲望跟疯狂,它们都是我的一部分, 你不止是我的影子。” “当年,我不该让你随我消散的。” 当姜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拉弥亚瞬间意识到姜穹想起了一切。 她的喉咙发紧, 像是被什么紧紧勒住,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刚刚。” 拉弥亚感觉到了姜穹的温度,对方的眼里开始浮现出了她最为熟悉的神情。 那不是姜穹, 而是神明的眼睛。 那双如同星辰流转的眼瞳中有了光。 姜穹的那张脸彻底变了样子, 变成了拉弥亚的样子。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姜穹最初的模样。 而拉弥亚只是一个模仿姜穹的影子。 没有人能够承受住这一刻的注视,拉弥亚也不能例外, 她所思念千年的神明终于出现在她的眼前,回忆起那些不堪的东西,这样完整地出现。 拉弥亚自认为是卑劣的,卑劣到是无法直视姜穹的眼睛,她无法想象对方知道这一切会怎样看待她。 她几乎坏了姜穹所有的计划。 只是为了一己私欲。 这种逃避的心理成了一种自暴自弃, 她开始不计后果,在这一秒完全由着欲望操纵。 下一秒,魂飞魄散也无所谓,被怎么样惩罚都可以。 拉弥亚甘愿在神明的一念之下生死。 拉弥亚突然抓住了对方的衣领,狠狠吻了上去。 这不是温柔的触碰,而是撕咬般的绝望。 她的牙齿磕破了对方的唇,在这个时间点上她们唇齿交缠,像是要把这千万年来的孤独与愤怒不甘都灌进这个吻当中。 姜穹没有推开她。 她只是轻轻地捧住对方的后脑,指尖穿过那些如月光一样的长发,任由着对方发泄着情绪。 知道拉弥亚颤抖着松开,呼吸都凌乱了,眼神像是涣散了一样。 “你凭什么…?”拉弥亚的声音嘶哑到不成样子,“凭什么到现在才说?” 姜穹没有回答。 她只是用掌心再次覆上拉弥亚的脸,吐出气息的炽热令人脸颊发红。 姜穹低声问道:“你要我消失,还是留下?” 拉弥亚不得不承认,对方永远掌握着这一切,她好像对这世间都游刃有余。 所有人都臣服她,所有人都期盼着她归来。 在这所有的追逐者中,拉弥亚并不特殊。 甚至她只是一个角落里的影子。 可有可无的影子。 她能够理解当初为什么神明不会赐予她任何的力量。 因为她根本达不到神明的要求,达不到姜穹的期望。 她的眼光一直都是对的。 即便拉弥亚掠夺了银蛇的命运,也无法真正掌握她们之间的纠缠,她无法通过命运真正去窥探明白姜穹的一切,毕竟命运也只是她的力量。 拉弥亚只是一个冒牌货。 拉弥亚死死盯着对方,胸口剧烈起伏着,她头一次感觉活着的感觉是这样的强烈。 就像她第一次杀死命运的时候,那种巨大的罪恶感压到她几乎无法呼吸,她走到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上。 她本可以怒吼着我要你消失,或者冷笑着要姜穹索取自己的性命。 但是最终,拉弥亚只是颓然般低下头,她将额头抵在了神明的肩上。 “……留下。” 这两个字几乎轻不可闻。 但神明听见了,她听见了拉弥亚的请求。 姜穹笑了起来,指尖划过对方如同丝绸般的长发,月色的银白在她手下是这样的柔顺。 “好。” 这不是怜悯的施舍,不是神明对于造物的安抚,而是一个灵魂对于另一个灵魂最深刻的认同。 姜穹倾身向前,她再一次吻上了对方,拉弥亚僵住了。 这个比世间许多事物都要古老的存在,这个吞噬过命运,玩弄过智慧的至高存在,在一个吻的面前手足无措。 毕竟,那是神的恩赐。 过了好久,她才开始回应,是那样的青涩,那样的甘之若饴。 她的泪水流淌到脸颊,姜穹尝到了咸味。 白色的空间出现了第一抹颜色,淡淡的金色。 像是黎明前最黑暗时刻的地平线,纯白的背景上浮现出更多的色彩。 姜穹握住拉弥亚的手,询问道:“准备好了吗?” 拉弥亚看着她们交握的双手,一个是凡人的血肉之躯,一个是影子的半透明形状,突然她笑起来,“永远都是。” 姜穹闭上眼,与此同时,拉弥亚也是。 她的意识开始飘散,像是一缕烟在无风的空中扩散,奇怪的是,随着“姜穹”这个概念的淡化这个白色的时间不再那样令人窒息。 它不再是一个牢笼,而是一张白纸。 一滴泪从拉弥亚的脸上滑落。 在此之前,也许所有的眼泪都会在这个空间当中消失不见,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泪光悬在半空,微微颤动着。 它折射着不存在的光源,这颗违背白色空间法则的泪珠表面泛起了涟漪,忽然,从这颗眼泪开始爆裂出无数个细小的水粒。 每一粒水中,都映照出一个世界。 有的是森林,有的是海洋,有的是街道,有的乡镇。 姜穹伸出手指,触碰其中一颗。 指尖传来湿润的触感,同时她的脑海当中炸开了一片松林的景象,松针的味道,脚下极为松软的泥土,远处溪水的声音,如此真实而又鲜活。 她在创造。 水珠中的景象全部消失了,重新变回了纯净的白色,但是有什么已经改变了。 姜穹感觉到体内汹涌着的力量,不是来自于肌肉或者血液,而是更深处,那是技能树,是再往技能树后面,涌现出的无穷力量。 她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尝试构造了一个球,一个简单的球。 当她再次睁眼的时候,这颗球就悬浮在她眼前,边缘微微发光,她呼出的气息,似乎能够让这颗球能够轻轻颤动。 拉弥亚的手拉着她,她紧紧握住。 整个白色的世界都在等待着,像是一个白色的画布,等待着第一笔的颜色。 姜穹开始尝试,她想象着一片蓝色,不是天空的浅蓝色,而是深海那种吞噬了所有光线的暗色。 空间响应了她的思绪,从她脚下开始,蓝色就像墨水在纸上晕染般扩散开来,很快,这种蓝色填满了她视野所及的每一片角落。 海水的声音似乎也在响起,那些浪涛逐渐拍打在她的脚踝。 姜穹意识到她曾经的超感,实际上就创造。 “那么天空呢?” 她抬头,果然白色的天花板也开始变化,先是变成淡蓝色,然后出现丝丝缕缕的白云。 没有太阳,但是光线变得极为温暖,像是春日后的阳光。 她变化了一个念头,下一秒脚下有了真实的草地。 青草拂过脚踝,带着清晨的露珠。 她弯腰,拔下了一根草叶,放在齿间——青草的汁液充满了口腔。 “这不是幻觉。” 拉弥亚仿佛看出了姜穹的所思所想,这样回答着。 这种一种奇特的平静,平静到姜穹感觉自己都在变得透明,不是消失,而是扩散,她的意识与这个世界开始融合。 而拉弥亚紧紧抓着将要漂浮的她。 正是因为这样,姜穹才不会离开。 她闭着眼睛,开始构建更加复杂的景象,山脉从地平线上隆起,山顶覆盖着皑皑白雪,河流像是一条蛇一样蜿蜒穿过山谷,远处,树木正在拔地而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郁郁葱葱。 当姜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站在一个完整的世界中。 风吹拂着她的银色的长发,带来花的芬芳,昆虫在草丛中鸣叫,鹰在头顶高高盘旋,这一切源于她的意识,却比她记忆中任何的场景都要生动。 她看向了拉弥亚,轻声说道:“抓紧我。” 姜穹似乎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而她把自己交付给了拉弥亚。 她的一句命令,让拉弥亚用了所有的力气,她这样紧紧握住姜穹的手,一秒钟都不会松懈。 白色世界从来不是牢笼,而是最纯净的创造领域,它剥离了一切的干扰,只留下了最本质的意识,只有姜穹沉浸在其中,才能接触到这种创世的本源力量。 这是姜穹自己留下的力量,自己创造的试炼。 她抬起手,看到眼光透过指尖。 这具身体现在已经像是一件衣服,她能感觉到自己真正的存在已经扩散到整个新生的世界。 她能感受到每一片树叶的颤动,每一滴水的流动,每一颗土壤中的生命。 “这就是成神的感觉吗?” 这个念头刚刚才脑海中形成,姜穹的视角突然被拉高,像是镜头极速后退,她看到自己站在那片草地,然后是整个山谷,然后是大陆,最后是整个星球。 她的意识继续扩展,星球变成银河中的小点,银河又变成宇宙中的一丝微光。 无数的宇宙在她眼前诞生再消亡,创造与毁灭像是呼吸一样自然。 “我该回去了。”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时,姜穹就感到一阵拉扯感。 她的意识开始收束,从浩瀚的宇宙回到了那个新生的小世界中,再回到站在草地上的身体里,又落到了拉弥亚的眼中。 但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留在了每个层面上,一部分的她永远留在了星空,有的一部分融入了山川河流。 这是真正神的世界。 第89章 影子 创造出的最大错误 天启时期, 神明高居云端,万物俯首。 天空之城悬浮于云海之上,神殿在日光下流转着虹彩。 神明坐在时间的尽头的王座上, 眼前漂浮着无数未来的图景, 每一个未来都以毁灭而告终。 女人细长的手指穿过那些闪烁的画面, 无论怎么调整, 无论命运中有什么变数,结果都惊人地一致:战争、瘟疫、文明崩塌、星辰坠落都会接踵而来。 整个世界的结局都是毁灭。 而源头竟是她自己的存在。 “又失败了。”神明轻声说着,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神殿中回荡。 “平衡被打破了。” 她的影子在脚下微微颤动,影子从她脚边蔓延而出, 黑雾凝聚成模糊的人形。 自从她成神那日后,她将欲望疯狂与所有的不完美剥离出来, 化作了这个如影随形的存在,影子沉默寡言,却见证了她每一次的计算与挣扎。 “主人何必忧虑?” 影子在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 她站在毁灭的画面旁边, 声音沙哑,甚至连那张脸都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样, 她只是影子, 她不需要一张貌美的脸,甚至不需要被世人所知晓。 “毁灭与创造本就是一体的。” 神明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那个比黑夜还要黑暗的存在, 眼睛当中跳动着疯狂的欲望,她一直都不是那样喜欢影子,因为对方的存在总是意味着一些疯狂又不理智的东西。 她突然意识到,也许一开始,答案就在眼前。 “我要离开了。”神明这样回答道。 影子似乎变得有点慌张, 她连忙询问:“主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神明站起身,“字面意思。” “我的存在会带来毁灭,但是这个世界值得延续。” 她一步步走向神殿的边缘,下方是她亲手创造出的世界,天空与大地,晨昏与破晓,高山与平原,人类在田中耕种,孩童在溪边嬉戏,当她注视着这一切的时候,可以看到那样鲜活的生命,但是又如此脆弱。 山川与海洋,每一个地方都停留着她的意识,可以说整个世界都是神明的领土,每一处都是她的存在。 影子的声音带上一丝的扭曲,“主人你要自-杀?” “不,是重组。” 神明转过身,她用着非常平淡的语气说着:“我会将权柄分离,将力量永生命运智慧分给四个我挑中的存在,那时她们会替我守护这个世界。” 影子闻言剧烈颤抖了起来,她难以置信神明的决定,“那我呢?” 神明犹豫了一瞬,她从未考虑过影子的去向,这个本应随着主体消灭的附属品。 “你会随着我一起消散。”她最终这样说道,可是她银色的瞳孔当中并没有波澜,只是语气之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歉意。 影子沉默了。 那种沉默比任何的抗-议都要令人感到不安。 她在思考神明这句话的重量。 黑雾凝聚了一瞬,而后又在剧烈翻涌,她强行让自己的一切归于平静。 消散……对应的是死亡。 她本来就是依附于神明的存在,主体消亡,影子自然不复存在。 但是一起又是多么温柔的用词,仿佛这只是一场两个人之间的出行,而不是单方面的抹除,她能够听出来神明话语中的歉意,这一切就像在说一件非常轻巧的事情。 可是她说的是抹杀。 神明站在神殿的边缘,长袍翻飞,银发被高空的风吹散。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去找四个人。” 影子闻言立马抬头,黑雾凝成的手紧紧抓住神明的衣角。 “我要跟你一起去。” 这不是请求,是一种宣告。 神明低着头看着她,目光平静,“你不能去。” “为什么?” 影子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起来,黑雾隐隐都在扩散,但是她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跟着你千万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为什么……”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神明就直接打断了她。 “这次不行,你留在神殿。” 影子僵住了。 黑雾在她的身体周围扭曲着,膨胀到像是愤怒之下的野兽,一场风暴好像即将来临,她紧紧盯着神明,忽然笑了,笑声嘶哑又难听。 “你怕我杀了他们?” 神明没有回答。 但是她的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残忍。 “回答我,是这样吗?” 她给了神明很久的时间,她甚至在期待对方的开口,如果一次不够,还可以给第二次。 即便是谎言也好,如果她愿意为自己撒个谎的话。 可是每一次,她都没有回答。 当影子固执在重复时,神明终于转过头,银色的眼眸平静而遥远,她的目光也许是在看向她。 那一瞬间,影子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向她倾轧而来。 她的黑雾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像是被灼烧般退散。 但更让她心寒的,不是神明的力量,而是那双眼睛里——毫无信任。 “你怕我杀了他们。” 影子重复了一遍,这次不再是疑问,而是陈述。 神明没有回答。 沉默,就是最残忍的答案。 影子的黑雾缓缓收拢,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她盯着神明,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可笑。 自己生来就有罪,生来就是不被信任的罪。 影子知道神明厌恶她。 从诞生的那一刻就知道。 她是神明剥离的杂质,是完美神性里被剔除的——自私、贪婪、暴怒、嫉妒。 一团肮脏的集-合体,却偏偏有了意识。 神明看她的眼神,永远带着冰冷的审视。 "你又吞噬了什么?"神明问。 影子蜷缩在神殿角落,黑雾里裹着一只濒死的鸟。 它从云端坠落,翅膀折断,歌声嘶哑。 她只是……想让它闭嘴。 "没有。"影子下意识在撒谎,她把那只濒死的鸟藏得更深。 可是什么东西能够逃过神明的眼睛呢? 神明的手指划过她的黑雾,那只鸟的尸体啪嗒掉在地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已经死了,不再歌唱,就连翅膀的羽毛也是血迹斑斑。 “肮脏。” 神明这样评价。 影子沉默地消化着这个词,像消化所有神明给她的评价。 贪婪、丑陋、卑劣,她把这些词都咽下去,变成自己翻涌的黑雾。 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藏过濒死的鸟,再也没有做过那些肮脏的事。 但是神明会有动容吗? 她会用别的眼神看待自己吗? 这千百年来,又有什么改变吗? 神明对于众生都很温柔。 她可以为凋零的花朵延续花季,替干燥的大地降下甘霖,甚至允许垂死的诗人多呼吸片刻,只为了让她写完那首未尽的诗歌。 可是这样的神明,对待自己的影子连一个眼神都那样吝啬。 影子记得一个雪夜。 神明跪在冰面上,掌心贴在冻僵的幼鹿身上。 当神力流淌时,这只被活活冻死的小鹿重新苏醒,它周围的寒冰都融化成溪流,那复活的小鹿颤抖着站起来,温热的舌头舔了舔神明的手指。 多么温柔的画面。 影子忍不住靠近,她黑雾凝成的手也想碰一碰那只鹿。 “别过来。” 神明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头也没有回。 “你会吓到它的。” 黑雾僵在半空,那只幼鹿确实在发抖,黑色而又湿润的眼睛中映出她扭曲的轮廓。 影子慢慢缩回黑暗,缩在神明的脚边。 她看着雪花落在神明的银发上,像是落在了月光上,而落在自己身上的雪花,还没有触碰就会腐烂成黑色。 她被拒绝,好像都是有道理的。 影子忽然就笑了。 此时此刻,她突然抓住神明的衣角,那团黑雾将对方的衣袍腐蚀出焦黑的痕迹。 她带着一丝癫狂的语气说道:“你知道吗?我吞掉那只鸟的时候,它在哭。” “它哭着说救救我,它哭着说好痛。” “可是我没有救它。” 她歪着头,露出一种天真的残忍却不自知,黑雾凝成的手指轻轻描摹神明近乎于完美的脸庞:“因为你说过,怜悯是软弱。” “所以我不会怜悯。” 这一次,神明的目光终于短暂停留在黑影的身上,她的银瞳里映出影子扭曲的模样。 那双眼睛里总是没有厌恶,没有怜悯,只有一片空荡荡的公平。 公平到影子总觉得无比刺眼。 “你真是……” 神明叹息着,“我创造出最大的错误。” 影子立马松开手。 这句话比任何攻击都有效。 她感觉自己的黑雾在溃散,又强行聚拢。 黑雾稀薄得像将熄的烟,多可笑,明明是被厌恶的存在,却还在为一句否定而颤抖。 “好啊。”她不断后退,身上的黑雾渗入神殿当中的地缝。 “那你赶快去找你完美的继承者吧。” “看看她们。” “会不会比我更让你失望。” 神明没有任何留念就离开了,她对这场闹剧并没有提起任何的兴趣。 影子站在空荡的神殿里,忽然开始发疯一样撕扯自己的黑雾。 她扯下贪婪、愤怒、嫉妒,那些神明最讨厌的部分,把它们捏成一团。 她的喑哑的声音里头一次拥有了比沙哑更加难听的东西。 那是哭泣的声音。 可是眼泪能够洗干净这一切吗? “你看,我也可以很干净。” 影子崩溃说着,黑雾散去的地方露出影子苍白皮肤,那种苍白的肤色像极了神明的颜色。 可下一秒,苍白的皮肤开始溃烂,浓浓的黑雾重新翻涌,在一瞬间又紧紧包裹住影子本身。 她愣住,然后大笑,笑得整个神殿都在震颤。 做不到。 她永远做不到自我毁灭。 因为这都没有经过神明的允许。 第90章 命运的银蛇 继承者——命运 月光透过玻璃, 在书房当中投射下斑驳的光影。 艾莉丝正在专注地研读一本古老的预言书,她金色的长发在烛光下如同蜂蜜一样流淌着金色,蓝色的眼睛湛蓝的像是一片天空。 “小姐, 你该休息了。” 老管家卡尔轻轻敲门, 她的声音当中带着一点担忧, “明天莱娜小姐还约了您去采药。” 夜晚已经到来了很久, 艾莉丝在阅读的过程中无比专注,这才发现眼睛的酸胀,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再等等吧,卡尔, 我总觉得……” 话到嘴边,她忽然顿住,蓝色的眼睛微微睁大, “你刚刚说什么?莱娜约我去采药?” “是的, 莱娜小姐约了您明天去悬崖边采药。” 艾莉丝果然忘记了这个约定,她懊悔地捂住脸。 “完蛋了, 那莱娜明天肯定会看到我的黑眼圈, 她一定会知道我又熬夜了。” 老管家笑了起来,她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艾莉丝书桌上的水晶球突然发出刺眼的光芒。 艾莉丝惊愕地看着球体中的魔力正在运转, 这是她继承预言能力之后,第一次自主显现出画面。 “卡尔,快,快退后!” 她连忙将双手覆盖在水晶球上,脑海中传来一阵阵刺痛, 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她看到了什么。 她对于预言的能力仍然怀揣着期待,她期待能够在水晶球中看到命运的走向。 很快,她看到了自己的挚友。 她看到了莱娜站在了悬崖的边缘,对方脚下的岩石突然松动。火红的长发在空中划出绝望的弧度,随着她坠落的身体而飞舞,手中刚采的草药四处飘散,最后定格在艾莉丝视野当中的,是莱娜惊恐的眼神和伸出的手。 “不!” 艾莉丝猛地惊醒,她抽回手,水晶球被狠狠摔在了地上,她踉跄着后退,身体撞翻了书桌上的墨水瓶,黑色的墨水在地毯上晕开了很大一块的污渍。 “莱娜会死……莱娜会死。”她死死握紧拳头,却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将指甲都嵌入了血肉当中,鲜血与语预言的画面一起在她的眼前浮现着。 悬崖边,松动的石头,还有莱娜伸出的手。 “预见者不能干涉命运,但是,为什么是莱娜,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下一个月就参加药剂师的考核!她马上就可以完成自己的心愿了!” 卡尔立马就意识到小主人预见了什么,这并不是一个偶然,而是家族的能力,所有继承这份血脉的人都有预见命运的能力。 就像艾莉丝的母亲…… 老管家跪了下来,轻轻掰开艾莉丝攥紧的手指,苍老的手掌包裹住少女颤抖的拳头,“小姐,这是家族百年……” “我不要听什么家规!” 艾莉丝甩开了她的手,蓝色的眼睛里涌出晶莹的泪珠。 “你知道我魔力暴走的时候,是莱娜救的我!她为了拦住发狂的我,遍体鳞伤也没有松开过手!”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捉弄我!” 老管家沉默地看着崩溃的艾莉丝,她只能抱着对方一遍遍安抚。 艾莉丝突然推开了管家,金发垂落遮住她痛苦的表情。 “去他的训诫!” 夜深的时候,艾莉丝已经偷偷跑到了莱娜的窗下。 月光给熟睡的少女镀上了一层银边,朦胧的月色下,艾莉丝垫着脚,她将额头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她对着熟睡的莱娜许诺,“我发誓,就算付出所有代价,我也要救你。” 第二天,她们如约来到了山谷中。 艾莉丝的金发被山谷里的风吹得凌乱,她跪在悬崖的边缘,手指深深抠进泥土当中,她把银色的粉末均匀撒在岩石缝隙间,古老的咒语从她苍白的唇间溢出。 “这样就好了吧。” 她气喘吁吁,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看着被魔法粉末加固的岩壁,“这样就没事了,岩石再也不会松动了。” 莱娜好奇看着艾莉丝的举动,问道:“做什么呢?” “以防万一,我觉得这块石头太松了,万一摔下去呢?” 莱娜笑了起来,她正准备调侃两句的时候,艾莉丝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她捂住眼睛往后退,指缝中渗出血珠,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悬崖边的野花已经变成了灰色的剪影。 莱娜看到好友蜷缩在地上,原本湛蓝的双眼变成了浑浊的银白色。 她立马意识到了什么。 “你这个疯子!” 莱娜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小心搀扶起艾莉丝,她说着:“我们马上回家。” 艾莉丝并不意外自己的失明,她抓住莱娜的手臂,“我看不见了,但是你肯定会安全的。” 回程的山路陡峭,莱娜一手扶着艾莉丝,一手提着装了一半草药的篮子。 在穿过集市广场时,艾莉丝正好被凸起的石板绊倒,莱娜猛地将她推开。 失控的马车轮声如雷鸣般逼近。 时间仿佛静止。 艾莉丝先是听到布料撕裂的声音,后来闻到血腥味混着莱娜身上的草药味。 她疯狂地在地上摸索,终于触到莱娜的手指,还有一滩湿热的血。 还是温热的,还是热的。 莱娜的声音变得气若游丝,艾莉丝几乎听不见了。 “莱娜,莱娜,你醒一醒,别,你不要睡着了,我带你回家。” 她靠在对方的口鼻,听着呼吸越来越微弱,她抱紧逐渐冰冷的躯体,她感觉有什么从自己的眼角滚落。 不是泪水,而是细碎的银色鳞片正在从她脸颊浮现出来。 她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东西,却隐隐看到了命运的走向。 月光下,老管家端着银托盘的手正在微微发抖,她轻轻推开了艾莉丝的房门,看到满地散落着预言的卷轴还有满地的水晶球碎片。 小姐疯了。 她打起精神来,轻声说道:“小姐,该换身衣服了,莱娜小姐的葬礼就是今天了。” 艾莉丝坐在窗台上,银色的鳞片一斤覆盖了她大半张脸,她无光而又浑浊的眼睛转向了卡尔,嘴角却挂着温和的笑容。 艾莉丝还穿着那身染血的衣裙,干涸的是莱娜的血,腿上浮现的银鳞已经蔓延到腰际。 “小姐,莱娜小姐的葬礼……” 艾莉丝突然发出笑声,“什么葬礼?不,我见到她命运还没有到头。” “她已经死了。” 艾莉丝突然抓住了卡尔的手腕,力道大到吓人,“我能看见!就在明天!” 她拖着双腿爬向了书桌,分明那是人的腿,却有一种鳞片摩擦地板的声音,让卡尔有点毛骨悚然。 艾莉丝用着墨水在羊皮纸上疯狂涂抹着,画出来的东西却是无数重叠的人影。 “你看,莱娜在这里,她现在在采药,在熬汤,她……” 她的声音突然又卡住了,喉咙里发出蛇一样嘶嘶的声音。 “不对,不对,时间线又分叉了。” 她疯了一样撕开了这张羊皮纸,从而又盯着某个角落发呆。 卡尔去扶她时触到一片冰凉,对方的皮肤已经完全被银鳞覆盖,“您别这样,她死了,身体被马车碾过了,她的肋骨刺穿了心脏,莱娜小姐,当场就死了。” 艾莉丝突然安静了下来,她平静看着卡尔,“原来是这样……死神收走了这里的莱娜。” “啊,别哭啊卡尔,这只是一个可能性,而在另一个可能性中,我们都活着,只是我还在寻找。” “好多,太多太多了,告诉莱娜我不去了,来不及了,命运的走向太多了。” 梦中,月光照亮了神殿。 艾莉丝拖着半蛇化的身体爬过神殿,她的指甲全部剥落了,在石阶上留下蜿蜒的血痕。 她身上的鳞片泛着灰色。 “求求您,替我指一个方向吧。” 艾莉丝用额头抵住神殿冰冷的地面,蛇尾痛苦地蜷缩在身后。 她的眼睛已看不见神明所在,只能朝着记忆中神座的方向伸出残缺的双手。 “我愿用这双眼睛交换莱娜的呼吸。” “我愿用这副声音交换莱娜的心跳。” “我愿用这身血肉交换莱娜的温度。” 神殿突然灌满狂风,祭坛的火焰被拉长成扭曲的人形。 一个由星辉与日光交织的身影悬浮在艾莉丝面前,她的衣袍洁白如雪。 “预见者?” 她的声音这样进入了艾莉丝的耳畔,艾莉丝感到有冰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 刹那间,无数可能性涌入她残破的躯体—— 在某个时空分支里,莱娜正抱着她失明的身体哭泣,在另一条轨迹上,她们并肩坐在悬崖边,而最多的画面,是不同形态的死神带走上千个莱娜的瞬间。 “看清楚。” 神明拂去了她眼角最后一片人类肌肤,“每个被强留的生命,都要付出代价,有时候甚至要更多。” 艾莉丝银瞳变得更加浑浊不堪。 她看到最可怕的真相,每次拯救背后,都对应着对方不同的死亡。 那么真的不存在一个……能够救下莱娜的结局吗? 不,不,一定有的。 艾莉丝颤抖的蛇尾慢慢舒展。 她摸索着抓住身上的匕首,毫不犹豫刺向自己心口。 她的生命正在消散,可是她却想用此交换永恒。 神明笑了,“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艾莉丝的身上渗出的红色的血,那是她所剩无几的人类部分,也许蛇就不会再有这样的热血。 “求求您,那就让我成为命运的容器,容我多一点时间……找一找,再找找。” 神明从她的身上取下了匕首,那一刻,无数条命运线融入她的身体。 “如你所愿,用你的永恒去守望自己的愚蠢吧。” 当命运融入她的身体时,所有的鳞片都迸发出刺眼的光,她的蛇尾一寸寸断裂,又在光芒中组成了银白色的尾巴。 新生的银蛇盘踞在神座之下,无眼的头颅高高昂起。 她终于看见了,不是任何一个破碎的片段,而是所有时空绵延不断的命运长河。 她将永远守望着命运,去寻找她想要的那一个可能。 可是她忘了……当她变成冰冷的银蛇,她就彻底忘记了过去的自己到底想要寻找什么。 她吐着信子,疑惑地观望着命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智慧与力量 当野兽成为猎物。 森林的深处, 潮湿的腐土当中,一颗蓝色的蘑菇轻轻颤动着。 “你听到了吗?”旁边的蕨草摇晃着叶子,她抱怨说着:“地下最近的震动越来越频繁了。” 它说的是北方的矿山的爆炸, 周围的植物发出沙沙声进行共鸣, 只是它们百万年来的交流方式, 通过这种简单的声音, 像是钟摆一样规律又愚钝。 对于植物而言,这似乎已经足够了。 然而这一颗蘑菇没有回答,她从来也不会回答。 跟植物不一样,蘑菇似乎没有交流的途径。 她就好像一块石头, 没办法行走,呆在这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但是今天,一滴露珠渗入她的伞盖, 带来一种奇异的震颤。 “你们……” 蘑菇忽然听见了声音。 不是风声, 不是雨声,而是千万种细小的低语, 从土壤深处传来。 “今天的雨水好甜。” “有一只蚯蚓钻了过去。” “啊, 我今天好像碰到可一块骨头,什么动物死了吗?” 蘑菇愣住了,这些声音来自于其他的蘑菇。 她试探性伸展开菌丝, 触碰到周围的同类。 霎那间,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几米外的红色蘑菇在抱怨孩子不见了,橡树下的牛肝菌在说虫子的事情,溪水边的毒蝇伞说着水的味道不对, 上游肯定出事了。 蘑菇头一回是这样的震惊,原来每一只蘑菇都在纪录着世界,只是从来没有人倾听。 她尝试着开始回应,通过菌丝微微的震颤,传递出第一个主动发出的信息。 “你们……原来一直能够交流?” 整片森林的菌丝网络忽然安静了一瞬。 然后千万个声音在她的意识当中炸开了。 “你终于醒了!” 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她的菌丝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蔓延,像是终于破解了某种秘密,她开始通过地下的菌丝网开始聆听每一只蘑菇的声音。 蘑菇的菌丝在疯狂生长。 她通过北方的蘑菇,看到了矿山的爆炸。 仿佛身临其境一样,她嗅到了炸药的硫磺味,她也看到了矿山爆炸导致上游的水里融进了炸药,这才让水喝起来的味道变得不对了。 她可以看到的地方再也不是这方寸之间,而是更加广袤的世界,蘑菇开始疯狂地连接更多的同类。 最年老的蘑菇记得百年前森林的样子,待在城镇边缘的蘑菇能够记录人类的对话,最深处的菌子甚至能够保存着远古时期的记忆。 她虽然生长在这个地方,但是她却能听到世界各个地方的声音,蘑菇意识到,这绝不止是交流,而是一种记录的方式。 突然,一段陌生的记忆涌入了蘑菇的意识当中。 那是血,惨叫,还有金属的闪光。 她惊恐地问:“这些是什么?” 而记忆的拥有者则告诉她,这是一次战场。 可是到底什么是战争呢? 蘑菇没办法理解这些本质,她只是一个观测者,看着这些事情发生。 这些战争只是被蘑菇记录下来,延续下去,这些历史的真相将口口相传,永远不被遗忘。 她看见了世界的秘密,却无法表达。 她知道了许多事情,却无人可以诉说。 她成了大地的记忆库,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知道。 “有趣。” 一个空灵的声音在森林中回荡。 蘑菇周围的植物瞬间静止,连风都凝固了。 神明赤足踏在腐叶上,银发间缠绕着月光,那是一个极为貌美的女人,可是她却美到让人产生了畏惧。 她蹲下身,指尖轻触蘑菇的菌盖。 “你能听懂我的话,对吗?” 蘑菇的菌丝微微颤动。 神明笑了,“告诉我,你在地下看到了什么?” 蘑菇无法开口,但她的菌丝跟所有的同伴都在交流,它们将所有知晓的情报都展示给了眼前的神明。 “原来如此。” 神明眼中闪过惊讶,她接着说道:“你们记录了这一切,知晓了所有,还会延续这一切。” 这句话让旁边的蕨草都忍不住插嘴,“伟大的神明,她只是一颗蘑菇!一只蘑菇连话都不会说,怎么可能.……传承延续什么?” “闭嘴。” 神明一个眼神就让对方噤声。 “正是因为没有自我,她才能客观地记录一切。” 她转头对着蘑菇说道:“如果我让你理解这一切呢?” 蘑菇瑟缩起来,抖了抖身体,她似乎难以置信。 “我选的不只是你。” 神明的银眸映照着整片菌丝网,所有的蘑菇都在一瞬听到了神的旨意,“而是你们。” 单个蘑菇的生命短暂而脆弱,但当她们连接在一起—— 记忆得以延续。 知识得以传承。 真相……永不湮灭。 这便是智慧的意义。 神明说道:“去成长吧,让这张网.……覆盖世界。” 她郑重地将手掌覆在蘑菇上方:“以智慧之神的名义,我将赐予你连接万物的权柄。” 耀眼的金光爆发,蘑菇的菌丝网络瞬间覆盖整片大陆,每一根菌丝都化作知识的通道。 蘑菇安静地吸收着浩瀚的知识。 她们没有欢呼,没有骄傲,只是继续履行着最原始的职责。 而神明离开时,蘑菇甚至没有察觉。 她只是继续生存,继续连接,继续成为大地本身…… 伊莱娜蜷缩在铁笼里,像条被拔了牙齿的的狼崽。 “今天该切哪根手指了?” 守卫用烧红的铁钳敲打笼柱。 作为战败部族最后的血脉,十五岁的伊莱娜饿到骨瘦嶙峋,她被关在王城最阴暗的”驯兽笼”里。 贵族们下注赌她哪天会疯——毕竟没人能承受每日一根断指的酷刑。 “左手无名指。”大祭司穿着雪白的袍子,面带微笑着朝着所有的观众宣布,“据说这根连着心脏。” 