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助理他没想谈恋爱》 1、Chapter1 安宁站在大厦外抬头仰视这座气派的处于cbd区域的现代科技风大厦,心生感慨后才缓步走进去,在登上电梯前掏出门禁卡。 这是滨州市最繁华的地段,能把写字楼租在这一片区域的一层,都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 而面前这栋大厦,却是喻晟集团的总部大楼。 穿书第三天,安宁第一次来到这里上班。 他本是即将毕业的大学生,在公司实习时被无良老板拖欠实习工资。福利院出身的安宁生活费全靠自己挣,自然对这样的待遇不能忍气吞声。来到公司同领导交涉的时候,二人最后发生了点肢体冲突,安宁被推了一把,身体失去平衡,后脑撞上一处硬物,旋即晕了过去。 然后就来到了这里,一本小说中的世界。 这本豪门文中,同名原主安宁是喻晟集团总助,年纪轻轻就担任公司高管的同时,也兼任总裁喻修明的生活助理。 狗血的是,安宁在这本书中是个妥妥的炮灰,他暗恋总裁上司喻修明多年,却自认卑微从未表明心意,最终在一次车祸中舍身将喻修明推开,自己在车祸中丧生,原主的生命和戏份在书中就画了句号。 穿书之初,他是在宴会厅的洗手间角落里醒来,当时头晕目眩,他直觉不对,拼着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给上司喻修明打了电话,随后他被送到医院,很快被查出自己陪喻修明喝的那杯酒里被下了药。 送医院很及时,医生做了洗胃和后续治疗,安宁得以很快恢复,随后回家休息了一天,第三天重新回归工作。 . 安宁走进大厦,门口保安和前台姑娘都同他打招呼,门禁卡几乎形同虚设。但安宁还是出示了卡,一路和人微笑点头致意后,转到电梯通道刷卡上楼。 27楼是总裁办公室和总助办公室所在楼层。 安宁的工作比其他总助更加特殊,他和喻修明住在同个住宅区的同一栋楼,每天喻修明上下班也由他开车接送,到了公司之后,除了一般公司高管的职务,安宁还要履行其他的职责。 他熟练转进自己办公室连着的豪华茶水间,操作咖啡机开始做咖啡。 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安宁很担心作为一个原书中的npc工具人形式的背景板助理,作者会不会偷懒没有给他安放记忆。不过在休息的过程中他逐渐像读档一样读取了原主在这个世界的大部分记忆,也迅速在读取存档之后掌握了一些原主在这个世界的技能。 比如做咖啡,和一系列照顾人的活。 不过安宁从前兼职打工的时候,也曾在咖啡馆做过,对咖啡机的使用并不陌生。但喻修明的要求和大部分寻常咖啡馆的客人并不相同——如今他并不需要询问每个客人的要求,只需要背熟上司一个人的偏好。 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并不算很高贵的口味,机器智能化程度也很高,安宁很快制作完成。 他将咖啡在咖啡杯中装好,又放进惯常使用的托盘中,端好朝着总裁办公室走去。 安宁敲门。 “进。” 他推门而入,脸上露出微笑,“喻总,您的咖啡。” . 端着一脸笑容从喻修明办公室出来之后,安宁的嘴角掉得比跳楼还快。 原主真的是个把暗恋贯彻到极致的人。 安宁长舒了口气,回忆自己从记忆中提取出的细节: 每天早晨给喻修明送咖啡,都会面带微笑地同上司说一句,“喻总早上好,期待您今天工作顺利”。 好在喻修明对此并没有表示什么明显的回应,不然他真的会脚趾扣地,希望掘地三尺把自己藏起来。 以后找点机会,慢慢改掉这样的习惯。安宁暗下决心。 回到办公室,他看了看自己电脑里堆积了三天的工作,一言不发开始分轻重缓急处理。 值得庆幸的是,安宁继承了原主记忆的同时,也继承了原主的工作能力。在总助这样一个属于公司总部高管的位置上,安宁的工作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上这也是他能一直留在喻修明身边,成为总裁绝无仅有的心腹的根本原因。 积压三天的工作对任何人都不会算轻松,但也不会难倒他。 鼠标键盘翻飞的声音在室内单调地响着,安宁的思绪深深沉在电脑上的待处理事项上,直到桌上的固定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安宁将注意力抽离,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他接起电话,“喻总,您有什么安排?” 