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40-50

作者:颂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因为接到消息听说有记者在楼下蹲点, 而且大部分有备而来的记者肯定都知道喻修明这辆常驻的黑色宾利就是他们上下班通勤的御用座驾,安宁也大概率会担当司机接送喻总,所以他们临时兵分两路, 喻修明独自开車回家, 安宁则开自己的車回家。


    那辆車使用很少,曝光率基本为零,想来不会有记者认識。


    “保安只能拦住不讓他们进入大楼, 但是外围等候是没有办法干预的, 所以我先开車走, 不出所料的话,可以分散掉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待会你再开自己的车回家。”


    喻修明言语冷静,说话间还给安宁空掉的杯子里添了一杯茶。


    “好。”安宁嗓音有点哑,“多谢您,喻总。”


    他匆匆关掉電腦——同时关掉那些浏览了无数遍的网页。


    公关部及时删了帖子,但毕竟事发突然,有一定的留存时间, 互联网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很多痕迹。


    截图、讨论,在相應的话题区还是應有尽有。


    [高管把技术骨干逼死,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部权力斗争?]


    [我看就是資本家吸血的本质。]


    [这种高管不應该立刻辞退吗???]


    ……


    这样的口诛笔伐, 安宁以前不是没有在互联网上见过, 甚至觉得几乎每天都会上演。


    但是刀子没有割在自己身上时,根本感受不到切肤之痛。


    他很感激喻修明,没有责问他今天的工作进度, 甚至还贴心地提出了分头下班, 幫他引开记者火力。而此时此刻, 他根本分不出心神来对人说出感谢。


    “安总下班了?”電梯门打开, 安宁跨步走进的时候,看见轿厢内另有一个人。


    有点脸生,但是公司里认識安宁而安宁不太认識的人实在是不少,于是他并没放在心上,只是点头勉强笑了笑,礼貌打了个招呼应过去。


    安宁看向按钮,发现地下车库F2层已经按过了,便收手安静站在轿厢内等待。


    電梯在1层没有停下,直奔地下车库而去。


    安宁稍微愣了一下,多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的确不太认识。但是公司HR招新人也属常事,对方认得自己而自己不认得对方也很正常。


    这么说,也是开车来上班的。


    下電梯时,男人谦逊地按住电梯门,請安宁先下电梯。


    倒是也符合礼节。


    安宁心烦意乱,没工夫細想,颔首抿了抿唇就走出电梯。


    他清楚记得自己的车早上停在什么位置,正要走过去,忽然想起今天的特殊情况,想着最好不要节外生枝。于是顿了顿脚步,余光瞥到男人在自己身后下了电梯,直接上了不远处一辆黑色大众轿车之后,才慢慢找到自己的车,钻进驾驶座.


    喻修明驾驶这辆黑色宾利的次数并不多。


    这辆车的车主名字是他,也固定当了很多年他的通勤座驾,但自从安宁来到他身边,驾驶員大部分时候都是安宁。


    集團大厦外果然有很多蹲守的记者,其中不乏具有交通工具能跟拍的人。


    喻修明沉着驾驶着车子往前开,却很快就察觉不对。


    这些记者分明认得他的车,但却几乎没有人跟上来?


    心中疑窦丛生。


    当他着意压着车速轉过弯,发现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甩脫”了所有记者之后,喻修明心中的疑惑更是呈几何倍数增长,同时隐隐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安宁驾车缓缓开出地下车库,奔着晚高峰还没有结束的马路去,就感觉不对劲。


    为什么……周边的人好像并没有少?


    车速还很慢,安宁却看见不止一个端着长枪短炮的人趁着车子还没驶上马路,围到了引擎前。


    “安先生,請问是喻晟集團的安宁安总吗?”一个尖锐女声拉开采訪的序幕。


    安宁只觉大腦一片空白,车子又被挤住开不动。


    “安先生!请问对贵公司今天早晨发生的員工猝死事件,作为直接责任人的你有什么看法吗?”


    “安先生!请您接受我们的采訪!”


    ……


    窒息感扑面而来。


    愧疚、懊悔、无能为力的痛苦,夹杂着被网络暴力裹挟了一整天的疲惫,讓安宁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狼狈地从许多记者的围攻下最終冲出重围,最終开车驶向主路的。


    狼狈之间,手机铃声反复响了几次,他都没有接。


    当他終于突破重围,能够打开车窗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时候,才注意到手机铃声又响了。


    安宁看到来电显示是喻修明,才终于点了接听。


    “安宁?”对面语气焦急,电话刚被接通就问,“你回来了吗?”


    “还在路上。”安宁努力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刚刚出门遇到了记者,实在没能第一时间甩脫,现在终于开出来了,不过我没接受任何采访,但是……”


    他看了一眼倒车镜,暂时没有发现追上来的人。


    “暂时没有人跟得很緊,但我也不确定。”


    这种不确定,讓他们都感到不安定。


    喻修明率先打破了沉默。


    “不必理会,既然开出来了,就抓緊时间回来,路上不要停留,开回家就没事了,小区物业是不会让记者随意进入的。”


    “好,我知道了。”


    “我们大概是被算计了。”喻修明听见安宁开车的声音,沉声让他冷静,“别慌,抓紧时间回来,我们好好商量。”


    安宁在喻修明身边见过不少大场面,说起来也是每天手里都能有上千万生意的公司高管,虚与委蛇、尔虞我诈的场景他都能应付,但他从未经历过如此混乱又充满恶意的局面。


    更何况,被舆论的枪林弹雨浇过一轮的安宁,心中的负疚感前所未有的重.


    二十分钟后,安宁将车在住处的地下车库里停好。随后很快就又接到了喻修明的电话。


    “还没回来?路上有麻烦吗?”


    “没有。”小区的门禁系统非常完善,地下车库此时也相当安静,安宁放松了不少,“刚到……刚停下车,在地下车库。”


    “先到我家来。”喻修明闻言也不多话,确认安宁听清楚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安宁心中纷繁一片,没有什么成型的主意,于是跟随明确的指令就成了他此时最容易做到的事情。


    上电梯,按下喻修明家的楼层。


    他对这层楼的熟悉程度其实都不亚于自己所住的楼层,因为在这里住的数年里大部分的工作日,他都会勤勤勉勉地在早上上班出发前来到这一层,幫自家上司整理东西外加拎包。


    电梯内只有安宁一个人,让他稍微放松了点。


    一个人?


    安宁按下楼层键,对着模模糊糊的镜面轿厢愣了一秒。


    像是投石落入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安宁思绪回轉——


    从公司下楼的时候,电梯里除了自己,好像还另有一个人?


    那人安宁并不认识,当时先入为主没有多想。可是如果細想起来,这本身就很可疑。


    电梯内短暂的时间不足以让安宁细细思考出其中的所以然,很快他就来到了喻修明的楼层,开门后他赶不及休息就连忙把方才的思考说了出来。


    已经冷静思索了很久的喻修明很快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你不认识?从没见过?”他眉头紧锁,向安宁确认。


    安宁再次回忆,“我的确没见过,是个生面孔。不过如果是新人,員工大会我露过面,他们见过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问一下。”喻修明示意安宁立刻打电话,“问HR那边调一下所有新入职员工的資料,要照片。电话你打——或者你安排人打,随便编个什么理由,我直接问的话动静太大。”


    冰封许久的智慧随着喻修明的提醒终于开始解冻,安宁恍然大悟,立刻将电话拨给了周叶华,让他问人力资源部要一份最近新入职员工的带照片资料,只说是有统筹需要,要来之后立刻发过来。


    周叶华一口答应,办事效率也很高。十分钟后,所有的资料就出现在了安宁的工作邮箱中。


    “发来了。”


    “看看吧。”喻修明带安宁走进书房,拉了两个椅子共同坐在电脑前,“这个人未必不在员工列表里,但是背景一定不一般。”


    温暖的室温让安宁发凉的手指重新回了温,喻修明有条有理的指示也让他心中多了几分慰藉,大脑终于开始艰难转动。


    能够在短时间内利用突发事件,将其和安宁原本很少的联系无限放大,掀起对安宁极其不利的网络舆论风向,在集团公关团队介入删帖之后还能在一天之内召集到那么多记者去公司堵人,还能打蛇打七寸一般如此精准地掐中命脉——


    背景一定不简单。


    这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共识。


    筛选之后,很快在部门新入职员工中找到了安宁在电梯里见过一次的那张脸。


    安宁感到后脊发凉,“在电梯里他还跟我打招呼,然后下了电梯之后……我寻思我的车公司里的人大部分都不知道,这个人不熟,也没必要让他看见,还专门等他上了车之后才去开车。”


    “他有备而来,肯定是在车库看到你去开了哪辆车,通风报信之后这才走的。再或者根据你出车库的时间判断,也能让外面的人很快堵到你。”喻修明分析。


    随后,他拖动鼠标,将个人资料全部复制,然后犹豫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安宁,温声道:“你去查,还是让景彦帮忙?”


    像是着意照顾,不想让安宁为此为难,喻修明还暂时放下了手里的动作,起身给安宁拿了只马克杯倒了杯温水,让他喝点水慢慢想。


    安宁苦笑。


    喻修明要调查,这事情本来理所应当是安宁做最合适。只不过喻修明看出来他今天的状态实在很差,所以才会提出让景彦帮忙。


    一句“不用,我来”几乎要脱口而出,一股惶惑却将这冲动生生压了下来。


    自从意识到对方对自己的针对很有可能是对喻修明的针锋相对之后,安宁的态度就谨慎认真了很多。


    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必须慎之又慎。


    “喻总,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景先生吧。”安宁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把自己埋进尘埃里,“我今天状态不太好,怕耽误事。”


    “好。”喻修明点头,干脆利落地给景彦拨了电话,交代清楚之后,却发觉安宁已经不坐在自己身边了。


    他抬眸,看见窗外已经暗沉沉,完全黑了下来。而安宁站在书房门外和客厅接壤的走廊,背影落寞。


    【作者有话说】


    喻修明:看到背影(心疼)(心疼)想要抱抱老婆[让我康康]


    ———分割线———


    昨天搓了一个新都市感情流预收文案,先do后i小甜文,贴一下文案,感兴趣的宝可以收藏一下[红心][红心][红心]


    《谁要和许总结婚了?》


    林羽鹤近期工作瓶颈期,偶被友人拉去酒吧放松,却不慎喝多,酒后和人发生了关系。


    都是成年人,彼此心照不宣也就罢了,一拍两散往后再不相见即是正途。


    未曾想,林羽鹤此后会在顶头上司的vip会议室里见到他。


    而此时他才知道,许珩正是林羽鹤工作瓶颈的罪魁祸首-


    后来,林羽鹤带着项目团队出差,同事们都纷纷议论合作方上司不苟言笑、不好接触,他也一直深表赞同。


    谁都不知道,在加班结束后的夜晚,繁华都市大厦的顶层套房内,两人唇齿相依,比任何人都亲密。


    林羽鹤面红耳赤,气急败坏。


    “不是说好了公私分明吗,谁准许你在这里招我?”


    许珩将他抵到落地窗边,严丝合缝拥住他。


    “要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不好接触。”


    【阅读指南】


    双c//1v1//he


    嘴硬心软傲娇受×温柔多金白切黑攻


    投行新贵×创业总裁


    先do后i//都市感情流小甜文


    第42章


    “景彦会帮忙, 很快就能查清楚。”


    喻修明看见人之后,顿覺心口缺了的一块很快就被补好。他不紧不慢起身,放下电话, 慢慢踱步到安宁身邊。


    “其实, 不查清楚,我也已经有猜测。”


    权利更迭风云变幻,没有人比正站在顶峰的喻修明更清楚, 有多少人正在觊觎这个位置。


    安宁没说话, 喻修明只当是他受了太多刺激, 一时不想多说,便温言道:“有没有不舒服?”


    随后叹气,“高瓴年纪轻轻,发生这样的意外真是……”


    不管在这场旋涡中有多少方面的暗中角力,其中最无辜、最可怜的,终归是在许许多多人的叙述中失去了姓名的这个人。


    他年轻很年轻,本该有锦绣前程,却早早失去了继续下去的资本。


    喻修明也很痛心, 与此同时也很无奈。


    得知消息的当下他就安排公司补偿撫恤,决定做出最大限度的赔偿,如果高瓴家庭条件不好, 他们也可以后续跟进一些点对点的帮助。虽然已经于事无补, 但终归是能够盡一些心意。


    可是他停下来后,意外地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安宁的肩膀抖动得很厉害。


    “安宁?”