伊莱娜把血肉模糊的右手藏到背后,那只曾经能够拉开硬弓的手,如今软绵绵地垂着,五指都变形了,被烙铁烫坏了筋腱,这只手再也握不住任何东西。 那么,现在就要轮到左手了。 她自己用牙齿咬断了左手的无名指,真的如同一头野兽一样,吐出了带着血的骨头。 “不用麻烦。” 她混着血吐出断开的手指,“我自己来。” 笼外响起喝彩声,没人看见她眼底闪过的狠厉。 贵族们在高台上饮酒谈笑,贵妇们摇着羽扇,眼中带着残忍的期待。 “今天是什么野兽?”有人问。 “北境的雪狼。” 守卫咧嘴一笑,“放心,饿了三天的。” 铁栅打开时,整个斗兽场骤然响起了一片喝彩。 “嗷呜——” 那是狼王的声音,低沉的吼声震得地面发颤,当它完全走出阴影的时候,贵妇们的扇子都齐齐一停。 那根本不是普通的雪狼。 它的肩高足有成年男子的高度,银色的皮毛上布满了陈旧的伤疤。 它的左爪分明有着畸形,爪子像是倒钩一样,那是多次折断又愈合的痕迹。 “啊!那是北境的碎骨者。” 有人认出这头狼。 “那不是三年前独自屠杀了整个商队的魔兽吗?它还活着?” 欢呼声顿时炸裂开来,所有人都在抓着这个机会疯狂下注。 雪狼的鼻子抽动着,它仿佛也嗅到了伊莱娜的气息。 它如同人一样站了起来,近三米高的阴影完全笼罩在眼前那个瘦弱的小姑娘身前。 可是下一秒,少女竟然迎着狼吻跃起! 雪狼扑来的瞬间,伊莱娜用脚勾起地上那把生锈的短剑——那是守卫“仁慈”留下的唯一武器。 狼牙咬穿她肩膀的瞬间,伊莱娜染血的牙齿也咬住了剑柄。 雪狼吃痛甩头,把她像破布娃娃般抡向空中,却不知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不能握剑,但她能咬住它。 狼爪撕开她的肩膀时,观众席爆发出欢呼。 但下一秒,欢呼变成了惊呼—— 伊莱娜的头猛然前倾。 锈剑的尖端精准地刺入雪狼的左眼,直贯脑髓。 野兽的哀嚎震耳欲聋,热腾腾的脑浆喷在伊莱娜脸上。 她死死咬着剑柄不放,直到雪狼抽搐着倒下。 或许是担心它死得不够彻底,她骑在狼的身上,一次又一次狠狠扎进去匕首,再拔出。 狠厉而果决。 雪狼倒下的那一刻,整个斗兽场鸦雀无声。 伊莱娜吐掉嘴里锈迹斑斑的短剑,剑刃上还粘着狼的血液。 她跪在雪狼的尸体旁,肩膀被撕开的伤口汩汩流血,但她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她俯身,一口咬住雪狼的喉咙。 “咔嚓。” 利齿撕开皮毛的声音在死寂的斗兽场里格外清晰。 温热的狼血喷溅在她脸上,顺着下巴滴落,她像野兽般甩头,硬生生扯下一块带血的狼肉。 贵族席上,一位贵妇的扇子掉在了地上。 伊莱娜咀嚼着,狼肉粗糙,带着浓重的腥味,但她吞咽得毫不犹豫。 她的牙齿碾碎筋肉,喉咙滚动,将鲜血和肉块一并咽下。 她在进食。 当着所有人的面,像野兽一样进食。 观众席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干呕声,有人捂住嘴,有人别过脸,但更多的人,那些曾经高喊着“撕碎她”的贵族们,此刻却僵在原地,这群人像是被某种更原始的东西震慑住了。 伊莱娜抬起头,嘴角还挂着血丝,她的眼睛扫过观众席。 “饿了吗?”她嘶哑地问,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样。 “你们要不要也来一块?” 她平静地扯下另一块狼肉,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次塞进嘴里。 这一次,她咬得更狠,咀嚼得更慢,仿佛在享受这场血腥的盛宴。 斗兽场里,只剩下她吞咽的声音,和某些人急促的呼吸。 贵妇的晕厥声、酒杯坠地声、守卫的呕吐声混作一团。 而沙地中央,满脸狼血的伊莱娜缓缓抬头,她眼里的光比雪狼更凶残。 第92章 秩序的创造者 我是来送各位去见你们的…… 眼前的一幕, 似乎让胜利都忘记宣判了,裁判过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 “胜者,伊莱娜。” 裁判的声音在斗兽场上空回荡, 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当中, 激不起半点回响。 没有欢呼, 没有喝彩, 甚至连惯常的嘘声都没有。 数万人的看台上,寂静得能听见风卷着砂砾滚过血迹未干的场地。 贵族们攥紧手中的酒杯,贵妇们的扇子僵硬在半空,孩童也不敢喧哗了。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场中央, 那个跪在雪狼尸体前的少女。 她在进食呢。 不是象征性的撕咬,也不是不是表演式的啜饮, 而是野兽般贪婪地吞噬。 “呕——” 终于,一位穿着白色礼服的夫人捂住嘴巴止不住干呕起来。 这个声音像是打开了某个闸门,看台上陆陆续续响起压抑的呕吐声。 "……太野蛮了!……太野蛮了!" “该死的, 她怎么敢的……?” “这根本不是我们想要看的……” 他们想要看的是美丽的东西。 比如少女雪白的肌肤被狼爪撕开的瞬间。 比如她濒死时睫毛上的泪珠。 像是那种精致的, 易碎的,可供观赏的绝望。 而不是现在这样。 不是她满嘴鲜血地抬头, 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 没有哀求,只有猎食者的从容。 当守卫们拖着铁链来押解伊莱娜时,他们的脚步甚至比平常还要急促。 “贱种!” 为首的守卫一鞭子狠狠抽在她的后背上, 立马皮开肉绽。 “谁准你用这种眼神看人的?!” 鞭子撕裂了她的伤口,但是伊莱娜只是轻轻晃了晃,嘴里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这彻底激怒了守卫。 “按住她!把她脸踩进沙子里!” 四五个壮汉扑上来的时候,鞋底碾着她的后脑勺,铁棍专门挑选柔软的腹部殴打, 可是当他们强迫伊莱娜抬头的时候,他们发现她居然在笑。 牙齿被鲜血染红了,嘴角却扭曲地上扬。 “继续啊。” 她含糊说着,吐出一颗被打落的牙齿,“你们的手,怎么在发抖呢?” 地牢的火把明灭灭,照着一群气喘吁吁的施暴者。 “见鬼了,这个怪物怎么还不昏过去?” “老大,要不要用烙铁……” 守卫长盯着被铁链吊起的伊莱娜。 她的肋骨应该断了不少,左手的手指也是不正常地弯曲,右手已经废了,可是那双眼睛依然清醒得可怕。 他突然抢过烙铁,狠狠用烧红的烙铁按在她的锁骨上。 皮肉烧焦的臭味在蔓延,可是少女仍然一声不吭。 他凑在对方的耳边低吼道:“你以为你赢了?你以为你真的能一直好命吗?明天就给你安排最凶狠的魔兽。” 伊莱娜的瞳孔因为剧痛而收缩,可是下一秒,她还是笑了出来,她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鲜血。 “好啊。” 她嘶哑着声音说道,“记得,这次也要再饿它三天才好。” 守卫长猛地后退了两步,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看台上的观众为什么会那样沉默。 人们可以欣赏鲜花被碾碎,却无法容忍花朵自己长出了獠牙。 就连他,也会产生畏惧。 深夜,医师来替伊莱娜处理伤口,她肿胀的眼睑看见守卫们聚在走廊喝酒。 那群人还在议论纷纷。 “那眼神真邪门……” “下次直接挖了那贱种的眼睛。” 酒瓶碰撞声中,没有人注意到囚徒的嘴角在微弱抽动。 她在记着。 她在记着是谁的鞭子瞄着她的旧伤。 记住是谁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又是谁提议把她踩到地下。 如果有一天,她要捏断他们每一个人的骨头时,总要讲究公平的。 “咳咳……” 一阵咳嗽从她的肺里传来,吐出来的是一滩黑色的血。 又过了一段时间,走廊安静了下来。 伊莱娜被关在地牢里最阴湿的角落,铁链勒紧她溃烂的伤口。 那群医师也是废物,每次连看她一眼都会呕吐。 月光从巴掌大的铁窗上斜斜地漏进来,像是一把银色的剑,刺在她满是鞭痕的后背上。 她缓缓抬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如果……” 她声音无比沙哑像是从地狱中回来的一样。 “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神明的话……” 她伸出手,颤抖的指尖触碰到遥远的那道月光。 “请赐予我力量。” “不是用来活下去的力量。” “而是用来杀光这世间一切不公的力量。” 她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血珠滚落,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鲜红。 “我会用他们的血……染红您的祭坛。” 头顶的月光忽然变得刺眼起来。 伊莱娜的瞳孔不由收缩起来,她看到了自己的血珠,竟然在月光中悬浮起来,化作血丝缠绕在她的手臂上,像是某种契约的烙印。 “如你所愿。” 一道声音直接在她的脑海中响起,冰冷而古老。 “但是记住——” “神明,从来不仁慈。” 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剧痛瞬间席卷上她的身体,伊莱娜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她是一个少女,一个长期营养不良的少女,她的骨骼正在重建,她的皮肉也在重组,皮肤上浮现出银色的纹路,像是血管中流淌的不再是鲜血。 她死死咬住牙,没有让自己惨叫出声。 痛苦是力量的代价,而她早已习惯了痛苦本身。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这扇铁窗时,伊莱娜缓缓起身。 束缚着她手脚的铁链通通断开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已经溃烂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取而代之的是,皮肤下若隐若现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 力量。 无穷无尽的力量。 她笑了。 笑得疯狂,笑到狰狞,笑得像是终于找到猎物的野兽。 “看守长,巴尔克。”她轻声念出第一个名字,声音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 “大祭司,雷恩。” “所有,曾经践踏过我的人。” 她抬起手,银色的光芒在掌心凝聚,化作一柄长剑。 “我来履行誓约了。” 地牢的大门在伊莱娜的面前缓缓倒下,尘埃飞扬。 即便现在已经天亮了,在这地牢中仍然暗无天日,火把仍然闪烁着火光,照亮着这潮湿阴暗的地方。 火把的光从她的背后照了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一柄剑,刺穿了整个走廊。 第一个发现她的,是年轻的看守杰克。 “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他瞪大眼睛,手忙脚乱地去拔腰间的剑。 伊莱娜歪了歪头,神力通过符文在她的手下流动。 “杰克。”她轻声说,“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该送你上路了。” 下一秒,她的手指刺穿了对方的喉咙,没有惨叫声,只有气管被捏碎的声音,还有无尽的鲜血从他的脸上喷涌而出。 警报声响起的时候,巴尔克正在酒馆里吹嘘着自己如何驯服了那头野兽。 “那个贱种明天就要喂给魔兽了!”他大笑着举起酒杯。 突然,玻璃杯炸了。 巴尔克低头,看到一片锋利的碎片正插在自己的脖颈上。 “你……” 他惊愕地抬头,看到伊莱娜站在酒馆的门口,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 可……是魔鬼。 他想要说什么,可是鲜血涌到气管里,呛到他说不出声。 “巴尔克大人。” 她微笑着走了进来,在所有人惊慌失措地逃跑声中,慢慢的。 “您说过,我永远是一条疯狗。” 她的手指轻轻一指,在场所有正在奔跑的人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脑袋从肩膀上滚落下来,脸上还凝聚着难以置信的恐惧。 有的人甚至腿还在跑,却不知道自己的脑袋已经掉到了地上。 大祭司在顶楼上看到了火光。 他颤抖着抓起传令的铃铛,“快!关闭大门,启动防御法阵,调集所有的守卫——” “太迟了。” 伊莱娜的声音如同鬼魅一样从他的身后传来。 祭司僵硬地转过身,看到她坐在窗台上,手里把玩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您忘了吗?” 她歪着头,露出一种孩童的天真烂漫。 是的,伊莱娜本就是孩子的年龄,只是所有人都称呼她是恶魔,是野兽,是卑劣不堪的贱种。 “是您亲手把我送进斗兽场的,您说我是恶魔。” “真让你说对了。” 她捏爆了那颗心脏,鲜血溅在法阵上,防御的法阵一个接着一个失效了。 最后的抵抗在中央广场。 三十多名全副武装的骑士结成战阵,他们手持长矛,指向孤身一人的少女。 “怪物!” 指挥官怒吼了一声,“为了王国的荣耀!我们不会后退!” 他这样说着,双腿却在忍不住打颤。 伊莱娜笑了。 她抬起手,手上的剑上凝聚着无穷的力量。 然后轻轻一砍。 所有骑士的血肉如雨一般落下。 当太阳落山时,伊莱娜已经站在了钟楼的顶端。 血与火在街道上蔓延,惨叫声早已停息,只剩下火焰吞噬房屋的的噼啪声。 她抬头,望向悬浮在云层之上的神殿——那座纯白的、圣洁的、象征着公正的牢笼。 她的神明就在那里。 那个与她签订契约的存在。 那个赐予她力量,却又冷眼旁观一切苦难的……伪神。 她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银色符文,感受着体内流淌的力量。 还不够。 她还需要一点时间。 一点时间,杀光所有该杀的人。 然后,她会亲自登上那座神殿,问问那位“神明”。 真正的公平,到底是什么? 王都的贵族们通通躲进了最后的避难所——城中的大教堂。 他们跪在神像前祈祷,泪水混着冷汗滴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神明啊……求求您,庇佑您的子民!” 厚重的橡木大门突然震动了一下。 “砰!” 第二次撞击,门板裂开一道缝隙。 “砰!!” 第三次,整扇门轰然倒塌。 夜晚的月光从门外流淌进来,照亮了站在门口的伊莱娜。 她的头发染着血,眼眸比最深的夜还要漆黑,皮肤下的符文闪烁着冰冷的光,而更可怕是她手上的利剑掠夺了不知道多少的生命。 “晚上好,各位。” 她微笑着,声音轻柔得像是在问候老朋友。 “我是来——送各位去见你们的神明的。” 第93章 弑神的约定 被自己的权能束缚在神殿当…… 贵族们挤在神像的脚下, 活脱脱像一群被暴雨淋湿的鸽子们,彼此依偎在一块取暖。 “锁门!快锁门!” “圣水呢?!有没有能来救救我们!” “怪物一定怕火!快把蜡烛都点上!” “伟大的神!救救你的信徒!” “我给你们,数三个数。” “可以逃跑哦~” 随着少女的话语落下, 教堂当中的贵族们像是被沸水浇灌的蚂蚁般炸开, 所有人都在慌忙逃跑, 他们不敢回头, 因为恶魔正在注视着他们。 他们的丑态开始了。 财务大臣撞翻了忏悔椅,子爵夫人踩着自己的裙摆摔在地上,每一个人都在为了保命而逃跑,就连孩子都会成为累赘。 伊莱娜靠在门边, 指尖有一下无一下敲击着剑。 她的耐心只有这位数多的三秒钟。 她看着这些平日里,只用银汤匙品尝鹅肝的嘴唇, 此时正在控制不住流口水,戴着奢靡宝石的手指,现在正惊恐扣着门缝, 平时总是高高昂起的头颅, 如今像受惊的乌龟一样瑟缩在领口下。 真有趣。 她忽然理解了为什么贵族们热爱斗兽场。 因为死亡威胁足够近的时候,所有的优雅都会变成丑态。 而人们喜欢高高在上地享受同类的滑稽。 现在轮到她了。 年迈的伯爵实在跑不动了, 丝绸衬衣被冷汗浸透, 紧贴在肋骨上,他瘫坐在神像边,失禁的尿液在他的袍子下蔓延。 伊莱娜蹲下来与他平视, “去年冬天,是你下令把交不起税的农奴丢进了斗兽场。” 她的手温和地抹去了对方脸上的冷汗,慢条斯理的。 他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利索。 “当时的她,也是这样跪着求你的吗?” “您……听我解释, 那群贱民都是……自愿的!我没有逼迫她们!是她们自己愿意签下生死状的!” 伯爵剧烈颤抖着,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魔鬼也是那“自愿”的一员,他的解释成了加剧自己死亡的原因,于是他发疯似的用头撞向神像,嘴里念着,“求求您!庇佑我吧!您说过信徒会得救的!” 可是神明有救他吗? 答案是没有。 神明将力量交给了这个他们称呼为贱种的女人。 伊莱娜的剑尖抵住他剧烈起伏的喉结,这份用神力凝聚成的剑刃,眼下仍然像是金属一样,散发着冰冷。 一滴汗珠顺着剑身的血槽滑落。 她突然翻转手腕,剑柄末端的重重砸在伯爵眉心。 头骨与剑柄碰撞的闷哼声,在教堂中久久回荡中,所有在逃跑的嘈杂声这一刻都安静了下来。 连呼吸似乎都不应该存在,一切都是那样诡异的安静。 那群人好像在见证这一切的发生。 伯爵像是被抽了筋一样瘫软下来,却仍然睁着浑浊的眼珠,看着那双染血的手高举长剑。 他的一切罪恶似乎都在这柄长剑下接受了审判,他跪倒在这里,如同某种仪式下的祭品。 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剑刃上投下斑驳的色块。 伊莱娜的双臂肌肉绷紧,剑刃高高落下。 教堂外的彩绘玻璃在这一刻被狂风震碎了,外面的月光如同审判的聚光灯照在伊莱娜的身上。 她是裁决者,是审判者。 是在神像旁,落下长剑的执行者。 伊莱娜拔出长剑时,伯爵的尸体像破败的玩偶般滑落,正好跪倒在神像前。 伊莱娜踏着血泊走向神像,她抬头望着神像低垂的眼眸。 那一刻,她竟然觉得这石刻的瞳孔中,竟有一丝诡异的期待。 贵族们的惨叫在教堂的穹顶下回荡。 倒计时结束了,伊莱娜没有用任何华丽的招式。 或者说,她并不想这群人用一点都不痛苦的方式死去。 于是她只是简单的——捏碎喉咙,折断脊椎,掏出心脏。 每一具倒下的尸体,眼睛都瞪得特别大,仿佛到死都没办法理解,为什么神明没有拯救他们。 他们歪七扭八倒在血泊当中,视线还停留在教堂中央的神像上。 那是一座高大的神像,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低垂的眼眸仿佛在怜悯众生,可是雪白的雕像已经被鲜血溅到了。 每个人都有罪吗? 也许是的。 也许也不是。 可是伊莱娜并不在意。 当一切都被她杀尽的时候,一切的罪孽与不公也就彻底消失了,她独自走向了那座高高在上的神殿。 伊莱娜拖着染血的长剑,一步一步踏上通往神殿的阶梯。 她的身后,是燃烧的王都,堆积的尸体,和无数颗被斩下的头颅——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贵族、主教、骑士,如今只剩下空洞的眼眶,凝视着她前进的背影。 阶梯没有尽头,仿佛直通天际。 她的靴底碾过干涸的血迹,每一步都在石阶上留下暗红的脚印。 一步。 两步。 三步。 当她终于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神殿的大门无声开启。 里面没有金碧辉煌的圣殿,没有庄严的神座,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 而在黑暗中央,悬浮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神明。 或者说,那个曾经与她签订契约的存在。 “你来了。” 神明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伊莱娜没有跪下,甚至没有低头。 她只是抬起染血的脸,直视着那片虚无。 “我问你——” 她的声音沙哑而平静,“什么才是真正的公平? ” 神明沉默了一瞬,随后—— 祂笑了。 “力量。” 神明的声音里带着某种近乎愉悦的残酷,“力量就是公平。 ” “当你建立了秩序,不遵从你秩序的,都是需要消灭的不公平。” “而这一切——” 黑暗突然收缩,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俯身靠近她。 “建立在你拥有力量的时候。 ” 伊莱娜的指尖微微收紧,握住了剑柄。 她忽然明白了。 神明从未在乎过公平。 对方只是享受这场游戏。 一切的生死,也不过是一场游戏。 整个世界何尝不是一个更大的斗兽场呢? 只不过是不同的猎物,不同的观众。 贵族以力量践踏弱者,是“公平”。 她以力量屠杀贵族,也是“公平”。 而神明以力量俯瞰众生,更是“公平”。 一切不过是力量的循环。 没有正义,没有善恶,只有强弱。 她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忽然也笑了。 “原来如此。” 她抬起头,眼中的漆黑的瞳孔当中,某种情绪燃烧如烈日。 “那么——” 她缓缓举起长剑,剑锋直指神明。 “现在该轮到我,定义公平了。” 神殿开始崩塌。 虚无中的黑暗被撕裂,露出背后无尽的星空。 神明的身影在剑光中扭曲,可是她的声音仍然是那样的清晰。 “你以为弑神能够改变什么吗?” “不。” 伊莱娜的剑锋刺穿了那片虚无,她淡淡回答道:“我只是想证明。” “证明什么?” “所谓的神明,也不过是更强的猎物罢了。” 这一刻,神明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情绪。 那是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欣赏。 “有趣。” “你说得对,所谓神明,不过是更强的猎物。” 黑暗扭曲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深处游动,又像是某种庞然巨物在舒展身躯,她以为自己会看到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或者是威严如山的神祇。 但是她的眼前,却是一个女人。 一个跟神像完全不一样的女人。 银白色的长发如同月光倾泻下来,白色的长袍纤尘不染。 她仿佛不会被世间的污秽所沾染,她的面容精致到近乎是虚幻的。 美得令人窒息,也令人觉得绝望。 “失望吗?” 神明轻笑着,她的声音像是清泉,“你以为神应该是什么样子。” 伊莱娜的剑没有放下,她冷冷道:“不,我只是更确信一件事。” “哦?” “你也不过是囚徒。” 伊莱娜的视线扫过神明身后的枷锁,“被自己的权能束缚在神殿当中,是更强大的奴隶罢了。” 神明的笑容僵了一瞬。 伊莱娜趁机突进,她的剑刃却被两根纤长的手指轻轻夹住。 “聪明的孩子。” 神明叹息着,“但还不够强。” “我给你七天。” 伊莱娜的瞳孔微微收缩,剑尖仍稳稳指向对方。 “七天后,我会亲自来见你。” “让我看看……你的秩序,是否值得期待。” “我给你,可以杀死我的机会。” 神明的声音消散后,神殿陷入了死寂。 伊莱娜仍站在原地,剑锋上的血滴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忽然察觉到什么,猛地转头。 一道影子。 像是黑暗本身凝聚而成的形体,从神殿的立柱间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但伊莱娜确信自己看到了。 那影子没有轮廓,没有实体,只有纯粹的恶意和扭曲,如同深渊中爬出的某种存在,在最后一刻隐入了神殿的阴影里。 祂在观察她。 或者说……祂在等待什么。 可是这只是一道影子,一道不足以让伊莱娜杀死的东西。 她所要的猎物,远比一个影子来得要有价值。 伊莱娜缓缓收剑,目光扫过空荡的神殿。 七天后,神明会亲自降临。 七天后,她会面对真正的“猎杀者”。 七天后…… 她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手,忽然扯了扯嘴角。 “那就来吧。” 当她踏出神殿时,初升的太阳正将第一缕光芒洒向满目疮痍的王都。 伊莱娜站在高处,俯瞰着这座曾经被贵族统治的城市。 七天。 足够她做很多事。 足够她……建立自己的秩序。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爱戴,不需要任何的信仰,不需要任何的追随,她只需要所有人的恐惧。 畏惧她的剑,就能遵守她的秩序。 她的秩序,就是公平。 伊莱娜的脚下,是火光燃烧的王都。 而她手中的剑,仍在滴血。 第94章 七天 反正,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东西。…… 现在的神明还不能赴约那场死战, 因为她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做。 神明独自行走在深海当中。 她的白袍在幽暗的海水中飘荡,银发如同月光般流淌,似乎照亮了漆黑的海洋。 她需要最后一个继承者。 一个能够承载永生权柄的存在。 不能是人类, 因为人类的欲望会扭曲永生的意义。 不能是巨龙, 因为它们的傲慢会给世界带来灾难。 她需要一个…无关紧要的生命。 于是, 她看到了水母。 那是一只半透明的水母, 随波逐流,在洋流中轻轻摇曳着。 它没有记忆,没有野心,甚至没有自我这个概念。 它只是活着。 今日诞生, 明日死亡,周而复始。 在遇见神明之前, 埃瑟拉娅只是一缕漂泊的透明影子。 她的伞盖舒张又收缩,她见过海底火山的喷发,见过鲸落的尸骨, 见过沉船在深海的某个角落中, 但是她第二天就忘了。 没有记忆,也没有执念, 甚至不存在活着的实感, 她的族群在深海与浅水指尖迁徙,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旅途。 而她只是这个旅途中飘落的一粒雪花,落下, 融化,再落下。 灯塔水母本该如此,埃瑟拉娅不在乎。 直到那一天,银发的神明的神明踏入深海。 白袍在海水中翻滚,像是一片挥之不散的白雾。 埃瑟拉娅本能地想要避让, 却被一根手指轻轻阻拦住了去处。 神明伸出手,指尖碰触到水母的伞盖。 “你被选中了。” 神明是这样轻易决定了这一切,水母当然听不懂,但是她本能地缠上了神明的指尖,透明的触须轻轻摆动,像是回应某种呼唤。 当神明将永生分离给水母的那一刹那。 她的身体不再透明,触须不再脆弱,它在海水中的生命不再短暂,而是永恒。 水母悬浮在深海当中,第一次“意识”到了这个世界。 没有喜悦,也没有恐惧,只是静静地飘浮着,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这才是最完美的继承者。 因为她根本不在乎什么永生。 神明收回手,感受着自己体内的永生完全离开了自己。 然后,神明感觉到了冷。 不是海水的寒冷,不是深渊的阴暗,而是某种前所未有过的,从骨髓深处深处的冷。 她的银发开始失去光泽,心脏的跳动不再永恒平稳,而是想人类一样,会疲倦,会衰弱,会停歇。 “原来这就是时间。” 她轻轻说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皮肤上开始浮现出纹路。 神明曾经观测了无数种命运,却从未见过自己的终局。 而现在,她站在所有预言尽头,一个连命运都无法观测的空白当中。 她不再是永恒的神明,而是一个终将死去的存在。 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珍贵,意味着她的每一个决定都将不可逆转。 意味着…… 她终于可以真正地输掉一场战斗。 伊莱娜的剑会在神殿之上等待她,而神明——不,或者说现在应该称呼为她了,她终于可以迎来一场公平的决战。 “我缔造了一个全新的命运。” 她抚摸着埃瑟拉娅的伞盖,声音极为平和,”一个连我都无法预知的结局。” 深海的水流开始变得陌生,仿佛连还昂都认不出这个正在衰老的神明。 她低头看着埃瑟拉娅,忽然笑了,“你知道吗?我现在能够感受到你的温度了。” 水母的伞盖是凉的,触须是柔软的,而神明的指尖是温暖的。 这是她这千万年来,第一次真正地活着。 现在,她终于可以死了。 她抬头望向海面,阳光穿透了海水,形成了一道朦胧的光柱,像是迎接她。 “时间到了。” 她迈步向前,不再如同过去那样凌驾万物,而是像一个人类一样,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终局。 水母依然漂浮在原地,她注视着神明离去的背影,这个承载了永恒的水母,只能静静悬浮在深海,看着对方的背影逐渐模糊。 它暂时还不会思考,不会追问,只能本能地朝着更深的海域游去。 也许在某一天,它终于会开始理解,但那绝不是现在。 此刻,它只是活着,无关紧要地,永恒地活着…… 神明缓步,走过神殿的长廊,指尖抚摸过每一根立柱。 这一根,是她第一次从虚无中铸造的第一根柱子,当时的她还不知道什么叫支撑,所以只是随意捏了一根形状。 穹顶的星辰是她最为得意的作品,每一颗都曾经被她亲手点亮。 而现在,它们依旧闪烁,却已经不再回应她的召唤。 “原来,这就是衰老啊。”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神殿中回响,不再像过去那样带着创世的伟力,而是像一片将要枯萎的树叶,落进深不见底的潭水,只有很轻很轻的涟漪。 她曾经以为永恒是理所当然的。 当海洋第一次泛起波浪时,她站在岸边,心想着这种场景我能看亿万年还不止。 当人类第一次学会使用火,她坐在远端,轻笑着短暂的生命也很有趣。 而现在,她站在自己创造的世界中,突然意识到,自己要比这一切更早消失。 星辰还是会继续运转,海洋会继续潮汐,人类会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大地上,而她,将不在存在于任何的地方。 影子很久没有靠近过神明了。 但是那缕黑影,还是逃不过神明的眼睛。 她说:“出来吧。” 影子从立柱后浮现,漆黑的眼眸看着她。 “你后悔吗?” 神明摇了摇头,银色的发丝垂落在肩头,有几缕已经变得灰白。”不后悔,只是……” 她顿了顿,忽然笑了,“原来舍不得是这种感觉。” 她弯腰捡起来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落进神殿的落叶,这分明是下界某一棵她从来没有留意过的树,那叶子的脉络在她的掌心中清晰可见,边缘已经卷起来带着点枯黄的迹象。 “真是奇怪,明明是我创造了凋零的这个概念。” “现在轮到我自己,却还是有那么点不甘心。” 她忽然抬手,打了个响指。 整座神殿开始坍塌。 立柱化成了金沙,穹顶变成了星星,就连她珍爱的宝座也坠入了虚空。 影子错愕地抓住她的白袍,“你在做什么?!” “既然带不走……” 神明看着自己的杰作分崩离析,嘴角却带着释然的笑意,“那就亲手毁掉吧。” 她转头看向影子,眼中有着从来没有浮现过的狡黠。 “反正,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东西。” 当最后一颗星辰熄灭的时候,神明席地而坐。 她的银发不再流淌光辉,而是像是普通的发丝一样垂落,而现在,她终于能够感知到时间的流逝,神殿的穹顶不复存在了,风吹过空荡荡的神殿,带着凉意,甚至连神明的呼吸也变得缓慢而沉重。 她累了。 神明侧过头,看到影子蜷缩在神殿的角落里,像是一团被彻底遗忘的黑雾。 从前,她从来没在意过影子在想什么。 影子只是影子,是神殿中的一抹暗色,是她永恒岁月中无足轻重的点缀。 而今天,她忽然开口:“你在想什么?” 影子没有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望着神明,漆黑的眼眸里没有情绪,却也不再是空洞的虚无。 神明笑了一下,摇摇头,再闭上了眼睛。 她睡着了。 神殿陷入了寂静当中,只剩下神明均匀的呼吸声。 影子犹豫了很久,终于缓缓起身,像是夜里的一阵风一样,无声地靠近。 她停留在神明的身边,低头看着那张不再完美无瑕的脸。 眼睫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色也不再如同神血一样鲜艳,甚至眉间微微蹙起,像是梦到了什么。 影子伸出了手,她裹着黑雾的手轻轻触碰到神明垂落的发丝。 呼吸恰好落在她的手上。 是暖的。 她怔住了。 从前的神明是冰冷的,是遥远的,是不可触碰的永恒。 而她现在,只是一个会疲倦会沉睡的存在。 影子小心翼翼地靠近,最终依偎在神明的怀中,像是一只终于找到归处的流浪猫一样。 她待在神明的怀中,第一次感受到了神明的温度。 神明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动了动,手臂微微收紧,将影子搂得更近了些。 影子僵硬了许久,随后慢慢放松了下来。 神殿外,所有的光都在渐渐褪去,只留下星辰。 时间在流逝,而神明与影子。 这两个曾经超越时间的存在,此刻却像是凡人一样,在短暂的安宁中相依。 当黎明来到时候,神明睁开了眼睛。 