安宁的内线电话每天接到的电话很多,一部分来自于公司内各个部门,很多事情都会请示到安宁,由他酌情直接决断或是筛选一部分后请示喻修明;还有一部分来自于喻修明的直接呼叫。 当然,作为真正的老板喻修明,他桌上的电话却是清闲很多——几乎只需要接一些来自安宁的电话,其他繁杂的沟通请示都会由这个敬业负责的助理兼集团高管全部包揽。 喻修明言简意赅,“安宁,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 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戴着一副银边眼镜,在办公室里脱了西装外套,衬衫第一颗扣子微微松散地解开,发型妥帖,身材五官既有型又气场不凡。 在穿书来的第一天,安宁就见过这位让原主爱了一辈子的上司,也不得不承认,喻修明的建模的确很符合他的审美。 年仅二十八岁,但喻修明从小接受精英教育被当做家族继承人培养,二十岁不到就在国外顶尖的学校读完了大学,随后立刻进入集团耕耘,两年前已经接棒,成为喻晟集团的新一代领头人。 气场成熟稳重,又不失年轻人的朝气锐气,喻修明近几年在商场所向披靡,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年轻的继承人会带领集团走上一条蒸蒸日上的道路。 此时此刻,喻修明戴着长期看电脑时才会佩戴的银边眼镜,气质平添几分斯文凌厉。 安宁走进办公室后立刻眼观六路,看见上司手边的咖啡杯早已空了,又注意到自己早上定时定温煮好的茶已经亮了绿灯,见喻修明没有立刻开口,想来是没什么十分要紧的事情,便娴熟地端起茶壶,给喻修明添了一杯茶。 “谢谢。”喻修明右手轻抬,将眼镜摘下,偏头示意安宁在一边坐下。 这说明喻修明要说的并非一句两句。 安宁大脑高速运转,同时依言在办公桌边的单人小沙发里坐下。 尽管才二十八岁,但商场征战多年,加上从小严苛的教养和精英式教育的培养,喻修明周身都散发着成熟男性的气息,沉而不发的时候别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 安宁不清楚是不是因为穿书三天以来,自己逐渐沉浸式感受原主的情绪——他将注意力集中在上司身上的时候,仿佛戴了厚厚的滤镜一般,怎么看怎么有魅力。 但这都没有用,他不会傻乎乎喜欢上一个最后会间接导致自己送命的人。 “宴会上的事,这两天我亲自查了。”喻修明并不知道安宁心里的九曲十八弯,右手操作鼠标在电脑显示屏上调出新的界面,“监控在这里,已经在邮箱传给你,想看可以看看,但是都是脏东西,不想看就罢了——人我已经查出来,也立刻处理了。” 说到最后,声音有点冷。 安宁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喻修明这是在两天之内,就雷厉风行为自己在宴会上的事故揪出了本来还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的幕后真相? 这好像不太符合他对原著背景板地位的预期。安宁的确认为喻修明会严肃对待这个意外,但不外乎是因为自己是他身边的人,无论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还是为他自己因此被伤的面子,都有可能。 但听起来,喻修明似乎很有对他护短的意思? “多谢喻总。”安宁道谢,然后看到喻修明将鼠标滑轮向下调整,露出了下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暂且将疑惑抛到脑后,迟疑道,“喻总,这些是?” “一些供认和细节。”喻修明言简意赅,随后却没说要把发一份给安宁,而是滑动几下鼠标后收起了面板,“我已经处理,下药的人其实是冲着我来的,因为你是我身边的人,所以才遭殃。” 这倒是和安宁的预期其实差不多。 他只不过是个小人物,即便是在喻修明身边,还忝列公司总部高管,但没背景没资本,究竟只是喻修明手中的一把刀。 他不重要,事实上,重要的只是持刀的人。 “难道这药本来是——”安宁变了脸色。 “不是。”