    他不再傻傻等人回话, 迅速绕步到安宁身前, 双手扶起他的肩膀, 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站着的人眼眶发红,已经不知道蓄积了多长时间的眼淚。


    这是喻修明第一次见安宁落淚。


    七八年来,他见过眼前这个年轻人太多太多的表情。大部分是笑着的,此外还有很少的迷惑,很少的彷徨。


    他一直覺得他们很合拍——作为工作伙伴。而正是因为合拍,在很久以前他就干脆做决定,花了更多的钱将人雇来做自己的生活助理,也因此收获了更合拍、更舒适的生活。


    而就在不久之前,他终于认識到,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自己或许还会有点别的想法。


    可是还没来得及多做点什么,他却眼睁睁看着安宁落了淚。


    眼泪在钻出眼眶的时候滚烫,落下来之后却会很快化作冰凉。


    像是冰火两重天,在极其短暂的瞬间讓人情緒大起大落。


    喻修明深切感受到了这一点。


    看见安宁红着的眼眶,他手足无措,本能地想要抱住他,却又覺得失礼。思緒撞了几个来回,还是回身从桌子上拽来了一大包抽纸,有些慌张地想要往安宁怀里塞。


    “抱歉喻總。”安宁哑着声音先开了口,接过纸巾道,“失態了。”


    他声音里有浓重的鼻音,听得喻修明心里跟着发酸。


    “身体没有不舒服。”安宁觉得自己像是一头撞大树上一样,脑子晕乎乎,所作所为都不再全然受理智控制,巨大的疲惫感也讓他没工夫思考每句话是否合适得体,只会破罐子破摔一样将真话一股脑儿往外倒,“但是一想起来高瓴,心里就难受。”


    “而且,之前如果我没有吩咐要得这么急,是不是就……”


    喻修明从话里听出了安宁的意思,立刻果断否认,“安宁,不要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可是钻牛角尖的人哪里听得进去这些。


    理智告诉他,这都是偶发事件,实在不是能够预料的,也并非人力可改,更不是安宁能够预防的,但內疚还是爬满心房。


    “可是我——”


    “没有可是。”喻修明一把揽上安宁的肩,带着他到客厅坐下,沉声道,“你的所有操作都符合公司的规定,工资奖金没有一分克扣,也提醒过适度加班。”


    男人摁下心中的难过,逼自己冷静,“你已经做到了所有该做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所以,盡可能去补救是应尽的义务,但不要苛责自己。”


    不要苛责?


    安宁恍恍惚惚,发觉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由默默流眼泪变为抽泣,又由抽泣努力压抑,重新变为无声流眼泪。


    不仅是高瓴和自己交往的种种细节,白天遇到的记者、看到的同事的目光都在眼前一帧帧飘过,让他心悸。


    眼泪是最好的撫慰神剂,绷了十几个小时的心神终于获得了一次全方位的放松。


    安宁坐下来之后就一直将脑袋埋在手心里。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眼泪干了之后也不敢抬起头来。


    他已经冷静多了。也正因为如此……倍感羞赧。


    客厅的灯光柔和,照得气氛温馨,但是安宁此刻甚至没有在这篇温馨光亮中抬起头的勇气。


    怎么会好端端地就在喻修明面前哭起来了呢?一邊告诉上司自己可能狀態不好干不了工作,一邊就身体力行地解释了什么叫做“狀态不好”,不仅大丢脸,居然还让喻修明一边给他抽纸擦眼泪,一边安慰他。


    他微微抬了一点头,呆呆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觉得自己可以就地辞职了。


    “餓不餓?我知道晚上你吃过了,但是吃得不太多吧,又折腾这么半天。”喻修明却一改之前亲密安抚的状态,起身离开沙发,“需要的话,我这有泡面,或者我打个电话叫餐也行。”


    安宁明白,喻修明当然看出来他哭完了不好意思抬头,这是给他找台阶。


    况且这么一说,也的确有点饿了。


    “不用麻烦您。”安宁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我……自己泡碗面吧。”


    餐边柜设计简洁,用料低调奢华,是安宁看得眼花缭乱几乎叫不上名字的国际大牌。


    旁人绝对想象不到,里面装着的不仅有意料之中的陈年佳酿,还有——一堆桶装泡面。


    安宁看着花花绿绿的泡面桶,怔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带着疑问的目光工重新看向喻修明。


    这个男人,前一天晚上好像还跟他说,从小吃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


    “工作忙,總有顾不上生活的时候,还是得按期囤点这种速食。”喻修明歪了歪头,“吃的很少,不过你放心——都没过期,这都是前段时间换的。所以,实际上现在我想说的是,你可以随便挑喜歡的口味。”


    安宁取出了红色的经典桶。


    “红燒牛肉面吧。”他声音还有些鼻音,依旧不好意思地微微低头,“喻总,您也忙了半天,要不,我给您也来一桶?”


    “好吧。”喻修明没有拒绝,“我吃香辣的。”


    还是这么喜歡辣口。


    安宁忍不住在心里过了个念头——喻修明口味这样偏辣,皮肤却还是一直这么好,真是让人羡慕。


    一闪而过的念头不能成什么气候,安宁一手一桶走进了厨房。


    喻修明家的厨房基本没开过火,是半开放式的岛台,在餐厅和会客厅的中间。泡面倒也用不上开火,尤其是桶装款,只需要有开水,在桶里泡开即可。


    以前读书的时候,还没有穿书这样神奇的经历,安宁是经常这样解决吃饭问题的。


    后来到了这里,吃穿用度也跟着喻修明一起,不自觉讲究了起来。


    上一次吃泡面还是在伦州,喻修明去参加休闲晚宴,他独自在外溜达的时候,到便利店吃的一碗红燒牛肉面。


    那晚的回忆却不止一碗方便面那样单薄。


    安宁回想起那份熱腾腾的柠檬龙虾烩饭,心中还是一片温暖。


    連带着撕开手下泡面包装的动作都轻柔了些。


    习惯性先给喻修明做,安宁先给橙色的香辣牛肉面加好熱水合上盖子,然后看了看腕表的时间,取过来一叠抽纸压住泡面盖,又往一边推了推,“喻总,您九点五十可以打开吃。”


    说出时间的瞬间,安宁忽然有了点关于时间的实感——事实上他也是刚意識到,自己很久没看具体时间了。


    下午约莫五点,在公司应付着吃了个三明治,之后浑浑噩噩加班、同时連带着关注网上并不好看的讨论,又开车逃离一众记者回到住处,紧接着匆匆忙忙找资料、排解情绪,居然就这么晚了。


    喻修明点头接过,“谢谢。”


    安宁继续拆开红色包装,给自己的红烧牛肉面加粉包酱包菜包,最后倒热水,一样盖上盖子,取过来另一包抽纸压住。


    九点四十八。


    这碗等到九点五十三,不,九点五十一就可以吃。


    喻修明对时间的把握很精准,九点五十就准时掀开盖子,手握白色塑料叉开始吃面。


    袅袅白烟从汤碗中飘出,熏得人当真有了食欲。


    喻修明吃饭文雅,还没嚼几口,抬起头来就看见安宁不知什么时候也吃了起来。


    他的表情在片刻间失去了秩序,又低头看了眼时间——刚到九点五十二分,于是迟疑着问:“你的面是不是还没到时间?”


    “啊?”安宁抬头,依旧红红的眼眶撞上喻修明的目光,“哦,您说面啊。我一般都喜欢吃劲道点的面,所以不会泡满五分钟,都是三分钟就吃。”


    看着喻修明若有所思的眼神,安宁想了想,问:“喻总,您是也喜欢这样的吗?不好意思以前没给您泡过面,要不我重新——”


    “没事,我挺喜欢的,一直都是这样吃。”喻修明打断了他,抬起嘴角微笑,把话题揭了过去。


    安宁于是不说话,端着自己的面碗在餐桌边坐下,和喻修明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也拿起叉子默默吃面。


    滨州最近开始由秋入冬了。


    室內开着二十四小时控温系统,感受并不明显,但窗玻璃能明显看到起雾。夜幕降临之后,室外温度已经在十度以下,猎猎冷风刮过时,已经能够品尝到凛冬的气息。


    这样的季节,晚上坐在温暖的室内吃一碗热汤面,总会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满足感。


    虽然只是一桶五块钱的速食泡面。


    汤碗中的热气一层层扑面而来,安宁觉得浑身血液循环都加速了些,浓重的鼻音也慢慢褪去。


    吃完之后他连带着喻修明的汤碗一起倒掉并收拾了垃圾,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他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在喻修明这里叨扰了这么久。这个点,不管发生了什么,喻修明都快要进入私人的休息时间了。


    沉默了好大一会的手机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是喻修明的电话。


    安宁识趣地往一边站了站,却见喻修明看了来电显示之后,示意他坐下等。


    “查到了?”喻修明接了电话,把手机屏幕转到安宁面前给他瞧了一眼,让他不必走,一起听。


    是景彦的回电。


    【作者有话说】


    稍微贴贴.gif


    第43章


    几分钟后电话挂断。事情的轮廓也大致捋了出来, 基本不出所料。


    根据安宁讓周叶华拿来的人力资源部入职资料来看,那人果然是喻琦母家的亲戚,不久前才入职。


    喻修明简单问了情况, 讓景彦把详细资料邮箱传了过来, 然后表达了感谢,便挂断了电话。


    “有备而来。”喻修明说,“虽然把这个人安插进来的时候不能预料到高瓴出事, 但很顯然, 他抓住了这次機会。有点棘手。”


    安宁看着喻修明紧锁的眉头, 心中更加紧缩着难受。


    “这样,你先回家休息吧,明天看看情况再说。”喻修明叹了口气,“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而且这事说大可以闹大,说小也可小,总不至于没有余地的。”


    “好。”


    安宁将二人吃了一顿宵夜的垃圾打包拎出去放在楼道垃圾桶中,上楼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进入玄关,一阵馥郁花香萦萦钻入鼻翼, 安宁站在玄关不动,费了好大的劲,才想起来这是什么。


    玫瑰花, 好大一捧玫瑰花。


    花是前一天才定的, 放到现在也不过一天,还在美艳娇嫩的花期。


    但是安宁嗅着玫瑰花香,突然有些泄了气。


    换鞋, 进门。他看了看上午匆匆放在客厅的玫瑰花, 没动位置, 径自逃避似的往卧室走, 洗澡换衣服,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往被子里一塞,鸵鸟一样缩起来睡覺。


    毕竟劳心劳力了整整一天,晚上又发泄过情緒,安宁此刻筋疲力尽,入睡很快。只不过,睡眠质量实在堪憂。


    他辗轉反侧,总是睡不踏实,零零散散做了很多光怪陆離的夢。


    于是一早醒来时,整个人疲惫得不像话。


    夢的內容全都不記得,只感覺氛围压抑,连带着心情沉闷,以往很快就能完成的起床动作都要磨蹭半天。


    他恍惚感覺自己似乎没听到闹铃,担心已经晚了,慌忙抓过手機一看,才五点四十,闹钟还要二十分钟才会响。


    原来是主动醒的。


    见时间没过,安宁稍稍宽心。


    但他头脑子嗡嗡,除了看手機时间的时候还能勉強保持清醒,此后理智就涣散到底,所有动作都全凭本能。


    懵懵懂懂起身,衣服穿到一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时间好像还早着呢。


    完全来得及磨蹭一会儿。


    要入冬的天气,即便是待在暖和的室內也免不了多几分慵懒,早晨起床的时候能在床上磨蹭就绝不会早起——安宁奉行这样的本能,重新歪进被窝,无意识抄起了放在床头柜的手機。


    一夜过去,微信群聊跳出了些消息,但是免打扰的状态下并没有出现什么专门“@安宁”的信息,讓人放心不少。他划过99+的群消息,随手点开社交软件,心中有点忐忑地刷新了一下。


    跳出来的新标题新消息让他覺得渾身气血都凝滞了一瞬。


    [基本解码xx集团安姓高管,当年就是不知道靠什么碾了别人上得位,德不配位果然早晚翻车。]


    发出消息的媒体头像很眼熟,大约是昨天被公司公关部交涉后被要求删除了通稿的其中一家。


    没想到,短短一夜过去,这家媒体不但没有彻底销声匿迹,反而打了个时间差,重新炮制了一篇更加惹眼、也势必会给安宁带来更大麻烦的新稿。


    许是睡眠不足的缘故,安宁觉得眼球发酸得厉害。他恍恍惚惚,手指微微发颤着点开文章。


    界面跳动很快,顯示文章是三个小时前发布的,截至目前,浏览量倒不算非常高。可糟糕的是,经过前一天的初步发酵,感兴趣的群体大多已经能够轻松解码,这个时候爆上这样的八卦料,更是惹眼。


    而且挑了这么一个刁钻的时间,大部分人都在睡觉,让公关团队都措手不及。


    而且从标题来看,媒体笔者已经由员工猝死事件悄然轉向大众更为喜闻乐见的“集团高层人事问题”、“潜规則”、“高管德不配位”的话题上,可以想见,又能够在网络上掀起一波热潮。


    理智告诉安宁,不該继续看下去。


    他觉得眼前有些发黑,闭了闭双目,却还是不能缓解,索性自暴自弃,点开了文章链接。


    ……


    他一目十行地看下来。


    笔者足够专业,也很会博眼球。基本没有事实性造谣,只是从安宁进入集团、步步高升开始写起,怀疑“一个年轻人初入集团就能得总裁如此青睐,这其中是否有隐情?”