她发现影子仍然瑟缩在她的怀中。 神明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她,只是轻声问:“冷吗?” 影子摇了摇头,却也没有离开。 神明坐在神殿的台阶上,望着远方渐沉的落日。 影子蜷在她的膝边。 “明天就是第七天了。” 神明这么说着。 影子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对方的手背上。 神明的皮肤已经不再如同玉石一样冰冷,而是带着人类的体温,甚至能够感觉到脉搏的跳动。 “你害怕吗?”影子这样问道。 神明淡淡笑了笑,摇了摇头。 “不,我只是……” “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伊莱娜会怎么杀了我。” 于是影子便不再说话。 第七日的黎明来到,伊莱娜踏入神殿时,晨光刚刚穿透云层。 她的剑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露水,步伐却比从前更加沉稳。 神明站在神殿的中央,银发已经褪去了最后一丝神性,灰白如霜。 “你来了。” 神明微笑着欢迎。 伊莱娜握紧剑柄,却没有立刻发起进攻。 第95章 消亡 你不需要靠斩杀弱者来证明自己。…… 她看着眼前的神明, 不再高高在上,甚至……她不再像神明。 伊莱娜一剑见血般对她说道:“你变弱了。” “是啊。” 神明点头,“现在的我, 大概连你的一剑都接不住。” 伊莱娜显然易见愤怒了。 她等待这一刻太久了, 斩杀神明, 夺取绝对的权力, 用力量重新定义世界的秩序。 可是当她真正站在神明的面前,看着她的头发失去了光泽,皮肤浮现出皱纹,就连呼吸都那样带着轻微的颤抖。 她虚弱到像是一个普通人。 “你就是这样迎接我的?” 伊莱娜的剑尖微微下沉, 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像一个垂死的老人?” 神明抬起头看着她, 眼眸依然明亮,却不再有永恒者的威压。 “你失望了?”她轻声问道。 伊莱娜的指节绷到发白,是的, 她彻底失望了。 她想要的是一场足以载入史诗的决战, 是神明在绝望中挣扎,最终被她斩落的瞬间。 而不是这样, 近乎于怜悯的胜利。 “你以为我会愤怒?会不甘?会为了你而拼死一战?” 神明笑了起来, 随即又咳嗽了几声,“不,伊莱娜, 我等待这一天很久了。” 她缓缓站起身来,脚步虚浮无力,却依然挺直了脊背。 每一步,都让伊莱娜看清了这尊的神明真实的面貌。 “我剥离了永生,放弃了力量, 不是为了逃避你。” “我只是想看看,当你真正拥有选择的权力时,你会怎么做。” 伊莱娜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你在戏弄我?” 她的剑锋微微发颤,她凭借着巨大的意志力才没有对神明下手。 “当你真正站在至高之位时,你会怎么做。” 她无畏般向前一步,几乎贴在伊莱娜的剑尖。 “现在,选择权在你的手里。” “杀了我,成为新的神明。” “放下剑,你就失去了杀死我的机会。” 伊莱娜的呼吸变得粗重,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一刻,在这离开的七天里,无时无刻不在设想这样一件事。 神明的血溅在她的剑上,世界在她的力量下臣服。 可现在,她面对的只是一个虚弱的,甚至无法反抗的普通人。 这算什么胜利? 这算什么弑神? 她的剑迟迟没有落下来。 影子站在神殿的阴影当中,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你犹豫了,为什么?” 伊莱娜的喉咙发紧,“因为你不配做我的对手。” 神明笑了,“不,只是因为你意识到,你不需要靠斩杀弱者来证明自己。” 伊莱娜的剑,最终垂落了。 她转身,走向了神殿的大门。 “你要去哪里?”神明问道。 “去建立我的秩序。” 伊莱娜头也不回,“杀你只不过脏了我的剑,没有意思。” 神明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声气。 影子走到她的身边,扶住对方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真的能够掌控你的力量吗?”影子低声询问,她开始意识到神明的虚弱,仿佛在一刻就会消失一样。 神明笑了笑,只是靠着对方的肩膀。 “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毁灭,我的力量本来就是创造。” 也许神明真的太疲倦了。 神明靠在影子的怀中,银发垂落,像一捧正在融化的雪。 她的呼吸很轻,几乎轻到听不见了。 影子低头看着她,忽然意识到,这几天是她们为数不多能够靠得这样近。 没有任何的干扰。 只有她们。 只有这座即将崩塌的神殿。 影子曾经以为自己恨极了神明。 恨她将自己创造出来,却从不给予温暖,恨她高高在上,却从不在意自己的孤独,恨她明明拥有一切,却连一个拥抱都吝啬给予。 可是此刻,她的愿望都成真了,神明虚弱到像一个凡人。 会这样倚靠在她的怀中。 而影子,竟然在害怕。 她一动都不敢动,只能陪伴着神明的入睡。 时间一点一滴消失,天边的光变得昏暗。 神明这才从沉睡中醒来。 “你……”神明微微睁开眼睛,声音轻到像叹息,“……还在啊。” 影子愣了一下。 她当然还在,除了这里她又能去哪里呢? 她本该冷笑,本该嘲讽,本该说一点刻薄的话反击回去。 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更加用力地握住自己的神明,仿佛这样做就能阻止她的消散。 “我当然在。”影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低声道:“我还能去哪里呢?” 神明意识到了什么,她轻轻笑了。 “是啊,你还能去哪里呢?” 神殿外的世界依然喧嚣。 信徒会祈祷,战争会出现,权柄在更迭,然而这些都跟她们没有关系了。 神明拥有过一切,可是此刻,她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影子从来没有拥有过任何的东西,可是这一瞬,她拥有着神明最后的温度。 她抱着神明,坐在神殿最高的台阶上。 影子不需要水面,所以能够清晰看着一切的变化。 月光穿过神明的头发,像是霜落在雪上,看不出到底谁更苍白。 当流星划过的时候,影子想要指给神明看,可是她发觉对方不再回应她的话语。 原来时间,是这样漫长又短暂的东西。 神明一直在沉睡。 她的呼吸极为浅,睫毛偶尔会颤动,像是做一场永远醒不来的梦。 影子低下头,贴在对方的耳边,轻轻说道:“我愿意同你离去了。” 没有任何的回应。 但是影子知道对方听到了自己的祈求,因为她的手指,很轻很轻地蜷缩了一下。 晨光穿过云层的那一刻,神明一反常态般醒了过来。 她的指尖很凉,像是快要冻结的雪。 她的指尖点在影子的眉心,低声说道:“你叫拉弥亚。” 这是神明第一次呼唤她的名字。 也是最后一次。 “现在,你属于你自己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神明的躯体化作无数的光尘,从拉弥亚的指缝间流散,她甚至来不及对此做出反应。 神明的身体在影子的怀中化作千万的光点。 影子原来以为自己也会迎来终结。 毕竟她本身就是依附于神明的存在。 她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做好了跟随着这个心狠的神明直到世界终了的那一日。 可是没有,她等待了许久,既定死神并没有降临。 过了一会,她猛地意识到了神明做了什么。 她感受到了皮肤下不再是虚无的黑雾,而是真实的血液,耳边没有混沌的嗡鸣,而是清晰的风声,世间的一切,在她的眼前变得无比的明亮,她被神明允许,拥有了真正的生命。 而代价却是神明永久的离开。 神明临终赐予她活着的资格,但是也给了她永恒的孤独。 影子没有动,也没有哭。 她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看着那些光尘升腾,飘散,最终消散在这场晨光当中。 没有任何的告别,没有任何的话语。 神殿彻底寂静了。 影子依然坐在那个位置,她看着日升月落,四季更替。 偶尔有飞鸟停留在她的肩膀,又很快扑腾着翅膀飞走。 她望着那只鸟,如同当初她藏在黑雾中的鸟一样,但是这一次,她感觉到了动物的温暖,她没有死亡的黑雾能够再次笼罩吞噬这些生命。 她不再说话,她也不需要跟任何人对话。 也没有人知道她在等待着什么。 或许她想要等待的,从来都只是一个不会归来的人。 十年如一日。 拉弥亚仍然坐在神殿最高的台阶上,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 她的银发跟神明如出一辙,长长的发丝垂在石阶上,与尘埃共生。 她看着春天的藤蔓爬满废墟一样的神殿,看着夏天的暴雨一遍遍冲刷着地面,枯叶不知不觉间堆满了她的脚边,再随着风而散去。 她活着,却如同死去一样。 她存在,却无人知晓。 那一年冬天的雪格外大。 拉弥亚抬起头,看见漫天飞雪,纷纷落下。 白茫茫的雪,让她的眼睛都产生了一些幻觉,世界都成了白色。 在这一片雪白当中,她看到了神明的轮廓,银发,白袍,微微垂落的眼睛,还有她永远都学不会的疏离。 是幻觉。 拉弥亚比谁都清楚这件事。 可是她仍然伸出了手,想要触碰那片虚无的光。 “你……” 她太久没有说过话,嗓子像是上了锈一样,完全无法发出正常的音节。 她想问神明冷吗。 想问那边的世界……会更好吗? 可是没人会回应。 只有一片雪花落在她的掌心,久久没有融化。 她站了起来,向前倾身,义无反顾地穿过那道冰冷的幻影。 然后她从天空之城的边缘跌落了下去。 风声呼啸,云层撕裂,她的银发在坠落中漫天飞舞,衣袍在翻涌着。 她以为自己会死,她也许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渴望死亡。 可是没有想到神明连死亡这样的解脱都不给她。 她在撞击地面的剧痛中醒来,躺在人间最普通的雪地当中,四肢完好,只有心口像是被撕裂一样的疼痛。 躺在那里的时候,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冰冷与疼痛。 这些神明从来没有让她体验过的感受,如今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突然蜷缩了起来,双手抱着膝盖,在雪地里放声大笑,又忍不住哭出泪来。 “你赢了……” “你让我彻底,活成了人。” 她独自在人间行走,她看到了冰封的湖面,继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银发,白袍,苍白的皮肤。 那张脸,和神明一模一样。 她伸出手碰触冰面,指尖与倒影相抵,恍惚间,真的分不清谁是本体,谁是幻影。 于是她的心头浮现了另一个计划。 “原来是这样……”她轻声呢喃着,呼出的白雾在寒风中轻轻散去。 “你早就计划好了。” 第96章 洪水 神殿从天空坠落,缓缓沉入海里。…… 拉弥亚消失后的第七天, 开空裂开了一道缝隙。 起初只是细雨绵绵,后来愈演愈烈,这场天降的大雨似乎不再停歇。 人们最开始以为这只是一场寻常的暴雨。 直到——这场雨没有停。 低洼处的房屋最先被吞噬, 谷仓里的麦子发了芽, 在积水中漂浮, 河水漫过堤岸, 冲走了牲畜和来不及逃离的人群。 浑浊的水面上,偶尔漂过一具肿胀的尸体,面目模糊,被鱼群啃食。 人们开始向高地迁徙。 大雨下, 每一条路上都挤满了绝望的人群,泥水淹没了脚踝, 每一步都像是要挣脱大地的束缚,可是仍然有许多人倒了就再也没能站起来,他们成了后来者的垫脚石。 这绝不止是贫民的逃难, 那些城中的贵族也正在逃离。 坚固的城墙挡不住无孔不入的雨水, 地窖成了水牢,贵族们骑着马车逃离, 可是那些马哪有水高, 他们四处奔跑着,却不知道在这场大雨中可以跑到哪里。 动物比人感知到末日的来临。 黎明时分,远方的山谷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河岸边的兔子最先竖起耳朵, 黑亮的鼻头急促抽动着。 不是雷声。 是洪水。 森林中的松鼠跳向更高处,蚁群像流动的黑线涌向山坡,却被突如其来的泥浆吞没。 大雨还在落下。 动物已经在成群结伴离开。 没有人知道雨水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 或许明天。 或许永远不会。 但是此刻,在这片被雨水浸泡的大地上,活着的生灵只能等待。 等待天晴, 或者等待死亡。 人们忽然想起了早就遗忘的神明,他们重新开始向上天祷告。 “慈悲的神啊。” 他们这样祷告着,可是刚刚开口,就被灌满了雨水。 大雨没有因为祈祷而停止。 因为天上的神明已经死了。 听到这群人祷告的,只是一条没有眼睛的银蛇。 她没有眼睛,却能看见千万条命运的支流。 银蛇盘踞在云层深处,身体颤动着,那些祈祷声像细密的雨丝,渗入她的鳞片。 她本该漠然旁观——命运从不干涉生死。 可如今,神明的权柄在她体内流转,那些声音不再是虚无的回响,而是沉甸甸的责任。 她不懂。 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听到这些声音。 过了一段时间,她才突然明白了。 自己已经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被祈求的对象。 可是她连眼睛都没有,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到底从何而来。 这种存在如何能够回应苍生呢? 当银蛇开始尝试动用命运的权柄时,她看到的是大雨永无止境,生灵终究在这场洪水中哀嚎,这座神殿也要沉入海底。 这是一条既定的命运。 似乎是一条连神明活着都无法更改的轨迹。 银蛇蜷缩了起来,她感觉到了一种陌生的情绪在身体中蔓延。 烦躁?愤怒?还是对于这一切的无能为力呢? 在她忘记过往后,她从未有过情绪。 银蛇在云层中蜷缩着,巨大的身体流转着银色的光芒,她的身侧有一只前来避雨的山雀,那只山雀躲在她的尾巴那里,雨水已经淋湿了它的翅膀,它狼狈地抖着羽毛上的雨水。 银蛇听到了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 于是她吐出了红色的信子,将命运交给了这只山雀。 “大雨永无休止,陆地终成汪洋。” 山雀的喙张了张,还没有来得及啼鸣,银蛇的尾尖已拂过它的身体,将它推到更远的地方。 “去吧,去给世间万物带去它们的命运吧。” 山雀应声飞了起来。 它振翅的时候,暴雨击打着它的翎羽,所有的动物都在瑟缩着,想找着一个安稳的地方去避难,只有这只山雀还在努力拍打着翅膀。 它有着无比重要的使命。 也许别的动物懂得洪水的来临,但是它们绝对不懂什么是命运。 直到这只山雀精疲力竭,身体坠向森林中的一颗蘑菇。 蘑菇接纳了山雀,任由着那只遍体鳞伤的小鸟藏在她的菌盖下,而她也聆听到了命运的指示。 拥有智慧权柄的蘑菇,拥有世界无所不知的力量。 她知道了命运,也知道了它们应该要往哪走才能找到生机。 当蘑菇知晓了这件事,那么所有生灵都会知道这个消息。 一只松鼠正在惊叫,它站在被雨水泡烂的树梢,娇小的身体抖着湿漉漉的尾巴,朝森林喊道:“神殿!神殿不会沉!” ” 接着,是黑色的渡鸦,它们从高空掠过,黑色的翅膀划破雨幕。 “往高处去!往天上的神殿去!” 最后是狼群,它们仰天长嗥,声音穿透雨幕,在群山间回荡。 “跟上!跟上!” 这个消息像野火般蔓延。 兽群在奔跑,野猪用獠牙拱开倒塌的树干,为身后的狐狸与兔子开路,麋鹿带着幼崽,每一步都沉重如鼓,震得雨水四散。 天上的飞鸟这一刻也充当引路者的身份。 鹰隼盘旋,燕群低飞,就连夜枭也放弃了昼伏夜出的习性,在暴雨飞行。 人们最终发现了兽群的异常。 他们也跟上了。 所有人都丢下了一切身外之物,只是搀扶着亲人,赤脚踩进这些泥泞中。 他们这些生灵,在绝境中开始同行。 雨水冲刷着一切界限。 饥饿,恐惧,敌意,这些都全被稀释成生存的本能。 神殿的台阶就在眼前,但洪水已追至脚踝。 老弱病残被推向前方,强壮的兽类正在殿后,那些飞鸟们叼起幼崽飞向高处。 最后一刻,地动山摇之间,山洪爆发了。 泥浆如同巨兽一样滚滚而来,彻底吞噬大地,而地上连绵不绝的菌丝交织成了一张巨网,托起了即将被吞没的生灵们。 那些生灵们赶紧爬上了阶梯,它们一层接着一层往上攀爬了起来。 当所有的幸存者们终于爬上了神殿的台阶。 等待他们的却不是什么希望的曙光。 暴雨倾盆。 这时的雨,比先前还要大。 幸存者们在寒冷中逐渐失温。 第三天,最后一寸陆地消失了。 所有的幸存者们站在这座神殿上,瑟瑟发抖,它们看到的是森林彻底消失,山峦仅剩峰尖,大地彻底沉入洪水之下,浑浊的浪涛翻滚着黄褐色的泡沫,吞没了一切曾经存在的痕迹。 它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 而雨,还是没有停。 神殿成了最后的孤岛,但是这里也不是庇护所,而是一群困兽的囚笼。 雨只要没有停。 瘟疫迟早会降临。 太多的生灵挤在神殿中,石阶在踩踏中碎裂,廊柱倾斜,地基传来断裂的声音。 整个神殿,开始从穹顶的部分摇摇欲坠了起来。 当又一块神殿的石柱在暴雨中崩塌,碎石砸向人群时,伊莱娜推开了挡在前面的人群,她走了出来。 她并身上没有铠甲,也没有华贵的衣裳。 每个人都在这场大雨中狼狈不堪,甚至可以说是站都站不稳,而她还能站着,那双腿的肌肉绷紧,流畅而又健美,她甚至还能挺直腰背。 她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于冷酷的决意。 “让开。”她只说了这一句话。 所有的生灵都下意识分开,像是退潮般为她让出了一条路。 她走到神殿中央,抬头望向摇摇欲坠的穹顶。 然后,她弯下腰,双手撑地,脊背弓起,像一张拉满的弓。 “她要做什么?” 有人颤抖着询问。 可是她没有回答。 下一秒,她的肌肉绷紧,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爆响,脚下的石板寸寸龟裂。 整座神殿都停止了摇晃。 人们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伊莱娜用她的身体撑住了即将崩塌的神殿,她的双腿深深陷入其中,她的双臂肌肉虬结,死死抵住下坠的穹顶。 谁相信一个女人可以撑起这座神殿呢? 但是伊莱娜证明了,她可以。 拥有力量权柄的她,独自一个人,就可以撑住最后的希望。 银蛇在云层中停止了游动,她发现既定的命运正在被蛮力扯断。 神殿没有立马倒塌…… 这件事超乎了银蛇所窥探到的命运,她不知道命运为什么会走向这里,可是命运现在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最后三天,雨停了。 这场雨不是逐渐减弱,而是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刀切断了。 这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幻觉。 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如熔金倾泻,照在湿漉漉的皮毛、羽毛与皮肤上。 没有雨水的滴答声,只有劫后余生的生灵们,集体望着远处的天光。 洪水开始退去,像一头疲惫的野兽,缓缓收起獠牙,露出被啃噬殆尽的大地。 幸存者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神殿,没有一个人说话,它们或许是没有力气了,或许是语言在这个时刻显得太过轻薄了。 伊莱娜知道洪水退去了,她能够感受到世界的倾斜正在恢复,但是她还是没有移动。 只要还有一个人没有离开,她的手就不会松开。 最后一个离开的生灵,是一只狐狸,它回头望了伊莱娜一眼,终于在依依不舍的目光当中跃下了石阶。 随着狐狸的离开,伊莱娜松开了手,她日夜的托举,终于可以放开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动。 当神殿没有了伊莱娜的支撑,这座庞大的神殿彻底崩塌了,就像抽走积木塔的最后一块一样。 神殿象征着某个神明亿万年来的全部,可是它的坠落,没有什么太过悲壮的东西,也没有任何人会记住这一刻的壮烈。 神殿的坠落,与伊莱娜的极限并无关系,因为神明的离开,它已经不被需要了。 神殿从天空坠落,缓缓沉入海里。 这代表着神明的陨落,昭告了大地。 第97章 杀死命运的方式 莱娜。 拉弥亚穿着一身黑袍。 不是那种华贵的的礼服, 也不是破旧褴褛的苦修者长衣。 这只是一件普通的黑袍,从头到尾遮住她的全部。 宽大、厚重,像一片凝固的影子, 像是她从前的样子, 有着挥散不去的阴影, 那些索取生命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黑雾, 如今变成一件黑袍,她固执地在保持着过去的东西。 即便那些黑影,她也深恶痛绝过。 可是随着神明的离去,过去的一切都令她感到无比的怀念。 如果保持原状, 成为一个沉默的影子就可以换取那轮“太阳”的归来。 拉弥亚愿意献出自己的一切。 可是她毕竟是那样的渺小,一切的东西都只是那样没有价值而已。 兜帽低垂, 遮住她的脸,只露出一点苍白的下颌,和几缕从阴影中溢出的银发。 洪水退去, 世界多出了一片盐与沙的荒原, 海洋吞噬了太多陆地,而幸存的大地则被烈日烤成焦土。 拉弥亚赤足行走, 脚下是龟裂的河床, 曾经奔涌的水流如今只剩下干涸的沟壑,像一道道刻在大地上的疤痕。 她抬头,太阳高悬, 刺到她睁不开眼。 她的眼眸极淡,所以无法直视这些阳光。 干涸的尽头是荒漠,是黄色的沙海,空气在高温中扭曲,地平线在热浪里颤动。 拉弥亚的黑袍沉重地垂落, 布料吸足了阳光,烫得像是烙铁贴在皮肤上。 她走得很慢。 脚步拖曳,在滚烫的沙砾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又很快被风抹平。 没有方向,没有终点。 只是行走。 很快,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只被晒干脱水的蜥蜴挡住她前行的道路。 拉弥亚站在那具蜥蜴的尸体前,黑袍垂落,像是一片无法遮蔽任何痛苦的阴影。 她缓缓蹲下身,从黑袍中露出的指尖悬停在它的上方。 那只看似纤细而又白皙的手指,是来自地狱的东西。 她知道自己的能力,是毁灭,是向所有生灵带来死亡的阴霾。 而拉弥亚在离开神殿后做出的第一件,就是为大地降临了一场近乎于毁灭的大雨,她的仇恨她的扭曲,那些源于神明的一部分的负面情绪,赐予了她巨大的力量。 几乎是毁天灭地。 那场雨下了很久,带走了许多的生灵,让拉弥亚感受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力量的充沛。 她将死亡与毁灭发挥到极致。 她不知道神明会对此评价什么,可是她也会想象。 她靠着想象而存活。 想象对方或许会抨击她的恶劣,抨击她生性的罪恶,把她形容成一颗恶的种子,那一定是自己极为厌恶的平静,那双眼睛里充斥着对她的情绪,但是无论如何,那个人都说不出话了。 于是她想要这个世界走向毁灭,跟她一起为逝去的神明而殉葬。 这个是个极其危险的想法,也显得毫无道理,可是她就是罪恶的存在,她的人生难道还有理智跟清醒吗? 那能够约束她的存在已经消失,既然神明允许了她的存活,这简直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她的偏激,她的仇恨,终究变成了这场大雨。 只是这场计划中的大雨没有杀死世界上所有的生灵。 神殿成了某种意义上的诺亚方舟,庇护那群最后的幸存者。 而拉弥亚绝不允许这里率先坠下。 她对神明的爱成为这群人活着的唯一原因。 她观望着一切,命运给了预言,而智慧将神殿避难的消息传递给了所有人,她没有阻止,她只是冷眼看着这群人在做些什么,看着神明是否值得将这一切给予那群生灵。 于是那场毁天灭地的大雨停了下来。 而座象征着她全部的神殿也落进了深海当中。 到此,拉弥亚失败了。 那只蜥蜴的的身体已经僵硬,鳞片失去了光泽,眼睛成了两颗灰白的石子。 拉弥亚捧起它,掌心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余温。 她不会复活它。 神明可以一念之间让枯骨生肉,让干涸的河床重新奔涌。 但她不是神明。 她只能看着死亡,无法逆转它。 她的触碰,不是救赎,而是毁灭。 神明的双手能够编织神明,而她只能收回这些生命。 她的触碰,不是救赎,是湮灭。 指尖终于落下了。 蜥蜴的尸体在她的指尖下无声溃散了,化作一缕尘埃,被热风卷走,连一点残骸都不曾留下。 她攥紧手掌,黑袍下的指节绷到发白。 她不是神明。 她永远无法创造,无法治愈,无法让枯骨重生。 她只能带走,只能抹除,只能让一切归于虚无。 拉弥亚多么渴望,自己也能像神明那样,轻轻的一句活过来,就能令万物都拥有鲜活的生命。 但是眼前的荒漠仍然死寂,烈日依然灼烧。 带着无法被填满的欲望,带着永远无法成为神明的遗憾。 她站起身,继续向前。 身后,所有事物的轮廓渐渐被沙尘掩埋。 前方,仍是望不到尽头的荒原。 太阳依旧高悬,灼烧着她的身躯,她的银发偶尔会飘散出来,让它们像褪色的旗帜般飘扬。 她不会停下。 因为她知道,只要她还在行走,神明就还没有被彻底遗忘…… 这片荒漠终究走了出去,她找到了一个府邸。 那是一个已经荒废的地方,就连曾经的葡萄园也死了。 或许是那场连绵不绝的大雨淹死了它的根系,又或许是漫长的荒芜终于耗尽它们最后一点的生机。 藤蔓干枯蜷缩,风一吹,就能发出细碎的断裂声。 拉弥亚的黑袍扫过枯枝,那些早已经风化的葡萄藤便在她的身后簌簌凋落,化为风中的尘埃。 这座府邸的墙壁上爬慢了某种野生的藤蔓,不是葡萄,而是更加顽强的寄生植物,它们活过了那场灾难,野蛮地生在这里,覆盖了石墙的每一寸。 甚至从窗户的边缘缝隙钻了进去,像是要吞没这座建筑最后的体面。 她伸手拨开垂落的藤蔓,指尖刚刚触碰到大门。 门扉轻轻一推,就发出垂死般的呻吟,轰然倒塌。 尘埃飞扬之间,拉弥亚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这里曾经是某个贵族的宅邸,曾经也有过管家精心打理,如今却成了荒芜的地方。 她缓步走入,黑袍拂过地面,扬起灰尘。 大厅里,水晶吊灯砸落在地上,碎片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墙上挂着许多张油画被湿气腐蚀了,鲜艳的颜料剥落了,只剩下模模糊糊的色块,以及氧化的黄色。 而在壁炉的上方,挂着一张巨大的肖像画。 画中的脸已经被霉菌覆盖了,只剩下少女半截优雅的脖颈,和一只搭在椅子上的手。 也许记得她长相的人都死绝了。 拉弥亚凝视了片刻,伸手触碰,画框在她的手下破碎,连同那副画一样。 沿着台阶往上,拉弥亚站在一扇门前。 门的门锁早就被铁锈腐蚀了,铜绿色爬上了铰链,她只是伸手,咔哒一声,门就开了。 灰尘在这突如其来的气流中翻滚,像是一群受到惊讶的飞蛾。 这里一片狼藉。 高窗投下一束惨白的月光,照亮漂浮的尘埃,也照亮地上散落的牛皮纸。 它们堆积如山,有的已经泛黄卷边,有的则是像被刚撕碎不久。 拉弥亚弯腰,她低头看着。 上面的文字扭曲重叠,像是被一个人用不同的手,在不同的时间中反复书写又涂改。 有一些地方的句子被划掉了,有些段落干脆被墨水染成漆黑。 还有许多只是被指甲抠出了窟窿。 那些泪水,那些血,通通都留在了这里。 拉弥亚几乎能够想象出那个画面。 预言的少女曾经在这里踱步,愤怒地撕碎自己写下的命运,又癫狂地投身另一个命运的线当中,她的指甲在墙壁上留下深深的沟壑,那些被拖行的痕迹,从书桌延伸到墙角,像是某种困兽的挣扎。 窗台上累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唯独一个地方被磨到光滑。 有人曾经无数次坐在那里,望着窗外,等待着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就如同自己那样。 拉弥亚的心被狠狠刺痛了一下。 拉弥亚走到书桌前。 桌面上摊开的纸上,有一个反复被书写的名字。 “莱娜” 整张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同一个名字,字迹从工整到狂乱,最后几乎成了颤抖的划痕,力透纸背,像是要用笔锋将这张纸撕碎了。 角落里,有着另一行字。 “如果连我都忘记了你,那么还有谁会记得你呢?” 拉弥亚沉默了。 她见过太多的执念,然而这一张纸让她感觉到一种冰冷的窒息感。 如今身为命运的那条银蛇,曾经也是凡人。 那个少女曾经义无反顾地投身于命运当中,想要拯救那个名为莱娜的人。她试过千万种方式,目睹过千万次对方的死亡,重来过千万次。 可是每一次,命运都会以更加残酷的方式将莱娜夺走。 到最后,艾莉丝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拯救莱娜,还是在被命运所折磨。 她开始写下名字。 一遍,又一遍。 像是害怕自己真的疯掉,害怕某一天醒来,就连莱娜是谁都记不得了。 可是如果连执念都成了习惯,拯救本身是否是另一种困着自己的牢笼呢? 而眼下,拉弥亚也在走入这种牢笼当中。 拉弥亚轻轻放下这张纸。 一阵风吹来,在她的手中无声粉碎了,化作细小的尘埃,从指缝间流散。 她本来可以毁灭这张纸的,让它彻底消失。 但是她没有。 她只是看着那些灰烬散去飘落,像是看着一个连死亡都无法终结的诅咒。 窗户外,那些藤蔓沙沙作响。 仿佛就连它们都在低语着一个早就被世界所遗忘的名字。 莱娜。 莱娜。 莱娜。 第98章 最后一夜 命运的权柄 银蛇没有眼睛。 她不需要看见, 因为命运不需要真正的视觉,她用因果去视物。 她能够看见涓涓细雨会汇聚成什么样的河海。 她能够看到每一次的选择都走向什么样的地方。 她的身躯盘踞在云端,隐隐若显, 却又好像不在云端, 这具身体贯穿了千万条同时进行的时间线中, 但是像雾气一样无法捕捉。 银蛇既存在, 也不存在。 她是这个世间最不可以说的存在。 命运的银蛇盘踞在云端,她掌管的命运已经铺满了整个天空,每一地方都是既定的命运。 拉弥亚不可能轻易地找到命运的银蛇,除非银蛇想要找她。 所以她舍弃了自己的记忆, 将自己彻底变成了莱娜。 拉弥亚甚至让自己相信自己就是莱娜。 因为只有这样——银蛇才会“看见她。” 银蛇早就已经忘记了莱娜。 当她成为命运的时候,那些属于艾莉丝的记忆就被千万条的时间线冲刷殆尽了。 她记得众生的命运, 唯独不记得自己也曾是人类。 直到虚假的莱娜站在云端的边缘。 银蛇现身了。 那条没有眼睛的银蛇算到拉弥亚会来。 只不过是一眼,她就就能知道一切。 她算到了对方的愤怒,她的毁灭, 她的不甘, 她想要杀了自己去掠夺命运的权柄。 她甚至算到了对方会变成莱娜的模样。 但是银蛇还是见了她。 岁月的长河中,在成为命运的那一刻, 她已经忘记了对方。 可是眼下, 她想起来了一切。 明知道是陷阱,明知道是谎言,明知道眼前的这个莱娜不过是拉弥亚用幻境与执念捏造的假象。 可是当那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云海的边缘, 用那双艾莉丝曾经在千万次命运中凝视过眼睛望过来的刹那。 那条银蛇还在微微颤抖了。 “莱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在那里。 风吹起她的衣角,吹过她的发丝,和记忆当中一模一样。 银蛇知道这是骗局。 她深知拉弥亚的算计,对方舍弃了自己的记忆, 让自己彻底成为了莱娜,连她自己都信了。 可那又如何呢? 没有人能够欺骗命运,除非命运自己。 那条巨大而又可怖的银蛇垂下了头颅,冰冷的鳞片擦过她的掌心。 “你来了。” 银蛇的声音很轻,像是怕会惊碎这场幻梦。 莱娜偏过头,眼神清澈而又困惑。 “你认识我?” 银蛇沉默了。 她当然认识了。 她尘封的记忆终于被唤醒了,她记得每一次命运中莱娜的死亡,记得每一次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记得她最后的那一句。 “艾莉丝,别再重来了。” 可是她还是重来了。 自从莱娜死后,艾莉丝的人生就只停留在两天之内。 她无数次重返这两天的时间,找到一切的机会去拯救对方。 一遍又一遍,直到她不再是艾莉丝,不再是人类,甚至不再是“她”。 它现在成为了命运本身。 而眼下,“莱娜”完好无损地站在她的眼前,就跟记忆中那个少女一模一样。 语气,样貌,甚至是她有点懵懂的样子。 银蛇说:“我知道你是谁,你我知道你为何而来。” 命运的声音让拉弥亚的幻象被点破了,她的银发飞舞着,黑色的长袍包裹住她的身体。 她眼神极其复杂地看着这条巨大的银蛇。 她本来以为银蛇会动摇,会迟疑,会因为这份伪装露出破绽。 可是银蛇只是静静用脑袋向着她,红色信子颤抖,声音平到近乎于温柔。 “你可以杀了我,你想要的命运,我可以交出来。” 拉弥亚没有想到银蛇会这样干脆。 可是下一秒,银蛇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成为命运后,必须把我送回到过去的那一天。” 