喻修明抬手,仿佛想推推眼镜,又略有尴尬地发现自己早就把眼镜摘下来了,一时进退两难,鲜见地露出了点违和的不从容。 这一切都被安宁尽收眼底。 “药的确是给你下的。”喻修明欲言又止,“不管怎么说,都太委屈你了。下药的人和喻琦有联系,我已经让他丢了工作,并且保证,和我们喻晟集团有关的任何公司,未来都不会再录用他。” 听到喻琦的名字,安宁恍然大悟。 豪门小说标配,喻琦是喻修明父亲数不胜数的私生子中的一个。和其他从来没有被提及过的孩子们不同,他最受父亲喻林山宠爱,而且仅比喻修明只小了不到两岁。 安宁记忆中,喻修明和家人的关系很不好,也非常不喜欢提及自己关系复杂而扭曲的家庭。 如果喻琦是幕后挑事的黑手,虽然兄弟不和,但安宁揣测,喻修明或许并不希望自己这个“外人”过多地窥见他不堪的家庭。 所以尽量一笔带过,同时也给他交代和补偿。 一切都说通了。 喻修明关切的目光还停留在安宁脸上,于是安宁笑了笑,“喻总,多谢您帮我处理,我……也不想继续仔细追究了,这件事到此翻篇吧。” 被下药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何况当时在宴会上情景难堪,安宁努力让自己的反应符合常理。 喻修明好像松了口气,“好,就按你说的办。不过该追究的我都已经帮你办好,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就是上司对已经受了委屈的下属的套话吧?安宁自以为理解透彻了,便很快离开。 喻修明看着安宁的彬彬有礼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办公室厚重的大门被妥帖地轻轻关闭,端起安宁亲手给他倒的茶,狠狠灌了一口,靠在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Chapter2 安宁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不慌着进行接下来的工作,而是借此机会好好梳理了一下思路。 果不其然,喻修明对他的态度,让安宁看不出任何原主能够暗恋成功的苗头。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抽出一本便携粘贴式记事本,越过已经写过的几行“阶段目标”,用黑色水笔另起一行写下: 最终目标,辞职。 在上班前,安宁就已经查过自己的银行账户余额,庆幸原主虽然感情上糊涂,但并没让自己这么多年真的吃亏。 薪金丰厚,是之前正在读大学的安宁难以企及的收入高度。喻修明虽然不曾回应他的感情,但对待这个心腹毫不吝啬,安宁日日跟着他,衣食住行几乎不用花钱,因为要照顾喻修明的日常起居,住的房子都是上司送的,所以几近全部薪水都存了起来。 安宁粗略一算,又了解了滨州市的物价水平,给自己做了财务规划,想要确保自己在辞职之后能够买得起不动产,在另找一份工作的阵痛期能够舒舒服服过日子。 目前来看,他只要不出差错,就会朝着目标稳步前进。 不过,虽然他要脱离炮灰的命运,早晚会辞职,但继续工作的这段时间,安宁还是打算兢兢业业,对得起自己拿的工资。 . 下午喻修明有去其他公司的行程,安宁提前将上司日常公务出行的车备好,上楼到办公室帮喻修明拎了公文包,跟着上司一路下到地下车库,开车门关车门自己上驾驶座关门发动一气呵成。直到黑色宾利平稳驶上马路,他才感受到指尖沁出来的缕缕汗意。 看起来都是很简单的工作,但是一条一条履行下来还不能出错,而且要流畅连贯,更重要的是作为贴身助理要让老板处处舒适,当真要狠下功夫。 “怎么了?” 安宁正注意看路,后座的喻修明冷不丁问了一句,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见开车的人表情不明所以,喻修明继续说:“今天不舒服吗?看你脸色一般。” “啊……没有。”安宁忙否认,同时终于注意到自己僵硬的面部表情,连忙调整出一个微笑,“没事的喻总,几天没摸车,有点手生,这就好了。” 手生? 喻修明没继续说话,而两个人都知道,这不是个经得起推敲的理由。 他们有时候跨国出差,安宁月余不摸方向盘都是有可能的,回来也照旧状态满满,也没见过再次开车就手生到面容绷紧的。 半晌,喻修明开口:“如果身体不舒服,或者感觉累,可以和我说,给你放几天假。” “真的没事的,喻总。”安宁恢复镇定,再次婉拒。 “没事就好,有事告诉我就行。”喻修明并不坚持,重新在后座开始闭目养神。 安宁点了点头,从后视镜里看到喻修明闭上眼睛,也默默将车内温度调到最合适的档位,配合上司短暂的休息。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喻修明对他的态度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以为自己只需要扮演一个背景板,努力敬业完成本职工作就ok。可是……似乎上司对他的一举一动还颇为关注? 不容安宁多想,四十分钟后,宾利稳稳在另一处地下车库停下,他便继续开始了忙碌的日程。 一场交流会议,开在合作公司的会议邀请了喻修明和安宁,二人共同来参加,是给足了面子。 时间不长,三小时后会议结束,对方盛情邀请二人共进晚餐。安宁瞥了一眼喻修明的神色,礼貌地表示今晚还有安排,就不留下吃饭了,下次有机会他们会请客。 傍晚天色已暗,六点多也已经过了寻常的下班时间,但安宁还是颇为习惯地载着喻修明往公司的方向开。 底下的楼层大多员工已经下班,而27楼的工作,还远远未结束。 他们的平均下班时间也会在晚上七八点钟,比大厦内的普通员工晚上两三个小时,最忙的时候通宵都是大有可能的。 “不急,先找地方吃顿饭吧。” 眼见着再拐一次弯就要开到公司的方向,喻修明开口。 “喻总今天是想吃点什么?”安宁迟疑了一下,还是恭敬问道。 正常情况下,他会载着喻修明回到公司,然后他们的工作餐照旧由相熟的私房菜馆现做好送来,每天的菜式都不一样,由安宁订餐,菜单会参考专业厨师营养师的建议——如若哪一天有特殊要求或是喻修明要求换换口味,安宁会亲自同私房菜馆联系更换指定菜式。 “前面商场不少,随便找个地方,你看怎么样?” 喻晟集团的总部大厦就在滨州市最繁华的cbd区,周遭大型商场很多,美食城也是应有尽有。很多在cdb上班的白领日常都会选择在附近商场的餐馆解决晚餐,虽然不甚实惠,但胜在方便。 穿书之后熟悉环境的时候,安宁也想过,如果自己不是喻修明的生活助理,如果不是原主因为暗恋而时时刻刻黏着喻修明,他说不定也是在这里常吃饭的白领之一。 只不过,商场小店的饭菜,对喻修明来说,档次实在太低。 但对安宁本人来说,却是恰好相反的。他自小在福利院长大的日子里虽然也算充实幸福,但物质条件比起正常家庭还是差了不少。读大学的时候一直勤工俭学,省下来的钱根本不舍得花,大城市cbd处的商场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更遑论在装潢精致的商场里饱餐一顿。 但此刻喻修明商量的语气却让安宁有些摸不着头脑。 原主的记忆中,上司并不算难伺候的豪门主子,他当了多年生活助理,虽然知道喻修明有些习惯十分严苛,但大多是对自己;对身边助理来说,喻修明称得上是不拘小节不摆架子,只要能用心摸清了他的日常习惯,其实这份工作很容易。 但是,不拘小节,不代表从小浸淫在豪奢环境中的喻修明能够顺顺当当地接受嘈杂的商场就餐环境。 “商场里的菜式不少。”安宁想了想,还是遵照要求一一道来,“我马上查一下具体菜式给您挑选——只不过,档次不高,很多店面只有大厅堂食,包间卡座都没有。而且现在是用餐高峰时段,或许人比较多。” “无妨。”喻修明好像铁了心要去尝尝平民的晚餐,“菜式?你看吧,你喜欢吃什么就选什么,座位无所谓——当然,尽量好一点,今天不是代表公司请客,不用这么讲究。” 让他选? 安宁怔了怔,当然没有傻乎乎真的去挑自己爱吃的,而是开始思索喻修明的个人偏好。 可是思来想去,他突然发现,喻修明平时吃饭虽然讲究,但重在质量,好像……并没有什么口味方面的浓重喜好。 粤菜,徽菜,川菜?还是西式餐点? 喻修明好像什么都吃过,但并没有对哪一种食物产生过特殊的偏好。就连日常让私房菜馆包揽的工作餐,也都是以营养均衡搭配为主、色香味俱全为辅,没有丝毫破绽。 无奈之下,他停好车之后打开手机,选了好评率高、且档次相对来说最高的一家川菜。 为数不多的口味选择中,安宁记得,无伤大雅的情况下,喻修明吃饭会喜欢偏辣的菜品,这么说来,川菜或许会更合上司口味一些。 “这家可以吗,喻总?”安宁将手机屏幕调整在“川味一号”的介绍界面上,细心将几个省钱套餐划到看不见的位置,递到喻修明眼前。 “挺好,就这个吧。”喻修明没有接过手机,看了一眼便欣然赞同,“走吧,上楼。” . 