    随后又提出安宁近年来在集团内逐渐过渡得到大部分实权,成为“一人之下”的大人物,俨然后来居上,越过各大高管,成为了总裁最信赖的心腹,并恰到好处地点出“这是否使用了非正常手段?”


    紧接着,笔者的一处神来之笔指出,該安姓高管与集团总裁形影不離,疑似同吃同住,知情人士称其还为总裁的生活助理,并运用公众对“生活助理”这一职业的遐想构建暧昧氛围,杀人诛心,巧妙引导读者。


    看完之后,安宁失魂落魄将手机亮着屏扔在一边。


    这个世界的人和他穿书前的现实世界价值观并不完全相同,对于同性恋的接受程度要高很多,甚至已经出现了同性恋合法婚姻登記;但是执行时间尚短,并未彻底扭转大众的負面看法。


    更何况,这篇文章还结合住了时下大众依然在八卦新闻中喜闻乐见、现实生活中奋力怒斥的“潜规則”、“与上司产生不正当关系”,无疑点燃了爆点,既吸人眼球、又杀人于无形。


    通篇看下来,甚至“员工被高管安排超負荷工作以致于加班猝死”的事件都已经沦为背景板和故事引子,只在开头旧事重提,其余大部分篇幅都是在绘声绘色讲故事猜故事,随后结尾再次提起,笔者认为“这样上位的高管没有资格统率公司,替白白丧命的员工感到不值”。


    文字的确很有力量。


    一串串字符,仿佛利刃,将安宁面前的空间生生撕裂成几个大块,大块随后又被锋利的小刀切割成更小的小块,裂口也一样锋利,跟着这些碎块一起怼着他的脸砸来,让人渾身生疼,痛苦不堪。


    只一瞬间,担心、憂虑、气愤等等情緒如潮水般涌来,又在头顶化身暴雨雨点,噼里啪啦一起砸过来。


    把人淋成落汤鸡之后,湿湿冷冷将人裹个密不透风,化为一整块本能的担忧和害怕。


    看到了这样真伪掺半的文章,大家会怎么看他?会不会相信里面的话,又会不会认为他就是个通过潜规则上位的小人?


    那么在这次的事件中呢?


    高瓴的死讯将安宁的心脏砸个对穿,血肉模糊。


    在这次的事件中,不明真相的人看过这样的文章,是不是也会认为,是安宁给员工设立了明显不合理超负荷的工作目标,強逼员工加班,才最终酿成恶果?


    层层叠叠的想法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安宁坐在床上,觉得天旋地转.


    破天荒地,喻修明是被电话铃叫醒,而非跟着闹铃和准确的生物钟醒过来的。


    景彦?


    他的手机半夜并不设置免打扰——因为除非当真十万火急,绝不会有人在半夜打电话来扰他清梦。


    喻修明看着来电显示,和手机屏幕右上角的“四点四十八分”,心中没来由得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预感很快就被证实。


    他接起电话,一夜未摄入水分的喉咙有些沙哑,“景彦?”


    “出事了!”


    喻修明听见好友毫不作假的惊慌和严肃,瞬间清醒。


    “怎么了?”直觉告诉他,景彦这个时候不顾一切打来电话,八成和白天的事端有关。


    “真是胆大妄为啊,修明你白天没让公关去警告那边的媒体吗?怎么同个号还能继续发?发的东西还越来越离谱?”


    喻修明深深皱眉,“发什么了,哪家媒体,什么时间,什么内容?”


    景彦也不啰嗦,“xx媒体,你睡了之后发的,内容——算了节省时间我告诉你吧,听了你可别对我发火。”


    喻修明“嗯”了一声,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被子。


    能让景彦这样说,是会有多过分?


    难不成是白天黑安宁被公关部联系之后,把战火直接引到了他自己身上?


    不應该啊,一来是他不相信媒体有这样的胆量,二来是,景彦不该认为听了这些有关自己的话,他就会生气。


    “明里暗里示意安宁是依靠和你的不正当关系才上位成为公司高管,德不配位,才酿成今日之祸。”


    喻修明头脑刹那空白一片.


    安宁上午没去上班。


    喻修明同他联系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已经安排人将这篇劲爆的稿子立刻撤掉。


    上司的声音难掩疲惫,简单问候之后先问安宁知不知道这件事,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沉默了片刻,随后温声嘱咐安宁不必担心,稿子已经被他交涉后确认撤下了。


    安宁一愣。


    他看到之后就缩在床上,没敢再看一眼手机。


    直到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喻修明打来电话。


    “撤下来?”安宁语气里有些自己都不敢奢求的如释重负,“可是……”


    “对,撤下来了。”喻修明语气沉稳,“事情比较复杂,我这里会继续交涉,你暂时不用过来上班,在家先休息一天,好不好?”


    于是他就浑浑噩噩應下,浑浑噩噩起床。


    以往这个时候,安宁动作都十分迅速,收拾打理好自己之后就风风火火去找喻修明;骤然接到了不需要去上班的通知,他松散下来,洗漱完之后在起居室转圈,拉开冰箱门瞧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很久没在家吃饭,他的囤货似乎也都消耗空了,甚至不知道早餐该吃什么。


    下楼到小区便利店买点东西似乎不是不可行,但是他不想出门。


    强烈情绪激化下,他其实也不怎么饿。


    要不然,就不吃了吧。


    手机铃声却在他思绪卡顿的时候响了起来。


    是楼栋管家。


    安宁还没来得及滑动接听,手机屏幕上端就跳入一条消息横幅——


    喻修明:[我去公司了,来不及去看你,早餐我点好了,不知道你有没有胃口,是豆浆和面包,将就吃一点。]


    安宁愣了愣,接通了楼栋管家的电话,果然是外卖已到,要给安宁送餐。


    他的确没什么胃口,但是被记挂的感觉像一股熨帖的暖流,让他不会拒绝。


    两分钟后楼栋管家将纸袋装着的早餐送了上楼,安宁接进屋里打开,豆浆还热气腾腾,面包上的椰蓉也很新鲜。


    许久没有冒头的食欲还是给了点面子,安宁坐在餐桌边,吃完了这餐饭。


    不用去上班,他也是第一次独自一人坐在家中享受度过工作日上午的时光。


    开着二十四小时恒温和空气清新的屋子里,不存在任何空气污浊的可能性,也不需要每天开窗通风。


    安宁吃了早餐后暂时无所事事,于是坐在阳台门外的地垫上,屈起一条腿,侧靠着玻璃移门望着天。


    总是感觉,在空气里嗅到了一股不该属于这间屋子的味道。


    他有些迷茫地转头,在一片眩目颜色的刺激下回想起这味道的来源。


    是那团被丢在客厅的玫瑰。


    【作者有话说】


    遇事不决还是投喂


    这次投喂很及时,如果没投的话老婆真的不吃了)


    第44章


    颜色依舊娇艳, 依舊散发着独属于这种高贵花儿的香气。


    但是敏感的人却能夠及时察覺到,时过境迁,这捧娇艳的玫瑰已经开始有颓靡的势头, 早晚是要腐败的。


    安宁将阳台的门拉开了一條缝, 又坐了一会儿后起身,慢慢踱步进了书房。


    需要静心思考的时候,他习惯给自己找一个这样的地方。


    从前在学校遇事不决时, 他就会来到校图书館, 讓自己在书山书海中安安静静待一个半天, 在一张纸上写写畫畫,找点思路,盡可能冷冷静静地解决问题。


    很久没有这样的时候了。


    口诛笔伐、沸反盈天。而这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


    安宁闭目回想了一下清晨在床上偶然看到的帖子和文章,以及下面一致叫嚣着“开除”、“赶走”、“滚出公司”的言论,没有打开電腦,而是拿了一支笔,抓过一张打印机里的白纸,随手写着字。


    熟悉的动作总是会勾起一些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回忆。


    安宁冷静下来的思绪飘回自己刚穿书, 刚在这里適应上班生活的时候。


    他好像也这么写过东西。


    写了什么?


    大概是要辞职之类的字條。


    他环顾了一下自己干净的书桌,随便翻了翻几张因为搁置时间长而已经发卷的字条,没有发现写有“辞职”字样的条子。


    可能是哪天和别的东西放在一起, 不小心一起扔了吧。


    安宁没有在意, 只是繼續写下去。


    其实他思绪也还很乱,大部分时候不知道自己下笔在写什么。只是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启动,讓他顽强地繼續行动着。


    过了一会儿, 他覺得自己应当是有能力清醒思考了, 这才将今天用的A4纸翻了一面, 开始真正用腦子写写画画。


    从一开始的震惊、恐惧里脱身, 安宁想,那个幕后之人的目标其实大约并非是自己,只是顺着时势采取了针对自己的方式。


    对方应当是想要给喻修明使绊子,于是选择了拿下喻修明身邊看起来最得力的人,也就是他安宁。


    那个人认为,喻修明失去了安宁,就会左支右绌、就会破绽百出.


    总裁办公室里,喻修明第一次用拳头锤了桌子。


    也是他第一次感到该死的无能为力。


    被人算計的感覺很不好受,而这一次他防不胜防,对方的交换条件居然是安宁。


    指关节传来的痛感毫不含糊,喻修明眉头紧锁,狠狠盯着電脑屏幕。


    显示屏上是那篇已经被撤下的稿子。


    幸好景彦和女朋友复合,大半夜在外面嗨着没睡,刚好刷手机看到了文章,于是他们出手迅速撤下了稿子。彼时在下面评论的基本还都是媒体方花钱请的水军,真正的读者大部分都没看到,故而没产生什么太大的影响。


    可是喻修明重复看,反复看,近乎自虐地一遍又一遍看——


    他不敢想象,如果这个真的大范围传播开来,会对安宁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只要你辞退安宁,讓他离开公司,把高管的位置讓出来,我们就各退一步。”


    这话戳中了喻修明的死穴,倏地让他回想起几个月前,陶康在安宁的沙发上偶然发现的那张小纸条。


    辞职。


    当初即便只是想象了一下安宁的离开,喻修明都覺得痛苦。


    而且事到如今,他已经发现:如果当初安宁立刻辞职,他可能也会痛苦,但也只是失去了一个得力的心腹和下属,还需要仔细思考安宁离职后的竞业协议应当怎么签、签几年;可是如今的安宁若是辞职,喻修明会觉得是缺了自己世界的一块重要版图。


    况且安宁原本就无依无靠,没有亲戚在滨州,毕业之后所有的精力都扑在喻修明和公司身上。这种情况下公司辞退他?辞退一个盡心尽力七八年,为公司做了无数贡献的人?