拉弥亚当然知道那一天是指什么。 是莱娜死前的一夜。 “你回到过去就能改变这一切了吗?” 银蛇摇头,她仿佛叹了一声,“不,我不会改变任何的事情。” 这个答案明显让拉弥亚愣住了。 “为什么?” 为什么呢,银蛇也在思索着这个答案。 最初,艾莉丝以为成为命运一定能够拯救莱娜。 她以为自己只要掌控所有时间线的轨迹,就一定能找到那条莱娜不会死去的时间线。 于是她接近疯癫,剥离了人性,跟神明做了交易,放弃一切,变成了命运的银蛇。 在无数的因果中搜寻,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而她现在终于想起了一切。 也最终发现,没有这样的世界。 莱娜的死亡,是绝对的定数。 在这亿万次的计算中,艾莉丝终于到了唯一的幸运瞬间。 不是未来,不是平行世界,而是过去。 是那一天。 莱娜还活着的那一天,是她们最后一次拥抱的一天。 她意识到,如果时间停在那里,那么对于艾莉丝而言,就是幸福的。 于是她并没有任何抵抗就决定交出权柄。 她不再寻找“莱娜活下去”的命运,而是选择回到那一刻,并且接受那一天。 银蛇的身体开始变透明,仿佛在瓦解一样,她的一切都渐渐溃散,她轻声回答道:“只是,我想回家了。” 她想念家,想念身而为人的自己,她想起庭院里的葡萄藤,那时的阳光很好,碎金般撒在两个小女孩的裙摆上,没有熟的葡萄比什么都要酸,莱娜的笑声比蝉鸣还要清脆,比溪水还要清亮。 拉弥亚的手指收拢,漆黑的雾气从她的掌心翻涌而出,像是无数条细小的毒舌缠绕上银蛇的身躯。 这是毁灭的力量。 银蛇的鳞片开始被腐蚀,可是它并没有挣扎。 它任由着黑雾啃食自己的躯体,任由着拉弥亚的手指掐入它的命脉。 银蛇早就预见了这一切。 拉弥亚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平静的猎物。 它似乎自由了。 拉弥亚感受到的不是胜利的喜悦,那是某种特殊的情绪。 像是亲手掐灭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当命运的权柄流入她体内的瞬间,她按照之前的约定,将银蛇送到那一天。 可是那一天,并没有什么特别,如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那就是极其普通,极其平凡的一天而已。 下一个瞬间,艾莉丝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自己的书房,自己的水晶,还有窗外高悬的月亮。 她回来了。 艾莉丝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莱娜会死。 所以在黎明前,在老管家拼命呼唤着小主人回来的时候,她开始逃跑,她迈开自己的双腿,她把月色远远甩在身后。 她有这个世上最为湛蓝而美丽的双眼,她有一双可以奔跑可以离开一切的双腿。 金色的发丝藏匿在黑夜中,但是在月光下,散出温和的光。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有足够的勇气。 命运已经写好了,但是艾莉丝不想改变,她想见到那个人。 艾莉丝跑入月夜,踩着树干,轻手轻脚地爬到了莱娜的窗前。 她气喘吁吁。 夜已经深了,月光透过窗户,撒在莱娜熟睡的脸上。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着,艾莉丝看了很久,然后悄悄推开那扇窗,翻了进去。 “谁呀……” 床垫微微下陷,莱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艾莉丝正蜷缩着往她的被窝钻了进去。 “艾莉丝…?你大半夜干什么呢……” 她困得声音黏糊糊的,却还是下意识掀开被子,把金发的少女兜了进去。 “又做噩梦了?” 艾莉丝没有回答,只是把脸埋进了莱娜的脖颈,手臂环着她的腰。 外面的风还是很凉的。 莱娜叹了声气,半梦半醒抱怨着,“你的手脚好冰……明天还要早起呢,别闹了。” 但是她还是收紧手臂,把艾莉丝的身体往怀里又带了带。 “睡吧,睡吧。” 她含糊地说着,“放心,我在呢。” 艾莉丝同样抱得很紧。 她的手臂环着莱娜的腰身,手指无意识攥着她的睡衣,生怕对方会突然消失一样。 莱娜的体温透过布料传递给对方,暖着她几乎是苍白冰冷的指尖。 “莱娜……” 她小声问着,嘴唇几乎贴在对方的后颈,“如果今天,是最后一天,你想要做什么?” 莱娜已经困得意识模糊了,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是本能地往她的怀里缩了缩,声音黏糊糊的。 “……睡觉。” 艾莉丝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她笑得眼眶发酸,眼泪无声地渗进莱娜的睡衣里。 如果这是最后一天,为什么不能让莱娜开心呢? 如果她想要的只是睡觉,那就让她睡吧。 于是艾莉丝轻轻嗯了一声,把脸埋进莱娜的发间,闭上了眼睛。 直到窗外的黎明已经有了微光在隐约浮现。 但是这一刻,她们只是挤在一张床上的少女,一个睡到昏天黑地,一个假装自己也在睡觉。 如果时间能够停在这里就好了。 最后最后一天永远不会降临就好了。 可是艾莉丝知道,天亮之后,命运就是如期而至。 太阳真的升起的时候,莱娜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艾莉丝?”她揉着眼睛,声音还有点困乏。 “你怎么起这么早?” 艾莉丝坐在床边,她背对着晨光,看不见表情。 “没什么,只是,我想和你一起看日出。” 莱娜笑了,她懒洋洋伸出手拉着她,“那你也躺下来嘛,这样怎么看?” 艾莉丝顺从地躺了回去,让莱娜像往常一样,把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 她们一起做了早餐,艾莉丝热了牛奶。 两个人像小时候一样就争抢一块面包。 莱娜突然说,“今天的天气真好,我们待会去采药的时候还能逛一逛。” 艾莉丝的手指微微颤抖,但是她只是微笑,点头说好。 她们手牵手,走在阳光洒满的小路上。 莱娜哼着跑调的歌,时不时捡起一朵野花,别在艾莉丝的发间。 “你看!” 她突然指着前方的悬崖,“就是那个草!” 艾莉丝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她当然知道草药就在那里,她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落了下来。 可是莱娜毫无察觉,还在兴冲冲地往前跑,“我们去那边吧!” 艾莉丝没有阻拦。 她只是加快脚步,紧紧握住莱娜的手。 “莱娜。” “嗯?” “能够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莱娜回头,她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 第99章 深海的蘑菇 沉到连毁灭都找不到的…… 当悬崖上那草药出现在莱娜的视野时, 她便想踮着脚,伸手去采那株悬崖边的草药。 那株草药生长在这种悬崖峭壁上,而莱娜身为药剂师已经无数次采摘过。 她深知什么样的姿势最安全, 她也足够小心, 可是小心也不能阻止一些不幸的发生。 悬崖边的风很大, 吹乱她的头发。 艾莉丝站在她身后, 静静看着。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很快,预知的事情变成了现实,莱娜的脚尖踩空,碎石滚落。 人在失去平衡的时候, 不由自主会伸出手,本能地伸手想抓住什么。 而她这一抓, 却抓到了艾莉丝的手。 她惊愕地回头,发现艾莉丝早已贴近悬崖边缘,在她坠下的瞬间, 毫不犹豫地跃向她。 “艾莉丝?!你——” 风声呼啸, 失重的感觉席卷全身。 可艾莉丝只是紧紧抱住她,像一只固执的猫, 蜷进她的怀里。 艾莉丝紧紧抱着她, 双臂像锁链般缠绕,仿佛要将莱娜嵌进她的身体里。 莱娜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快得像是要炸开, 却又稳得像是早已决定。 “你……害怕吗?” 莱娜轻声问。 艾莉丝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抱紧她,额头抵着她的肩膀,呼吸颤抖。 “这次,我陪你。” 随着艾莉丝的回答, 莱娜的眼泪在风中飘散。 她从小都知道艾莉丝家族的能力就是能够预见未来。 她突然明白了,艾莉丝早就知道她会坠崖。 她终于理解了对方的反常的原因,她也猜到这个执拗的少女会为了救她做出什么。 艾莉丝一定试过救她,试过无数次。 而现在,她放弃了更改命运,选择与自己一同迎接坠亡的命运。 那一定是没有任何办法了。 “……你这个笨蛋!” 她哽咽着,用力回抱对方。 莱娜突然觉得胸口发疼。 她自己并不怕死,或者说,她没来得及怕。 可艾莉丝明明怕得要命,却还是跳了下来。 为了她。 “笨蛋……”她哽咽着,她的手指插-入-艾莉丝金色的发丝当中。 “谁要你陪我了,你就不能自己好好活着吗?” 艾莉丝终于抬起头,眼眶通红,却固执地瞪着她。 “我乐意。” 这三个字,咬牙切齿,却又柔软得不像话。 艾莉丝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吞没,“如果救不了你,至少,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坠落。” 她们在深渊中相拥。 崖底的黑暗越来越近,可艾莉丝却觉得,这一刻比任何一次“重来”都要轻松。 因为她终于不用再看着莱娜死去。 因为她终于不用再独自承受命运的孤独。 她在寻找这么久之后,终于决定了遵从命运的安排。 即便是毁灭,何尝不是一个美好的结局呢? 莱娜紧紧抓着她的衣角,眼泪滴在她的脸颊上,温热得像最后的阳光。 “下次……” “别再做这种傻事了……” 艾莉丝笑了。 “没有下次了。” “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 随着艾莉丝这具容器死去,命运就如潮水一样涌入拉弥亚的身体,它们就像无数条锁链,试图将每一位宿主拖入既定的轨迹。 遗忘,是一种宿命。 成为命运就意味着抛弃自我。 命运的宿主会接受众生的宿命,放下自身的执着。 将如同神明一样,归于永恒与虚无。 拉弥亚知道,这一切一定是那位心狠的神明才能定下的规则。 她总是那样,她总是要求每一个人用宏观的方式去看待一切,个体的执念在神明看来都是错误的。 所以神明绝不会挑选一个执念很深的存在,作为掌控命运的对象。 命运试图抹去拉弥亚所有的记忆,让她放下最深的执念。 譬如,拉弥亚。 这个从神明中分出来的影子,身上的执念简直变成一种孽。 那些命运如同丝线一样朝着拉弥亚的所在,蔓延开来,如同蜘蛛喷射出来的蛛丝,像一张巨网骤然收缩。 命运要抓住拉弥亚,要操控着她。 命运的权柄一直都是这样,它并不温和,它需要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容器。 那些丝线缠上她的手腕,脖颈,脚踝,试图把拉弥亚吊上命运的绞刑架。 它们勒进拉弥亚的皮肉,勒到她骨骼咯咯作响。 虚空之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低语,它说:“成为命运,就要放弃你的执念。” 可是拉弥亚冷笑着,指尖燃起了黑色的浓雾,那团毁灭的黑雾如同火焰一样跳动着。 “你就这点本事?” 黑雾翻涌起来,顺着她的手臂炸开,像是爆燃的业火,黑雾顺着这些丝线逆流而上,像是贪婪的蛇,疯狂啃食着命运的丝线。 银白色的网被啃食起来,在命运的巨网上形成不同的窟窿,她毁去那些企图缠绕上她的命运,将它们寸寸碾碎。 这每一根丝线,都意味着某个人的命运。 她们的人生或许会因为拉弥亚今天的毁灭而彻底崩溃。 命运哀鸣着,它们试图用众生的因果压垮她。 “看看这些凡人!它们的生死,爱恨,悲欢,难道都不重要?” 拉弥亚的眼睛冷若刀刃。 “重要?” “这群蝼蚁在我的眼里,他们连让我驻足的资格都没有。” 黑雾从她七窍喷涌而出,继续与命运绞杀在一起,她徒手抓住那些命运的丝线,一根一根,焚成灰烬,将整张命运之网烧成灰烬。 命运终究会成百上千的反噬回去。 那些命运的丝线簌簌落下,毁掉的是谁的命运,拉弥亚不在乎。 她压根不在乎凡人的命运,不在乎世界的走向,根本不在乎所谓的宿命下东西。 她只在乎神明。 在乎到宁愿自己化为墓碑,也不允许命运让她去遗忘神明的存在。 她的身上开始出现裂痕,那是她毁去命运的痕迹。 每断一根线,她的身体就裂开一道伤口,命运反噬到她的身上,让她这身体也会遍体鳞伤。 当最后一条命运之线断裂时,拉弥亚如同一把利刃出鞘,她站在虚空中,浑身布满裂痕,银色的头发飞舞着,眼中沉淀着毁灭的余烬。 她的脸上爬满了银蛇的鳞片,这些鳞片爬上她的颧骨。 她抬手,摸上脸颊,指尖触碰到那些冰冷的鳞片。 她拉低了兜帽,让阴影遮住了拥有蛇鳞的脸。 这一刻,拉弥亚终于握住完整的命运权柄。 所有的命运朝着她展开,这一刻,她看到了所有,看到了一切。 而她现在,只需要再杀三个人,拿回三个权柄就足够了。 等待所有的权柄合在她的身上,那么她就是新的神明…… 蘑菇们感知到她的到来。 它们的菌丝在地下疯狂蔓延着,传递着最后的警告。”她来了。” “她带着毁灭。” “她杀死了命运。” “但是她杀不尽我们。” 菌丝在疯狂震颤着,将拉弥亚的暴行传遍了每一寸土壤。 拉弥亚踩过潮湿的苔藓,黑雾在她的脚下蔓延。 那群蘑菇仍然在反抗。 “你杀不光我们。” “只要还有一颗孢子在。” “智慧就不会属于你。” 拉弥亚蹲下身,捏住一颗蘑菇,菌盖在她的手中破碎,溅出蓝色的汁液。 “哦?” “那你们猜一下……” “我能不能把整个世界——” 她手上的黑雾突然暴涨,如同潮水那样灌入地底,这些黑雾腐蚀着每一根菌丝,焚烧每一粒孢子。 拉弥亚的声音冷漠到了极致,她的眼里甚至不存在丝毫的怜悯,失去神明的约束后,她简直完全没有了底线。 “连根烧掉?” 菌丝在尖叫,从地下形成的通讯方式都被摧毁了,可是它们无法抵抗。 神明只交给它们智慧,却并没有让它们拥有力量去保护自己。 那些蘑菇都被黑雾吞噬,它们被燃烧,被吞噬。 那些连接起来的菌网,成了害死这群蘑菇的存在,大地上最后一株蘑菇也在拉弥亚的面前枯萎。 陆地上最后一根菌丝都化作灰烬的时候,大地也失去了交流的能力。 风声不在能传递秘密。 历史不再有见证者。 可是拉弥亚并没有拥有全部的智慧。 她很快就意识到,还有蘑菇,还有可恶的蘑菇还活着。 那么那只蘑菇,到底藏在哪里? 谁也没有注意到,当初坠下深海的神殿上有一根断裂的廊柱。 这根断裂的石柱上还攀附着最后一颗蘑菇,这根蘑菇原本只是一粒孢子,跟着动物爬上了神殿。 它飘落进柱子当中,开始成长。 它很小,菌盖只有指甲盖那样大,菌丝死死缠绕着石缝。 它没有名字。 它生在在神殿上,跟着所有的生灵一起躲过了大雨,最终却还是落入了海水。 谁也没有留意这一颗蘑菇的存在。 而这何尝不是蘑菇的智慧呢? 她们也许意识到拉弥亚的危险,所以她们集体决定要将这颗蘑菇的存在隐瞒了下来。 拉弥亚无法通过她们建立的菌网找到那只幸存的蘑菇。 那只蘑菇也就这样懵懂的,随着神殿而落下。 沉下去。 沉到连毁灭都找不到的地方。 冰冷的海水吞没了它。 在连鱼群都绝迹的深海,这颗蘑菇用着极为顽强的生命力,贴在神殿的残骸上,开始缓慢生长。 它散发出孢子,在海水中扩散。 蘑菇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等待着拉弥亚的消失。 等待着海水在某一天突然退去。 等待着一个可能永远不会来到的时机。 毕竟蘑菇最擅长的就是等待腐烂,或者是重生。 可是蘑菇们还是把智慧藏了起来。 它们这样脆弱,这样弱小的东西,彻底戏弄了掌控着命运与毁灭的拉弥亚。 第100章 终焉 她们在阳光下旋转,像两片纠缠的…… 晨光透过窗户, 将王座分割成明暗两面。伊莱娜支着下巴坐在光暗交界处,黑发垂落如瀑,发梢却已泛起霜色。 朝臣们屏息跪在台阶下, 他们不敢发出任何的动静。 伊莱娜的指尖在王座扶手上敲击着, 她的眼睛当中倒映着大殿穹顶的浮雕。 那些描绘她征服历程的图案早已看了千百遍, 每一道纹路都烂熟于心。 觐见的大臣跪在台阶下, 声音颤抖地向她汇报着边境叛乱被镇压的消息。 伊莱娜是位凶残的君主,也许她从前并不是这样,她也曾率领着大军突破重围,在民众的意志下成为了不容否定的君主, 她推翻了许多别人不敢想的事情,她的改革可以说是雷厉风行, 可是她现在残暴不仁。 “敌军斩首三千,俘虏……” “无聊,拖下去。” 她突然打断, 声音里带着令人胆寒的倦怠, 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映不出任何人的倒影。 一声令下,血珠溅在伊莱娜的靴尖, 她低头凝视那抹猩红。 近卫的佩刀还在滴血, 那人头颅已经滚到另一个人的脚边,他的浑浊的眼球正好朝上瞪着穹顶的壁画 侍卫们熟练地架起某个瘫软的大臣,在大理石地面上拖出一道水痕。 近卫军统领低头站在阴影里, 这已经是本月第二个因为无聊被处死的大臣。 伊莱娜走了下去,看着鲜血在台阶上蜿蜒。 二十年前,这样的场景还能让她感到些许愉悦。 现在连杀戮都变得索然无味。 这具看似纤细的躯体里囚禁着足以撕裂大陆的力量,如今却连值得摧毁的目标都找不到。 她曾一拳打穿镜中的自己,可破碎的镜面里, 千万个伊莱娜都在对她露出同样厌倦的表情。 坐下所有的人都在颤抖,他们想起来想起了二十年前那个雨夜,年轻的暴君也是这样坐在尸堆上,眼中燃烧着令人生畏的光焰。 可如今那双眼眸里只剩下……无聊。 “陛下,北境……” 谏臣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因为看见伊莱娜正用某种眼神打量着他,仿佛看到了一具尸体。 午后,伊莱娜正在打盹,突然被宫门外的骚动惊醒。 “陛下!” 侍卫长单膝跪地,铠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宫门口有一个疯女人。” “杀了。” “她说要杀了您!” 伊莱娜的手指停在半空。 大殿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烛火摇曳的声音。侍卫长的冷汗顺着护颈流进锁子甲,在里面的衬衫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多久了?” “——刚刚,她现在还在等待着陛下!” 宫门在暴君面前打开。 正午的烈阳里,黑袍女人像一道撕裂光明的阴影。 那个黑袍女人就站在宫门外,兜帽低垂,阴影遮住了她的面容。 但伊莱娜能感觉到——那是一种连神明都会战栗的力量。 不详的黑雾从女人的袍角渗出,像是无数细小的毒蛇,缠绕着她的身躯,又缓缓爬向地面。 空气在扭曲,阳光被吞噬,连风都不敢靠近她。 伊莱娜笑了。 “终于……” “终于有人能让我认真起来了。” 黑袍女人缓缓抬头,兜帽下的阴影终于散去,她的真容令伊莱娜的喉咙发紧。 那是一张极美的脸庞,低垂的眼眸,淡色的纯色,颧骨上浮现出细密的蛇鳞,可是美丽并不是让她屏息的理由,她不会认错的,这张脸当年在神殿上俯视她的神明。 伊莱娜的血液在沸腾,她的力量在咆哮,像是被囚禁已久的野兽终于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你是谁?” 她问,声音里带着久违的兴奋。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 “杀你的人。” 伊莱娜的笑容扩大,嘴角几乎要撕裂。 “好啊。” “试试看。” 她们甚至没有移动,但力量已经在空气中碰撞。 黑雾与神力交织,空间被撕裂,大地在震颤。 伊莱娜用神力凝聚成一柄长剑,神力在掌心凝聚,炽金色的光芒如熔岩般流淌,这柄剑随着她征服一切,如今,它依然锋利,依然渴望鲜血,只是……太久没有遇到值得斩断的东西了。 拉弥亚凝视着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她缓缓抬起手,黑雾从她的指缝间渗出,像是无数细小的毒蛇缠绕、凝聚,最终化作一柄漆黑的剑。 这柄剑没有实体,只有不断翻涌的毁灭,剑锋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在哀鸣。 “模仿我?” 伊莱娜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不。” 拉弥亚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无数亡魂的呓语。 “我只是让你看看,真正的毁灭是什么样子。” 王宫的城墙开始崩塌,砖石化作齑粉,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畏惧这场对决。 两柄剑在空中相撞。 炽金与暗黑,秩序与混沌,弑神者与毁灭者。 碰撞的瞬间,世界仿佛被撕裂。 空间扭曲,大地震颤,天空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 伊莱娜的剑锋迸发出刺目的光芒,而拉弥亚的黑雾则如活物般缠绕而上,试图吞噬。 伊莱娜的黑发在狂乱的力量中飞舞,她的眼中燃烧着久违的疯狂。 “对……就是这样!” “让我看看,你到底能让我痛到什么程度!” 拉弥亚的剑刃袭来,伊莱娜不躲不闪,任由它贯穿自己的肩膀。 痛。 痛得让她浑身战栗。 痛得让她……终于觉得自己还活着。 她大笑着,伸手抓住女人的黑袍,将她拉近。 “别让我失望。” “杀了我,或者……被我杀死。” 阳光与黑雾交织,伊莱娜与拉弥亚的身影在破碎的宫殿中闪烁,每一次交锋都撕裂现实。 伊莱娜的剑锋划过拉弥亚的脖颈,黑雾如血般喷涌,却在半空凝成无数细小的蛇,嘶叫着咬向她的手腕。 她任由它们啃噬,金焰从伤口迸发,将黑蛇烧成灰烬。 “你的毁灭……就这点本事?” 她冷笑,黑发在狂风中如漆黑的夜正在燃烧。 拉弥亚的蛇瞳微眯, “不。” 她抬手时,黑雾骤然暴涨,化作千万柄细剑,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这只是开始。” 她们在阳光下旋转,像两片纠缠的刀刃。 伊莱娜的每滴血落地都化作金焰,女人的每缕黑雾都凝成腐蚀一切。 王宫的高墙在余波中崩塌,露出后面战栗的群臣——有人突然指着天空惊叫。 太阳正在被吞噬,而月亮正在升起。 白昼的光辉正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蚕食,黑暗如潮水般吞噬苍穹。 而与此同时,月亮。 那轮本不该在此刻升起的银月。 正以诡异的速度攀升,月光冰冷刺骨,照在伊莱娜的黑发上,映出森然寒芒。 拉弥亚低笑,黑雾在她周身翻涌,与月光共鸣。 “看啊,伊莱娜。” 她轻声道, “连太阳都在畏惧我们。” “废话真多。” 伊莱娜狞笑,金焰与黑雾再次碰撞。 “要打就打个痛快。” 拉弥亚的剑刃格挡,黑雾顺着剑身缠绕而上,腐蚀伊莱娜的手臂。 “如你所愿。” 伊莱娜的黑发染上黑雾,拉弥亚的银眸映出金焰,她们早已分不清彼此的力量,也分不清这场战斗算不算某种共鸣。 拉弥亚的剑比伊莱娜更快,这本该是致命的。 黑雾缠绕的剑锋每一次斩落,都精准地切开伊莱娜的肌肤,腐蚀她的血肉,让她流血,让她疼痛。可即便如此,她仍未倒下。 “命运站在我这边。” 拉弥亚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神谕般的冷漠。 “你赢不了。” 伊莱娜的嘴角渗出血丝,却仍然在笑。 “命运?” 她咳出一口血,金焰在伤口处微弱地跳动。 “那种东西……我早就斩断了。” 她的确遍体鳞伤。 黑雾侵蚀着她的四肢,腐蚀她的骨骼,可她的腰背依旧挺直,像是永远不会折断的剑。 拉弥亚的攻势愈发凌厉,剑影如暴雨般倾泻。 可伊莱娜,她闭上了眼睛。 剑锋刺入她的肩膀,黑雾顺着伤口蔓延,可她只是微微偏头,像是享受一般,任由疼痛在体内肆虐。 “你疯了吗?” 拉弥亚的蛇瞳收缩,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动摇。 伊莱娜没有回答。 她只是笑着,将剑撑在手下,任由血从指缝间滴落。 拉弥亚的剑再次举起,可这一次——伊莱娜睁开了眼睛。 她的瞳孔,已化作纯粹的金色,比太阳更炽烈,比神明更傲慢。 “我腻了。” 拉弥亚的剑悬在半空,黑雾凝滞,她看着对方缓缓抬手。 那柄神力所凝聚出的剑刃骤然崩碎,化作无数金色流星,金色流星般的剑刃碎片没有飞向敌人,而是调转锋芒,如归巢的陨星般贯穿了伊莱娜自己的身躯。 鲜血喷溅,金焰从伤口中爆燃,将她的头发映成炽烈的火浪。 她亲自贯穿了她自己的身躯。 “你……?!” 伊莱娜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绽放的血花,忽然笑了。 “真痛快啊……” 她的声音带着解脱般的喟叹。 “原来被自己的剑贯穿……是这种感觉。” 拉弥亚的银发被狂风吹散,她看着伊莱娜逐渐崩解的身躯,忽然想起神明说过的话。 “力量的宿命终究是死亡。” 而现在,伊莱娜正在用最极端的方式,贯彻这份宿命。 她不是被任何人杀死的。 她是自己选择了终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10 第101章 囚徒 神明的诅咒 伊莱娜的金色瞳孔逐渐黯淡, 血从她破碎的嘴角滑落。 她的弑神之剑已经刺穿了自己的心脏,可她的声音依然清晰,带着某种近乎怜悯的嘲弄。 “你想要这份力量吗?”她咳出一口血, 却仍在笑。 “那就杀了我……拿走它。” 拉弥亚的剑刃悬在半空, 黑雾翻涌不定, 指尖微微发颤——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她听懂了伊莱娜话里的真相。 “你以为力量是恩赐?” 伊莱娜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字字如刀。 “不……它是神明的诅咒。” 伊莱娜的黑发被风吹散,她低头看着自己逐渐崩解的身躯,忽然想起许多事情。 她曾用这份力量推翻王权, 可最终她成了新的暴君,她以为征服会带来满足, 可最终,她只得到了永恒的厌倦。 她以为自己在创造新世界,可是最后, 她只是成为自己最憎恨的模样, 当最有一个反抗者跪倒在她的面前时,伊莱娜突然感受到一阵空虚。 那人的眼睛里没有恐惧, 只有麻木。 他的脊背弯曲, 就像每一个被她所征服的人一样。 他的存在,对于她而言毫无意义。 “杀了我吧。” 那个人这样说道。 伊莱娜的剑悬在他的脖颈上,迟迟没有落下。 她早就失去了挥剑的理由。 她忽然意识到, 自己成了囚徒,成了待在这个黄金王座上,最强大却又最乏味的囚徒。 她想起来自己嘲笑过神明,也不过是被自己强大权柄困在神殿上的囚徒。 而自己如今的处境,与神明到底有多大的区别? “当你拥有绝对的力量……” 她轻声道: “这世上的一切——都会变成你的敌人。” “因为只有反抗你……它们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拉弥亚的银发飞舞着, 蛇鳞在脸上闪烁。 “你以为我不懂吗?” 她的声音嘶哑,像是压抑着某种疯狂。 “我本身就是神明的影子,我的存在就是被诅咒的。” 伊莱娜笑了,她记得这个影子,她在神殿上见过对方,那一闪而过的影子让她产生过好奇,可是那又怎么样,她是活在神明之下的影子,是那样无所谓的存在。 那只是一个影子。 不是神明。 “那你还等什么?” 伊莱娜的身体已经开始消散,光尘从指尖飘散。 “杀了我,然后成为下一个我。” 剑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很轻。 拉弥亚的剑终于贯穿了伊莱娜的胸膛,黑雾与金焰在伤口处交织,像两条撕咬的蛇。伊莱娜没有反抗,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 随后笑了。 “果然……你还是选了这条路。” 她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又像解脱。 拉弥亚的蛇瞳紧缩,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她当然知道这份力量的代价,知道权柄是裹着蜜糖的毒药,知道神明为何宁愿消散也不愿继续背负…… 但她别无选择。 伊莱娜的血滴落在地,每一滴都化作细小的金焰,燃烧片刻后熄灭。 她的身体正在崩解,可她的眼神却愈发清醒。 “你以为……集齐所有权柄,就能唤回神明?” 她轻声道, “错了……你只会变成下一个祂。” 拉弥亚的剑刃又往前送了一寸。 “那又如何?” 她的声音冰冷,却带着压抑的疯狂。 “如果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不在乎成为怪物。” 伊莱娜叹息。 “你当然不在乎……” 她的金瞳逐渐黯淡。 “可神明……真的希望你用这种方式找回祂吗?” 当最后一缕金焰熄灭,拉弥感到某种庞大的存在正在涌入体内。 力量在灼烧着她的血管,命运在她的耳边低语千万种可能。 毁灭的黑雾将她包裹起来,啃噬着她所剩无几的理智。 她的银发无风而动,蛇鳞蔓延到脖颈,眼睛已经像是蛇一样变成了竖瞳。 她正在超越人的范畴。 她正在无限接近于神明。 拉弥亚站在宫殿的废墟中央,黑雾在她脚下形成漩涡。她抬头望向天空,那里本应有神明的位置。 而现在,她将亲自填补这个空缺。 她的指尖抚过剑刃,黑雾凝结成的剑身,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我会集齐所有的权柄。” “我会承受所有的诅咒。” “我会……” 她的声音突然停顿,眼睛微微收缩。 远处海平线上,一缕微弱的金光刺破乌云,像是某种回应。 她被黑雾缠绕的指尖微微打颤。 祂在回应她。 陪哪怕只是一缕微弱的残响,哪怕只是神殿的余辉。 可是拉弥亚确信,神明还在等她。 只要她集齐所有散落的权柄,那么祂一定会归来的。 现在还不够。 她需要更多。 直到,她与祂再也没有差别。 “快了……” “等到我拿到最后一份权柄……” “您一定就会……回来的吧?”。 深海当中,水母的触须拂过神殿的台阶。 那座随着洪水而崩塌到海中的神殿成了所有鱼儿好奇的对象,直到那只被赋予永生的水母也找到了它的踪迹。 她半透明的躯体在神迹的辉光中重塑。 骨骼生长,肌肤成形,长发如海藻般垂落。 当她自己睁开眼时,已是一具人类的躯壳。 可她仍记得自己曾是水母。 仍记得神明俯身注视她的那一刻。 神像矗立在殿堂中央,面容模糊,却让她颤抖着跪下。 “您……还记得我吗?” 在成为永生者之前,水母只有一日的寿命。 晨光中诞生,暮色里消逝。 没有记忆,没有思想,没有“自我”的概念。 只是随着洋流漂浮,在短暂的存活中,连“活着”都来不及理解,就已溶解于海。 直到那一次神明看向她。 那日,神明的手指穿过海水,轻轻托起她透明的躯体。 “你想看看明天的太阳吗?” 她不懂这句话的意义。 但她记住了神明银色的睫毛,和指尖的温度。 于是,神明的权柄流入她体内,将“一日”拉伸成“永恒”。 她第一次拥有了, “明天”的概念。 永生带来的第一份知觉,是孤独。 她看着鱼群一代代死去,而自己始终存在。 她触碰珊瑚,发现它们会枯萎,而自己不会。 她试图与海浪交谈,却得不到回应。 原来永恒……是这样冰冷的东西。 直到某一天,她浮在浅水处,透明的躯体随波轻晃。 人类的船只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黑帆低垂,甲板上站满了人,他们向海中倾倒骨灰,有人哭泣,有人歌唱,有人沉默地撒下了花。 水母不懂。 直到一滴泪坠入海中,在她眼前晕开。 咸的。 和海水一样咸,却比海水更沉重。 她第一次明白,“悲伤”是什么。 正是那一天,她第一次开始做梦。 梦里,她看到神明的背影,正一步步走向深海。 她拼命追赶,触须却被阻挡在外面。 她看着神明的离开,看着她不再回来。 醒来时,她感受到了“失去”的滋味。 当她终于理解“神明”二字的含义时,神明已经死了。 她潜入深海,找到神殿的废墟,跪在神像前,颤抖着触碰石像的面容 无人应答。 只有神迹的微光在她指尖流淌,她抚摸着神明的底座,她不敢抬起头来。 “埃瑟拉娅。” 有一个声音这样呼唤她。 神像的声音在埃瑟拉娅耳边回荡,低沉而温柔。 “埃瑟拉娅。” 她跪在神殿中央,海水从她新生的发丝间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 “去神殿的最深处。” “那里封存着我。” “你要发誓——” “你会永远杀死她。” 埃瑟拉娅懵懵懂懂抬起头,她或许不明白神明要这样做,可是她会遵从。 神殿的最深处,是一座巨大的水晶体。 透明的棱面折射着幽蓝的光,而在其中沉睡着神明的神像,那是一个与神明极为相似的面容,几乎就像是她的本体一样。 银发如月光流淌,面容静谧如死寂的海,可埃瑟拉娅知道,祂并未真正死去。 祂只是被封印。 而她,是祂亲手锻造的锁。 幽蓝的微光从水晶体中渗出,照亮她苍白的脸。 她将手掌贴上水晶表面,冰冷的触感渗入骨髓。 