直到他们跟着商场汹涌的人流挤着扶手梯一点点朝专卖美食的四楼逼近,安宁都觉得自己或许是弄错了什么。 是第一天工作,太累了才导致了这样的幻觉吗? 他紧急检索着原主留给他的记忆,很想从中找到喻修明今天一反常态举动的解释。 可惜无果。 他们运气不错,开到了为数不多的隔断卡座,拥有了一处稍微私密的空间,不至于同其他人一起挤在嘈杂的大厅。 “你点菜吧,点你喜欢的就好。”喻修明将菜单推到安宁面前,示意他点餐。 屏风隔断隔开了空间,可是隔不住声音。 “你点喜欢的,我买单。”一道男声透过屏风传进来,让安宁接过菜单的指尖微微一颤。 刚刚进来的时候,他看见了。 晚上的商场饭店,不仅有刚下班的疲倦白领,还有一些都市情侣,在结束一天的工作之后来共进晚餐。 不巧,坐在他们卡座外的,正是一男一女。 情意绵绵的声音也丝毫不让人误会。 尴尬,好尴尬! 安宁没忍住轻咳了一声,匆匆将菜单转过来,握着铅笔低头划拉。 下意识点的都是喻修明或许会喜欢的菜——多半是辣的。 当一桌子红彤彤的菜品端上来之后,安宁尝了一口,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眼下的进退两难: 他一点都不能吃辣。 而刚刚他才发现,偏偏在味蕾上,他丝毫没有继承原主,而是将自己在原本世界的习惯喜好带了过来。 这桌风味纯正的川菜,别说装作面不改色地吃进去了,哪怕只是尝试着咽下几口,都几乎要了他的命。 “怎么了?”坐在对面的喻修明立刻注意到安宁的异样,停下筷子就猜到原委,讶异道,“你不会是……不能吃辣吧?” 安宁这次来不及第一时间回复上司的问话,他双颊被辣红了一大片,连忙紧急抄起杯子跑到屏风隔断外的饮水机接了一大杯凉水,灌了下去之后,舌尖的灼痛才稍感褪去。 “喻总,我……”安宁艰难开口,望着一桌红色的菜,最终决定说实话,“我是……不太能吃辣。” 喻修明没说话就起身,安宁虽然刚喝下一大杯凉水,此时却尴尬地不敢抬头看上司的脸色。不多时却听见脚步声重新由远及近,另一只玻璃杯搁在了他面前。 “先再喝点,我帮你重点几个菜。” 平日的不怒自威散去,堪称温柔的男声在安宁耳边响起。 有一瞬间,安宁觉得自己好像被下了蛊。 成熟又性感,非必要的时候又似乎这么温柔。 他好像有点明白原主为什么死心塌地爱着喻修明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Chapter3 这顿饭到底没有安宁最初希望的那么顺利。 至少从助理的角度来说,他办得有够糟糕——上司让他点菜,他点了,可是兜兜转转到最后,不管中间是什么原因、有什么苦衷,反正最终喻修明还是代劳一次,重新让店里上了菜。 覆盖了之前的一桌红艳艳的饭菜。 在川菜馆里点不辣的菜当然能找到,但是味道属实也一般。况且之前上过的菜并不能扔掉,最后二人破天荒地打包,安宁主动拎着装好打包盒的塑料袋,眼中写满了惭愧。 他瞄了喻修明一眼,发现上司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吃顿晚饭最后这样收场,或许也是喻修明有生以来头一遭吧。 “喻总,还回公司吗?”安宁将打包袋在车子里挂好,发动之前看了看时间,犹豫问道。 今晚的晚餐又是找店又是点餐又是等上菜,再加上二次点餐又多等了一遭,算起来比平时正常吃工作餐多花了一倍多的时间,现在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没有紧急事项的时候,他们最晚也就是八点半从公司回住处。 “今天不回了。”喻修明言简意赅,说话的时候似乎没带着怨气,然后杀了个回马枪,“下次一起吃饭,记得你自己的忌口,别总只想着我。” 安宁怔了怔,熟悉的车辆发动动作愣是一下没做好。 虽然喻修明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但说话还是很讲道理很柔和的。 “知道了。”夜晚光线暗,安宁庆幸坐在后座的喻修明看不到自己此时的脸色。 这么说,喻修明还算是个善解人意的老板,没有只为自己着想,看到安宁出了这样大的纰漏后,还能想到,安宁是为了照顾他的喜好。 思绪平静,安宁顺利将黑色宾利驶出商场地下车库,开往喻修明居住的高级小区。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闭目养神良久,在车子即将进入小区时,喻修明再度开口,“明天下午我们都不加班,五点就回家,康叔要过来看你。” . 