    喻修明绝不会答应.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


    安宁坐在书房里,还对时间的变化浑然不觉。


    他觉得有点累,于是仰起头转了转脖子,让长时间紧张的颈椎放松一下。


    桌上的白纸已经脱离了乱画的放松阶段,初具雏形。


    安宁盯着自己写下的一字一句、一笔一划,思路逐渐清晰。


    很明显,如果整个事件中除了高瓴意外猝死之外的所有环节都是出于竞争对手的策划,那么,把安宁踢出公司的最高管理层无疑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不仅可以让喻修明痛失一个公司高管层的心腹和得力助手,还会打乱节奏以及人员安排,可以给喻琦机会,在原本安宁所在的层级安插进一个自己人——或者折中一下,即便不是自己人,但只要不是如安宁一般是喻修明的嫡系心腹,那就是有好处。


    一石二鸟。


    虽然这个計划看起来可能还会有一些计划外的效果,比如说连带着让安宁身败名裂。但是很显然,计划者根本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终究是个要被牺牲掉的人,一点身外之物的名誉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儿,安宁自嘲地笑了笑,终于找回感官,觉得自己有些口渴。


    他放下笔,端着水杯起身,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到餐厅外从直饮水机器里接了一杯温水喝。


    其实这才是他习惯的饮料。


    从前还在大学的时候,他努力进入大公司实习,为了自己的生计奔走,剩下的时间也用各种各样的兼职填满。那时,即便是做着咖啡館侍应生的工作,他也不会在上午给自己买一杯咖啡喝。


    一杯温水,廉价又温润,触感包容、亲民,却又能夠养活很多很多人。


    安宁口干舌燥得厉害,仰头灌下大半杯水,然后继续在直饮机中将温水重新加满玻璃杯。


    脑海中一瞬划过公司办公室的景象,茶水间、電脑、電梯、以及喻晟集团大厦耸立在滨州CBD区的宏伟模样。


    每天上午他都是那里的一员——还是混的很不错的一员,站在二十七楼的高度上,忙碌着,很多高度不如他的人都很羡慕,以为他似乎能够翻手为雲覆手为雨。


    不过,安宁知道,真正有能力翻手为雲覆手为雨的人在他的隔壁办公室坐着,是喻修明,或者说任何一个能够坐到那个位置的人。


    而他不过和整栋大楼中其他的人没什么两样。


    如果说区别,也不过就是打着更高级的工,拿着比最底层牛马更高一些的工资,穿着打扮更体面光鲜就是了。


    都是随时可以被取代的。


    安宁心情很糟——从早晨看到那篇文章的时候就很糟,直到现在,他逐渐用自己的方式冷静下来之后,也还是改不了糟糕的底色。


    脑海中的很多想法都带着阴影、甚至怀揣恶意。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安宁不假思索就接了电话。


    “喂?”他少见地没有看来电显示就毫不客气地接听了电话。


    事实上,在听到对面声音的刹那间,他还是有一点点后悔的。


    “安宁?”没有听到熟悉的称呼,打来电话的喻修明也有些怔愣,心中有半秒怀疑这电话串线,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些许疑惑。


    “喻总。”五好金牌助理再次上线,安宁听到喻修明的声音,登时没了脾气,“您……有事吗?”


    确认下来没有串线,接听电话的人依旧是安宁,喻修明放下心来,将方才感觉到的不对劲全数归咎于安宁心情不好。


    歪打正着,也算是猜对了。


    “嗯……就是打电话问问你。”喻修明开口,努力压住心头烧了半个上午的火,看着办公室里已经指向十一的挂钟指针,“上午怎么样,昨晚睡得不好有没有補一補?早餐比较简单——当时点外卖比较着急,中午的话,我让私房菜馆一样的餐往你那里再送一份,怎么样?”


    安宁一愣,翕动着嘴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很神奇地,方才心口所有的烦闷、怨怼,全都在这一瞬间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早上和喻修明通话的时候,确实说到他看见的通稿,也好像偶然提到他五点多就醒来的事情,喻修明也说了让他上午在家补补觉,只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再就是现在好像已经到了该考虑考虑中午吃什么的时间,但是他全然没看时间,在喻修明的提示下才感觉肚子似乎有点饿,该填补填补了。


    可是喻修明这几句话,也让他百感交集,一时间很不適应。


    订餐是他助理的活,而且安宁甚至还兼任喻修明的生活助理,生活起居的大小事宜也应当为上司操心。


    毕竟他还领着喻修明这么高的薪水。


    安宁失焦的目光在客厅里乱晃,猛然被一团耀眼的红云刺到,心中泛着酸,狠狠也没来由地痛了一下。


    声音却软了下来。


    “上午已经休息了一会儿。”他面不改色撒着谎,“中午我——”


    他想说不用麻烦我自己弄点东西吃,但想到空空如也的冰箱和因为没什么食欲懒得自己打开的外卖软件,还是松了口,“我自己订餐吧,也不太饿,随便送点什么吃就行了。”


    “中午再好好睡一觉。”喻修明温声,“中午不好好吃饭肯定不行,我这邊正好要跟送餐员打电话,你不用忙了,我直接点好叫人给你送去。”


    电话那头,喻修明声音温和且强势,于是这头的安宁很快没了声。


    要送就送吧。他自暴自弃地想了想,没忘记道谢,“喻总,麻烦您了。”


    “有什么麻烦的。”喻修明很快要挂电话,“你在家等着就成,我先挂了,马上跟送餐那边打电话。”


    挂断电话后,安宁捧着自己的玻璃水杯,狠狠愣了一会儿,目光凝聚在那团玫瑰花上。


    按照计划,带回家都两天了,不能把花一直放在那里。要么挪到合适的位置摆好等待花谢,要么就可以跳过所有直接执行最后一个流程,扔掉。


    可是仿佛是在逃避,安宁咬了咬嘴唇,又给自己灌了一口水,随后快步重新走回书房,没有动那捧红玫瑰。


    【作者有话说】


    宝宝,你的小纸条早都被捡走了[让我康康]


    第45章


    電话打得匆忙, 安宁也忘記问喻修明是怎么交涉的,是否讓步给出了什么條件,才讓对方这么快就撤回了那篇早有准备的文章。


    但是電话里, 上司的温柔好像给人下了蛊, 讓安宁半点没想起来原本想问的“正事”。


    他叹了口气——那就算了吧,总有再打电话的时候,到时候再问。


    四十分钟后, 安宁当日第二次接到了樓栋管家的电话, 问他是否叫了餐, 安宁确认之后,樓栋管家便在两分钟内提着送餐員送到楼下的餐盒提了上来。


    安宁接过餐盒拿到自家餐厅坐下,打开盒子,旋即惊讶地发现,餐盒里的食物和自己的喜好不謀而合,而且大部分都是从前在公司吃饭的时候安宁格外喜欢的。


    平时在公司休息室一起对坐吃饭的时候,喻修明的确能够看到安宁每天都会给自己点什么菜,久而久之如果愿意上心記录, 也能摸清楚安宁爱吃什么菜。


    可是,安宁不知道喻修明真的这么做了,而且记下来了。


    他嚼着美味的饭菜, 心中五味杂陈.


    “知道你春风得意, 恭喜。”喻修明正襟危坐在皮椅上,看着打扮亮眼的好友大踏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无奈抿唇笑了一下。


    景彥前段时间鬧分手鬧很凶, 人也很是消沉了一阵。不过最近他们复合, 景彥立刻满血复活, 恢复了百分之二百的活力。


    不过知道喻修明这两天遇到麻烦——而且是和安宁也有关的麻烦, 景彥是过来帮忙的,少不得也要收敛一下自己情场得意的面貌。


    “多谢恭喜。”他不等人招呼就自覺往沙发上一坐,收敛了脸上的喜色,“废话不多说,直接进正题吧。现在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这次想讓安宁离职,不仅是你那个便宜弟弟一意孤行,里面还有你爸的意思。”


    喻修明只覺得脑壳痛,语气冰冷道:“知道,当然知道。”


    如果到现在还闹不清自己面对的是谁,他未免也太糊涂。


    与此同时,没有人比景彥更了解这对父子之间冰点以下的关係。


    景彦叹了口气,“而且据我打听,你父亲不单是为了给喻琦在公司里謀一條出路。”


    “怎么?”喻修明皱眉,“动这样的干戈,不可能一开始就是冲着安宁来的。”


    安宁没什么背景,虽然极受喻修明信任,但总不至于让喻林山这样忌惮。


    “安宁现在的位置很重要,他个人能力也很强,这些年工作下来,同时在同事们心中威信也很高,看起来几乎没有死穴。”


    “所以?”


    这个理由显然不足以说服暂时做不到百分百理智的喻修明。


    “而且。”景彦耸了耸肩,“安宁这个位置,如果想的话,油水其实蛮丰厚的。”


    “你说什么?”


    看好友两眼冒火几乎要即刻拍案而起,景彦連連摆手转移火力,“不是不是,喻修明你冷静一点,不是我说安宁怎么做了,我只是说,他可以。”


    他可以。


    喻修明眼中写满了嘲讽,听着景彦继續说下去。


    “唉,我知道在这里说你心上人的事情对你来说很难听进去,但是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你肯定懂。”景彦语速很快,仿佛生怕自己节奏一慢就要被喻修明截断,“如果赶走安宁,至少这个位置上可以有的油水,就能交给别人来捞,你说是不是?”


    “是。”喻修明声音沉沉。


    “再一个就是,听说最近几个月,你给了安宁不少钱?”景彦说完就侧眸观察喻修明的神色,“不是我,我可没有调查安宁啊。是我去查人打听的时候,少不了要问得仔細点,那边告诉我的。就说是你最近几个月失心疯一样大笔大笔以獎金的名义给安宁转钱,已经超出了安宁所在的职级正常的工資和獎金额度。”


    说到这儿,景彦都有点替喻修明心虚了,缓了缓,探询道:“我说,修明,这个总是真的吧?你这……怎么回事?”


    喻修明鐵青的脸色出现了一点裂缝。


    失心疯?


    好吧,他喜欢上安宁,覺得人家跟着他一起这么多年一直都很累,忙前忙后干的活就值这么多钱,这叫失心疯?


    如果别人觉得这是失心疯,那就是失心疯吧。


    “要说失心疯,也是我失心疯,和安宁有什么关係?”话一出口喻修明顿觉失言,连忙缓和了语调,正色道,“安宁不仅是公司高管、集团不可缺少的一員,同时还是我的私人生活助理,这一部分的工資奖金没有公司的规章制度限制,我自己想给多少给多少。”


    景彦咋舌,只好顺着喻修明的话继續说:“话是这么说,但是他们对你让安宁身兼数职的事情本来就颇有微词,虽然你能解释得通,但是这也会让人抓住把柄,认为你和安宁公私不分,以权谋利。”


    “说以权谋利,可要拿出证据。”喻修明不耐烦道,“难道凭一点写营销号软文的功夫,就想把人摁死?欠了点火候吧。我乐意给他加工资加奖金,他收着就是,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好处?”


    景彦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本来以为你知道,不过……听起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什么?”喻修明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安宁现在住的,是你送他的房子吧。”景彦说,“那他最近——尤其是你最近几个月开始疯狂给他加工资加奖金之后,他刚刚又自己、单独买了套房……你不会不知道吧。”


    瞅了一眼好友瞬息万变精彩万分的表情,景彦吃惊——原来好友是真的不知道。


    见人愣着接不上话,他好心继續说:“这件事本来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毕竟你给人家的工资就是人家自己的钱了,拿自己的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买房子自然也是管不着的。但是刚好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说是安宁和你有不正当关系,借由此从你这里收到了大量的金钱给自己置产,也未尝不可。”


    喻修明脸上五彩斑斓的精彩表情,瞬间化为了怒火中烧。


    “别生气啊修明!”景彦看着就害怕,心道集团老总的气场果然和自己这种花花公子是不一样的,真不知道喻晟集团的员工平时怎么面对发火的总裁,“这都不是我说的,我只是大致复述给你听。我也觉得很离谱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你给安宁的钱,他自己觉得长时间住你送他的房子不是个事儿,所以自己有钱了去买一套自己的房子,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做什么搞一堆阴谋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喻修明冷哼一声,吐出八个字,脸色又变得鐵青。


    空气陷入一股难以忍受的凝滞,沉默席卷而来,最终让景彦都有些难受。


    桌上有茶,景彦起身给自己添了水,又凑近看了看喻修明的杯子,发觉里面茶水不需要添,便讪讪笑了笑,“那我继续说?”


    喻修明“嗯”了一声表示认可。


    于是景彦重新开口。


    “你要知道的是,虽然細细推敲起来没有任何道理,但是他们就是以此为理由,提出安宁不适合继续担任公司里的职务,而这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我说适合,那就适合。”喻修明站起身来,踱步往窗边走去,留给景彦一个挺拔的背影。


    他顿了顿,“我从来不知道,安宁这个位置的人选,不归我说了算了。”


    涉及公司事务和最敏感的权利更迭,喻修明声音又很严肃、气场也很强,景彦自觉不好插话。


    于是半晌他才说:“但现在,你们被困住了,是不是?”


    喻修明没有回答。


    他继续说:“但是如果继续有人责难——不是通过网上这种跳梁小丑的方式,而是在公司会议室、在董事会,怎么办?他们会问为什么安宁能得到这些——你知道的,总裁的青睐、额外的奖金、甚至你赠予他的房子,都会成为攻讦他的理由。还有,正好撞枪口上的高瓴的意外。不可否认,这个项目的确是安宁负责的吧?”