神像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温柔而残酷。 “埃瑟拉娅。” “将你的生命……与我绑定。” “你的衰老……就是我的死亡。 埃瑟拉娅的指尖划过水晶体的表面,裂纹在她的触碰下蔓延。 “我答应你。” 她将自己的生命与神明彻底绑定,她的衰老,就是神明的死亡。 她将自己,锻造成了最完美的囚笼。 她的血从掌心渗出,顺着水晶的棱面流淌,像一条条深蓝色的溪流,渗入每一道缝隙。 “我发誓。” “我会永远杀死你。” “阻止你的复活。” 当契约完成的刹那,神殿深处骤然迸发万丈金光,如利剑般刺透幽暗的海水。 那道光芒在海水中晕染开来,将整片海域都染成璀璨的金色,连最深处的鱼群都被镀上一层神圣的光辉。 金光穿透层层海水直达海面,在波涛间铺就一条光之路径。 海面上的乌云被这道光芒硬生生撕开一道裂口,阳光从缝隙中倾泻而下,与海底的金光遥相呼应。 而拉弥亚也正夺回了力量的权柄。 这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僵持。 而神明早已预见这一切。 第102章 你必须是她 而你……只是一厢情愿。…… 拉弥亚站在命运长河的尽头, 她的银发在虚空中浮动。 她的身上缠绕着无数条丝线——那是众生的命运,时世界的轨迹,时过去与未来的交织。 她掌握着命运的权柄, 却迟迟找不到神明的下落。 每一次窥探命运, 都像是伸手去抓月中的月亮, 明明近在眼前, 却永远都触碰不到。 命运拒绝回答她,仿佛神明从未存在过。 但是拉弥亚坚信,祂一定还在。 因为权柄仍在,因为世界仍在运转。 因为她, 还能感受到那股若有若无的呼唤,来自深海之下。 她踏入深海, 幽暗的海水在她周身分开,像是畏惧她体内的神明力量。 越往下,光线越稀薄, 直至彻底被黑暗吞噬。 可拉弥亚不需要光。 她的蛇瞳在黑暗中泛着冷芒, 她仍然能听见深海的心跳。 像是某种沉睡的存在,正在缓慢地呼吸。 她循着那微弱的心跳声, 穿过层层暗流, 最终来到一座被遗忘的神殿前。 拉弥亚站在深海神殿的入口,她的银发如瀑,在幽暗的海水中浮动。 她的眼眸中泛着冷光, 黑色的长袍遮盖住她的容颜,只是从袖口露出的指尖上缠绕着黑雾与金焰交织的力量。 力量、命运、毁灭。 这三种至高权柄在她体内沸腾,让她成为这个世界最接近神的存在。 然而,即便如此,她依然找不到神明。 一切的答案都在这座神殿当中。 神殿的入口早已坍塌, 这座神殿已经没有了从前的样子,石壁上爬满了发光的藻类。 而就在她踏入的瞬间,整座神殿就骤然亮起金光,这些神力仿佛早就预感到她的到来。 神力如潮水般涌出,照亮了神殿最深处的景象。 一座巨大的水晶体。 一尊沉睡的神像。 和一只水母。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水母了。 那只水母她有着人类的形态,银发如月光倾泻,肌肤近乎透明,仿佛随时会融化在海水中。而在她面前,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水晶体,晶莹剔透的表面折射着深海的光影,而在其中,封存着一尊神像。 拉弥亚的无法掩饰住她的情绪,她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 那神像栩栩如生,银发如瀑,面容静谧,仿佛只是沉睡。 神明,从未真正死去。 祂只是被自己亲手封印。 拉弥亚站在水晶前,指尖触碰着冰冷的晶体表面。 神像静静沉眠其中,银发如月光倾泻,面容安详得近乎温柔。 原来神明从未死去。 原来命运找不到祂,是因为祂一直都在这里。 拉弥亚的指尖微微颤抖,瞳孔紧缩,黑雾般的权柄之力在她周身翻涌,却无法穿透这层看似脆弱的水晶。 “为什么……” 她的声音低沉,她每一个字都快要沁出血一样。 “为什么瞒着我?” 水母漂浮在一旁,银发在暗流中浮动,眼神平静而遥远。 “你终于来了。” 拉弥亚的指尖触碰水晶,感受到其中沉睡的神力,“祂还活着?” 水母轻轻摇头。 “不。” “但祂也没有死。” “祂只是……被自己封印。” “为什么?” 水母的嘴角浮现一丝极淡的笑意。 “因为祂厌倦了永恒。” 弥亚忽然觉得可笑。 她穷尽一切追逐神明的脚步,吞噬权柄,撕裂命运,甚至不惜让自己成为毁灭的化身。 可神明就在这儿。 从未离开。 只是不愿见她。 她的指尖缓缓收紧,指甲刺入掌心,黑血渗出,又迅速被深海的水流冲散。 “那我算什么?” “棋子?工具?还是……一场笑话?” 水母没有回答。 但水晶中的神像,似乎微微蹙了蹙眉。 拉弥亚猛地抬手,毁灭与力量的权柄之力轰然爆发,重重砸向水晶体,她要一个答案,哪怕打碎这囚笼。 可就在她的力量触及水晶的瞬间,神像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深邃如星空,平静如深海,带着拉弥亚熟悉又陌生的神性。 只是一眼。 仅仅一眼。 拉弥亚的攻势骤然间凝滞了,带着毁灭力量的手悬在半空,像是被冻结住一样。 她的手指颤抖着,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握住了,连呼吸都变得这样困难。 她害怕了。 她竟然害怕了。 明明已经是最接近于神的存在,明明掌握足以颠覆世界的权柄,可是当真正面对神明的那一刻。 她还是像一个凡人一样退缩了。 拉弥亚猛地收回手,毁灭之力溃散,那些黑雾如同潮水一样褪去。 “……为什么?” 她又一次质问,拉弥亚几乎是歇斯底里。 “为什么?” 神明没有回答,但是那双眼睛依旧平静地注视着她,仿佛早已经看透了这一切。 似乎是因为得不到答案的气恼,她将一切的情绪都发泄到埃瑟拉娅的身上。 她的手指掐住一旁埃瑟拉娅的脖颈,纤细的骨骼在她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她可以轻易捏碎这只水母,就像捏碎一个泡沫一样轻易。 埃瑟拉娅没有挣扎,她不会因为这种痛苦流露出任何的东西,银发在暗流中浮动,眼神平静得近乎怜悯。 “你杀不死我。” 拉弥亚的蛇瞳紧缩,指节发白,猛然用力。 咔嚓一声。 埃瑟拉娅的颈骨断裂,头颅软软垂下,然后水晶体重的神像开始衰老。 水晶中的神明面容迅速枯槁,银发褪色,肌肤龟裂,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 拉弥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焦急,她甚至害怕神明真的再次离开。 她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不……!” 她大喊大叫着,也没有闲心再管手上的那只水母。 埃瑟拉娅的躯体坠落,却在触地前化作无数荧光,重新凝聚。 水母复活了,而神像也随之恢复。 水晶中的神明再次变得鲜活,仿佛刚才的衰老只是一场幻觉。 埃瑟拉娅漂浮在原地,脖颈上的伤痕早已消失,她轻轻抚摸自己的喉咙,声音依旧平静。 “现在你明白了?” 拉弥亚的指尖颤抖,她当然明白了。 “你拥有了永生的权柄。” 埃瑟拉娅点头, “我的生命与祂一致,我死,祂死,我活,祂活。” “但祂永远不会真正醒来,因为永生,本就是最漫长的囚笼。 ” 拉弥亚忽然笑了。 笑声在深海中回荡,像是某种濒临破碎的嘶鸣。 “所以……这一切算什么?” 她吞噬权柄,撕裂命运,甚至不惜让自己成为毁灭的化身,可神明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祂宁愿将自己封印,也不愿再面对这个世界。 宁愿将永生交给一只水母,也不愿……再见她一面。 埃瑟拉娅静静看着她,眼神近乎悲悯。 “你还不明白吗?” “祂从未期待过复活。” “而你……只是一厢情愿。” “你懂什么?” “你只是一只水母,你知道什么?!” 她的声音炸开,黑雾般的毁灭在拉弥亚的周身翻涌,深海的水流被震得扭曲。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多少代价?!” “你知道我吞噬了多少权柄,撕裂了多少命运?!” “你现在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 埃瑟拉娅的瞳孔微微扩大,可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是。” “从头到尾,都是。” “我知道祂不愿复活。” “我知道你追逐的,从来都是幻影。” 她踉跄后退,银发在暗流中狂乱浮动,蛇瞳中的光忽明忽暗,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 “不……不可能……” 她的声音低哑,近乎呢喃。 “祂怎么可能……不愿意复活?” 她不信。 她绝不信这就是结局。 “这不是祂。” 她的声音低沉,带着某种近乎偏执的冷意。 “神明怎么可能甘愿被囚禁?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一切?” 埃瑟拉娅静静看着她,银发在海水中浮动,眼神平静得近乎怜悯。 “你还不明白吗?” “不。”拉弥亚猛地抬头,蛇瞳紧缩,“是你不明白。” “这绝不是祂。” “真正的神明……一定还在别的地方。” 她转身离去,深海的光影在她身后闭合,将水晶、神像、水母全部隔绝在黑暗之中。 “我知道这不是你。” “我会找到真正的你。” “无论要多久。” 她不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神明怎么可能甘愿沉睡,她怎么可能将永生交给一只水母? 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自己呢? 不,这一定是假的。 一定是神明留下的障眼法。 真正的祂,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等待着自己。 拉弥亚为此再次踏上旅途。 她撕裂命运长河,窥探过去与未来的碎片。 她踏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从最高的山峰到最深的渊底,她甚至闯入时间的夹缝,去寻找神明可能留下的痕迹。 可她什么都找不到。 命运沉默。 世界沉默。 连时间都沉默,仿佛神明从未存在过。 可权柄仍在。 可力量仍在。 可那股若有若无的呼唤……仍在。 如果找不到真正的神明,那就创造一个。 拉弥亚撕裂世界的屏障,从另一个时空拽出一个灵魂。 一个无辜的、毫无关联的普通人。 女孩出现在拉弥亚的面前,她茫然地环顾四周,瞳孔中倒映着拉弥亚的脸。 “你……是谁?” 拉弥亚的指尖抚上她的脸颊,力量渗入她的骨骼,篡改她的记忆,重塑她的灵魂。 “你是祂的转世。” “你是神明的延续。” “你……必须是她。” 第103章 物是人非的相聚 团聚 拉弥亚站在神殿的废墟当中, 银色的头发在暗流中浮动,她注视着自己漆黑的掌心。 她与神明截然不同。 她是神明的影子,是权柄的掠夺者, 是毁灭的化身, 可是她无法创造生命。 这是她最深的缺陷, 也是最痛的缺失。 那些被她从异世界拽来的女孩子们, 即便被篡改记忆,被重塑灵魂,被强加神性。 她们依然只是人偶,因为她们无法创造, 而神明可以。 权柄总是可以验明身份的,所有的一切都会骗人, 记忆会,命运会,但是唯独权柄不会。 神明的创造是任何人都无法掠夺的东西, 除非你真正杀死了神明。 拉弥亚即便拥有了许多的力量, 她趋近于神明的力量,她掌握了许多的东西, 可是她仍然没有成为神明。 她无法赋予天地万物任何一样东西真正的生命, 这种创造是神明所特有的,是她才掌握的东西。 可是拉弥亚也无法只做等待,她太急迫了, 太想找到神明的转世。 即便那个人,或许并不存在。 但是她不在乎,她是那样偏执,那样相信自己的一切。 如果无法赋予,那就让她们学会, 拉弥亚从中淬炼新的法则,海洋耕耘者。 她将这个技能刻入那群女孩的灵魂,让她们双手可以播种生命,能够在深海的荒芜中培养出光。 按照她们自身的理解,每个人掌控的海洋耕耘者都是不一样的,但是本质,这都是学习着如何创造,如何将一个生命播种下去,再创造出新的生命。 这些种出来的东西往往都不是真正的生命。 它们只是权柄所产生的赝品,是毁灭逆转出来的残次品,那些东西或许美丽奇异近乎于神圣,但是没有灵魂,就像那群女孩自己。 这一切还是没有彻底让她们任何一个人学会如何掌握创造。 于是拉弥亚还要创造一个试炼。 拉弥亚窃取了神明最后一缕的神力,制造了一个纯净的创造领域。 在这个纯白色的试炼当中,剥离了一切的干扰,权柄,记忆,情感,甚至是时间。 只留下最本质的一些意识,最原始的混沌。 这其中藏着创造本源的力量。 这个试炼的参加者数不胜数,对于绝大多数不曾掌握创造之力的生物来说,这个试炼如同走入一扇门再推门而出一样简单,因为她们察觉不到这里有什么不同,也不会被这些力量束缚在其中,她们就像是一阵风,没有吹拂走任何的东西。 自然也不会被这个试炼所困在其中。 实际上,小蓝它们同样走入了这个拉弥亚所缔造出来的试炼之地,她们被分开后,每一只小鱼都走入这场试炼,对于她们而言,这场试炼中什么都没有,她们或许只是动动鱼鳍就游了出来,就连小蓝也只是看到了许多奇妙的景象,然后她就结束了这场试炼。 她们早早就出来了,这场试炼就如同瑟琳娜说得那样,压根没有什么困难会阻挡她们。 但是姜穹并没有走出来。 这群小鱼们待在神殿的残垣断壁间,面面相觑。 “姜穹怎么还没出来?” “这个试炼……有这么难吗?” 随着时间流逝,深海中的光影从倾斜到消失,在深海的一片漆黑当中,所有的等待变得煎熬。 太漫长了,漫长到所有鱼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小章开始开始不安地游来游去,所有的龙鱼似乎都意识到危险的产生,瑟琳娜作为此行的发起者,她不可避免地被责问,她跟这群龙鱼起了一些争执。 小蓝没有说话,她是沉默的,她沉默听着这些让她头痛欲裂的话语,可是她的沉默也代表着一些答案,她同样会把这件事怪罪到某一个人的头上。 如果姜穹还在的话,她们必然不会这样,可是姜穹不在了。 姜穹这群人中的主心骨,可以说没有她,所有的团结都是一盘散沙,史莱姆们没有为别人留下来的意义,就连岁欢这样的孩子也只能胆怯地看着自己的友人,看着阿菲亚为了母亲而挡在前面,她想要说什么,可是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并不是她能够接受的东西。 岁欢差点被吓哭了,她埋在了莱姆的怀中,非常不情愿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她们仍然还有情分在这里,但是所有事情都因为姜穹的不见变得焦虑了起来。 岁欢被莱姆紧紧握住手,她们第一次听到了这样的争吵,甚至后来已经开始提议强行破开试炼之门。 “万一她出事了怎么办?” 这是小章说的话。 她们并不是没有尝试,可试炼之门纹丝不动。 如果谁都不愿意做这件事,那么小章会愿意。 她愿意将生命贡献给自己的母亲,但是这个代价还是太大了。 海鳗兽阻拦了她的这种念头,但是瑟琳娜知道,她阻止不了太久。 小章很快就走了,她义无反顾一样重新进入了试炼,可是她没有找到姜穹的身影,即便无数次重来也是同样的,她根本无法找到姜穹到底在哪里,她们之间的世界并不互通。 小蓝也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去救姜穹,可是她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她要去做什么。 终于,浩浩荡荡前来的队伍,最后分散了。 这片深海再次变得孤寂又冷清。 最后只有两只史莱姆还等在了原地,她们既没有离开,也没有放弃。 她们这个族群总是用最笨的一个方式。 等待一直都是史莱姆最为擅长的一件事,它们或许只要拥有一个贝壳,一块石头就能在这片深海中一直等候下去,直到一切都腐烂,她们还是会等待。 岁欢悄悄问莱姆,姜穹到底什么时候会回来。 她有点想念大家,有点想念神域,有点想念所有人还在一起的感觉。 可是莱姆没有办法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她只是用身体抱着这只柔软的史莱姆,她说再等等,再等等。 等到一份希望会降临到她们的眼前。 小蓝到底去哪里了? 没有一个人知道,一只蘑菇是怎么样独自离开这片海域,她是找到别的地方扎根了吗? 深海冰凉凉的,让人时常想到孤独的滋味,可是从前,她们也在深海,那时很热闹,大家都在一起,并没有尝过这些东西。 岁欢长大了,在姜穹离开的时间当中。 第一缕金光从门缝渗出。 那光如刀,劈开深海的黑暗。 原本死寂的神殿突然震颤起来,水流激荡,碎石浮空。 海中所有的生物都感受到一个力量的出现,只见遗迹中神殿穹顶的裂缝中,神力如熔岩般流淌而下,所过之处,腐朽的石壁焕然如新。 海鳗兽作为守护着神殿的一员,她们知晓这片海域中神殿的每一寸的样貌。 那时已经跟海鳗兽团聚的瑟琳娜已经逐渐放弃了寻找的念头,她毕竟还有更多的族人需要照料,而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久到大海可以吞噬一些东西,可今天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坍塌的穹顶碎片悬浮而起的意象。 阿菲亚见状已经飞快游了出去。 在姜穹离开的这些年中,阿菲亚已经长大了,她从幼年变成了成年,她没有王血的力量加持,但是她仍然成为了一个强壮,可以独当一面的海鳗兽,她伴随着瑟琳娜,陪伴着所有的海鳗兽。 可是她心底仍然藏着一个无法言说的存在。 而今天,她看到这束光的涌起,心底重燃起了某一份希望。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阿菲亚心里开始泛起了涟漪,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本能,她几乎想要在一瞬间就赶往试炼的地方。 “你要去哪里!” 凯瑟琳的声音刚刚传到阿菲亚的耳畔,但是那只海鳗兽却已经如同弹射出去的导弹,正在朝着遗迹出发,她的身体格外敏捷,这是她为了这件事做了无数次的预想。 而现在,她终于要赶往那里了。 “姜穹!一定是她回来了!” 阿菲亚坚定的声音伴随着海水流淌进瑟琳娜的耳中,她原本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族人拦住。 让她去吧,让阿菲亚去吧。 以至于身为母亲的瑟琳娜也只能看着阿菲亚的离开。 神殿开始复原,开始重新拼接成完美的形状,褪色的图案重新鲜艳,红色金色,还有深海幽蓝……每一块碎片都在归位,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重塑这座神殿。 断裂的石柱恢复了一开始的样子,所有的色彩都重新流淌了起来。 仿佛时光正在倒流,仿佛神明归来。 可是来到试炼之门的小鱼们,都不是期待这一场神明的归来。 她们等待并不是某一个神明,并不是某一个神迹的产生。 她们等待的是一个同伴,是一个朋友,是一个拥有着命运羁绊的一只磷虾。 阿菲亚并不是第一个到这里的人。 她看到了小章还有龙鱼群,小章并没有对阿菲亚说什么,这只龙鱼似乎变得更加的冷漠,一切都好像无法令她动容一般,她也看到那只离开很久的蘑菇,蓝色的蘑菇紧张地等待着。 她们原来都没有真正的离开,也没有真正的放弃。 史莱姆们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当神殿传来第一束光的时候,所有人都朝着这里奔赴而来,她们同样期盼着有什么要推门而出。 试炼之门终于打开。 可是从中出现的场景让她们不由提起了一颗心。 姜穹缓步走出,周身萦绕着淡金色的光晕。 她的瞳孔深处沉淀着星尘般的银辉,发梢无风自动,每一步落下,都有细小的光尘从脚尖绽放,化作微型的草木萌芽。 她已不再是凡人,也绝不是那只渺小的磷虾。 拉弥亚跟在她身后,银发如月光倾泻。 姜穹看到了守在门口的所有小鱼们,她只是动了一个念头,于是她就感觉到,原来大家都不过是命运长河中的一粒微尘。 可是即便她们是这样亲密的同伴,这一刻却有着无法相认的隔阂。 直到小蓝开了口,她说:“姜穹,是你吗?你回来了?” 姜穹摇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不,我只是回家了。” 第104章 命运的长河 可那些约定那些情感,如今…… 试炼之门洞开的瞬间, 整片深海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而门外,早就有许多小鱼在等候了。 那些多年的分道扬镳,在这一刻重新聚集。 她们彼此对视, 又迅速错开视线。 有多久没见了? 有多久……不敢提起那个名字? 可是这一刻, 她们都是为了这个名字而前来的。 先是一缕光, 像初生的太阳, 从门中流淌而出。 不是阳光穿透水面的那种破碎的光,而是某种更加纯净,更加古老的光辉,像是无数星辰在这一刻苏醒。 紧接着, 光晕如潮水般漫延,所过之处, 海水凝滞,暗流平息,连最微小的浮游生物都静止了游动, 仿佛整片海洋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最后才是姜穹走了出来。 那不是磷虾的身体。 姜穹的银发如星河倾泻, 每一根头发丝之中都会流淌着静谧的光辉,在深海的黑暗中勾勒出柔和的轨迹。 她的肌肤如同盐一样苍白, 能看见淡金色的神力在皮下若隐若现。 至于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不该存在于世间的眼睛。 纯粹的银白色, 甚至没有什么瞳孔的区分,只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深处流转,当她的目光扫过时, 海水都会颤抖,海水会为她分散开,让出一条道路。 轻盈的水母从神殿之中前来。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荧光,在黑暗的深海中若隐若现。 接着是十几只、几十只,最后是成百上千, 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它们透明的伞盖舒张收缩,纤长的触须随水流飘荡,每一只都散发着柔和的荧光。 这些水母身上的荧光各有不同,它们漂浮在姜穹面前,排列成一条光的河流,从她的脚尖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仿佛在为她铺路。 好像这群水母正在在迎接什么。 姜穹的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让深海产生奇异的共鸣。 脚尖触及之处,细碎的光尘绽放,甚至会开出草木。 这些绿色的萌芽显然不该存在这片深海当中。 小蓝的菌丝在隐隐发颤,她的蓝色几乎淹没在这群水母当中,也显得她也格外渺小,她的小手无处安置。 阿菲亚从神殿的外围赶到了这里,这条路线是她无数次前往的地方,她一直期待有朝一日会与姜穹的会面,可是真的到会面的这一瞬,她巨大的身躯第一次如此笨拙,她下意识想游近,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轻柔推开. 不是拒绝,而是某种东西的存在,让深海生物本能地保持距离。 她的血脉让她选择了避让,也许避让才是最好的方式。 水流随着她庞大的身躯震颤。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这一刻,当试炼之门终于打开,那只小小的磷虾会像从前一样,欢快地摆动着透明的游肢,从门缝里冲出来。 “阿菲亚!我回来啦!” 她甚至能想象出姜穹的声音 眼下,阿菲亚的胸腔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叫,那声音不像往日的轻快,而是某种近乎哽咽的颤音,在深海中扩散出一圈圈悲伤的涟漪。 银发如月光倾泻的姜穹,正安静地注视着她。 那双银白色的眼睛里没有情绪。 她所设想的相逢绝不是现在的样子。 她希望,她还可以看到那只磷虾,她还可以哼着轻快的歌,像是从云端降落下一样,冲到她的身边。 可以碎碎叨叨跟她说真的过了好久的时间,你也应该来看看阿菲亚长了多大。 她攒了有许多话想要跟姜穹分享。 阿菲亚也想要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试炼之门内待了那么久,那边到底是什么样子。 阿菲亚冲过来的这一路上,想了好多好多的话,这些话都是她迫不及待想要分享的东西。 可是如今的她摆了摆尾巴,身体却无法向前一步。 她只能悲哀鸣叫了一声,那种声音在海水中扩散开。 即便是小蓝也听出来了这种感觉。 小章的身体微微在发抖,这不止是恐惧,更是原始的对于上位者的敬畏,她身后的龙鱼更是无法前行,只有她,还能再上前一步。 小章作为龙鱼首领几乎是拼尽全力才突破那无形的屏障,鳞片在高压下渗出丝丝血痕,只是这一步,已经让她耗尽了全部的力量。 仅仅见一面,都会这样困难了吗? 没有人知道对于龙鱼而言,失去姜穹的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样坚持下去的,但是她知道。 姜穹还活着。 她一定活在某个地方,而在某个时间点中,她只要坚持下去就会得到重逢的机会。 如今,这个机会终于降临了。 但是小章却发现这不是一场重逢,而是单纯遥望着。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已经不是她们认识的姜穹。 也不再是她的母亲。 岁欢当然想要拥抱对方,可是她也认不出来了。 她们好怕看见姜穹的眼睛当中是那样的平静,最可怕的也是这一份平静。 没有威压,没有刻意展现力量,就像人类不会特意向蚂蚁证明自己的伟大。 这种自然而然的超然,比任何神迹都更能彰显本质的差异 拉弥亚站在最后方,她的长相与神明如出一辙,却在她身后明显黯淡许多。 现在,整片海域都在为姜穹闪烁。 这世间万物,又有什么不是神明创造出来的呢?那么为了迎接造物主,它们的闪烁的欢喜,是理所应当的东西。 这时觉得悲哀的只有姜穹昔日的同伴。 她们缔结过契约,一起在海底做了许多的事情。 但是她们并没有见过姜穹现在的样子。 那是人类吗? 可是她们对人类的认知实在太少啦! 小蓝不由地在想,她想到曾经自己问过姜穹人类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鳃也要长在脖子上,不然人类怎么掌握在深海里呼吸的能力呢? 现在她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了人类的样子。 原来她的鳃并没有长在脖子上,身体上也不会有歪七扭八的触手。 她不需要游肢也可以行动,她的头发确实会张牙舞爪的。 姜穹的目光似乎留意到小章身上的伤口。 那些为了见她而渗出的血丝,从海水中飘散到她的眼前。 姜穹轻轻抬起了手,神力从她的指尖洒落,化作一种温柔的光辉轻轻托付主小章摇摇欲坠的身体,治愈的光芒可以让渗血的鳞片恢复成原样。 可是她的眼里并没有什么情感。 只有一种神性的悲悯。 这是一件事近乎于残忍的事情。 几乎让所有人都无法忍受的感觉。 她看着围拢而来的同伴们,心底本该涌起重逢的喜悦,可那些情绪却像隔着一层厚重的冰。 她记得她们,却感受不到这份“想念”。 莱姆摇身变成了一条细长的蝰鱼,她游近姜穹,细长的身躯绷紧又松开,尖锐的牙齿微微发颤,最终只是低声问道:“你回来了?” 姜穹点头,“我回来了。” 她本来是想要笑的,却发现自己的嘴角无法像从前那样自然而然扬起。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深海最底层的压力,沉沉压在每一个同伴的心上。 原来成神,连笑都需要刻意调动力量。 “姜穹……你现在是人类了吗?” 小蓝的声音闷闷的。 姜穹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指,光尘在其中流转。 “不,我现在是……” 她顿了顿,竟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 小蓝的声音在继续,她说道:“可你以前说过,人类有两条腿,头发不会像八爪鱼那样乱飘。” “你现在有腿了,但头发还是像发光的水母……” “所以你到底是不是人类?” 姜穹怔住。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还是一只磷虾时,曾用肢体比划着向小蓝描述人类的模样。 那时候的小蓝,用菌丝歪歪扭扭捏出一个人类的造型:下半身是虾尾般的游肢,头顶是疯狂舞动的八爪鱼触手。 自己笑得都在发颤,为了解释什么才是人类没少纠正。 而现在,她连笑都需要思考。 “我……” 姜穹张了张口,最终只是轻声道,“我现在不是人类,也不是磷虾了。” 阿菲亚也终于靠近了过来,她巨大的身体在深海中投下阴影。 “姜穹。” 她的声音不像往日那样的轻快,也因为这么长的时间,她已经长大了,“你还记得我们吗?” 姜穹淡淡回答道,“记得。” 这些记忆如此鲜活,她甚至能记起每一分每一秒。 可是她情绪却没有任何的牵动。 这应该是这样吗? “那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约定过什么吗?” 姜穹沉默了下来。 她记得一切,可那些约定那些情感,如今在她的眼里,不过是命运长河中的一粒微尘。 阿菲亚的身体不禁后退了一点,她似乎撞到了什么,结果她看到那是岁欢,岁欢柔软的身体笼罩着她。 以至于不会那样冰冷。 她们曾经都是姜穹最亲密的伙伴,现在却连一句质问都说不出口。 姜穹的眼神,仿佛已经告诉她们所有的答案。 拉弥亚站在姜穹的身后,她如同一个影子般沉默,总是站在她的身后。 这件事里,或许唯一开心的只有拉弥亚。 只有她等到了自己想要的人回来。 “后悔了吗?” 拉弥亚轻声问着。 姜穹看向她,两个人的视线在深海中对视,这一眼已经穿越时间的等待。 命运! 好在命运终于对拉弥亚有所宽容。 “不。” “……只是有点。” 她的这次停顿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勉强接近的词汇。 “寂寞。” 拉弥亚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面颊,她们额头相抵,几乎是一样的银发彼此纠缠着,她的面颊上隐隐还有蛇鳞在浮现。 她低声说,“这就是成神的代价。” “你拥有了永恒,就要失去短暂的珍贵。” “可是没有关系,我会永远陪伴您的,这世上哪怕所有人都会遗忘您,唯独我不会。” 第105章 请允许我死去 成神是一件非常寂寞…… 成神是一件非常寂寞的事情。 当成为神的那一刻起, 就意味着许多事情它本身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天地万物可以再创造,时间变得没有意义, 没有什么真正意义需要去执着的东西, 一个人也会变成一块顽固的石头。 待在某一个地方, 见证着岁月变迁, 而石头,完全不会受到这些外界东西的影响。 没有一个人真的拦住了姜穹的步伐。 也许是这个冲击太大了,所以她们还需要消化事实。 小蓝还是想要追问什么,却被姜穹轻轻拂开了。 在拂开的那一瞬, 小蓝似乎感觉有什么魔力从她的身体中被抽了出来。 那就像一根无形的丝线从小蓝的身体中被抽了出来,她甚至来不及去看这是什么。 而站在姜穹身后的拉弥亚却悄悄捏紧了手。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种在小蓝身上的意识消失了。 而姜穹的眼睛正看向拉弥亚。 两个人的视线不着痕迹交流了一下。 是的, 拉弥亚的小动作是无法瞒过现在的姜穹。 姜穹意识到了自己的影子做了什么事情,她仍然会对智慧权柄抱有贪恋,所以她原本的计划一定是杀了小蓝, 谋取智慧的权柄。 可是好在, 她还没有成功。 姜穹的一个眼神已经足以让拉弥亚收起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是这不重要,拉弥亚并不是想要智慧, 她想要的永远只是神明本身。 所以一场可能会威胁蘑菇生命的事件就这样在两个眼神的交汇之间消失了。 轻飘飘的, 不需要费做什么,也没有一场向任何一个人发起的挑战。 这就成神的力量,你能轻而易举做了一切的事情。 姜穹到底在试炼之门内, 看到了什么呢? 她看到了“世界”。 世界呈现在她的眼前,那不是一个词汇,而是真正的所有的一切都这样如同翻开的一页书,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姜穹漂浮在其中,起初, 她以为自己会永远被困在这里,但是渐渐地,她这里找回了许多东西,不是来自外界,而是自己意识深处的东西。 那是一些被尘封的回忆。 她看见自己曾经是人类,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有家人,有朋友,有喜怒哀乐,她记得阳光落在皮肤的温度,记得风吹拂过发梢,记得眼泪的咸味,记得笑声的畅快。 