高级小区地处cbd边缘,在滨州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硬生生划出了一片壕无人性的地界。 整座小区几乎全部是大平层的房型,很适合在cbd有事业的有钱人,商务性和舒适性兼具,请人打理起来也不会像别墅那样麻烦。 喻修明和安宁住在同一栋楼。 一模一样的房型,安宁当年当然是买不起的——即便是已经算是有了积蓄的现在,他买房也不会首选这种花销过大、经济不适用的房型。 是喻修明送他的房,就在喻修明那一套的下面三层。 安宁穿书之后查过房价,然后就面无表情地接受了原主对喻修明的肝脑涂地——虽然这套平层的价格对喻修明来说只是小钱,但并不是每个老板都会愿意给自己的助理花这种小钱。 即便是不存在暗恋这样的脑残原因,单凭这处房子这样丰厚的福利,喻修明在富豪老板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 道别之后,安宁提着一大包打包的食物回了自己的楼层,喻修明看着他面带标准的微笑向他挥手道别,在人从电梯中走出之后默默往前挪了一步,轻轻按住了开门键。 门外的年轻人并没注意到电梯里的小动作,自顾自开锁进门。 喻修明屏气凝神,看着安宁的背影,终于重新按回关门键,让电梯关门,独自上了楼。 上楼开锁进门换鞋,一如既往的动作流程,喻修明今天却感到一股隐秘的兴奋在空气中缓缓流淌。他松了领带,进屋换下工作穿的西装,进浴室洗澡,然后换上宽松的丝质家居服,在书房的深灰色阅读椅中坐下。 房间装修风格以灰色为主基调,现代商务风,但精致都体现在细节里,且舒适度非常高。 只不过今晚他没工夫享受。 从小到大,他的生活中似乎都一直只有学习、和工作。烟酒他都不嗜,富二代圈子里普遍爱玩的东西,正经点的如车、表,他通通毫无爱好,不正经的更不会有分毫沾染。喻修明一向万分自律,甚至几乎很少有单纯的享乐需求。 但是此时此刻,喻修明很想和人分享一下一种全新的感受。 他还是第一次惊奇地发现,和另外一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光,会品出除了目的性之外的快乐情绪。 喻修明打开微信,点开了上次聊天的朋友的对话框。 犹豫了一下,他打出一行字。 [今天晚上,我又和他一起吃饭了。] . 安宁回房就先往沙发上狠狠一歪,十分钟后起身,洗过澡换上衣服就往柔软的大床上重重一躺。 累,好累,真的好累。 第一天上班,再怎么能力超群,他也不太能立刻适应这样高强度工作的节奏。只是好在他年轻,又继承了原主的全部记忆和能力,不至于明显出现左支右绌,只是结束工作后实在疲惫。 白天他把积压的工作基本处理完了,留了一部分,估算着明天上午应该做完不成问题,于是终于能放松一下。 躺了不到二十分钟,安宁感觉元气逐渐回复,便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端了个笔记本电脑过来。 这两天,他已经做了个计划表。大体脉络上从现在工作到辞职离开都已经敲定,具体细节走一步看一步,但最近要做什么他也大致有了思路。 很可惜,尽管喻修明是个不错的老板,但安宁还是不能一直留在他身边。 他想活下去,超越这本书作者曾经书写的剧情活下去,这让他不能再在喻修明身边有羁绊。 看房。 安宁迅速找到了几个卖房和租房网站。 他眼下住的这套房子是喻修明赠送,手续一应齐全,房产证也是安宁的名字。即便是安宁辞职后喻修明打官司,这房子也只能判给安宁——况且安宁知道,喻修明干不出这么低级的事情,就算他明天就辞职说不想干了,这房子也不会被要回去。 但喻修明要不要是喻修明的事,安宁还收不收是他自己的事。 他还是更倾向于把这套房子当作自己的工作宿舍。毕竟他也是喻修明的生活助理,住在楼上楼下这样的距离,方便他履行自己作为生活助理的职责——安宁猜想当初喻修明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因此,若是辞职离开之后还住在喻修明送的房子里,他也觉得不太合适。 虽然房子是喻修明主动送的,但根本没有哪家公司会给员工这样超出的福利。 安宁知道,原主也出身福利院,毕业进入公司的时候身无分文,喻修明是赏识他的才华,为了免去他孑然一身在滨州工作的后顾之忧,才大手一挥自掏腰包送的房子。 