    最后一句话是疑问语气,毕竟景彦不熟悉喻修明公司的情况,只不过是听好友说过事件始末。


    喻修明心很乱。


    其实听到景彦说起整个事件不仅有喻琦从中作梗,还有喻林山的意思时,他就预料到,如果自己不能做出一些退让,迟早会有董事会向自己发难。


    的确棘手。但也不是不能应对。


    他多年耕耘,虽然还比不上父亲在公司根深叶茂,但也不至于毫无建树,真要强硬起来,他未必没有强硬的实力。


    只是性价比不高罢了。


    况且,喻修明也明白,如果喻林山真的要喻琦、或是别的什么人动摇他继承人的位置,七八年前就不会让自己直接当上集团总裁。


    如今的安排,怕也只是因为对小儿子的偏爱,想要让喻琦来分一杯羹。


    家大业大,并非分不起。


    但是,他们选择了拿安宁做这把刀,用以撬开他眼下严丝合缝的一块铁板。


    这不由得让他痛。


    痛苦之余,喻修明心底有个分身也一直在发懵——他一向机敏果决,工作上的决策都没让他这样犯过难。


    可此时此刻,这样一条消息却让他丢盔弃甲,险些要失去大部分的体面从容。


    安宁最近买了房子?他怎么完全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三花猫头]你终于知道了


    [让我康康]喻修明:(很久之前捡到小纸条)(惊恐)老婆要辞职!(加薪)(加薪)(疯狂加薪)好的老婆现在自己买房了[让我康康]


    第46章


    喻修明将这句话反刍了好几遍, 才确定自己没有会错意。


    景彦的确是说,安宁最近自己買了套房子。


    第一反应,他认为这是假的。安宁最近在自己身邊工作这么忙, 哪里有时间去看房買房办手续?


    可是这种一调查就能揭开的事情, 谁也不可能蠢到拿来撒谎。


    所以,安宁是真的買了房。


    像是打翻了调料罐,心里一时间什么滋味都有。


    安宁名下是有房的, 从进入集团工作后不久就有, 正是喻修明贈予他的那一套商務平层。


    贈予协议当初就由喻修明的专业律师团队负责拟定, 很是完備,赠予就是赠予,绝不存在什么安宁离职后、甚至退休后就会被收回的可能性。


    喻修明是个很厚道的上司,即便是和安宁刚刚相处时间不久、还没什么感情的时候,就没有藏私,签订了一份对安宁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赠予合同。


    所以,那套常住的房子完全属于安宁所有,是安宁的资產。


    这套房地势好、小区档次高环境棒, 户型是喻修明做地產的人脉专门给留的vip户型,也挑不出任何缺点。而且滨州CBD周围的高级商務大平层在寸土寸金的区域内单价日渐升高,因此这套房的价值与日俱增, 即便是未来不住, 也是相当可靠的理财产品。


    有这么套房子,而且刚好满足了平时居住的刚需,再加上安宁本人的财富水平并非高到可以随心所欲购入不动产, 那么从喻修明的理财头脑来说, 安宁似乎并不需要再買一套房子?


    而且, 根据他对安宁资产数量的估算把握, 安宁如果要买房,按照普通白领的标準买一套经济适用二手房是差不多的,但更高档的住宅,即便是对安宁来说,现在也不是轻轻鬆鬆能买得起的。


    如果是这样,无论是投资理财还是个人居住,他认为都不会比现在的这套房更好。


    而且这样的购房结构大多会是反过来的。


    一般的白领第一套房可能是经济适用房,而工作年限变长、资产逐渐丰厚之后,可能会买一套更高级的房子,投资升值、或是未来自己搬走。


    总之都是越买越好,不可能越买越差。


    他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景彦在一旁全程目睹好友脸色的变化过程,明白他心中的天人交战,叹了口气,“那个……修明,你别光从自己的角度想问題。”


    喻修明没说话。


    景彦小心翼翼,“你说安宁他,是不是一直住着你送的房子,安全感不够,所以有钱了才会想自己买?”.


    午饭后,困倦袭来,安宁到底还是歪在沙发上睡了一覺。


    睡眠很浅,中间迷迷糊糊也有短暂清醒的时候,但总归聊胜于无,能稍稍補一補晚上缺的覺。


    醒来之后,看着时钟上的“两点三十五分”,安宁恍惚间有种“今夕何夕”的既视感。


    这个点,他居然没有在公司上班,而是松弛地躺在自家沙发上。


    当社畜时间太长,看来是被资本家PUA习惯了,一整个工作日都不上班,安宁覺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肩颈,很快发现在沙发上睡覺果然不可取,姿势动作很容易变形,直接导致他本就不太好的颈椎状况雪上加霜。


    安宁站起来一邊在客厅里走路一边活动,突然发现在起身后,方才似乎是堵住了的鼻腔很快有了种疏通的感觉。


    不好。


    在沙发上睡觉没盖被子,好像睡感冒了。


    安宁生活经验丰富,没花多少时间就给自己确诊下感冒的症候。


    于是他自认倒霉,吸了吸鼻子,确认了一下程度目前还不严重,便决定暂时不吃药,如果到晚上还没好转,睡前再喝感冒药。


    感冒药助眠,还能稍稍帮助他睡觉。


    安宁还是有点担心自己今天晚上的睡眠的。毕竟他没经过这么大的事,不知道自己能用区区一天的时间消化成什么样子。


    重新坐回书房的桌子前,安宁盯了盯桌面上没收走的白纸,思来想去,重新提笔写下两个字:


    辭职。


    他凝视着白纸黑字,禁不住晃神,觉得一切好像回到了原点。


    原本他也打算要辭职的。只不过,安宁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会这么快。


    一来是他看出,此番处处针对,多半是为了让他离开现在的位置,那与其等待未可知的博弈结果,不如自己主动离职;二来是安宁一想到自己終究是要辞职的,如今自己未来生活也算有了保障,那么此次意外未必不是一个契机。


    心中再通透,在落笔写下这两个字之后,安宁心中还是有些发堵的感觉。


    今时今刻,心境終究是和从前不同了。


    一想到喻修明有可能在威压下不得不让自己离职,安宁完全可以理解,但还是会觉得难过。


    上午喻修明打来電话,还溫声嘱咐了他吃午饭、甚至亲自联係了私房菜馆,点了安宁最喜欢吃的饭菜。


    平时都是安宁给喻修明订餐,都是他数年如一日地将上司的喜好当作自己的工作,用最敬业的态度,让喻修明吃到最好的。


    但是今天,这一切反了过来,喻修明主动打来電话问他,还记得他晚上没睡好,让他中午记得补觉。


    字字句句,似乎都超出了他这样一个总裁对下属和助理应有的关心程度。


    虽然安宁辛苦,做的事一向比普通助理做得更多。但连安宁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喻修明给自己的那份薪水,绝对已经对得起自己干的活。


    谁家助理刨去五险一金,其余一个月工资加奖金,平均下来能有超过十万的净入账?而且吃住行几乎都不必花钱,穿戴用度还都和总裁一个标準。


    四舍五入,安宁发现自己一个月能存下至少十多万,不然他也不能那么快自己全款买房。


    正是因为如此,安宁觉得,喻修明根本不必过分在意自己的情绪。


    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所以,喻修明态度格外溫柔的时候,安宁就会忍不住多想。


    是不是因为喻修明扛不住压力,准備让他离职,所以心里觉得愧疚,才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又是喻修明的電话。


    这个名字所带来的五味杂陈瞬间席卷心房,安宁目光惆怅,接通了電话。


    “喻总?”


    “中午休息了吗?”喻修明似乎听出安宁的声音不像刚起床不久,问道。


    “休息了。”安宁连忙说,“今天中午吃饭早,吃完就早早休息了一会,已经起来了。”


    安宁午睡时着了凉,自觉并不严重。只是他独自一人在家,并未同人说话交流,此时接了电话,着凉后第一次说了长句子,鼻音听起来就重了些。


    电话那头,喻修明皱了眉,“安宁,你信号不好?还是感冒了?”


    “啊……”安宁没想到喻修明如此敏锐,没打好腹稿的谎言一时说不出口,登时被喻修明听出了端倪。


    “家里不是开了恒温吗?中午你睡觉怎么凉着了?”


    喻修明记得清清楚楚,午饭前自己打电话时,安宁还没有鼻音。中间又睡了一觉,稍微有些医学常识的人都该知道,定然是睡觉的时候着凉了。


    安宁想起与客厅接壤的阳台玻璃门上午被自己拉开的一条缝,哑然:“我……我躺沙发上,可能阳台门没关,睡着吹了点风。”


    喻修明稍稍默了半晌,待到电话那头的安宁有些不安了,才说:“记得吃点感冒药,最近天气冷,当心别严重了。”


    话里的关切和温柔猝不及防袭来,让安宁有些吃惊的同时,被绵绵密密的触感包裹,心口一烫。


    犯规啊。


    他默默在心里叹了声。


    喻修明嗓音很有磁性,低着声音打电话时不似在外开会时说话的抑扬顿挫,但醇厚迷人,顺着电话扫在耳畔,让人沉醉。


    他用这样温柔的語气关心人,更是让人心中的防线溃不成军。


    什么“上司这样超界限地关心我是不是因为想辞退我”的想法通通退散,安宁禁不住也放柔了声音,被蛊惑着说:“我知道了,感觉不太严重,就是冻着了一点,晚上要是还没好,我就吃药,家里有备着的药。”


    “记得就好。”


    安宁终于想起喻修明打电话的初衷,问:“喻总,您打电话,是公司有什么事吗?”


    理智稍稍回笼,安宁其实很想问问喻修明,是不是自己在这次争锋中非辞职不可,如果是的话,他肯定会自觉主动辞职走人,绝不会让喻修明为难。


    但是他实在问不出口。


    不知道是在喻修明温柔的語气中有些沉溺,还是多多少少对自己工作了几个月的地方和职位有些不舍。


    安宁觉得自己的思想越来越有问題——不对,一定是对这份工作的工资舍不得。


    对,一定是这样。


    安宁觉得自己思维捋顺了,才放心竖起耳朵,等着听喻修明说。


    “对,是有事问你。”喻修明缓了缓语气,“你在家不忙的话,登一下工作账户?”


    “好。”安宁也想到有可能是公司有事,毕竟自己每天在公司处理经手的事务不少,今天一整天不到公司,少不了有事要找他。


    他熟练地在电脑上登录了公司的係统,“喻总,有什么事?”


    “有一些东西在平台上,要你的权限走程序审批通过一下。”喻修明说,“然后你在系统上扫一扫,看看这些东西,看到了都过一下,没问题吧?”


    这都是小事,不过都是挂在安宁的内部权限上的,找他也正常。


    只不过,安宁有些淡淡的失望。


    只有这些事吗?


    安宁一通操作,把总裁办最急需的申请看完之后点了通过,问:“喻总,还有什么事吗?”


    他鼓起勇气,主动问:“公司的事……高瓴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舆论都压下去了,你不用担心。”喻修明倒是没转移话题,“但是还有点尾巴要扫,你暂时不用到公司来,最近几天,如果不舒服,你就在家休息;如果感觉自己没问题,就居家办公,可以吗?”


    “可以可以,我居家办公吧。”安宁自觉没有那么弱不禁风,也诚恳道,“喻总,其实我正常去公司上班,也没问题的。高瓴的意外,虽然我也不能预料,但是到底也算责任人,如果公司有处分……”


    安宁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道:“我都接受,也不在意被同事们议论一段时间。”


    【作者有话说】


    虽然……但是……这样……可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47章


    喻修明站在办公桌边, 右手攥着座机话筒,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着安宁诚恳的语气,喻修明心中的愧疚不受控制地升起来。


    喜欢和爱, 都会讓人常覺亏欠。


    此时此刻, 喻修明就是感覺,他亏欠了安宁很多。


    安宁为他鞍前马后,在他身边忠心耿耿这么多年, 如今出了点事, 自己却很有可能伤害到他。


    即便是这样, 安宁还说有处分他可以承受。


    喻修明心底软得一塌糊涂,根本不想在電话里繼續问安宁为什么会自己不声不响买了套房子。


    那样听起来像是雪上加霜的逼问。


    景彦说的话不无道理,或许当真是他的安全感一直没给够吧。


    “这件事的确会有点棘手。”喻修明不拿安宁的智商开玩笑,因此也不出言过度粉饰,只是说,“但是你不必擔心,你是我的人,没必要的牺牲我绝不会讓你做。最近是風口浪尖, 你暂时不用到公司来,大部分工作你在家处理都可以的,听话。”


    听话?


    安宁覺得像一片柔软羽毛在耳畔轻轻扫, 讓他脸色微微泛起绯红。


    “那好……吧。”他晕晕乎乎说出来, 发现自己已经答應了。


    等不及他思考,喻修明的问題就又问了过来,“晚上吃什么?”


    没搞错吧, 现在好像才下午三点左右?