她曾经活过,她曾经是人类。 这些记忆伴随着她,来到了深海。 她变成了一只磷虾,懵懂在深海中游荡,直到遇到了阿菲亚,小蓝,小章,莱姆,她们一同在这个深海中搭建属于她们的神域。 所有的工程还没开始,就在刚刚起步的状态,现在看来已经结束了。 现在这些记忆全部呈现在姜穹的眼前。 连同着更远的记忆一起。 她看到自己站在世界的尽头,指尖轻轻一点,星辰就此诞生了。 她看见自己挥手间,山川隆起,河流奔涌,那些万物都在生长,生命绽放。 树木拔地而起,枝叶舒展,鸟雀从枝头振翅飞出。 她再一挥手,海洋凭空浮现,浪涛翻涌,鱼群穿梭。 这不是幻象,这是真正的“创造”。 她可以塑造生命,可以定义法则,可以让虚无变成真实。 这就是创造的的力量。 与此相比的话,海洋耕耘者是最不值一提的能力,这不过是将吃下去的魔力复刻出来的方式,它不能算成真正的创造,只能是一种复制的方式。 但这已经是拉弥亚能够做到最类似于神明的能力了。 姜穹的记忆告诉她,自己曾经是神明,真正创世的神明。 这份力量好像从来都没有消失过一样,只是沉睡在她的灵魂深处。 而现在通过的试炼,只不过是唤醒它的一把钥匙。 她现在真正掌握了这个技能。 而她也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拉弥亚那样期待自己杀了她。 因为这些权柄最好的转移方式就是杀戮,杀死对方,掌握她的能力。 这种方式那样的粗暴,但是力量就是这样的。 胜利的一方获得,死去的一方就会消失。 水母形成的队伍,正闪烁着光芒,在深海中形成了一个引路者的身份,在迎接着它们神明的诞生。 这群水母会指向哪里呢? 姜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埃瑟拉娅。 姜穹跟随着那群水母,走向了这个神殿的深处。 水母群在深海中浮动着,透明的伞盖泛着幽蓝的光晕,在暗流中划出柔和的轨迹。 姜穹的银发在深海中无声飘散。 她记得水母指引的这条路。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走过无数次。 神殿的残垣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曾经恢弘的穹顶早已坍塌,彩绘的玻璃碎成齑粉,浮雕神像被海水侵蚀得面目全非,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穿过神殿幽暗的长廊,越是靠近中心,海水就越发安静。 这就好像连水流都变得敬畏起来,不敢轻易扰动此处的神圣。 终于,她来到了城市的中心。 一座巨大的祭坛,悬浮在深海之中。 而埃瑟拉娅静立其中。 她的下半身已与祭坛融为一体,银白色的脉络从腰际延伸,深深扎根在石台之中,像是某种共生,又像是永恒的束缚。 她的长发如月光倾泻,垂落在祭坛表面,与那些符文交织在一起,仿佛她本身就是祭坛的一部分。 而在她面前,一颗巨大的水晶体悬浮着。 它剔透如最纯净的冰,却又流转着深海无法企及的光辉。 水晶内部,隐约可见一道身影,是神明的神像。 姜穹凝视着它,银白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认得那张脸,那是她自己。 埃瑟拉娅抬起头,深海的水拂过她的长发,露出那双沉淀着岁月与寂静的眼睛。 “你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透过千万年的时光。 姜穹走近的时候,拉弥亚并没有靠近。 她并不喜欢这个地方,也不喜欢埃瑟拉娅。 她永远记得自己见到这座神像时候的感觉,那些情绪仍然会操控着她。 于是她的眼里全是阴暗的情绪。 姜穹的指尖触碰着水晶体的表面,整片深海都震颤了一瞬,水晶内部的神像宛如有了生命一样。 “这是……我?” 埃瑟拉娅轻轻摇了摇头。 “不,这是神明。” “我不知道你是谁,真正的神明还在这里,作为最后的锚点。” “而我是她的守护者。” 姜穹沉默了一下,她看着埃瑟拉娅与祭坛相连的身体,她有着神明的记忆,于是她知道神明给予了这只水母什么。 是永恒的生命,但是又命令她不断杀死复活的神明。 水晶体重的神像静静注视着姜穹。 它没有情绪,没有意识,只有纯粹的力量凝结出来的存在,可是当姜穹的指尖划过水晶体的表面,这个神像似乎快要从里面出来了一样。 埃瑟拉娅看着这一幕,轻声道:“她似乎记得你。” 姜穹收回手,她银白色的瞳孔深处泛起一丝的涟漪。 “可是我到底是谁呢?” 埃瑟拉娅轻声笑了,“是啊,你不是神明,但是你也不是那只磷虾了,现在的你到底是什么呢?” 深海陷入寂静,只有水晶流转的光辉,无声地照亮两位神明相似的脸庞。 姜穹抬起手,这一次她的指尖溢出了神力,轻柔地包裹住水晶。 咔一声,水晶裂开了,神力从水晶的表面蔓延开来,紧接着整个晶体无声破碎,化作无数的光点消散在深海当中。 神像的也随之消散,化作一缕光辉,融入了姜穹的指尖。 埃瑟拉娅的身体微微一颤,那些与祭坛相连的部分开始松动,像是终于解脱了数万年以来的束缚。 “你……解放了我?” 姜穹看着她的脸,轻轻点头,“不需要了,我已经回来了。” 埃瑟拉娅怔了怔,随即低笑出声。 “真是傲慢啊。” “不过确实……这很像你会说的话。” 终于,她缓缓从祭坛站起来了,银发飘散着,终于脱离了这么多年来的禁锢。 而她们脚下的争做城市开始复苏。 坍塌的建筑重新立起,所有破碎的东西都恢复原样,就连最深处的神殿都焕发出久违的光辉,深海终于等到了它的神明。 哪怕这位神明,早就已经不再完整。 埃瑟拉娅的银发垂落在姜穹的脚尖,像月光倾泻在深海最寂静的沙床上。她的唇轻轻触碰神明的足尖,那是一个古老而虔诚的礼仪. 臣服者向永恒者献上忠诚,却也向永恒者祈求终结。 “我活得太久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整片深海的水流为之凝滞。 “久到看着珊瑚生长又死去,久到看着山脉隆起又崩塌,久到连等待都变成了习惯。” “您给了我自由,可真正的自由,应当包括‘终结’的权利。” 姜穹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神明不死,神明不灭,神明只能永恒地存在。 而在神明离开前,自己将这个最残忍的囚笼交给了她。 而现在,漫长的等待终于换来了神明的归来。 埃瑟拉娅终于可以跪在神明的面前,说出那句话。 “请允许我,死去。” 姜穹没有立刻回答,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埃瑟拉娅的发梢,对方顺势抬了头,露出那双恬静的眼眸。 那本该是一双像是万年不化的雪山才会诞生的眼眸,而这一刻,冰雪消融,露出她眼底本身的柔情。 她就这样静静注视着姜穹,她已经在无数个日夜这样注视过水晶体重的神像,而这一刻,她看到是活生生的存在。 埃瑟拉娅颤抖着抚摸着姜穹的手,她将面颊小心翼翼贴上对方的掌心她就像一片即将融化的雪,向神明索取一点温存。 而这点温暖,足以让她死去。 第106章 永生的回归 而永恒存在的……将是拉弥…… “你确定吗?” 姜穹的指尖微微收拢, 神力从她的指尖溢出。 埃瑟拉娅笑了,那笑容不再带着神性的疏离。 而是像人类一样,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 唇边溢出一点颤抖的弧度。 “您明明知道我的答案。” 是的, 姜穹知道。 她作为神明知晓埃瑟拉娅的祈愿是否忠诚。 那些声音落进她的耳中, 都会成为愿望。 于是, 姜穹满足了她的请求,下一刻,埃瑟拉娅的她的肌肤不再永恒无瑕,而是透出淡淡的温度, 甚至能看见皮下淡青的血管。 那是生命正在回归的痕迹。 姜穹的另一只手抬了起来,指尖凝聚出了一枚银色的种子。 她喊来拉弥亚, 那个掌控着毁灭的魔女走了上来,在神明的面前,她总是那样的乖顺, 眉目低垂着。 这一幕, 甚至让埃瑟拉娅多看了她一眼。 在漫长的时间当中,她比海里任何一个生物都要了解拉弥亚。 那个行径几乎癫狂的女人, 摧毁了多少算得上美好的事物, 她唯独会对神明露出这样顺从的模样。 “将你的毁灭,放一点进去。” 拉弥亚没有问什么,只是熟练地将一团黑雾融入了那枚银色的种子当中。 她的一切都是神明的, 力量是,生命是,自己也是。 如果今天,神明让她献上的是自己的心脏,那么她会主动剖开这胸膛, 轻轻放进去。 这颗种子晶莹剔透的表面流转着星尘般的光晕,却在核心的地方有着漆黑的雾气。 那是毁灭的印记,象征着死亡。 “吃下它。” 姜穹将这枚种子交给了埃瑟拉娅,她的声音沉稳,不带一丝的波动。 “你会像凡人一样衰老,像凡人一样生病,像凡人一样在某一天突然死去。” 埃瑟拉娅盯着那枚种子,她久久不能回神。 她终于等到了,等到神明的恩赐。 她迫不及待地接过种子,指尖触碰到种子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温暖从接触的地方蔓延开来。 那是她千万年来第一次感到的温度。 不是深海永恒的冰冷,而是像是阳光穿透海面一样散发着浓浓的暖意。 她毫不犹豫将死亡的种子送入了口中。 种子在她的舌尖融化的瞬间,埃瑟拉娅的身体剧烈颤抖了起来。 她的银发开始褪色,从月光的皎洁变成了一种黯淡无光的灰色,她的肌肤有了细小的皱纹,岁月似乎终于敢向这具身体留下真正的痕迹。 她在蜕变。 从永生,变成会死的凡物。 姜穹静静注视着她,银白色的眼里倒映着埃瑟拉娅痛苦又释然的表情。 这本该只是一场交易。 这是一场神明应允信徒的祈愿,赐予她渴望的终结。 可为什么她的指尖在发烫,是指尖吗? 那种温度从接触埃瑟拉娅肌肤的地方蔓延,顺着血管灼烧进神明的胸腔。 埃瑟拉娅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不是血,而是细碎的荧光。 那些曾在她血管里流淌的神性,此刻正化作星尘逃离她的身体。 她踉跄着向前倾倒,被姜穹下意识接住。 “疼吗?” 神明听见自己这样发问。 埃瑟拉娅在她臂弯里摇头,灰发海藻般散开。 “不……只是有点冷。” 姜穹的手臂收紧了。 这个动作让她们同时怔住。 神明不该有这种反应。 神明不该因信徒的痛苦而战栗。 可姜穹就是无法松开手。 她感受到埃瑟拉娅逐渐变轻的体重,感受到她正在流失的体温,感受到某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心底疯长。 那情绪尖锐如冰锥,滚烫如熔岩。 埃瑟拉娅忽然笑了。 她抬起正在变得透明的手,轻轻触碰的发丝。 “您看……您还是被她影响了。” 是的,这不是神明该有的情绪。 这是…… “姜穹”的情绪。 那个会藏在阿菲亚嘴里,会和小蓝斗嘴……那个早已在成神之路上被舍弃的“人性”,此刻正在神明的躯壳里苏醒。 埃瑟拉娅的指尖也开始透明了。 她望着姜穹逐渐泛起波澜的银瞳,声音已经轻到像是一个随时就会融化的泡沫。 “真好,我最后能看到的,是您像她的样子。” 这句话很奇怪,在姜穹的耳畔久久不散。 姜穹无法理解自己的追随者在最后一刻所说的意义。 神性的思维在刹那间掠过千万种解读,却无法理解其中最简单的含义。 像她? 埃瑟拉娅的身体已经透明到能看见后方游动的水母群。 她灰蒙蒙的眼睛依然望着姜穹,目光穿过神性铸就的完美躯壳。 直直看向那个被深埋的,但是却会为同伴哭泣的人类灵魂。 可是她并不打算将这一切告诉自己的神明。 原谅她在最后一刻自私吧,毕竟傲慢的神明已经把她困在这里一辈子那么久。 是时候,让她也自私一回了。 深海在这一刻变得很静。 太静了。 静到姜穹能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两个心跳,一个永恒平稳,一个震耳欲聋。 深海开始发光。 那些零星的光点,像是散落的星辰一样。 渐渐地,光芒连成一片,如同银河倾泻一样,那是无数的水母从四面八方游来。 有些水母的伞盖如同半透明的纱,有些水母的荧光像是跳动的火焰,有的触须如同丝绸,它们沉默地聚集,将埃瑟拉娅团团围住。 埃瑟拉娅的身体正在融化。 或许她已经无法作为一个凡人,再经历一场生老病死。 她的指尖已经透明,能透过皮肤去看见深蓝色的海水。 那些银发不再流动,但是她并没有露出痛苦的神情,这不是消亡,这只是一场期待已久的归途。 水母用触须轻轻托住她。 深海的光在此刻变得格外温柔。 埃瑟拉娅的银发不再流动,静静地垂落,像是月光凝结成的纱。 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肌肤泛起珍珠般的光泽,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在这片她守护了千万年的海水里。 这个画面简直是美好的,水母们无声地环绕着她,它们的触须轻轻托住她逐渐透明的身躯,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捧着一片即将消散的梦,半透明的边缘晕开淡蓝的光晕,像是为她披上一层星纱。 许多小型的水母游曳在她的脚边,细小的光点像是一串浮动的珍珠,照亮她上升的路。 它们配合得天衣无缝,像是排练了无数遍一样。 深海的光影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水母们的荧光勾勒出埃瑟拉娅的轮廓。 她的身形被淡蓝,银白和浅紫的光晕包裹,像是深海中最精致的一幅画。 光与影的交错中,她的透明躯体仿佛成了画布,而水母们的光便是最温柔的笔触,一点一点将她描绘成永恒。 她的脚尖轻轻离开祭坛,身体被水母们稳稳托起,缓缓向海面浮去。 上升的途中,她的发丝散开,像是一捧银沙被水流吹散。 她的死亡就像美人鱼在清晨的海面变成泡沫。 埃瑟拉娅指尖最先化作光尘,细碎的光点如萤火般漂浮,被周围的水母们轻轻接住。 她的裙摆如雾般消散,融进深海的暗蓝里,而水母们的荧光填补了那些空缺,仿佛她的身影从未残缺。 姜穹站在远处,银白的瞳孔映照着这一幕。 她本该转身离去——神明不该为凡物的消逝驻足。 可她无法移开视线。 也许,从前的某一天,埃瑟拉娅站在祭坛边,银发如月光倾泻流淌,而水母们环绕着她,像是守护星辰的萤火。 而现在,星辰终于要回归深海了。 水母们的光越来越亮,埃瑟拉娅的身影越来越淡。 最终,在即将触到海面的那一刻。 她的身体彻底化作无数细小的泡沫,它们在阳光照射到的瞬间轻轻炸开。 而后,光尘散落,深海重归寂静。 当埃瑟拉娅的身体彻底化作泡沫,消散于海面之上时。 永生的权柄回归了。 姜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力量的归来,像是一道冰冷的月光重新流入她的血脉。 它熟悉而陌生,带着千万年沉淀的重量,却又轻得仿佛从未离开过她的身体。 这是她曾经亲手赋予埃瑟拉娅的力量。 如今,它终于回到了主人手中。 权柄的回归让她的神性再度圆满,银白色的瞳孔中星尘流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她微微抬起手,指尖便自然溢出一缕永恒不灭的辉光。 那是足以让任何生命超脱时间的力量。 拉弥亚的蛇瞳在暗处收缩成细线,她注视着姜穹身上的光芒,嘴角无法抑制地上扬。 权柄回归了。 她的神明正在苏醒。 她太熟悉这种气息了。 那银白发梢间愈发强烈的光晕,那瞳孔中逐渐凝聚的星尘,那举手投足间愈发厚重的神性威压。 每一处细节都让她兴奋得身体都要微微战栗。 “您感觉到了吗?” 拉弥亚贴近姜穹耳畔,声音甜得像淬了蜜的毒。 “那些被分割的力量正在归来……” 她的指尖虚虚地抚过姜穹的银发,拉弥亚在那些新生的雪白发丝处刻意停留。 “很快……” “很快您就会完全变回……” 我的神明。 最后四个字含在舌尖没有吐出。 拉弥亚知道姜穹现在还不能理解,就像不能理解埃瑟拉娅临终时那句“像她”的含义。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所有权柄回归时。 那个会为水母流泪、会为海鳗兽心疼的姜穹终将消散,就像埃瑟拉娅化作的泡沫那样,美丽却短暂。 而永恒存在的……将是拉弥亚等待了千万年的真正的神明。 第107章 决战 神明的战场,凡人误入。…… 深海突然剧烈震荡起来。 拉弥亚惊喜地看着姜穹的银发在没有风的时候, 也开始飘动,永生的权柄在她的身周形成了璀璨的星环,这是更高位格正在苏醒的征兆。 可是下一秒, 她的笑容就此凝固了。 因为姜穹突然转头看向她, 银色的瞳孔中噙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 “拉弥亚。” 神明的声音带着至高无上的威严, 以及某种令伪神心碎的温柔。 “你究竟在期待什么?” 海水在她们之间形成漩涡, 那漩涡中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一半是纯粹的神性,另一半则是呼之欲出的人性。 拉弥亚的眼睛在闪烁着变成了蛇一样的竖瞳,金色的竖线在黑暗中收缩, 她凝视着姜穹,命运的丝线在她的眼前交织又缠绕, 断裂再重组。 拉弥亚的蛇瞳剧烈颤抖,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权柄确实在回归,但是归来的, 并不是她的神明。 埃瑟拉娅! 埃瑟拉娅!! 可恶的埃瑟拉娅! 那只银发的水母临死前的样子突然无比清晰地浮现在拉弥亚的眼前。 柔软的触须垂落, 嘴角带着释然的笑容,最后化作泡沫, 甚至是那样的甘之若饴。 “像是……” 当初的拉弥亚以为这不过是失败者的呓语。 现在她才想明白, 这是最恶毒的诅咒。 当永生权柄彻底回归姜穹的那一刻,她原本被神性压制的人类记忆情感,那些软弱到不行的东西, 本该被剥离的杂质正在复苏。 因为埃瑟拉娅,早已将自己的权柄动了手脚。 她死死盯着姜穹的指尖,那里正流淌着永生权柄的辉光。 可那光芒不再纯粹,而是掺杂着细碎的、近乎温柔的荧光。 那是水母的印记。 而是埃瑟拉娅的遗赠。 “她……怎么敢篡改的永生!” 拉弥亚的声音近乎嘶哑。 那是属于神明的力量,可是埃瑟拉娅怎么敢的, 她怎么敢这样做的?! 拉弥亚的盛怒化作漆黑的漩涡,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她的力量绞碎了洋流。 天色陡然变暗。 不是乌云遮蔽,不是风暴将至,而是拉弥亚的盛怒,让整片海域的光线都为之扭曲。 海洋在晃动,不是寻常的浪涌,而是世界根基的震颤。 天,再次降下大雨。 这场雨注定会让生灵涂炭,那么没有了智慧跟命运的指引,这世间的万物还能活下来吗? 她的银发如狂蛇般舞动,蛇瞳中的金光被某种更阴暗的东西侵蚀。 那是命运权柄被亵渎后的暴怒。 命运长河在她眼前奔涌,却不再呈现既定的轨迹。 她看到千万种可能的未来,每一种里,姜穹都走向与她期待截然不同的神位。 有的未来里,姜穹在深海种满东西,给每只迷路的鱼指路。 有的未来里,姜穹拆毁神座,把权柄分给一群吵吵嚷嚷的海洋生物。 最可怕的是,某些未来里…… 姜穹的银发在深海中浮动,神性的辉光如星环般环绕着她,可她的眼神却依然带着人类的温度。 她看向拉弥亚时,不是俯瞰众生的漠然,而是带着某种近乎怜悯的温柔。 拉弥亚的指尖微微颤抖。 “不……不该是这样的。” 她曾以为,当权柄回归,姜穹会彻底褪去人类的软弱,成为她记忆中的那位至高存在。 冷漠、强大、不可违逆。 可现在的姜穹,却依然会为一只水母的消逝而悲伤,会为一只海鳗兽的孤独而驻足,会为拉弥亚的执念而叹息。 这不是神明应该有的东西……最起码在拉弥亚看来是这样的。 “你在害怕什么?” 姜穹轻声问道。 拉弥亚的蛇瞳紧缩。 她在害怕什么? 害怕神明不再是她熟悉的样子? 还是害怕……自己等待千万年的执念,最终只是一场空? 不,她的神明绝不会软弱。 她猛地伸手,命运的丝线在她掌心翻涌,她试图强行修正,试图让姜穹的“人性”剥离,让纯粹的神性占据主导。 姜穹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无法挣脱。 “拉弥亚,”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我不是你的神明。” “我是姜穹。” “一个曾经是人类,也曾经是磷虾,我在深海种过小鱼,曾经和一群朋友一起冒险的姜穹。” “我会成为神明,但不会成为你记忆里的那一位。” 拉弥亚的蛇瞳剧烈震颤,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朋友? 什么朋友? 那群……低劣的东西吗? 拉弥亚的眼底的光彻底被漆黑侵蚀, “跟我走。” 她的声音不再是嘶哑,而是某种近乎法则的低鸣。 “否则,我会让一切重归虚无。” 海面在沸腾。 拉弥亚的盛怒化作漆黑的雷暴,云层被撕开猩红的裂痕,连深海都因她的力量而战栗。 这里将要成为神明的战场,一场战斗,一触即发。 这不是任何普通生灵可以插足的战争。 拉弥亚的盛怒仍在肆虐。 天穹撕裂,海水倒悬,毁灭的黑焰焚烧着每一寸空间。 而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中,巨浪正被什么破开了。 一道两道无数道深蓝蓝色的身影,如远古的战舰般劈开怒涛,朝着姜穹奔涌而来。 领头的海鳗兽是阿菲亚,她的身躯如山峦般巨大,深海燃起了毁灭的黑焰,她的身后,是母亲瑟琳娜,是埃德蒙,是所有曾与姜穹共度岁月的海鳗兽。 没有一只魔法生物不会畏惧此时的,拉弥亚的威压几乎铺天盖地而来,在所有生物奔逃着寻找一线生机时,她们逆流而行。 她们全族,或许就剩这么多了,但这一刻,她们义无反顾。 阿菲亚的瞳孔紧缩成一线,她嗅到了拉弥亚毁灭的气息。 那足以将海鳗兽一族焚烧成灰烬的力量。 但她没有减速。 “姜穹——!!!” 她的声音像深海鲸歌,穿透暴怒的浪潮。 姜穹回头,银发被狂风吹散,瞳孔中倒映出那道越来越近的、熟悉的身影。 阿菲亚。 那个曾经驮着她穿越冰洋,是她到来深海里的第一个朋友,害怕她吃下毒蘑菇会死,唱着轻快的歌去捉小鱼小虾,一个以女神名字命名的海鳗兽,阿菲亚。 而现在,她正率领全族,冲向神明的战场。 姜穹的唇轻轻动了一下,她已经回应了那个名字。 她所思念,所牵挂的朋友们,正在朝着她而来。 瑟琳娜的尾鳍已经灼伤,阿菲亚鳞片剥落了几片,但她们没有停下。 她们或许不懂神明的权柄,不懂拉弥亚的愤怒,甚至不懂姜穹正在经历什么,但她们知道,姜穹需要她们。 这就够了。 她并不是唯一追随而来的人,极寒的浪潮也席卷而来,为首的龙鱼身躯如山脉蜿蜒,每一寸骨骼都已是透明的冰晶,脊椎在游动时发出风铃般的脆响。 “母亲。” 她的声音从海水中传来,像冰川崩裂,又像雪落深海。 试炼之门前,深海龙鱼群静静悬浮在幽暗的水域中。 它们的首领小章,脊椎泛着冷蓝的微光,沉默地望着那扇门。 姜穹已经进去很久了,她也无数次前去门后去寻找姜穹的身影,可是一切都没有结果,但是小章从未放弃过。 而当姜穹终于踏出门的那一刻,她变了。 银发如雪,眼瞳如星,周身流淌着纯粹的神性光辉。 姜穹再也记不得她们之间情谊了。 龙鱼群躁动起来,发光的器管忽明忽暗,像是某种不安的信号。 小章冰晶的尾鳍轻轻摆动,似乎在思考,在犹豫。 她不知道眼前的“姜穹”还是她的母亲吗? 当天地变色那一刻,海洋也在晃动。 深海没有声音,但龙鱼群不需要语言。 她们这群为了姜穹而来的所有“人”,它们只是互相看了一眼,不需要讨论,不需要权衡利弊,她们只知道,姜穹会遇到危险,它们必须去。 或许它们想过死亡。 或许它们知道,面对拉弥亚的毁灭权柄,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 但有些事,不需要想太多。 小章冰晶的脊椎突然爆发出刺目的蓝光。 “走。”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悲壮的宣言。 深海龙鱼群只是调整了方向,尾鳍一摆,朝着姜穹所在的位置疾驰而去。 莱姆的手抓着唯一的同伴,岁欢的眼睛看着她,然后她们相视一笑,一起转身,朝着战场的地方开始蠕动。 她当然知道会死。 可是史莱姆也没那么容易死去。 况且海底还有史莱姆的坟墓,所以莱姆不再害怕孤单,但是她怕姜穹回不了家了。 她们有着很重要的任务。 她们要带姜穹回家,回到那个神域当中。 史莱姆本来就是很笨的生物啊! 当它们抵达战场时,拉弥亚的毁灭黑焰已经席卷了整个海域。 小章没有减速,反而加速冲向了最前方。 瑟琳娜紧随其后,阿菲亚的庞大身躯撞出了一条路,小蓝的菌丝疯狂生长,试图为同伴铺出一条路。 它们或许会死在这里。 但它们会一起死。 然后拉弥亚看到了那只蘑菇。 小蓝。 一只蓝色的,菌盖圆润的,看起来甚至有些愚蠢的小蘑菇。 她站在姜穹面前,菌丝深深扎进海底的缝隙,倔强地对抗着足以撕裂世界的威压。 “蘑菇……” 拉弥亚的瞳孔骤然收缩,某种古老的憎恶翻涌而上,那些本该灭绝的却掌握智慧权柄的遗族。 那些早该在天启时期就被焚尽的菌丝生命,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偏偏出现在这里? 小蓝的菌丝在颤抖。 拉弥亚仅仅一个眼神,就几乎要将她碾碎成孢子的尘埃。 可她没退。 第108章 杀了她们 而我们,可以仅仅依赖着彼此…… 可她没退。 小蓝为什么没有退呢? 她其实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来到这个战场不可,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欠了姜穹什么,她只知道这只磷虾还欠下自己数不清的鱼要还。 她还是那样思念对方。 海底已经在姜穹不在的时候,被她种满了不同的海蘑菇, 更重要的是, 她觉醒了智慧的权柄, 这份力量让她可以一只蘑菇也生活得很好。 她几乎是无所不知的, 但是这个无所不知也只是跟从前比起来。 她多了无数的知识,可是无人分享。 菌丝所构成的联络网里,没有别的蘑菇能够像她一样会思考,会发问。 它们都是沉默的, 只是待在海底的一块又一块的石头。 小蓝不再能那样安静待在海洋的某个角落中,然后安安静静等待着无情的时间的过去。 小蓝从来不是什么善良的蘑菇, 她是幽灵菇,一只善于暗杀的魔物,虽然她的能力有限, 一直以来也没真的暗杀到什么。 她诞生于深海中最阴暗的角落, 菌丝里流淌着与生俱来的狡黠,甚至一开始她觉醒的时候, 差点置姜穹于死地。 可是后来都不一样了, 姜穹拉着她去建设神域,她们的生命被捆绑在一起,她们开始朝夕相处, 甚至只是一块海绵就成了她们在深海里的家。 当龙鱼快要毁灭那只磷虾的时候,她冲上去的理由也很纯粹,因为姜穹没有舍弃自己。 拉弥亚的震怒让她的智慧正在疯狂预警。 会死,会逃,不可抗衡。 可是她还是来了。 为什么? 因为小蓝突然明白了。 智慧权柄会告诉她关于天地之间的一切, 教给她生存的法则。 却没有教过她该如何忍受没有同伴的世界。 当无所不知的代价是永远失去自己的朋友时,她宁愿自己还是那只没有什么能力的蘑菇。 在这些磷虾所不在的日日夜夜里,她孤独地等着自己同伴的归来。 而如今,姜穹回来了。 即便跟她记忆中的磷虾有些微的不同,可是这并不影响她还是那只磷虾。 早在姜穹教她编织立体小花开始,她们的命运就被紧紧拴在了一起。 在无数个命运当中,也许会有截然不同的故事走向,但是每一个故事,只要还是姜穹,只要还是小蓝,那么她们都会并肩作战。 “姜穹,我们走吧。” 她鼓起菌盖,释放出一缕淡蓝色的孢子,那些孢子的麻-痹效果在拉弥亚的面前微弱到几乎可笑,却固执地挡在姜穹面前。 拉弥亚的冷笑几乎让海水冻结,令她觉得发笑。 “愚蠢。” 她抬手,毁灭的黑焰瞬间吞没那缕荧光,却在触及菌丝的前一刻,被某种更柔软的东西阻隔。 姜穹的手,轻轻按在了小蓝的菌盖上。 “拉弥亚。” 姜穹的声音很轻,却让沸腾的怒海骤然一滞。 她低头看着这只小小的蓝蘑菇,指尖拂过她被灼伤的菌丝边缘,只是这样拂过,她被灼烧的地方就恢复了原样。 “小蓝,你现在无所不知了吗?” 姜穹的声音轻轻的,细长指尖还停留在她的菌盖上。 那些被灼伤的菌丝在她的触碰下恢复如初,仿佛从未受过伤害。 小蓝的菌丝微微颤动,荧光在海水当中明灭。 “是的。” 她回答得很简单,却带着某种沉重的确信。 姜穹笑了,银白色的瞳孔中星尘流转, “那么,你觉得我会赢吗?” 小蓝沉默了。 她的菌丝轻轻蜷缩,又缓缓舒展。 她知道的,知道拉弥亚的毁灭足以撕毁整片海域,知道姜穹的神性尚未复苏,知道这场战斗的胜率在智慧权柄的推演中,微妙如尘埃。 但是她没有说出口。 她只是抬起头,伞盖下的她露出了眼睛,那是一双湿漉漉的黑色眼睛。 她的沉默,已经告诉了姜穹这个答案。 用这种最直白的方式告诉她,一定会输的。 大家都会死的。 “果然无所不知了啊。” 姜穹忽然笑起来,银发间的光尘簌簌飘落。 她弯腰捧住小蓝的菌盖,额头轻轻抵住那双流泪的眼睛。 “但你们还是来了。” 拉弥亚的没有说话,她亲眼看着,神明拥抱一只低等的魔物,这一幕太刺眼了,让她想起了许多的事情,想起了从前神明也是这样温柔地去慰藉一只濒死的小鹿。 这画面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剜进她的心脏。 神明总是这样,她分明是有情的,可是那情义可以分给世间万物,唯独对自己是那样的绝情。 她看着海鳗兽用身躯圈住战场外围,看着那群弱小到不值一提的龙鱼还执着的停留在这里,她们会被毁灭的黑焰所燃烧,这世间也会被一场大雨冲刷重来。 这些渺小的生命,明明知晓必败的结局,却依然固执地铺开阵型。 而神明,感谢着她们的到来。 她们的到来难道能够改变什么吗? 不,什么都无法改变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神明为什么总是能把自己的温柔像饵料一样撒给世间所有的蝼蚁,但是对她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一切的东西,都没有一句话是要留给自己的。 “您还是这样……” 拉弥亚的声音像淬了毒一样,冰冷冷的。 她一直在想,如果这个世界只有她们的话。 如果有一个地方,除了她跟神明之外,别无他物,那么即便是不可一世的神明也会对她流露出些许的柔情吧? 她并不确定这个想法能不能成真,她只是那样一直想着。 她无数次回忆着这个世间只有神明与她相处的最后几天。 那只是最后的七天,短暂到时光可以无情吞噬掉这一切,可是她仍然无比清晰地记得这七天。 她如愿以偿可以陪伴着神明走到最终,她还是能无数次想起神明那样轻的靠在她的肩头。 她们依偎在一起,看着星辰看着天空,脚下是正在瓦解的云海,那是她唯一被善待的七天。 也正是因为这七天,成为她千万年后反复咀嚼过的毒药。 从天空俯瞰着整个世界时,创造这一切的神却是那样的虚弱。 拉弥亚有时也会想,如果她一直都是那样虚弱呢,如果她一直都离不开自己的话,一切会有不同吗? 神明也终究会把什么分给自己吗? 她太贪心,又实在贪婪,拉弥亚接受不了神明会那样温柔地注视着世间万物。 如果神明永远那么虚弱就好了。 如果这个世界只剩她们就好了。 她的视线扫过战场,那群低劣的魔物的血已经染红了大片的海域,即便身上的鳞片剥落,却仍然要挡在姜穹的前方,蘑菇的菌丝即便疯狂分泌麻痹的毒素,这对神性的生物难道会有用吗? 多可笑啊。 可是为什么她又会觉得这样的耀眼呢? 拉弥亚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她在暴怒中震颤,她知道自己疯了,可她仍然疯得有理有据。 谁能够在这么长的时间中不会疯癫呢? 明明是她先遇见神明,明明是她守望最漫长的岁月,明明连神明的无情她都爱得死去活来。 凭什么这些后来者能轻易得到她求而不得的东西? 黑雾在她掌心凝聚成亿万根细针,悬停在每个生灵的头顶。 只需一个念头,这些针就会刺穿它们的眼珠,心脏,脑髓,可是这就在这个时刻,她却突然感到一阵舍不得。 因为此时此刻,正因为你这样一件事,姜穹正看向她。 她的神明,用那双眼睛注视着自己。 那双银白色的眼睛里,终于倒映出她一个人的身影。 她的心绪仿佛因此而颤动不已。 “杀了她们。” 拉弥亚的轻语像甜蜜的诅咒,她的声音是浸了蜜的刀,薄唇几乎贴上姜穹的耳垂。 “然后这世界就只剩我们了。” “这一场雨会毁灭所有的生灵,而我们,可以仅仅依赖着彼此存活在这个世界之上。” 她的一只手缠上姜穹的腰肢,另一只手的指尖抚过神明冰冷的嘴唇,可是她最终只是吻着对方的指尖,像是献上了自己的一切。 如果姜穹真的索取了一切,那么拉弥亚真的会给她。 可是为什么也不会去向她索取呢? 而姜穹没有动,她只是那样沉默望着与自己相仿的一张脸。 悬停的黑针开始震颤。 一半因为杀意,一半因为期待。 她等着神明发怒,等着那双银瞳里迸发神罚的光芒。 可是还是没有。 没有神威的降临,没有斥责,甚至没有叹息。 就那样平淡的眼神与她正在对视。 她疯狂搜索神明的眼睛,想找出哪怕一丝厌恶或怜悯。 都没有。 拉弥亚只是在姜穹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倒影,那是一个嫉妒到面目全非的疯子,一个渴爱到走投无路的囚徒。 小蓝的菌丝在这时突然缠上姜穹脚踝。 这个微不足道的触碰,却让拉弥亚的竖瞳缩成针尖,她看见神明银白色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多么残忍的对比呢。 她的触碰只会让神明露出这样平静的眼神,即便用世界毁灭作为威胁,她还是那样镇定,可是低等魔物的菌丝却能换来睫毛的轻颤。