如今安宁也算是有钱了,无论如何还是打算自己给自己买一套。如果一时看不到合适的,先租一套也行。 不过,看房可不是菜市场看大白菜,当然不可能一晚上就在网站上看出什么结果。安宁将几处合适的网站加入收藏夹,以备之后参考挑选,便心满意足关上了看房网站,开始梳理次日的行程。 这是安宁新近强制给自己培养的习惯,以便他能够提前了解步骤流程,不至于因为生疏而在工作中有所疏忽。 计划表写到下午,他想起来喻修明最后叮嘱的,明天康叔要来看他。 闭上眼睛努力检索原主记忆的时候,安宁就能看到陶康——喻修明的管家的模样。 陶康从小带着喻修明长大,身为管家,陪伴他的时间事实上比喻修明的父母还要长,关系也很亲密,喻修明一直很尊重他。 而安宁毕业后能被介绍到喻晟集团来工作,甚至有了到喻修明身边、成为喻修明心腹的机会,也是多亏了陶康。 对陶康来说,喻家是分外慷慨的雇主,他没有孩子,花不完的钱多半用于了捐助。而安宁就是他从小资助的孤儿之一。他们见过面,安宁读书时成绩优秀、大学时出类拔萃,受到了陶康的青睐,于是毕业后被介绍到了喻晟集团,又一步步走到如今。 安宁闭上眼睛,久违地真心笑了笑。 得知有这样一个真心关切着自己的长辈,不管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还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都久违地感受到了温暖。 . 第二天,陶康不仅来了,还来得很早——早到喻修明和安宁都还在公司上班,并且没有像之前跟喻修明交代的一样在下班后去住处,而是直接杀到了公司。 陶康虽然是喻修明多年的管家,但只管生活不插手公司事务,故而前台不算眼熟。他也并不急着上楼,在大厦一楼接待区直接拨了喻修明办公室电话,喻修明又立刻一个电话打到了安宁办公室,安宁手忙脚乱扔下手里的工作,下楼去接人。 三分钟后,安宁领着陶康回到二十七楼,喻修明也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在二十七楼的专属休息室兼接待室等候。 陶康身着深蓝色西装三件套,矜贵有余,梳着十分讲究的微复古款纹理发型,在同样的豪门气质下,有着比喻修明更多好几分的老派的文雅。 尽管看出了安宁神色略有慌乱,他一举一动依旧温雅从容。人约莫五十岁上下,但保养得当,并没有丝毫显老,五官仪态处处都透着一股端方。 “康叔,喻总在休息室等您呢。” 电梯门打开,安宁笑了笑,竭力克服自己的生疏,“知道康叔到公司来的话,我早就下去接您了,何必让您等。” 面前的男人比想象中更有气派,安宁其实有点气怯。 陶康一开口,倒是消除了他心中的疑云。 男人状似无意地拍了拍他的肩,“就是来查查,看你是不是又在卖命给你们喻总上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Chapter4 喻修明在电话里就跟安宁交代好,让他去楼下接陶康,自己提前去休息室等。而安宁陪着陶康一起推开休息室门的时候,他才发现上司不仅是人到了休息室,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拿一组茶具泡了壶茶。 进屋的时候,喻修明正背对着休息室大门。 上班的时候喻修明一直都穿正装,都是当季新定制,价格贵到离谱,品质当然也是上上乘。 而对安宁来说,一直穿着奢牌高定在自己眼前晃的上司,不但是行走的小金库,而且必须承认,同时他也是行走的荷尔蒙。 喻修明多年严格自律、坚持锻炼,身材是标准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穿着定制西装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养眼。 成熟男人的西装,是勾人沉沦的迷情剂。 安宁喉咙一紧,下意识别开目光—— 他是个西装控。 穿书之后,这一点爱好似乎跟着他一起穿了过来。平时看上司穿西装已经习惯,他努力给自己祛魅,但架不住此时此刻遭受突如其来的视觉暴击,顿感心神微荡。 喻修明右手提起紫砂壶,正抖着手腕往茶宠上倒水。听到门响才从容回身微笑,每个动作莫不从容优雅。 “少爷这会不忙?”陶康先开口。 