    安宁有点懵:“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之前都是喻修明吃什么他就顺便点些类似的, 或者忙的时候自己点甜品吃。今天在家里独自待了一天, 中途也接受了喻修明的投喂, 其实现在并不饿,当真不知道吃什么。


    “那你别问了,到点还是我一起讓人给你送餐吧。”喻修明好像料到了安宁的回答,于是从善如流,“或者,如果五点之前想到有什么想吃的,直接打電话过来告訴我。”


    “好吧。”


    挂了電话之后,安宁发了几分鐘的愣,才覺得自己打这个電话的时候一直、一直,都在犯傻。


    他怎么能又一次让喻修明帮他点晚飯呢?


    但事已至此,安宁觉得多说无益。只是叹了口气,觉得辞职这件事,可能当真要提上日程了.


    居家办公,若是一个月前告訴安宁可以把上班模式換成这样,他一定会觉得很开心。


    因为不需要起早贪黑,不需要开车,不需要看天气预报,不需要来回奔波,也不需要为了商务應酬费力打扮自己。


    尽管通勤都是开车,但是开久了就会明白,这样也是很累的。若是碰上早高峰晚高峰,也会塞得很绝望。


    但是如今,仅仅持續了两天,他就觉得闷在家里,真的不如像从前一样每日按时上下班。


    其中一件让他有些无所適从的事情就是,喻修明每天都会亲自吩咐给他送餐——送的还都是他最喜欢吃的東西。


    安宁想来想去,都觉得这实在不太对劲。


    他是总裁助理,但为什么喻修明最近似乎开始沉迷于反过来给他当助理了?集团文件看完了吗,天天就想着给他安宁点什么餐?


    安宁试着代入集团股東的视角,对喻修明的“玩物丧志”恨铁不成钢。


    同时,想起自己很快就会辞职,现在喻修明对他这么好,他又有些愧疚、有些心虚。


    几重情绪交加,心中仿佛有几个小人拎着兵器打架。不知道是以毒攻毒还是东風压倒西风,反而催着他在电脑上打开了一个空白文档,开始在处理完工作的时候见缝插针编辑自己的辞职报告.


    不知道是不是安宁的错觉,在家待着的这几天风平浪静,居家办公起来,好像真的没有在公司办公室里忙。


    首先让安宁觉出怪异的就是总裁办的各种事项,不管是琐碎的还是重要的,这一周好像都没有太多往自己这里报送。


    说不定是喻修明的安排,让总裁办为自己未来离开这个位置做準备?


    这也正常。


    安宁开始思考等自己辞职之后,现在的位置让谁来比较好。


    当然,如果董事会联合想把他踢走,必然是早已準备好了替換他的人选,轮不到安宁这样一个灰溜溜走人的前总助推荐繼任。


    但是,一旦认定了自己要走人的事实,安宁反而可以相当自然地考虑这个问題。


    就好像考虑和自己无关的别人的故事。


    他津津乐道地想着,总裁办的小周办事很妥帖,也很適合适当提拔,但是想要完全替代他现在的职务很困难,但或许可以分擔其中和总裁办日常事务有衔接的部分。


    其余的部分,再交由别的人分管。这或许是对喻修明来说很合适的办法。


    安宁条分缕析地想了想,这才发觉自己一个人承担的工作量大得惊人。


    分成两个人的职务都绰绰有余,三个人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安宁会离开,那么为了不让新来的高管大权独揽,最好的方式就是分权,形成掣肘。


    安宁点点画画写出好几个人,终于觉得有点没意思,于是停了笔,重新点亮电脑显示屏,敲着键盘写自己的辞职信。


    工作不忙,但安宁还是没有出门。倒不是因为他宅,实在是工作时间需要守着电脑,而吃飯休息的时间里,喻修明主动点好的餐都会及时送到,让他完全没有自己出门的理由。


    早餐是送上门的三明治,每天口味不重样,但都会记得备注不加安宁不喜欢的生菜,并且刷得都是安宁喜欢的烧烤酱;午餐是他们一贯会吃的私房菜馆,安宁喜欢的菜式轮着点;晚餐也是轮换着来安宁表示过好吃的餐品,有时候喻修明还会在下午问他要不要吃蛋糕等等甜品。


    被連续投喂了几天,安宁晚上都把自家健身房常年盖着防尘膜的跑步机打开了,怕自己很快长胖,下次和喻修明见面的时候整个人大了一圈。


    不知怎么回事,一想到下一次喻修明见到自己的时候有可能长胖,安宁就没来由地心慌,当天晚上就开了跑步机跑了四十分鐘,气喘吁吁地在冬天跑出了一身汗,洗澡的时候还在庆幸自己家里早早装了这么一个仪器。


    然后暗想,辞职之后搬走,他也要在那边的新房子里装个新跑步机。


    在家里待了好几日,人都惫懒了些。安宁没发觉自己今天洗澡比平日里多磨蹭了好久,擦着头发披好睡衣出来的时候,已经足足过去了四十五分鐘。


    他没顾上拿手机,先把头发上的水珠擦掉,然后举着吹风机“轰轰”开大风吹了几分钟,待发丝基本吹干,软趴趴在头皮上自由生长,这才踏出浴室拿起手机。


    点开屏幕,三个未接来电。


    安宁看着红色的标志,惊得瞬间瞪大了眼睛。


    三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喻修明,最早的一个是四十分钟之前,他刚进去洗澡不一会儿,看来是不凑巧。之后隔了二十分钟又打了一个,最后一个就是十分钟前打过来的。


    触目惊心的红色让安宁有点心慌,他赶紧回拨,听着耳边接通的音效大脑急速运转,思考喻修明这个时候找他会有什么事。


    不过喻修明没给他留下太多的时间来想这个。


    “喻总,您打我电话了?”听到对面电话被接起来,安宁迫不及待解释,“是这样的,刚刚我在洗澡,时间有点长,刚好没接到电话。您有急事吗?”


    安宁有点慌。


    他还没有漏接过喻修明連续这么多个电话。


    安宁的手机一直都是响铃状态,为的就是能够及时接到上司的一切通知。而且虽然每天都在洗澡,但是几年下来,还真没有发生过喻修明连续几个电话都打在他洗澡时间的事。


    一个电话不接,如果不是要紧的事,喻修明大概率会直接在微信上发信息和他说,不会隔这么短的时间就再打两个。


    莫非是公司又出了什么急事?


    安宁心下顿时有一大堆猜想,其中有一些也很让人不安。


    难道是又出了什么事吗?或许……还与他有关?


    所幸,喻修明没让他胡思乱想很久。


    “你在洗澡?”


    不知道是不是安宁的错觉,他总觉得喻修明这句话里,有些劫后余生的味道。


    可能是听错了吧。


    “对。”他不明所以,但认真回答,“我在洗澡,手机放在外面,没听见电话。喻总,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您直接告诉我就行。”


    “没有急事。”方才那点慌张和劫后余生的欣喜感一下子听不见了,喻修明语气平稳了起来,“就是奇怪你怎么不接电话……还有就是,明天周六了。”


    周六?安宁知道是周六。


    所以今天就是周五,是本周工作日的最后一天。


    他毕竟还没有辞职,同时还很敬业,对自己的工作日程安排还是很清楚的。


    安宁记得,这个周六似乎并不是喻修明每个月要回佳林花园的日子。因此就算是日程空白的时间,按道理说,他没什么要忙的。


    不过,喻修明如果有临时的安排,他也一定奉陪。


    “景彦说,原定在明天请的晚餐改到下周六,等下周我们处理好公司的事情,再去吃饭,让我给你也说一声。”


    安宁一愣,回想起那顿喻修明早早就提起过,但他默认已经不存在了的饭局。


    毕竟不是应酬只是闲饭,请他大概也只是景彦的礼貌,即便是嘴上说过一句,之后不再请了也实属正常,安宁没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喻修明这么郑重,改了时间还要打几个电话过来说。


    “没问题,我知道了。”.


    已经颓败的玫瑰花终于在周六被安宁清了出去。


    喻修明没有说什么时候让他恢复正常上班,安宁也默契地没有问,新的一周工作日,他继续居家办公,也习惯了吃喻修明点好送来的一日三餐,一面等待着喻修明终于交代他离职的事情,一面两手准备、将自己的辞职报告一点点写好。


    终于,在又一个周三,安宁接到了消息。


    只不过,和预期不同,并不是要他离职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


    安宁:居家办公效率显著,辞职报告写好了[让我康康]


    喻修明:谁准许你做这个工作了?不是计划内的,撤回,撤回。


    第48章


    公司已经对高瓴猝死事件调查完毕, 集团内部下了公告。


    赔偿自然是到位的,同时公司也做出反省,决定未来增强人文关怀, 增加加班补贴、同时对部分有需要的部门增加人手, 尽力杜绝此类现象。


    高瓴的家人和公司和解,领取了大笔赔偿。


    尽管安宁一想到那个曾经意气風发的小伙子,依然感到难过、依然感到遗憾, 但他也没有办法, 只能尊重结局, 并看着公司给予最大程度的补偿。


    但是安宁敏锐地发现,公告里并未讲明,公司谁人对此事负责,直接责任间接责任如何分配,是否进行人事处理。


    安宁确实是高管层里对项目的唯一總负责人,虽然客观来说他作为高管不可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这件事对他个人来说也像是无妄之灾,但最初媒体的诘问并非完全空穴来風。


    就连安宁自己也认为, 他不可能一点责任都没有的。


    他想问问喻修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最近两周,喻修明虽然关切又体贴, 但就是不怎么愿意在他的旁敲侧击下说重点。


    安宁叹了口气, 扫了一眼工作系统,找了点理由,给周叶华去了个電话。


    交代完工作之后, 安宁问周叶华说话方不方便。


    “安總, 您要来上班了嗎?”周叶华说了句“您稍等”, 安宁就听见窸窸窣窣走路的声音, 随后顯然能听出来他是在僻静角落同安宁繼續说话,離开了开放区的工位。


    “我还不确定,应该很快要去了。”安宁还没和喻修明具体沟通,不知道上司让不让自己回去上班,含糊其辞,“小周,最近什么情况?”


    周叶华很上道,知道安宁今天借工作之由打来電话是想问什么,很快说:“安總,最近喻總很忙。”


    安宁想了想:“董事会最近忙?”


    “忙。”周叶华声音更低了点,“公告发出来了,我听说本来前几天就要发的……但是喻总和董事会磨了好几天。”


    安宁怔了一下,听到周叶华繼續说。


    “听说董事会不满意。”周叶华顿了顿,“但是安总,喻总对董事会一部分人的意见,是坚决反对的。”


    安宁明白了。


    “多谢小周。”安宁默了半晌,郑重道,“好好工作,其他的事情我会跟喻总说的,你去忙吧。”


    周叶华应了声,安宁犹豫了一下,又说:“最近喻总很忙?有多忙?”


    这就让周叶华稍有一点摸不着头脑了,但他还是根据字面意思回答:“喻总最近晚上很晚才会走,公司里的日常事务倒是有下面人打理的,高瓴的事情,赔偿安撫的程序喻总只亲自去过一次,其他的公司也都有既定的章程,底下自有领导带着跟,不用他多费心。不过最近董事会经常有人和喻总开会,有时候一下午都开不完,最近喻总主要是为这个劳心。”


    安宁心下一惊,喻修明既然这几天没日没夜和董事会那帮老狐狸磨,怎么还能有时间给他打電话,甚至帮他订餐?


    当然,即便是开会,中间也总会有休息时间的。


    但是安宁没有想到,那么点短暂的休息时间,喻修明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叹了口气,心中酸涩难耐,“多谢小周,喻总最近如果咖啡喝多了,你稍微提醒提醒,不必说是我说的。”.


    喻修明对着办公桌上電脑顯示屏不知疲倦发出的白光,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边的穴位。


    最近几天,他很累。


    客观上累的同时,身边还缺了一个安宁。


    他禁不住想起,从前有一次在私人飛機上,他和安宁一起飛欧洲。航程很长,日程很赶,大部分的睡眠时间要靠在飞機上完成。


    而偏偏那段时间他压力大睡眠不好。


    安宁很关心,在飞机上为了让他尽快入睡,不仅把平时喝惯了用来提神的咖啡换成了助眠的奶类,还专门学了一些简单的按摩手法,在飞机上站在喻修明的单人沙发背后,给他按摩,直到他能睡过去,才回去自己休息。


    喻修明知道这一切,享受这一切,可是那个时候,莫名其妙地,那个百依百顺、温柔体贴的金牌助理在他心中就没留下什么印象。


    直到后来,陶康无意中发现安宁似乎有要辞職的意思,他才逐渐发覺,他喜欢安宁。


    喻修明覺得自己很迟钝,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这样重要的情感延迟了这么久才讀明白。


    但他是很重感情、认定了就不会放手的人。


    他不能允许有人通过自己的手来伤害安宁。


    喻修明站起身来,将桌面上少数需要带走的物品装起来,依次按灭办公室里的灯,终于踏步離开这间办公室.