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拉弥亚百思不得其解。 黑针的震颤愈发剧烈,有几根已经刺破阿菲亚的皮肤,海鳗兽的血珠落入深海当中。 “我改变主意了。” 拉弥亚轻飘飘这样宣布了,她松开对于姜穹的桎梏,自己退到黑雾最浓处。 她又成了那个黑影。 第109章 决战中 你的对手是我们 姜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在每个人的眼里都是不一样的。 小蓝的眼中, 她是一个会看穿自己的磷虾,她的小聪明与自私都会被姜穹发觉,于是她在这段关系中时常不需要隐藏太多, 这是一段可以同生共死的关系。 她再也不可能找到一个会教她怎么编织小花的磷虾, 也不可能再为别人倾尽全部。 对于小章而言, 她对姜穹是出于感激的崇拜。 那是更像是对精神领袖的方式, 融合了许多不能明说的情感,虽然是母亲的称呼,她们的关系相对不会太平等,但是她的追随一定是狂热的, 能够献上生命的。 至于阿菲亚,那是很好的朋友。 她在这个深海中的朋友实在少之又少, 而姜穹的出现打破了她一直以来孤寂的生活,当她们一起救下瑟琳娜的那一刻起,对阿菲亚而言, 姜穹就已经是生命中必不可少的挚友。 莱姆更是如此, 她对姜穹的想法可能比别人都要复杂,那是在生死边缘徘徊时被拉了一把的感觉, 有姜穹的地方, 对于史莱姆而言才是家。 这群人中的每一个,都有一个可以为姜穹赴死的理由。 而姜穹也是。 命运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存在。 每一种排列组合都是唯一的,她们有无数种可能性不会在这辽阔的海洋中相遇, 可是最终的答案是她们扮演了对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角色。 这种重要程度足以超过生命的重量。 所以似乎做出每一种牺牲都是合理的,但这是一定要有牺牲的战场吗? 为一个人赴死总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在死局中找到大家都能幸福的方案。 谁也不要离开,谁也都会幸福。 这是连智慧女神绞尽脑汁也会苦恼的难题,不然小蓝也不会为此落下泪来。 她的泪水是那样的珍贵。 姜穹抬眼看着所有守护着自己的小鱼们, 心底某一种感情正在迟到地归来,她眼底的神性如同消融的冰雪,正在一点一滴融化,她的眼睛浮现出一种新的光芒,那种光令在座的所有小鱼们都感到熟悉。 她们最为熟悉的姜穹回来了,回到了她们的身边。 或许,阿菲亚她们来到这里未必能够改变战局,而一切也不是她们需要负担的东西,只是因为自己而义无反顾而来。 当埃瑟拉娅归还永生的时候,她将一个足够温柔又柔软的情感融入到了里面,那是她永生以来,所有见识过的情感。 那是一场海面上葬礼,当那些亲人的眼泪坠入深海时,她听过那群人隐忍地哭泣声,就像一场小型的暴雨纷纷落入埃瑟拉娅的眼中,她看过少女在礁石上等待情人的眼泪,那像是清澈的露珠一样,她甚至听过醉酒的水手在海面上畅快地歌唱。 海风将这些情感与声音都吹入到一只水母的耳畔,而神明给予她足够的时间去理解这一切,这些东西终究变成了埃瑟拉娅的一部分,深深融入进她的全部当中。 这些琐碎的情感,教会了她人性。 而她在最终的时刻,把这些都全部送给了神明。 这一份馈赠。 当冷漠的神明收回权柄的瞬间,姜穹会被这些记忆所淹没,她会想起自己曾经多么热爱这个世界。 事实也如同埃瑟拉娅预料的一样,她释放了神明身体中那个最为柔软的灵魂。 如同星星之火,彻底燃烧了这具神性所打造的躯壳。 雨开始落下了。 不是温柔的细雨,不是狂暴的骤雨,而是一场足以灭世的雨,好像可以腐蚀人的身心。 而制造这场灾难的源头,正在姜穹的眼前。 姜穹看着拉弥亚,看着她癫狂的银发在暴雨当中翻飞,看着她眼眸里燃烧的火焰,看着她唇边扭曲的笑意。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吻。 那个在深海寂静的角落当中,在神性与人性尚未撕裂之前,在她们还只是姜穹和拉弥亚的时候,她们一同走入深海,当水淹没口鼻的那一刻,她们呼吸几经交融。 姜穹从来没吻过别人,也许神明也没有。 拉弥亚的唇很凉,像是深海中的暗流,可是呼吸却炙热到惊人,仿佛岩浆在冰层之下涌动,姜穹记得自己曾经在那样的温度中迷失过,指尖陷入她柔软的银发中,两颗心都在跳动不休。 而现在,拉弥亚站在灭世之雨的中心,黑针环绕,万物哀鸣。 可她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拉弥亚想要的东西一直都很简单。 她想要神明的注视。 不是怜悯的垂视,不是愤怒的,不是疲倦的闭目,而是真正地,长久地,只看着她一个人。 可是神明从来没有满足过她。 一次都没有。 为什么呢? 因为她本身就是被剥离的杂质,是神明舍弃的软弱欲望执念凝聚成的影子。 她的渴求永无止境。 一次注视就想要永远的注视。 一次的触碰,就会想要独占所有的温度。 一次的回应,就会想要神明彻底沦陷。 所以干脆,神明从不满足她,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停止,那么不开始就是对待拉弥亚最正确的方式。 可是姜穹开了一个实在太坏的头。 她主动拥抱了这个疯狂且偏执的女人,杀了她永远要比拥抱她来得更正确。 黑雾化作亿万根细针,悬停在每一个生灵的头顶,甚至那些无辜的、从未参与这场争斗的生灵。 全部被瞄准。 全部等待着被贯穿。 拉弥亚站在暴雨中央,雨水冲刷着她的银发,黑雾缠绕着她的身体,她的眼睛亮得可怕,像是燃烧的火光。 “看着我。” 她轻声说,声音温柔得像情人的低语,却让整片海洋战栗。 “我要你看着,看着你珍视的一切消失,我要你看着,看着这个世界变成废墟,然后 她的指尖轻轻抬起,黑针震颤,杀意沸腾。 “我要你看着,即使这样,你还能不能平静地望着我。” 姜穹站在雨中,银发被狂风吹散,但是眼眸依然如同深海一样平静。 她没有动,甚至没有阻止,没有皱眉。 她只有看着拉弥亚,就像看着一场早已预知的悲剧,可是她的胸膛里其实还是有什么在灼烧。 只是拉弥亚看不出来。 是恨吗? 恨她想要将这深海化作炼狱,恨她想要吞噬生灵,恨她执意想要毁掉称得上美好的事物。 是爱吗? 爱她偏执的疯狂,爱她行走过每一寸地方只为了寻找到自己的下落。 或许都不是。 也许只是痛。 她们本可以并肩而立,但是终究会走向对立,两个亲密无间的存在,现在只能在战争上相杀,或许姜穹可以伸手触碰到她的脸颊,如今却不得不提起精神,去奔赴这场没有意义的厮杀。 今天,总有一个人的鲜血会泼洒在海面之上。 雨水砸在姜穹的脸上,顺着下颌滑落,像泪,又像血。 创造的权柄可以有创造万物的能力,这种神力是世界可以建立的基础,而这份力量是连拉弥亚都没有真正见识过的能力。 当拉弥亚诞生的时候,世界已经有了雏形。 甚至连拉弥亚的诞生也得益于创造的能力,可是她仍然不知道这份力量为什么强大。 拉弥亚抬起手,毁灭的权柄在深海之中凝聚,无数漆黑的针,悬停在每一个生灵的头顶。 阿菲亚的背鳍上方,小蓝的菌丝顶端,海鳗兽的族群之间,甚至姜穹的银发末梢,每一寸空间,都被死亡的锋芒锁定。 拉弥亚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结束了。” 她的念头一动,霎时间,所有黑针落下。 这份力量足以撕裂深海,所过之处,万物湮灭。 但就在毁灭即将吞噬她们的刹那,所有的人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时。 “生。” 姜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创造权柄的光辉如潮水般铺开,化作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阿菲亚、小蓝、海鳗兽、莱姆、岁欢全部笼罩其中。 毁灭万物的力量撞击在屏障上,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却无法再进一寸。 这就是创世神的庇护。 只要姜穹的意志不灭,她们就不会受到伤害。 姜穹站在创造权柄构筑的阵法中央,银发垂落,眼眸如深海般沉静。 她的双脚被无数细密的神力缠绕,那是她自己设下的禁锢。 一旦启动此阵,她便无法移动,无法躲避,甚至无法抬手防御。 因为她全部的力量,都在维系这个庇护众生的领域。 这个领域让所有见过它的小鱼都发出惊呼。 “神域!” 没错,这就是神域。 拉弥亚的毁灭黑针如暴雨般袭来,每一根都足以贯穿神明的躯体。 姜穹没有躲。 她甚至没有抬手格挡,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银白色的瞳孔倒映着逼近的死亡。 她不能动。 因为她的每一步退缩,都会让庇护的领域出现裂痕,神域正在压榨着她的力量去完成这个庇护众生的领域。 神域正在往外扩展,而黑针逼近她的眉心,却在最后一寸停滞。 “休想。” 阿菲亚跃出海面,海鳗兽原本已是庞然大物,但在创造权柄的加持下,她的身形再度暴涨,肌肉虬结,背鳍如刃,每一次摆尾都掀起足以撕裂海底的暗流。 她巨尾横扫而来,海鳗兽之躯如山岳般挡在姜穹面前,黑针撞击在她的鳞片上,爆出刺目的火星。 “你的对手是我们!” 另一侧蔓延的菌丝也迅速碰撞上了黑针。 第110章 决战中中 小蓝的菌丝如银白色的狂…… 小蓝的菌丝如银白色的狂潮炸开, 每一根都淬着剧毒,在深海中划出千万道寒芒。 这些本该柔软的菌丝此刻却比精钢还要坚硬,与拉弥亚的黑针疯狂对撞, 火花在深海中迸溅, 照亮了整片幽暗的水域。 当神域出现的那一刻, 所有小鱼们都知道了姜穹想要做的事情, 神域之中的生物都受到神域的保护,而姜穹正在神域之外进行扩张,她将力量源源不断扩张出去,直到神域的领土会覆盖这个世界每一个角落。 那么拉弥亚将杀不死任何一个人。 可是站在神域外的姜穹会怎么样呢? 她并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她没有退路,她的神力被神域所占有, 一切都只能供给给神域,直到神域可以完全笼罩整个世界。 而昔日这些跟姜穹已经达成契约的小鱼们都站了出来,它们的身体因为姜穹的祝福而被强化, 而它们自愿承担下来一切东西。 就像, 需要面对毁灭死亡的魔女。 本是柔韧的蘑菇菌丝如果放在从前,根本无法阻拦拉弥亚的毁灭, 拉弥亚毁灭它们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但是在姜穹的祝福下,菌丝正在疯狂生长,每一根菌丝都变得坚韧无比, 白色的菌丝上都淬着属于蘑菇的剧毒。 这张由小蓝所操控的菌丝形成了一张绞杀之网,向拉弥亚所在地方疾驰而去。 可是小蓝想要吹起反攻的号角哪有那么容易呢? “天真!” 拉弥亚看着那只蘑菇操控起来的巨大菌丝网,眼里的轻蔑显而易见,她引诱过这只蘑菇,甚至已经附到了她的身上, 毁灭它只需要一点时间,而姜穹的宽容让她对蘑菇的计划再一次失败了。 神明一次次纵容这些没有力量的小东西继承那些重要的权柄,可是她只是一只蘑菇。 现在她看着这只蘑菇只觉得是螳臂当车,身为蘑菇永远无法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现在,她只是轻轻抬手,浓郁的黑雾瞬间从掌心爆涌而出,那些坚韧无比的菌丝在触碰到黑雾的刹那,竟像脆弱的蛛网一般被轻易绞碎。 黑雾爆发的瞬间,小蓝的菌丝网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巨大的裂口,狂暴的冲击力将她整个掀飞出去。 她的菌盖剧烈震颤,那些菌丝寸寸断裂,像被飓风所撕碎的蛛网。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在海水中翻滚,撞上远处的珊瑚礁,菌盖边缘甚至擦出一道裂痕,渗出淡蓝色的汁液。 好痛。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痛。 黑雾缠绕上来,冰冷窒息,带着熟悉的毁灭气息。 小蓝的菌丝本能地蜷缩,而就在这一刻她体内的智慧权柄突然震颤,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她看到了。 看到过去的拉弥亚,那时的拉弥亚还没有现在这么强,但已经足够可怕。 她独自走过森林沼泽,拉弥亚所到所过之处,蘑菇一族全部都灰飞烟灭。 毁灭的火焰顺着菌网燃烧了所有的东西,蘑菇几乎要因此灭绝了。 而小蓝,她只是一颗无人在意的孢子,覆盖在神殿的石柱上,她被一只逃亡的狐狸带了上去,那颗孢子死死扒住石缝,不敢泄露一丝气息。 她也许亲眼看着拉弥亚从殿外走过。 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她也会像其他同类一样,化作飞灰。 记忆如潮水退去,小蓝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黑雾还在侵蚀她的身体,但此刻,她的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原来如此。 原来拉弥亚从一开始,就想让蘑菇一族彻底消失。 “小蓝!” 姜穹担心的声音从不远处响了起来,但是那颗蓝色的小蘑菇并没有因此而后退,而是更加强硬地站在了姜穹的面前。 “拉弥亚……” 小蓝的声音不再柔软,而是带着某种空灵的回响,仿佛千万个蘑菇的声音在她体内共鸣,“你以为,毁灭了我们,就真的赢了吗?” “可是智慧的权柄,从来都不属于你。”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被斩断的菌丝断口处疯狂蠕动,新的菌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甚至比之前更加粗壮,更加锋利,它们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空中交织成一张更大的绞杀网,再次朝拉弥亚笼罩而去。 小蓝似乎在这个情况下完全掌控了智慧,她看到了所有蘑菇的记忆,那些已经死去的蘑菇们,每一个时期所经历过的一切,那些细碎的记忆碎片全部回归到小蓝的身体。 随着姜穹的神力从神域开始往外扩散开来,她的创造的能力正在给每一只小鱼进行祝福,这些祝福可以让她们突破本身的桎梏,魔力像是源源不断般从身体涌现。 小蓝的形体开始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菌盖化作蓝色的长发,菌柄拉伸为纤细的肢体,浑身上下只有一件再简单不过的长裙,淡蓝色的光晕如水波般在她周身流淌。 她化作了人形。 不,不是普通的人形。 她的皮肤像是半透明,眼底正在涌现出无数记忆,那是蘑菇一族所有记录下来的历史,她再次进化,就像海蘑菇到幽灵菇,而她现在已经突破幽灵菇的桎梏,变成的更加不可言说的存在。 原先的身体已经无法承载那些魔力,如今她进化了。 小蓝,或许现在已经不该称呼她为小蓝了,她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她看清了许多的东西,远古时期蘑菇就是世界的纪录者,这些遍布大地的菌网承载着无数的记忆。 她也并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只蘑菇,而是蘑菇一族最后的守望者。 所有的族人都被拉弥亚所抹杀,大陆上再也没有蘑菇的存在,这也为什么她的进化途径是无知无识却没有那么多的知识去让她进化。 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得到了解答。 原因就是拉弥亚毁灭了这一切,她早已将蘑菇从历史中抹去。 而现在,智慧的权柄终于归位。 她即是智慧的本身。 小蓝第一次能够真正向姜穹伸出手,她柔软的指尖轻轻触碰姜穹的掌心。 姜穹回望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同伴,她应该惊讶于小蓝变成了人形,但是神性也影响了她的性格,所以姜穹只是笑了,她紧握住同伴的手,紧紧相握。 刹那间,神域内的魔力如潮水般翻涌,莹蓝色的光辉从她体内迸发,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流淌进姜穹的神力之中。 她的智慧跟魔力,全部毫无保留地献给了创造之神。 姜穹的神力骤然暴涨,原本只能覆盖神域的祝福之力,此刻如星河般向外扩散,无数小鱼在蓝光中蜕变,魔力突破自身的极限。 那些被祝福的小鱼们,在光芒中蜕变。 它们的鳞片开始变化,鱼尾舒展拉长,变成修长的双腿,鱼鳍化作手臂,鳃变成柔软的轮廓,鱼的眼睛变成了灵动的双眼。 一个接着一个,它们化作了人形。 每一只都不再是懵懂的小鱼,而是彻底觉醒了。 她们的手,自然而然地伸向了彼此,指尖相处,那些魔力在她们体内共鸣,无形的力量在神域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一张由众生心念编织而成的网。 小蓝的眼眶中,泪水如珍珠般滑落。 “姜穹……” 她的声音轻颤,却不再迷茫,“我看到了。 ” “我看到了我们获胜的希望……不再是零。 ” 她的指尖微微收紧,与姜穹十指相扣。 她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因为她们所有人终于站在了创造这一边。 拉弥亚感受到神域在共鸣,众生觉醒,她的毁灭之力正在被硬生生压制下来。 与此同时,小蓝的菌丝并没有停止,即便被毁灭之力绞断也没并没有让她的攻势停下来。 那些菌丝不再畏惧毁灭,反而越战越强,被斩断的瞬间,新的菌丝便从断口再生,如永不停息的浪潮,一波又一波袭向拉弥亚。 拉弥亚现在要面对是所有人的反攻。 她冷眼望着这一幕,她看着姜穹在所有人的中心,这一切都让她感到荒谬,愤怒。 拉弥亚的手伸入了虚空,像是撕裂了一层看不见的帷幕。 她的手臂肌肉绷紧,银发在暴走的魔力中狂乱飞舞,瞳孔深处倒映着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黑暗。 一声尖锐的金属嗡鸣响起,仿佛从深渊最底层传来。 她的五指猛地扣紧,从虚空中硬生生抽出了一柄剑。 这把剑她很少会用,上次还是跟力量权柄战斗的时候,这把剑非比寻常,是纯粹的毁灭权柄所凝结而成的实体,它散发着不祥的威压,仅仅是存在于此,就会让人觉得可怖。 岁欢如今也是孩子的样貌,她害怕藏在姜穹的身边,但是手紧紧握着姜穹的裙摆。 拉弥亚手腕一翻,剑锋斜指地面,神域的地面瞬间被割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她缓缓抬头,银发被剑的魔力冲得笔直向后,眼中的怒火与毁灭的欲望完美融合。 “现在,让我看看。” 她的剑尖抬起,直指姜穹。 “你们的羁绊,能挡住几剑?” 第一剑,黑紫色的雷光从剑身爆发,如狂龙般撕向众人,空间在剑的压迫感下扭曲震颤着,仿佛一切都要被这一剑斩断。 就在毁灭的光即将吞没姜穹的瞬间,一个女人猛地张开双臂,一道冰晶如同盾牌般展开,晶莹剔透的寒光如镜面般横贯半空,硬生生接下这一击。 雷光与冰晶相撞,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魔力的乱流如风暴般四散炸开, 而在冰盾之后,站着一个女人。 她身形高挑,脊背笔直如枪,一头银蓝色的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发梢间隐约闪烁着深海龙鱼特有的光泽,修长的手指间缠绕着极寒的冻气,冰晶从她的掌心蔓延,不断修补着被毁灭之剑击碎的护盾。 毁灭的余波将她震退三步,她的身躯神域地面上犁出深深的痕迹,但她膝盖一沉,硬生生刹住退势。 “不过如此。” 她啐出一口血沫,声音低沉而冷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0-113 第111章 活下去 “小章?” …… “小章?” 姜穹看着将自己护至身后的女人, 无论对方外形怎么变化,她还是一眼可是认出对方的身份。 小章手上的冰盾还在支撑,每一次的修复都要带走她绝大数的生机, 可是她的声音低沉有力, 站在她身前的背影是那样笔直不屈。 “母亲, 你的身前, 永远会有我们。” “请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们一定会为你争取时间。” 见到这一幕,拉弥亚的蛇瞳几乎要裂开了。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她看着眼前出现的盾牌,看着盾牌后那个蓝发的女人。 那条本该匍匐在深海污泥中的低贱龙鱼, 竟敢用这种方式挡在她面前! 挡在毁灭权柄的面前! 神域在第一剑碰撞中发生剧烈的震动,所有的海水为之沸腾, 就连小章所形成的冰晶盾牌都在破碎的边缘徘徊。 可是那个女人,只是擦去嘴角的血,蓝色的眼中没有一丝的畏惧。 那种近乎于顽固的坚定, 这种姿态, 这种眼神。 彻底激怒了拉弥亚。 “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触碰我的剑!” 拉弥亚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这让她几乎跟姜穹一样的面容变得更为扭曲。 这种扭曲是愤怒, 是嫉妒, 是想要彻底毁灭世间一切的意愿。 毁灭之剑再一次高高扬起。 这一次,剑身上毁灭的气息愈发浓烈,将周围的空间都可以撕裂, 她滔天的愤怒都聚集在这一剑当中。 “死!” “给我去死!” 第一剑能够拦下,那么第二剑呢? 拉弥亚的力量倾泄而出,冰晶的盾牌发出破裂的声音,剑光接触到盾牌之后的小章,她的身躯挡在姜穹之前, 鲜血瞬间染红了一切,可是她还是站在那里。 更多的魔力从她的体内涌出,强行在修复已经破裂的盾牌。 小章已经岌岌可危了,她摇摇晃晃的身体重新站定。 可是她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就是死亡。 无数的菌丝如同白色的狂潮,同样朝着拉弥亚袭去,它们甚至无法触碰到拉弥亚分毫就会断裂,可是下一秒就会有百倍的菌丝再度涌来。 它们从不畏惧死亡,死亡对于蘑菇而言,不过新生的开始。 只是这些攻击对于拉弥亚而言只是激怒。 小蓝没有力量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什么反攻? 这些早就该灭绝的东西,竟然也想把她拉下神坛? 愤怒,更深的愤怒。 拉弥亚的第二剑是更加狂暴的力量。 剑身还没有落下的时候,那磅礴的毁灭的意志已经压下了,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会在下一刻凝固。 这不是剑,这是终结的本身。 所有被姜穹祝福过的生灵,都在这一刻感受到灵魂深处的战栗。 剑锋之上,是毁灭的权柄,它代表着万物的终局,秩序的崩塌,是一切存在归于寂静的必然。 天地会崩裂。 万物会消失。 一切绚烂,终于她剑下的虚无。 这是神明的法则。 这一剑,她要挡在姜穹身前的生物,全部,身形俱灭! “蝼蚁就应该有蝼蚁的样子。” “谁给你的胆子,敢直视我?” 母亲……母亲母亲! 当这一剑落下的瞬间,小章的脑海中没有恐惧,只有无声的呐喊。 她的鳞片在化作人形后已经几乎看不清形状了,但是在毁灭的压迫下,鳞片已经也要显形出来,一寸寸崩裂,让鲜血从鳞片当中涌出。 但是她的脊背还是那样笔直。 任由着眼前的暗流汹涌,她巍然不动。 她的信念跟拉弥亚一样的偏执,同样的疯狂。 如果说拉弥亚相信万物终归毁灭,那么她就相信姜穹是毁灭终唯一的生路。 从小章诞生开始,她们的命运就已经紧密相连。 她与所有的族群,一同向姜穹许下了誓言。 她会保护姜穹,保护到纵使生命只剩下最后一瞬。 魔力在疯狂燃烧,即便创造的力量给她提供了援助,可是面对真正掌控着毁灭权柄的拉弥亚,她已经开始焚烧自己的生命本源。 剧痛席卷而来,但是小章感觉不到。 鲜血淋漓并不重要。 身体上的遍体鳞伤也不重要, 甚至形神俱灭,也不重要。 重要的只是,她身后的人,必须安然无恙。 她抗下第一剑的时候,脸色已经苍白,只有眼睛十分明亮,她榨取着所有的魔力,面对着眼前的敌人。 拉弥亚的剑也许可以碾碎她的身体。 可是永远无法碾碎她的灵魂。 小章抬起头,面对着拉弥亚。 她大声嘶吼出来:“只要我还站着,你就休想碰她一分一毫!” 听到这句话的拉弥亚被点燃了滔天的怒火。 她就像是一只愤怒的毒蛇,深海中的浪涛不断翻涌,雨水落下,她犹如深渊爬出来的魔神一样。 “你!找!死!” 拉弥亚的声音甚至不再是人类的音调,而是尖锐的嘶鸣,将整个海洋都震得浪头滔天,充满着碾碎一切的欲望。 她的蛇瞳中的理智彻底熄灭,只有疯狂的欲望。 她看着小章,就像是看着一个即将从世界彻底抹去的存在。 “你以为你的忠诚很动人吗?” “你以为你的坚持很伟大吗?” “没有人会在意!没有人会在意!” “在我的面前,你和你那可悲的信仰,只会让你死得更加痛苦!” 她声嘶力竭,不知道自己的话到底是在讽刺谁,每一句话像是哀嚎,悲痛愤怒,那些被神明所舍去的负面情绪,充斥在拉弥亚的身体当中。 她的灵魂,她的一切,都是被这些所占据的。 拉弥亚寻找了多少年的神明? 她的忠诚到底持续了多久?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得到命运的眷顾的,永远不是她! 她好恨,她恨着这个世上她唯一挚爱的存在。 她好恨,这世间所有美好而柔软的一切。 恨意催促着她落下这一剑,所有的力量被压缩到极致,化作一条细长而又极致的线,这条线远不如先前的声势浩大,就是这一道线,无声无息地朝着小章落下。 她的愤怒,已经变成了最纯粹的杀意。 由拉弥亚所挥剑的黑线,无声无息地掠过。 这一剑,时间似乎都被割裂了。 上一秒,小章还顽强地挡在姜穹的身前,蓝色的头发在魔力中飞扬。 可是仅仅只过去一秒。 无数冰晶碎片如子弹般四射飞溅,鲜血如同绽放的花束,从她的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深海的水。 没有惨叫,或者也来不及惨叫。 一切的声音都被吞噬了,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那道黑线,那道汇聚着毁灭力量的剑,迅速抽走了她身体中所有的生机。 即便是创造的神力,似乎都无法弥补她的空缺。 小章的身体猛地颤抖了起来,所有支撑她活下去的力量瞬间消失。 那方护盾无声碎裂,齑粉然后消散。 她的眼眸中的光芒急速黯淡下去,像是骤然熄灭的星辰,她就好似一片失去依托的羽毛,朝着下方无边的深海,直直坠去。 姜穹无法移动。 除了扩张神域之外,她甚至做不到去抓住小章。 她亲眼看着对方在自己的眼前喷洒出鲜血,刚刚还挡在自己身前的身体,如今坠落到深海。 即便有神性的加持,一种恐惧还是狠狠让她失去了镇静。 “小章……!小章!” 她的声音是这样的声嘶力竭,可是她无法抓住那道坠落的身影。 小章坠入了深海。 冰冷的海水包裹着她,刺痛着她每一道伤口。 视线完全模糊,血已经染就了海水,可是她依然努力地看向姜穹的方向。 她的眼睛中,看到了对方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看到了她朝着自己伸出的手。 那双自从从试炼之门出来就平静的眼中,竟然倒影出了自己的坠落,并且是这样的着急。 小章想要笑一下。 因为母亲还在为自己着急。 她想告诉对方没事,想让她不要担心,不要哭泣。 即便姜穹的脸上并没有泪水,但是她眼中的痛楚却比泪水还要明显。 小章只要张口,涌出的只有更多滚烫的鲜血,堵住她所有想要说的话。 生命力流逝的感觉,冰冷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吞噬着她最后的感知。 “小章!” 无数的呼唤声从上方传来,十分遥远,好像隔了一个世界一样。 可是她无法回应。 身体还在下沉,朝着那死寂的深海不断下沉。 小章最后的念头,竟然还是觉得遗憾。 如果她能够再强大一点,如果她还能再守护一段时间…… 就这样要死了吗? 就这样要结束了吗? “首领,活下去。” 小章的耳畔忽然响起了这样的声音,就在她意识即将消散的瞬间,海中忽然亮起了点点微光。 这些微光,最开始只是零散的几颗。 很快,光芒开始朝着她所汇聚,围绕着她的光芒越来越多,最终形成了一片几乎耀眼的光芒。 那是龙鱼群,是顶着光而来的族人。 它们在姜穹的神力之下不再是鱼形,而是半透明的人形光影。 银蓝色的长发如水草般飘荡,可是每一个人的眼中都跃动着一束微光。 这样的光如果放在阳光下,一定不是最显眼的光辉,可是如果它们在深海之中,足以形成最为璀璨的光海。 “首领……” 轻柔的呼唤声在深海中不断回荡,如同最温柔的海浪,一道光影游近,轻轻贴上小章染血的额头。 “我们来了。” 下一秒,那道身影化作一缕魔力,进入小章的身体当中,接着是更多的光影靠近,它们一个接着一个涌入首领遍体鳞伤的身躯。 无数龙鱼族人化作的光影前赴后继,如归巢的萤火,纷纷融入小章残破的身躯。 当初,她重伤垂死之后,甚至不再能游行。 是族人托起她的身躯,一条又一条的龙鱼用脊背承托她的身体,一点点将她从绝望的边缘拉回来。 而这次,历史还是那样的一致。 只是托起她的不再是族人的身体,而是它们将力量馈赠于她,将最后的祈愿寄托在她的身上。 那些温柔却坚韧的意志,那些属于生命本身的魔力。 这一战,还没有结束。 第112章 最终的胜利 小章破开海水的时候,水…… 小章破开海水的时候, 水花四溅,她的身体燃烧着微光,那是无数族人的意志汇聚而成的力量, 是深海中不曾熄灭的星火。 “拉弥亚!!” 她猛地从水中苏醒, 怒吼着对方的名字, 如同一根利箭冲出深海, 逆流而上。 可是当她跃出的霎那,她看到了另一个身影站在了姜穹的身前。 是阿菲亚。 却不再是那个永远被困在幼年,失去王血的海鳗兽。 神力在她的身体内奔涌,如同枯木逢春一样催发出惊人的蜕变。 她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条, 生长,原本笨拙如山岳的身体, 现在变成纤细的四肢。 她稚嫩的脸庞褪去青涩,勾勒出介于少女与青年之间的坚毅,所有小鱼都在这场战斗中化作了人形, 随着她身形的拔高, 她几乎与母亲瑟琳娜持平了。 “阿菲亚……?” 瑟琳娜瘫坐在女儿的身后,怔怔看着眼前那个突然变得高达的背影, 几乎不敢相认。 方才拉弥亚的一击并非针对她们, 但是接踵而来的毁灭之力向着她们而来,瑟琳娜抵御了一波,但是她并不能抵御接下来的每一击。 她用身体护住了族人, 保护了女儿,即便她是天赋最高的海鳗兽,却无力与神明抗争。 只能看着拉弥亚的力量扑至身前。 她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有想过阿菲亚会挡在她的前面。 那个她以为永远不会再长大的女儿,却在生死的关头, 毅然决然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或许是姜穹所带来的神迹,又或者海鳗兽本来血脉中的力量,瑟琳娜亲眼看着自己的宝贝儿长大的时候,心头像是被最柔软的海草紧紧缠绕住了。 那种酸涩与滚疼的柔情汹涌而上,她想起来自己吸收了女儿血脉的那一刻,这是阿菲亚的选择,但是这个选择也扼杀了阿菲亚成长的未来。 这么多年,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只能维持着海鳗兽的幼体,力量停滞不前,她心中的愧疚无法填平。 可是现在,阿菲亚长大了。 字面意义,长大了。 瑟琳娜想要触碰女儿挺拔的脊背,眼泪终于从这位母亲的眼中滑落,她实在错过了女儿太多的时光。 可是最后,她却还是将这份迟到的长大呈现在她的眼前。 愧疚,心痛,还有骄傲。 无数的情绪最终变成哽咽,“阿菲亚,我的孩子。” 阿菲亚周身沐浴在璀璨的金光之中,那是海鳗王血彻底苏醒的象征,金色的流光如同盔甲一样覆盖上她的双臂,她第一次如此清醒的状态,感受到王血的力量。 她的身形不再笨拙,而是如海流般柔韧而迅捷,每一寸肌肤下都奔涌着磅礴的力量。 她听到了母亲的哽咽,感受到了身后族人的力量,更看到了小章坠落时眼底的不甘。 该我了。 这一次,由我来守护。 这是她的海洋,这里是她生活的地方。 没有任何的神明可以掠夺走这些,没有神明可以去毁灭这一切。 她不喜欢分离。 不喜欢跟自己心爱的同伴告别,不喜欢跟自己的母亲离别,所以她必须要有留下这一切的魄力与力量。 身体的成长是一瞬的,可是心灵上的成长却是无数个朝夕相处的日夜才能凝聚出现的东西。 金色的王血在阿菲亚的体内彻底燃烧,光芒如烈日一样照耀着深海。 所有的海鳗兽在这一刻,昂首长啸,身躯在神域的光辉中变得矫健,鳞片覆盖着她们崭新的身躯,她们听从着血脉的召唤,听从着王的意志, 如同闪电一样,悍然撞向身处其中的拉弥亚。 那些毁灭的黑雾,对于她们而言,无所畏惧。 她们的王,终于长大了。 阿菲亚在王血的作用下,与拉弥亚开始正面缠斗,小章重回战场,手上的盾牌再次矗立,为阿菲亚挡下致命的攻击。 就连两只史莱姆也在此时加入了战斗。 