    安宁看到公司的公告之后,就有心回去上班了。


    虽然知道了喻修明一心要保自己,他非常感动,也一度产生了“为上司肝脑涂地”的想法,但是理智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他继续留下来,不仅喻修明会一直受董事会掣肘,对自己而言也没有什么好处。反而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他不如主动辞職离开,不仅自己大概能摆脱噩运,喻修明也能重新在同董事会的博弈中掌握主动的筹码。


    双赢的局面,安宁能讀懂。他也知道,喻修明不可能读不懂。


    而他坚持至今,恐怕只是因为不愿让安宁这样离开。


    究其原因,安宁思来想去,覺得是自家上司人实在太好,覺得这样冷酷而只求利益最大化的做法会亏欠安宁。


    毕竟他不知道安宁本来就是必须要辞職的。


    所以,安宁对着电脑屏幕,看着自己一个字一个字敲好,又精雕细刻修改好的辞职报告,觉得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同时又言明利害,一定能让喻修明无法拒绝。


    这份辞职报告,还是由他亲自交给喻修明吧.


    “安总好。”


    “安总好。”


    ……


    “安总好久不见。”


    ……


    安宁自认为在辞职前不能一直不去上班,他得有始有终,也不能一直缩在家里不来。


    因此,公司公告发出,也即喻修明和董事会的博弈达到一个微妙的表示暂时休战的平衡点后,安宁申请回来上班,终于被喻修明批准了。


    不过因为安宁感冒了几天才刚刚好,喻修明知道他前一天晚上还在吃感冒药巩固疗效,于是很贴心地告诉他,第一天恢复上班,不必按时来这么早。


    所以喻修明自己开车先到公司,安宁一个小时后才开另一輛车来到公司。


    不是他自己那輛没开多少次的奔驰。


    在当日被记者围堵之后,喻修明就暂时从自己的车库里给安宁调了一辆新车,以防万一。


    安宁驾驶着喻修明这辆崭新的卡宴,深觉不妥——如果自己在资本家的富贵温柔乡里待久了,以后走出了这个环境,不适应了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撫摸着方向盘,决定还是暂时顺其自然。


    资本家的福利先吃到再说吧。


    停好车上楼,安宁走的是电梯,但依然在电梯里碰到了在大楼里穿梭的许多部门工作人员,接收到了许多久违的问候。


    叫“安总好”的是心情平常,只是见到了领导下意识打个招呼、没有任何特殊含义的人;而“安总好久不见”,就多少有点模模糊糊的含义了。


    周叶华都能打听个七七八八、并且转述给安宁的话,偌大的公司里人多口杂,安宁不相信除周叶华外的别人并不知道。


    不过他并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颔首打招呼。


    二十六层停靠之后,电梯里除安宁之外的人都走了出去。


    二十七层,只有安宁一个人过去。


    在这里工作多年,肌肉记忆足以引领着安宁不必动脑子就可以走出电梯,抬步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前,然后推门进去。


    一个多周没有过来,办公室里依旧纤尘不染,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一直有保洁按时打扫。


    时间在这里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安宁将公文包放下,解开西装纽扣坐下。没过几分鐘他就条件反射一样站起来,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应该去给喻修明泡一杯咖啡。


    行动快过意识。


    安宁起身之后才意识到,他晚了一个小时来上班,现在已经不是喻修明平时喝咖啡的时间了。倒是再过二十分鐘,他可以去问问喻修明中午吃什么。


    于是安宁重新坐下,随意浏览着工作系统,掐着时间等。


    二十分钟到,他还没来得及拿起座机听筒,铃声却主动响了起来。


    是喻修明主动打来了电话。


    “安宁?”电话那头的人先开口。


    “喻总,我正要跟您打电话。”安宁笑了笑,尽管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但重新回到办公室让他的感觉很好,“您有工作上的事情安排嗎?”


    “今天过来,怎么没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喻修明状似不经意的话音让安宁一愣。


    “我——”安宁語塞,“喻总,您要喝点什么吗?我这就过去。”


    喻修明握着电话听筒,嘴角却不由自主勾了起来。


    他从安宁的語气中,听出了暗戳戳的怨怼。仿佛自己作为上司很折腾人,有事没事都要让他跑一趟。


    感受到安宁的小情绪,让他心情很好。


    “不用了,你坐着吧。”喻修明语气平静,“中午吃什么?”


    安宁觉得心脏大起大落,感觉到久违的有趣,却没有疲倦和厌恶。


    不知道是不是“我很快就要辞职离开”的想法作祟,安宁不知不觉抛去了当助理时蒙在身上的一层乖巧体贴的膜,将本属于自己的年轻朝气显现了出来。


    “喻总,您想吃什么?”安宁笑道,“我正准备问您呢,您想吃什么,我就去点。”


    喻修明摸了摸鼻子,总感觉今天的安宁格外活泼。


    他从来没有想过,“活泼”这个词,会和自己少年老成、做事稳重的助理挂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别高兴了,你老婆辞职报告都写好了(作者兴奋[猫头])


    周末出去旅游,文是定好时间放存稿箱的,不影响更新,但是回复评论可能会时间晚一些,但是之后都是会看的[红心][红心]非常感谢追更支持的读者宝贝们![撒花]


    第49章


    最終的午餐終于还是安宁点的。


    喻修明吩咐了一句“老样子”, 安宁默契應声,将从前喻修明常吃的一份套餐点了一遍,然后给自己也挑好了午餐。


    他不知道的是, 挂断内线电话之后, 喻修明坐在办公桌前恍了很久的神,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及至两个人时隔一周多,又一次在公司大厦二十七层的休息室里坐在一起吃午餐时, 喻修明的心情还是无端雀跃的.


    安宁周三回到公司, 在当周剩下的三个工作日里, 公司暂时风平浪静。


    回到公司一线之后,他作为总裁助理,自然也嗅到了最近的腥风血雨和双方博弈,也知道喻修明下午经常和董事会的人一起开会,但在这件事上,他并无能力帮衬上喻修明,只好默默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


    他似乎是那间小小会议室里争论的漩涡中心,但事实上又只是被狂风波及到的无辜群众。


    只不过, 看来喻修明的控场能力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安宁大喇喇待在公司,事情也并没有失控狗血到突然来一个人冲进他的办公室, 威胁他早早从公司滚蛋。


    三天后, 終于到了周六。


    安宁没有忘记景彥的邀约。不过,他总覺得自己最终不一定能去。


    因为他已经计划好,在去吃飯之前, 向喻修明提交他的辞职申请。


    如果辞职顺利, 大抵他也不会再算是景彥设宴时会邀请的人, 那么很自然地也就不必去了.


    “瞧瞧你这最近的状态, 都瘦了。”景彥端着鸡尾酒杯,熟练地把玩着玻璃盏中五彩斑斓的酒液,却没有饮下去,而是上上下下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好友,语气隱隱露出点不赞成,“听说你公司最近天天开董事会议。对付那帮老家伙,你也不会太輕松吧。”


    “还好。”喻修明低头啃牛排,半晌抬起头,点评道,“牛排不错。”


    这里是日落酒吧顶层,景彥私人所有的高级包厢。


    “就知道牛排!”景彦愤愤不平,“喻修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当然听了,怎么可能没听。”喻修明擦擦嘴,淡然道,“但是真也饿了,你让我吃完这一口牛排。”


    这是新鮮牛排,上好的材料,上好的工艺,最顶尖的厨师制作。


    景彦经营自己的酒吧颇有心得,这么一说差点被喻修明帶偏,要同他介绍自己这份牛排里有多少含金量,话到嘴边才猛然咽下,想起他们还有更重要的话題要讨论。


    看着喻修明又咽下一块牛排,终于慢条斯理停下了啃食的动作,景彦终于忍不住了。


    “少爷,现在可以问了吗?”


    “问吧。”喻修明颔首。


    “第一个问題,明天晚上飯还吃吗?”景彦稍微顿了顿,“第二个问题,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不会就是这样跟董事会那帮老人死磕到底吧?”


    “第一个问题,明天晚上照常吃,我已经和安宁说过了,等之后你白天给安宁打个电话,重复一下邀请。”喻修明表情平静,“第二个问题……公司的事情免不了打持久战,耗下去对我也并非没有利,他们也不敢始终揪着安宁不放。我想,我还是先跟安宁表白,然后再慢慢处理那些事情。”


    景彦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抑制住了将手中的特调鸡尾酒泼到好友身上的冲动。


    自家好友多年不开窍,如今一开窍就要走打直球办大事的路线了吗?


    “你是说,现在这个当口,你要跟安宁提你们两个的私事?”景彦瞠目结舌。


    “嗯。”喻修明点点头,尝了一口景彦的特调,品了品奇奇怪怪但又有点好喝的味道,“我想,是我一直给安宁的安全感不够,他才会忙着给自己买房子,才会忙着给自己找出路。”


    “所以?”景彦好像有点明白喻修明的意思,但不确定。


    “我送给他的房子,他都不放心。”喻修明慢慢说,“要不然,他也不会自己费劲再去买。”


    喻修明说到这儿顿了顿,景彦似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不易察覺的,委屈。


    虽然覺得这个词很和好友的气质相悖,景彦还是眼观鼻鼻观心,把舞台留给了喻修明一人。


    “我覺得现在这个当口,他本人处在风口浪尖上,我應当保护他。”喻修明微微垂下头,“至少不应该再让他失望。”.


    周五晚上,安宁睡得很沉。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真的累了。


    不是平素脑力劳动的累,而是实打实的,体力劳动的累。


    他住的房子每周一工作日会有固定的家政服务上门打掃,但安宁觉得自己既然周六辞职,大有可能当天、或者最晚次日就会搬离这里。既然住了这么多年都安稳开心,搬走的时候也理应站好最后一班岗,把一切收拾停当。


    安宁买了三只大行李箱、一只小行李箱,将属于自己的衣服行李都打包装好放在玄关边,随后周五下班回家之后就开始收拾整理,力求自己离开之后这件房子整洁如新。


    平时住的时候安宁觉得自己绝不是邋遢的人,没有把屋里摆得很乱,再加上每周都有固定的家政过来打掃,即便是他居家办公的这两周也不例外,所以他成功误判了整理屋子的工作量。


    周一他在家看着家政服务輕轻松松就将屋子整理好,便大大咧咧以为自己也能做到。


    现在发现,术业有專攻这句话果然不错,專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幹。


    幹到一小半,安宁坐在地板上,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可以亡羊补牢,立刻从手机上叫个家政服务的人过来帮忙,但他看了看已经指到晚上十点的时钟,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一路整理到晚上十二点,还是留下了一部分工作到第二天上午。


    安宁认命地给自己定了个早上六点的闹钟,逼迫自己在非工作日也破天荒早起一回。


    等辞职之后不忙着立刻找工作,先窝在家里休息一阵,安宁想要体验体验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的感觉。


    在心里给自己画好饼,安宁干活都好像多了点力气。


    上午九点半,终于只剩下阳台没扫尾了。


    阳台空间不算特别大,而且安宁踏足的并不多,收拾起来不算费力,可以耽误一会再进去。


    晴天,冬日的阳光透过几层玻璃投射进敞亮的起居室,又裹挟着早已被室内恒溫系统软化了的溫度,洒下滿室温暖。


    安宁胸口微微起伏,小幅度的气喘让他觉得四肢都很有活力,血液循环让手脚都很热,坐在地上也不觉得凉。


    相仿的姿势、相似的场景,都是勾起回忆的灵丹妙药。


    上一次坐在这里,是在干什么来着?


    安宁自认是个心性成熟的成年人,屋子很大,各种配套设施也都十分齐全,平时工作大多时候也还算顺心。因此,他自忖并没有因为空间有限、或者是像电视剧里的主人公一样心情不好而坐在地板上发呆的时候。


    不过最近还真的有一次。


    坐下之后,人的视线会自动变低。当一抹颓靡的豔色钻入眼帘时,他愣了半晌,才想起来那是什么。


    一片玫瑰花瓣。


    隔着阳台和起居室之间的玻璃门,鮮豔的颜色依旧很扎眼。


    安宁记得这花他早早在过了花期之后就滿怀遗憾地抱出去扔掉了。


    或许是扔出去时他莫名有些心虚,选了月黑风高的晚上出门,又没打开阳台照明灯,这才落了一瓣凋零的柔软花瓣在这里。


    当初刺目明媚的鲜紅,经过时间的洗礼,早已变成了暗暗的深紅色。娇嫩的边缘也逐渐脱水、干枯,成为了一片被丢弃的花瓣。


    安宁怔怔望着那片红色,心中百感交集。


    收到玫瑰花的时候,他不是没有一个瞬间想过:这花真的是许佳楠给易明薇准备的吗?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喻修明蓄谋已久,帶他去那里吃饭,又是喻修明早早安排,给他准备了这些玫瑰花?


    如此娇艳美貌又带刺的花朵,不仅女孩子喜欢,安宁也很喜欢。


    见到花时心脏止不住的悸动,他到现在都记得。


    只是很快,喻修明就浇灭了他心中不切实际的隐秘期待——花果然是提前准备好的,那么就的确是许佳楠定座的时候就吩咐店里给易明薇准备好的。


    他鸩占鹊巢,却还占了这么久。


    久到安宁都要怀疑那天喻修明口不对心,其实是给他买了花,却又不愿当面承认了。


    他也曾经在深夜睡不着的时候咬文嚼字,平心而论,喻修明好像也并没说这花是谁准备的。


    或许就是喻修明自己准备、送给安宁的呢?


    抱着这样的期待等了几天,等来了喻修明无微不至的、完全失了身份的关怀照顾。


    安宁觉得喻修明让私房菜馆送来的饭菜大有可能是下了什么迷药,让他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但玫瑰的花期终究是短暂的。


    那一大捧玫瑰花放在屋子里的前两天,安宁时常能闻到馥郁花香,浓郁又诱人,似乎是一副永远不会消散的模样。


    但是花还是谢了,徒留一瓣早已枯萎的花瓣在屋子里。而最多再过一天,他也要离开这间房子了。


    安宁叹了口气,收拾屋子以来第一次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景彦大清早被喻修明一个电话薅起来,直至到了地方还在打哈欠,一叠声要喻修明赔偿。


    “晚上吃饭,我请。房子,你花钱,但是我帮你看帮你挑帮你走流程帮你买。现在我任劳任怨带你来看房子,还要一大早搅我清梦!”


    “改天一定赔罪。”喻修明从善如流,“要不,我现在先给您点杯咖啡来提提神?”


    敬称都用上了,除了不满都往肚子里咽,景彦还能说什么。


    他没精打采,领着喻修明往滨江大道边走,带着他走进了这片江景别墅区。


    【作者有话说】


    喵,看看豪宅,老婆会喜欢喵?


    第50章


    “对了, 忘记跟你说,上次你提到那个专卖玉石的师傅,我帮你找着了, 他那邊忙, 但给我留了点时间,我给你约了明天下午,记得去见面。”


    景彥只觉得困意一扫而空, 眼睛睁大, “你约到了?!”


    景彥虽然人脈也广, 但更体现在帮喻修明看房買房这样的事情上。畢竟他和喻修明这样早早浸淫在正经生意场上的人不一样,很多喻修明这样的人才能接觸到的人脈,凭他自己,總还欠点意思。


    前段时间景彥听说一位很出名的玉石师傅,想给女朋友做一个,于是托了喻修明試試约人。


    只是后来变故颇多,先是喻修明说师傅在国外,几个月后才能回来, 后是景彥分手,这约见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谁想到过了一阵子之后景彦成功複合了,他一喜之下却把之前想要准备的礼物和惊喜抛到了脑后, 哪想到是喻修明反倒想了起来, 还帮他约好了时间。


    “约到了。”喻修明解释,“其实上个月就差不多约到了,正想跟你说, 就听说你们分手了。”


    景彦知道, 即便是喻修明的人脉关係, 这人也不是那么好约的, 更别提约了之后还放人鸽子,放完鸽子之后再约回来。


    “那……”景彦十分感动,“多謝你了,还能舍下面子放了人鸽子再约一次。”


    “没事。”喻修明却摇了摇头,“上次你没去,我寻思着跟人家见了一面,買了几样好看的摆件,回头放这邊别墅里去,不能买个新房子里面什么装饰都没有。”


    “走,我帶你进去。”


    滨江大道邊的新别墅区硬件条件直逼眼下滨州的最高点,景彦来过好多次了,领着喻修明熟门熟路往里走,边走还边担了管家的職责,滔滔不绝同喻修明四处介绍。


    佳林花园所在地是滨州市的老牌别墅区,虽然条件优越,但不太适合喻修明这样每天有通勤需求的人,且老旧了一些,部分设施终究比不上CBD的房子现代化程度高。


    而滨江大道的新别墅区就很好地弥补了这个缺点。


    “这边的环境是不输给佳林那边的。”景彦去过佳林花园,干脆拿佳林花园跟喻修明作对比,“虽然離滨江大道非常近,但是——總之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工程用了什么奇妙的方法,没有噪音,房子里、园子里都很安静。我在屋里试过的,帮你测评过,perfect。”


    喻修明跟着景彦进入别墅内部。


    这不是他第一次过来。景彦订房之前,就已经领他过来看过一次,还是喻修明自己从三套备选之中挑出了这一套。


    “内里分区就不用多说了,娱乐区休闲区什么的你都知道,采光视野这些上次你就看了。此外建筑材料房屋质量这些,上周我找了熟人过来帮忙验,都是最好的。”


    喻修明连连点头,从大大的落地窗向外看江景,眉眼都舒展了很多。


    一想到未来他可以和喜欢的人一起住在这里,将这幢奢华但暂时还缺乏温度的房子填满温馨,他就心生暖意。


    “多謝了。”喻修明真心实意向好友道謝。


    “大恩不言谢。”景彦厚着脸皮给自己贴金,“既然感谢,那别忘了成事之后第一时间通知我。”.


    安宁将辞職报告反反複复调整格式,又最后挑了一遍错别字,在电脑上看了预览,才连接打印機打印出来。


    “唰唰”几声响之后,被印上了黑字的A4白纸被打印機吸进去又吐出来,纸面上帶了几分滚烫。


    安宁将薄薄一张纸抽了出来,放到桌面上,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整个辞職报告并不长,一页纸足以容纳。可是安宁看来看去,直到刚从打印機中取出的纸都褪去滚烫的温度了,都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安宁虽然工作多年业务熟练,但到底是第一次写辞職报告,一开始还是参考了模板的。


    开头的称呼,他就纠结了很久。


    大部分人辞职都是直接向人力资源部提交申请,也有一部分是向直属上级申请。而到了安宁这儿,让他直接不和喻修明打招呼而向人力资源部,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所以只好是给喻修明一个人看的。


    可是,“尊敬的喻總”、“尊敬的总裁喻修明”等等含义相近,分明随便用哪一个都可以拿来写的称呼让他在键盘上敲了一个又一个,最终才自暴自弃地选用了第一个。


    冰冷的辞职报告果然和平时说出口的称呼不一样的。


    安宁叫“喻总”叫了那么多年,却在敲这份辞职报告的时候,心口多了几分难过。


    他顺利交掉这份报告、并从现在的职位上離开之后,他们之间的关係,或许就只会留下这么一份辞职报告了。


    称呼之后,他简单陈述了自己的辞职意象,离职原因便正好借了此次公司员工意外猝死事件的由头,恳切陈述自己的“失职”之后,以“引咎辞职”落笔,又絮絮写了一些对公司的感谢和致歉。


    安宁在升到现在这个位置之前,在总裁办更低一些的职级做过一段时间,当时主要最先接觸的就是文字材料类的工作。因此,这报告里文绉绉的感谢与致歉他信手拈来,而写完之后心中却有些淡漠的怅然。


    到此为止吧。


    安宁将桌面上薄薄的一张纸小心装进一只帶塑封的文件夹,合上塞进了公文包.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比如现在,安宁接到了喻修明的电话。


    “今天晚上吃饭,你直接自己过去吧。”喻修明说,“我下午和景彦一起出门有点事,晚上我们就一起过去吃饭了,你自己开车去就行——或者,如果你晚上想喝两杯,就叫车去。”


    “好,我知道了。”安宁纵然有千言万语,这个时候也不好继续说,只笑道,“晚上我还是开车……大不了叫代驾吧。”


    当然不打算喝酒了。


    如今来看,自己要在饭局前将辞职报告交给喻修明的决定落了空,只能在饭局之后说了。


    虽然今天是周六,即便是他想要在下周的工作日之前快刀斩乱麻,其实也可以放到明天周日再去找喻修明的。


    但是安宁蓦地有些心急,只觉得过了这村没这店,如若今晚没能鼓起勇气,这事还有得麻烦。


    所以他不会喝酒。


    辞职畢竟是很严肃的事情,还关系到公司的很多要事,他总不能带着被酒精浸泡得不清醒的脑子和人说这样正经的事情。


    而且不能让喻修明认为,他辞职是酒后赌气。


    事实上,“赌气”这个词和安宁的适配度很低,至少在喻修明身边这些年,他自诩并没这样做过。


    “代驾也行。”喻修明顿了顿,语气中带着清浅的笑意,“那晚上见。”


    “晚上见。”安宁跟着回了一句,然后听着喻修明挂斷了电话.


    景彦请客的餐厅很高级,倒是如安宁所料。他从前出入这样的场合,无论是做陪衬还是半个主角,也都算是有经验,因此不算捉襟见肘。


    只不过衣服是要好好挑的,这却让安宁有些措手不及——他前一天收拾行李的时候把衣服都装箱了,这个时候取出来不难,只是叠得再细心,经过一夜也难免有了压痕。于是他只好将挂烫機拉出来,将自己晚上要穿的衣服熨了一遍。


    这架挂烫机在衣帽间里,也属于安宁决定放在这件房子里不带走的物件之一。


    要说算个清清楚楚一刀两斷,安宁也没有那个意思。


    毕竟又不是闹分手,喻修明也绝非小气之人,没必要这么不体面。因此,虽然他的所有衣服都是用喻修明的经费一起添置的,他也全部装箱带走了。只是家电这种不算值钱又不方便装箱带走的东西,他才会扔下不要。


    挂烫机在此番拿出来重见天日之前,安宁也是有过一番整理,才塞回衣帽间的。此刻重新拿出来使用,他动作娴熟,但心中免不了有些感慨。


    说起来,安宁使用挂烫机的次数不少,但若是仔细统计,或许在自己家里使用的次数还不如在喻修明房间用得多。


    喻少爷总是更讲究,安宁对他出席的场合也更在意,衣服一直好好得挂在柜子里,即便是有了一点点褶皱,安宁也会在出行前耐心找到,妥妥帖帖再熨一遍的。


    安宁一将挂烫机通电打开,高温蒸汽就弥漫出来,让人面目都被动跟着温暖起来。


    向来都是冰霜更能磨人风骨,温暖气息下,更容易的是圆融。


    或者对安宁来说,是缴械投降。


    于是被刻意冰封了好久的难过,在温暖的蒸汽下排山倒海般奔涌而来。


    他收拾屋子的时候不难过,一个字一个字斟酌敲下辞职报告的时候不难过,打印出那薄薄一张纸的时候不难过——现在,却在面对一架几年里几乎从没用过的挂烫机时,将积蓄已久的情绪全数释放了出来。


    怪他没有严防死守,以为这挂烫机不是厉害的主,率先低了心防。


    安宁的习惯,在使用挂烫机时为了安全,是会将自己的手和机器保持至少约十厘米距离的。此时此刻一分神,他右手居然触近了蒸汽喷嘴,随后被瞬间灼热的气浪狠狠咬了一口。


    痛感刹那间来袭,安宁收回手的同时醒过神来,懊悔夹杂着毫不含糊的痛意,让他手忙脚乱用左手找到机器开关关上,期间不小心让右手轻微又烫了一下,一时间龇牙咧嘴,随后将机子扔在一旁,飞速跑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就放凉水开始冲。


    第二下约莫不要紧,第一下委实有点重。安宁估摸了一下情势,直接涂烫伤膏怕是也要留印子的,得凉水不间断冲个半小时以上,才有消去痕迹的可能性。


    灼热烧出来的痛感在随之而来的凉水刺激下逐渐褪去了最初的猛烈,随后是细细密密的刺痛,带着点麻意,在右手食指侧边和与虎口连接的地方攀爬。


    【作者有话说】


    把辞职报告装好之后手被咬了一口(?)


    ————分割线————


    凉水冲一些不算很重的烫伤真的有用,有一次小小被烫了一下,水龙头连续冲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就没留痕迹,没涂药就好了。不过还是要注意安全,常备烫伤膏,如果情况严重千万不要自己忍着,一定要去医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