她们心有灵犀一样化作了阿菲亚跟小章的样貌,虽然身为史莱姆的她们力量不比正主来得强悍,但是她们,却能用柔韧的躯体缠住拉弥亚的四肢。 而正在这个节骨眼上,一群远道而来的史莱姆都加入了这场战斗。 她们当初为了自由的意志,离开了神域。 而这一刻,她们又因为自由意志,选择加入这场战斗。 她们从很远的地方漂泊而来,那一只只小小的史莱姆,是从岁欢身体中滴落的史莱姆们,贯彻了自身的意志,做了她们想做的事。 “上啊!” 小蓝的菌丝从未停止。 所有的攻击,如同暴雨一样汇聚到了拉弥亚的头顶。 姜穹看着所有人的到来,站在战场的中心。 她的神域往外扩散,让失去生机的一切恢复生命,就连最小的浮游生物也会汇聚而来,创造正在唤醒万物的意志。 死亡,终将迎来新生。 这是无法抗拒,无法扭转的事实。 “滚开!” “都给我滚开!” 拉弥亚的嘶吼已经接近癫狂,毁灭的剑在她的手上疯狂挥舞,力量将逼近的海鳗兽跟史莱姆都震飞了出去,菌丝不断裂开又重生,顽强的小章再次出现在拉弥亚的面前。 她一次次斩退众人。 可是每一次攻击后,总有更多的生灵填补上空缺。 她所蔑视的蝼蚁,那些随手可以摧毁的神明,此刻却如附骨之疽,死死缠住她,挡在她与姜穹之间。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的东西,所有的东西宁可灰飞烟灭也要保护你? 为什么你宁可看着她们一遍遍赴死,也不愿意与我一同沉沦? 难道我就不是你所创造的生命? 难道我就不是你所赐予的新生吗? 毁灭之剑,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拉弥亚朝着姜穹所在的地方,斩出了最后一下。 而这一次,所有阻拦在姜穹面前的万物,都挡在了这里,生命化作一道璀璨的洪流,迎面撞上了毁灭的剑刃。 神域似乎都在这一瞬,彻底失去了声音。 而光芒散去后,拉弥亚的剑碎了。 那把剑,在她的手中崩裂,化作虚无的尘埃,她呆呆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她曾紧握着自己存在的意义。 毁灭的权柄,撕裂万物的力量,以及她以为唯一能够靠近那个人的资格。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她独自抬起头,看着姜穹。 神明还是那样光身处光明当中,银发流淌着微光,而她的身后是千万的生灵,是阿菲亚坚毅的双眼,是小章的顽强,是小蓝所看到的未来。 是整个世界蓬勃着,生生不息的创造。 而她呢? 她从头到尾都只是神明的一道影子,是岁月中无足轻重的污点。 嫉妒如同毒蛇,早就把她缠到无法呼吸,缠到她的心脏都血肉模糊。 为什么? 为什么神明总是能够得到一切,得到万物的爱戴得到誓死的追随,拉弥亚自身并不例外,她也愚蠢到会将一颗心掏出来,捧到对方的面前。 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就在神明即将死亡的倒计时中。 神明虚弱地靠着她的肩头,望着逐渐溟灭的星辰问道:“你在想什么?” 那是数百万年的时间中,唯一一次。 唯一一次,神明真正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而不是着该死的世间万物。 拉弥亚记不得自己说了什么。 或许她也根本不敢回答神明的问题。 她只记得这份短暂到足以让她感觉到战栗的关怀,就像一颗恶毒的种子,在她几乎荒芜的心底疯狂生长。 滋生出往后,无尽的妄念与痛苦。 如果从来没有得到,或许就不会这样不甘, 如果从来没有被看到,或许就不会这样疯狂。 神明曾经说过,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毁灭,而是创造。 此刻的拉弥亚终于明白了。 对方的强大在于创造了生命,创造了希望,创造了万物心甘情愿为之赴死的意义。 而拉弥亚什么都没有。 她想要留下神明,想要对方只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可是最终这些痕迹,都被汹涌的生命力所抹去。 太痛了,心脏就像是被无数手揉捏。 她甚至觉得自己不如当初就随着神明一同散去就好了。 死在最虚弱,却唯一注视过她的神明怀中就好了。 而不是像是现在这样,活下来,变得强大,却要看着对方被更多人簇拥,被更加浓烈的爱意所包围。 拉弥亚身周的黑雾渐渐平息了下来,毁灭的力量褪去后,只留下她苍白而疲倦的面容。 她只是看着姜穹,那双燃烧着怒火与嫉妒的双眼,只有死寂。 她当然还可以战斗。 她当然还可以燃烧最后的力量,试图在那璀璨的神力中撕开一道缝隙,试图在神明的双眼中找到最后一点属于自己的痕迹。 哪怕姜穹是恨她,是厌弃。 什么都好,给她一点什么吧? 可还是没有。 拉弥亚看过命运,看过无数条时间线中的纠缠,她窥见过所有可能的结局,只是她没能找到一条线中她们在相爱。 没有一条线里,姜穹会义无反顾,舍弃所有的人选择她。 没有一条线里,她们不是兵刃相向。 她想要的东西,姜穹给不了,她所渴望的,命运不会允诺。 于是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寻找这么多年的神明,这么静静看着她。 看着她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看着她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情。 “这一次,你愿意杀死我吗?” 权柄最好的转移方式就是杀戮。 杀死旧主,掠夺对方的能力,新的神明就可以获得这一切,拉弥亚能够给予对方的也只有这个了。 她早就该死了。 早就应该用死亡去成全神明的圆满,以她的消散,给故事一个结尾。 她忽然感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倦,并不是力量的告罄所带来的虚弱,而是这千万年的追逐,终成虚无的一种空虚。 是无论怎么样挣扎,怎么破坏,怎么想要站在对面面前,都无法改变的绝望。 神明不死不灭,而影子应该归于黑暗。 她的执拗,她本该跟神明一起消散的执念。 姜穹的神域终于完成了。 她最后的神力如同潮汐一样漫过世间每一个角落,从此荒漠也会生出绿意。 万物在她的眼下蓬勃着生机。 这场胜利,是小蓝得以见到的结局,是阿菲亚还能维持着长大的姿态,能跟母亲拥抱释然的结局,是小章得以舒展开英气的眉眼,却还是当年那条莽撞而又忠诚的龙鱼。 岁欢跟莱姆,那两只黏糊糊的史莱姆。 此刻虽然变成了清秀的少女,却还是保持着史莱姆特有的柔软,一左一右朝着姜穹扑了过来。 她们倾诉着思念。 倾诉着在姜穹离开的岁月中,她们细碎的想念。 所有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带着哭腔又充满喜悦。 姜穹不再是那只渺小的磷虾,也不是那个困于生活的普通人,而是真正意义上执掌一切的神明。 可是对于她们,对于自己在深海中寻觅到的同伴来说,一切都没有改变。 她还是那个她们愿意倾尽一切去守护的那个人。 第113章 神殿 你知道的吧,我并不是算是祂,即…… “看啊, 天……天空升起来了!” 当姜穹神力与意志彻底覆盖了世间的时候,海底发生了前所未有过的异变。 那座沉寂无数岁月,曾经被洪水吞没然后随着神明一并陨落的遗迹, 开始浮出水面。 遗迹的基地挣脱了海底淤泥的束缚, 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巍峨的神殿破开暗流, 曾经悬在廊柱上的日月星辰全部亮起。 整座神域, 开始上升。 海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分开,形成两道接天连地的水墙,为其让开通天的道路,浪涛咆哮着, 也无法阻挡这座庞然大物泼水而出。 海上的渔民是第一个看到这样奇迹的人,而那些占卜预言的魔法师, 都想起来了关于天空之城的记载,人们涌上街道,爬上屋顶, 仰望着冲破海面的宏伟之城。 惊呼与哭泣声交织成一片。 野兽, 飞鸟,世间万物, 只要是神明所创造的生物都在恭迎着神明的归位。 这个人间, 已经缺失了太久的神明。 神域升起的速度越来越快,水流从这座城市的边缘倾斜而下,在阳光下露出彩虹的颜色。 最终, 这座城市悬在了九天之上,穿过了云海,日月为其增辉。 这座沉在海中无数岁月的建筑,如今回到了它真正应该停留的地方,塔尖高耸入云, 廊桥缥缈如虹,柔和而磅礴的神力光晕以其为中心荡漾开来,抚过山川河流、海洋与众生。 神圣而又威严。 这一刻,无论是什么种族,什么样的存在,所有的生灵都能感觉到那股温暖而强大的意志,不知是谁先开始跪下,接着如同潮水般,一片又一片的人俯首叩拜,这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源于一种发自灵魂的震撼与归属。 望着那天边不可思议的造物。 “天启重新……开始了……” 万物还在朝拜,这片天地间充满了生机与喜悦,仿佛之前的毁灭从未发生一样。 姜穹被众人包围着,只有拉弥亚静静站在那一片光影交错的地方。 拉弥亚抬头,看到了那座天空之城。 那是她诞生的地方,也是随着神明死亡而落入海底的城市,原来它还会升起。 她怔怔望着这一幕,不知道究竟想起来了什么。 而姜穹正在看着拉弥亚,看着对方几乎融入了那身残破的黑袍中,跟周围欢腾的气氛不一样,她心中的火焰熄灭了,以至于只有一种枯竭一样的灰败。 姜穹看着她,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 她知道拉弥亚是她所创造的万物之一拉弥亚承载了她作为神明的不完美,承载了那些被剥离的负面情绪,最终变成了这副偏执疯狂,却又无比痛苦的模样。 神明早就想要销毁她,却因为拉弥亚是神明的影子,而无法轻易抹去。 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爱上神明? 姜穹无法理解。 她拥有神明的记忆,知晓拉弥亚与神明之间的种种纠缠,但她更是“姜穹”。 她有着自己的羁绊和属于自己的人生。 她用姜穹的身份认识的拉弥亚,而拉弥亚顶着林夏的脸,给她也编织过一场足以弥补人生遗憾的梦。 她知道,对方透过自己看的是另一个人,看的是她仰慕的神明,而并不是真正的爱。 从始至终,拉弥亚都在等着神明的归来,而姜穹并不觉得自己真的是神。 她也不想当神。 当海底遗迹重新悬挂于天空的时候,她望着天际巍峨的城市,感受着体内奔涌着的力量,这些力量似乎可以轻易重塑山河,万物在脚下臣服,众生对她投来敬畏的目光。 她是新生的神明,是这方天地的主宰。 可是她心中,真的没有喜悦。 没有对打败拉弥亚的喜悦,没有成为神明的喜悦。 拉弥亚的双眼是透过她去凝视另一个幻想,这就好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的心头。 对方等的是那位至高无上的神明。 而自己只是继承了这份力量的“姜穹”。 她看向身边。 小蓝的菌丝依赖地缠绕着她的指尖,小章咧着嘴,笑得毫无阴霾,阿菲亚和瑟琳娜并肩而立,母女二人眼中是对新生的希冀,岁欢和莱姆依旧没心没肺地挂在她身上,用软乎乎的脸颊蹭着她的手臂。 这些鲜活的情感,这些笨拙却真挚的羁绊,才是她真正想要守护的。 这种柔软,是人性才有的“软弱”。 而神明,不需要这种软弱。 她冥冥中感知到,如果她此刻选择杀死拉弥亚,彻底融合那份代表力量的权柄,让神格圆满无缺。 那么,“姜穹”这个存在,或许就会消散。 她会变成真正的神明。 强大,漠然,再无悲喜,她会高踞于神域之上,俯瞰众生轮回,却再也无法体会拥抱的温度,无法因同伴的一个傻笑而心头柔软。 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忽然有些理解了,理解了那位最初的神明为何选择赴死。 或许并非完全因为世界濒临毁灭,对于神明而言,毁灭与创造本就一体,重塑一个世界并非难事。 而是因为……倦怠了。 对无穷无尽的时间感到厌倦,对周而复始的创造与毁灭感到麻木,对永恒孤高的神座感到窒息。 她为自己选择了一场盛大的终结。 “好奇怪啊。” 姜穹在心中低语,“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奔赴死亡……” 拉弥亚追逐着神,渴望同归寂静,最初的神明厌倦了永恒,她想要求一份终究,就连长生的水母,在见到自己的那一刻,索求的也是死亡。 只有姜穹自己还在固执地贪恋着生,贪恋着这些温暖的陪伴。 她不会杀死拉弥亚的,是为了自己,是为了留住姜穹自己,是为了不会成为真正的神明。 可是人如果真的要活千百万年又会怎么样?难道她要像个不死王八一样,永永远远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这个问题,对于现在还正值青春年华的姜穹而言还是太难了一点。 很多的事情都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想通的,即便姜穹拥有神明的记忆,那也是走马观花一样看完了别人的一生。 那一生,不是她的。 选择也不是她做的,可是神明留下的拉弥亚却成了她不得不去面对的难题。 姜穹轻轻推开环绕身边的同伴,一步步走向那片孤寂的阴影。 神域的光辉在她脚下铺就道路,却在靠近拉弥亚时自然而然地黯淡了几分。 她在拉弥亚面前,拉弥亚缓缓抬起头,蛇一样的眼中没有任何期待,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 “来给予我最后的仁慈了吗,神明大人?” 拉弥亚不得不想到那只永生水母最后死的时候,她所求的是死亡,而自己求的却是爱。 但是最终,都会变成死亡。 “我不会杀了你,但是我现在还没想到怎么做。” “不过我们可以暂时休战,先去天上看一看,你就不好奇这么多年之后的神殿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吗?” 姜穹的声音落在拉弥亚的耳中,就像石子投入了深潭,潭水中只有一圈淡淡的涟漪,之后就迅速沉没了。 拉弥亚没有回答,甚至没有抬头。 神殿?那座冰冷而空旷的囚笼,束缚她跟神明千万年的枷锁。 这种地方有什么可眷恋的?她唯一牵挂的从来不是那座死物,而是曾经曾高踞其上,给予她生命又将她推入深渊的神明。 姜穹也并不期待她的回答,她转身过去,走向那片温暖而喧闹的光明。 那里有同伴,有她与这个世界最深的羁绊,这些,才是她此刻真正的归处。 “我们,一起去天上看看吧。” 她看向自己的同伴们,语气里带上了难得的轻快。 她像是在神明这副皮囊下,找到了一个喘气的一个缝隙,她终于能够在这具身体中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随着姜穹的话语落下,一道璀璨的台阶从她的脚下延伸而出,破开云层,直达天际。 这台阶仿佛架起了一座连接海洋跟苍穹之间的阶梯。 “哇!” 阿菲亚第一个惊呼出来,她冰蓝色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因为兴奋她下意识抓住了母亲的手臂。 岁欢跟莱姆已经开始用自己软乎乎的手脚去够台阶上的光点。 姜穹笑了起来,她率先迈步。 温柔的神力托举着她们向上,海风逐渐被云间的清冽取代,下方的世界渐渐缩成一片模糊的景象,在光芒即将被云海吞没的刹那,那道孤寂的黑影终于动了。 拉弥亚抬起头,望着那通向昔日囚笼的阶梯,望着那群逐渐远去。被光辉包裹的身影,眼中是一片空洞的茫然。 她对那里毫无好奇,更没有期待。 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迈开了脚步。 就像她从前会追寻着神明的方向一样,她就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影子,沉默地、缓慢地,跟在了最后。 走向那片她曾渴望逃离,如今却不知该去往何方的……“过去”。 “我们真的是在天上吗?” 生活在海中的阿菲亚声音里带着好奇,她踩着脚底的台阶,低头望去,只能看到浩瀚的海洋已经变成了深邃的宝石,而大陆山川都在她的脚下。 风吹拂而来的时候,仿佛呼吸间都有着惊人的魔力。 越来越近的殿宇,她看着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地方,竟然还会傻傻问:“这还是海底遗迹吗?” 姜穹嗯了一声,她看着对方。 阿菲亚已经长成了挺拔矫健的少女,嗓音却还带着那份未被岁月磨灭的轻快。 小蓝比从前还要沉默,蓝色的长发随风微动,看似平静,但那悄悄缠住姜穹指尖的菌丝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终于,阶梯尽头到了。 宏伟的神殿大门无声地向内敞开,仿佛早已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广阔无垠的殿内,支撑天穹的廊柱,整个神殿因为神明的出现,而流转的神力光辉。 这里没有海底的潮湿与斑驳,没有附着的海藻与侵蚀的伤痕,一切都是最开始的样子。 姜穹走到了神殿的最边缘。 天地都在这里展开,山河湖海、芸芸众生,都是那样渺小如尘。 这就是神明眼中的世界,是她独自生活了千百万年的地方。 姜穹静静站着,银白色的长发被风所吹拂,身后的同伴还在探索着神域的每一个角落,而远处的拉弥亚独自站在阴影里,她仿佛与这片辉煌格格不入。 这就是神殿。 廊柱的阴影深邃而冰冷,拉弥亚将自己藏匿其中,她的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空间,落在远处的姜穹身上。 她银发飞舞着,周身流淌着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光晕,与记忆中那个孤高清冷的身影几乎重叠。 太像了,却又根本不是。 拉弥亚的指尖抠进了冰冷的神石廊柱,疼痛让她保持着一丝清醒。 她不敢靠近,那光辉太灼人,那身影太易让她产生妄念,让她以为等待了千万年的时光终于有了回响。 可她知道,那是毒药,是幻影。 就在她几乎要彻底融进阴影里时,一个声音清晰地穿透了空旷的神殿,敲在她的心核上。 “拉弥亚。” 是姜穹的声音。 拉弥亚猛地一颤,她僵在原地半天,过了好一会才磨磨蹭蹭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她始终在与姜穹保持着距离。 她低垂着眼睛,不敢直视。 姜穹没有回头,她看着脚下缥缈的山河万象,云海翻涌不休。 “你很讨厌这里吧?” 拉弥亚的沉默更久了,久到姜穹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 “我在这里……呆了很久,在你死后,我等了很久。” 她没有回答讨厌还是不讨厌,但是她的字里行间都浸透着漫长等待中的孤寂与绝望。 她记得自己看着春天的藤蔓爬满废墟一样的神殿,而自己也被遗忘在这里,长长的发丝垂在阶梯上,与尘埃共生,一年四季,每一个天,每一年,她都坐在这里,等待着对方的回来。 姜穹嗯了一声,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 她终于肯回过头,看向拉弥亚。 那双眼中缺少了神的威压,而是一种拉弥亚很少见到的情绪。 “你知道的吧,我并不是算是祂,即便有的时候拥有那些记忆,我也并不是祂。” 这句话让拉弥亚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也毁灭了。 她当然知道。 可是她不愿意知道。 自从那双眼里,不再有神明的冷漠时,她就知道了。 眼前的存在承载了神明的力量甚至是记忆,可是内核是不一样的,她倾尽所有去追逐,去怨恨的东西,是一个早就消散在时光中的幻影。 巨大的空虚感瞬间攫住了她,比毁灭权柄的反噬更让她感到冰冷刺骨。 她站在原地,甚至连躲回阴影里的力气都消失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14章【完结】 第114章 姜穹的人生 神殿巍峨,却不…… “或许……是我辜负了你的期待。” 她望着脚下翻涌的云海, 只有一种平静的坦诚。 “我不是你等待的那个神明。我只是姜穹,一个很普通的人。” 她顿了顿,仿佛在梳理那些纷乱的思绪。 “你在无数的命运中, 早就知道了我的一切。” “你知道吗?在我过去那个碌碌无为的世界里, 很多人都会幻想人生能重启, 变得绚丽多彩。” 她的唇角牵起带着怀念的笑意, “而我,因为你,真的拥有了一场不可思议的冒险。” “我认识了愿意为我赴死的同伴,看过了深海与苍穹最瑰丽的一面, 甚至……背负了一个神明一生的记忆与重量。” “如果用时间的长度来衡量,姜穹这个个体的生命, 或许只是神明亿万年的须臾一瞬,短暂到……足以被轻易遗忘在漫长的岁月里。这个世界总会有更新奇,更耀眼的事物出现, 很快, ‘姜穹’这个名字和她的故事,就会被淹没其中, 不再有人记得。” “可是……”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坚定而柔软, “即便如此,我还是那样,那样地喜欢作为‘姜穹’的人生。” 她终于转过身, 银白色的眼眸清晰地映出拉弥亚怔忡的身影,那里面没有神性的漠然,只有属于人类,那种复杂而真诚的情感。 “人类真是很短暂的生命啊,而我又是其中那样平凡的一个。我无法轻易决定谁的生死, 无法替任何人原谅过往的罪孽,也无法……吻过一个人,又残忍地推开她。” “我缺乏神明的狠厉与决断,缺乏对众生一视同仁的冷酷判断。我优柔寡断,易受情感牵绊……我大概是所有故事里,最不讨喜的那类主角了。” 她轻轻笑了笑,带着点自嘲,却又无比坦然。 “这样的一个凡人,能做到什么呢?我其实……并不知道。” 山川、大海、天空在她脚下绵延,壮阔无边。 沉默了片刻,她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轻声说道: “拉弥亚,不如……我们重新开始吧。” 拉弥亚猛地一震,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无法理解。“……什么?” “什么叫……重新开始?” 姜穹望向她,眼神清澈而平静。 “意思是,你要试着认识我。不是透过我去看另一个幻影,而是把我看作神明之外的、一个叫做‘姜穹’的独立个体。” “你要接受,你等待了千万年的那个神明,已经彻底消失了。这个世界,不再有她了。” “而我和你之间,” 她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一丝试探,一丝期盼,“或许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 风掠过神殿的廊柱,发出回响,仿佛岁月也在屏息等待着对方的一个答案。 拉弥亚心中的最深处,那层被千万年执念与疯狂层层包裹的硬痂正在被以一种锋利而温柔的方式所撕开。 重新开始? 认识一个不是神明的姜穹? 接受神明已经彻底消失? 每一句话都震得她神魂震颤,几乎站不住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神明会向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不是漠然,不是厌弃,不是审视,而是带着一种笨拙的坦诚与邀请。 这太陌生了。 陌生到让她恐惧。 她一生的轨迹都由那份对神明的复杂情感所牵引。 最初是仰望与炽热的爱慕,被拒绝后化为不甘的纠缠,最终在漫长的等待与误解中发酵成刻骨的恨意与毁灭的欲望。 恨与爱,早已在她灵魂深处绞缠成一股不死不休的执念,成为支撑她存在下去的唯一心气。 而现在,有人告诉她,她恨错了,也爱错了对象? 告诉她,她毕生追逐的只是一个幻影,而真实的答案却以一种她完全无法应对的方式呈现在眼前? “呜……” 一声压抑不住,破碎的呜咽从拉弥亚喉咙里溢出。 紧接着,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流,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为那注定无望的爱? 是为那积攒了千万年却突然失去目标的恨?还是为那个骤然变得空洞虚无,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自我? 她抬手捂住脸,试图阻止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可泪水却疯狂地从指缝中渗出,混合着压抑太久的痛苦与迷茫,滚烫地灼烧着她的皮肤。 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她哭得无声,却比任何嘶吼都显得绝望。 如果接受了神明已死…… 那眼前这个拥有神明力量与部分记忆,内核却截然不同的姜穹,到底是什么? 而她自己,这个因神明而生,为神明而疯,存在的意义完全系于神明一身的影子,又成了什么? 她是一个笑话吗?她是埃瑟拉娅所说的那样,只是一个笑话?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缩回那片熟悉而冰冷的阴影里,像过去千万年那样,只敢在廊柱的掩映后,偷偷凝视那个神圣而遥远的背影。 那是她习惯的位置,是她感到“安全”的距离。 可姜穹却站在那里,对她伸出了手,邀请她走向一个完全未知的开始。 命运可以有无数条线,但是真的就可以找到那个无比正确的道路吗? 将来的结局,一定就会更好吗? 这邀请本身,就让她感到一种灭顶般的窒息。 她会爱上眼前的姜穹吗?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那是否意味着对心中那个唯一神明的彻底背叛? 可不爱吗? 那她余生又该如何面对这张与神明一般无二的脸庞,如何面对这份截然不同的灵魂? 心里的豁口越撕越大,仿佛有冰冷的狂风灌入,将她最后一点赖以生存的凭依都吹得七零八落。 “不……不……” 她摇着头,语无伦次地呢喃。 最终,在姜穹平静却深邃的目光注视下,拉弥亚猛地转身,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化作一道黑影,朝着神殿最幽暗的深处仓惶逃去。 她落荒而逃。 逃离那份她无法承受的“重新开始”。 逃离那个让她苦心经营的世界彻底崩塌的可能性。 姜穹望着拉弥亚仓惶逃入神殿深处的背影,并未感到错愕或失落。 仿佛某种直觉早已告诉她,这份过于沉重的“重新开始”,对拉弥亚而言需要时间,甚至需要一场更彻底的崩溃去消化。 她并不担心。 该说的已然说出,该做的,她自会去做。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小蓝的声音轻柔地响起,姜穹转过身,目光拂过身边每一张面孔。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或许成为神明,是给她送来的一份力量,一份让她可以保护身边每一个人的力量。 她的唇角扬起一个笑容, “那当然是,继续和你们一起生活下去。” “我们一起,迎接这个新生的世界,创造属于我们的未来。” 小蓝的眼眸微微弯起,她喜欢这个答案,喜欢这份将“一起”置于核心的承诺。 作为智慧的权柄,她早已知晓世间万事的答案。 她知晓星辰的轨迹,知晓魔力的潮汐,知晓万物生灭的规律,甚至能窥见无数可能的支流。 但她此刻选择的,不是“知晓”,而是“陪伴”。 她知晓那只磷虾的坚定,也知晓未来漫长岁月中可能遇到的迷茫与挑战。 她知道神明之路注定孤高,也知道人性软弱的温暖何其珍贵。 她知道,如果一切都需要一个答案。 那么她的答案,就是站在姜穹身边,用她所有的智慧与力量,为她厘清迷雾,为她守护这份“一起”的誓言。 智慧之神,会预见到自己最终的选择是“陪伴”吗? 小蓝不知道。 她只记得自己从幽暗深海中苏醒,从此命运便与名为“姜穹”的存在紧密相连。 或许这就是宿命。 宿命让她在万千可能中,注定走向姜穹,宿命让她执掌智慧,却甘愿将这份权柄化为守护同伴的剑,宿命让她即使知晓一切孤独的终局,却依然选择相信“一起”创造的未来。 现在的她,或许还不够强大到应对所有未知。 但没关系。 时间于她而言,是最丰厚的养料。 她的菌丝将蔓延至每一个角落,她的智慧将洞悉宇宙的每一层奥秘,她会变得更加强大,更加从容,更加懂得如何用智慧去陪伴着同伴的长大。 她会陪伴着这位不愿成为“神明”的神明,走过无数岁月,见证每一个日出月落,在永恒的时间长河中,共同书写属于她们,充满生机与柔软的未来。 小蓝轻轻收紧缠绕在姜穹指尖的菌丝,智慧无所不知,而她的心,只愿通往一个有她的方向。 姜穹看着莱姆,轻声说道:“当神域覆盖到每个角落的时候,所有本该复苏的生命,都会活下来。” 莱姆眨了眨大眼睛,有些结巴地问:“这,这是什么意思呀?” “意思是,莱姆,你的家人,所有在漫长岁月中本该存在的生命,都会随着神域力量的滋养,逐渐归来。” 莱姆彻底愣住了,软乎乎的身体微微颤抖,巨大难以置信的喜悦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抓住身旁岁欢的手。 回来。 那些再也没有回到自己巢穴的史莱姆们,终于会回到他们的家吗? 莱姆的人生曾经有两个心愿。 一个是拥有一株月影草,这个实现了。 第二个是复活自己的家人。 莱姆握住了岁欢的手,她开始颤抖,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史莱姆柔软的粘液中出现。 啊,家人。 她坚守在最黑暗的巢穴里,因为那是莱姆的家,她们一起在光下咕噜咕噜滚动着,最后那个巢穴也被毁灭了,随之而去的是,莱姆失去了自己赖以生存的巢穴,失去了这个世上最宝贵的家人。 她义无反顾投入深海,寻找月影草去救活他们。 而现在,她拥有了新的家,拥有了新的家人,她喜欢神域,喜欢岁欢,喜欢这里的一切。 她几乎是死死抓住了岁欢的手,或者说是把自己一部分的粘液都糊在了对方的手上,巨大的喜悦像是温暖的潮水,淹没了她所有的思绪。 她早已将那份深埋在心底,关于旧日巢穴的悲伤小心翼翼地藏好,不敢再轻易触碰。 可是她没有想过竟然命运还是会眷顾她到这个份上,连那份最深切的遗憾,都要替她弥补。 失去的,与得到的,竟然能在某个时刻同时拥有。 莱姆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姜穹,她想要说谢谢,想要表达那份几乎要撑破她小小身体中的感激,可是所有话都变成了呜咽,都成了泪水。 史莱姆的身体在神殿的光辉下是这样的渺小,可是渺小的她又承载了这么巨大的幸福。 那是一个关于家的承诺,是一个最圆满的回应。 姜穹的目光又转向小章,抬手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动作自然而亲昵:“你们做得很好,所有龙鱼,都在神域的庇护下安然无恙。过去的牺牲,不会重演。” 最后,她看向阿菲亚,以及她身旁眼眶微红的瑟琳娜。 瑟琳娜,这位曾经被迫吸收女儿的往血,背负着愧疚的母亲,似乎在等待着神明的审判。 “这个世上,不会再有那样残忍的诅咒。” “海鳗兽的王血,将是传承,是守护,是双星并耀的荣光。” “这个世上,如果真的要有两个王……” 她微微停顿,银白色的瞳孔中仿佛有亿万星辰流转生灭,最终化为一句轻却足以撼动宿命的宣告。 “那就有两个王。” 话音落下的瞬间,瑟琳娜猛地捂住心口,踉跄一步,仿佛有什么纠缠的锁链从她的血脉,从她的灵魂中被硬生生抽离,碾碎。 那长久以来压抑着族群,迫使每一代王做出残酷抉择的诅咒,如同被烈阳照射的坚冰,瞬间消融殆尽。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阿菲亚。 阿菲亚也怔在原地,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奔流的王血不再有那种孤注一掷的,仿佛随时会吞噬一切的灼热,而是变得沉静浩瀚,如同与另一片海洋产生了深邃的共鸣。 那共鸣的源头,正来自她的母亲。 她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不再是牺牲者与被牺牲者的悲怆,而是两位王者之间第一次平等而清晰的感应。 双王并立,血脉同辉。 诅咒已逝,新生伊始。 瑟琳娜的泪水终于滑落,却不再是苦涩与愧疚,而是将她淹没的释然与喜悦。 她朝着姜穹,无比郑重地俯首行礼。 “谢谢您……” 她的声音哽咽,却充满了力量,“谢谢您……打破了这命运的枷锁。” 姜穹却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需要感谢我,是你们自己寻找到的答案。” “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们一直等着我回来。” “谢谢你们,让我依然是姜穹。” 风从云巅拂过,吹散旧日的阴霾,带来新生的气息。 神殿巍峨,却不再是囚笼,而将成为她们共同书写未来的起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