尽管喻修明还在沏茶,安宁却从男人身上阅读出了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息。 他放下茶壶,回头笑了笑,礼貌对陶康做了个“请”的手势,“还好,不算很忙。” 安宁没留神喻修明的目光已经逐渐挪到了自己身上,连忙接上:“本来喻总就说了,今天我们特地要提前下班回去的。” 紧接着,安宁默默深吸一口气,彻底抹去喻修明在自己面前公然释放魅力的影响,恢复自己作为金牌助理的专业性,凑近将茶壶换到自己手里,招呼陶康坐下。 陶康并不推让,跟着喻修明在休息室的皮沙发上坐下,扭头对正在沏茶的安宁正色道:“最近两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安宁笑了笑,他听说自己在医院昏迷时陶康就过去看过,心里也着实很感激,“没什么大问题,已经休息过两天,现在都一切正常了。” 陶康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安宁,最后笑着叹了口气:“哪次问你好不好,不都是这么跟我说?” 这么一问,安宁心头拢着的紧张突然间都散开了。 陶康语气亲切,还带着点对“孩子大了总是不听话”的无奈,让他心头一热,也仿佛终于和这个世界建立了一点真实的情感联系。 “这次是真的好了。”安宁笑着把沏好的茶端过去,瞥了一下喻修明的眼神,先递给陶康,后端给喻修明。 端完茶之后,安宁也顺势坐下,乐得跟人闲聊一会儿。 在原主的记忆中,安宁和陶康的关系非常好。在当年机缘巧合经陶康介绍进了喻晟集团工作之后,多年来他跟在喻修明身边风里来雨里去,和陶康来往愈加频繁,几乎算得上半个小儿子。 他跑来这么一趟,多半就是关心安宁病愈后是不是立刻工作又上强度,下午又刚好没有别的事,于是来一手突然袭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聊了一会儿,喻修明的一壶茶见了底,也到了原本预计的下班时间,陶康仍打算跟着到安宁的住处坐一会,于是安宁下楼去车库开车,约定让喻修明和陶康一起晚走一步准备上车。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合上,陶康听着安宁的脚步声消失在电梯口,这才面带笑意,悠悠开口。 “怎么样,看出来了吗?” 喻修明坐在皮沙发上,很少见的能看出来脊背没有挺直,人似乎有点颓唐。 陶康继续说:“少爷,第一次遇到这么犯难的事吧?” . 安宁对这场谈话一无所知。 他兢兢业业开车,胸口还弥漫着因为陶康的到来骤然而至的温暖。 他从小就没有父母,在孤儿院长大的日子里,也不是没有听学校家庭健全的小伙伴说起过自己家的样子。父母温和、抑或是严厉,对安宁来说,终究都是十分陌生的感受。 他大学刚要毕业,如果父母双全,事实上也大约和陶康年龄差不多大。 而到了住处之后,安宁很快就发现,即便是豪门管家,也免不了普通长辈到小辈家去查岗时的惯用动作—— 拉开冰箱门,看看里面有没有新鲜存货。 安宁是会定期给自己补货的。虽然他本身并不十分在意吃喝,但老板讲究,他身为助理也就沾染了不少算得上是有好处的习惯:冰箱里虽然因为并不在家开火做饭而没有时蔬,但水果总还是会定期替换新鲜的,此外会定期囤一些矿泉水和速食。 陶康打开冰箱之前,连安宁自己都已经将忘记,前一天晚上从川菜馆子打包带回来的好几盒饭菜。 陶康一皱眉。 安宁心道糟糕。 然而陶康开口,第一时间却把矛头指向了喻修明。 “小宁不是不能吃辣吗?” 喻修明现在感到非常后悔—— 为什么当初吃完饭之后一个没留神,就让安宁把一桌子红色调为主的川菜通通装盒子打包带回来了呢? 不管怎么说,虽然他之前确实不知道安宁不能吃辣,但昨天晚上总算知道了。看着安宁喊服务员送打包盒将几乎没动的菜收起来的时候,安宁解释说是没怎么吃直接扔了太浪费,喻修明觉得有道理,就随他去了。 “你们一起工作,一起吃饭,总要顾及两个人的喜好感受吧。”陶康皱了眉,语气不轻不重数落喻修明,“你还让小宁都带回来?” 见喻修明脸色有点懵,安宁连忙救场:“不是——其实都是我点的,刚开始以为——呃——后来发现不能吃,然后重新点了别的,我看没怎么动就都带回来了。” 安宁塞冰箱的时候就隐隐觉得不妥。 喻修明从小锦衣玉食,即便是外食也几乎从未有过将没吃完的饭菜打包带走的情况。倒不是少爷脾气铺张浪费,而是物质长时间切切实实的富足、以及对自我的良好把控,让他再次除了请客之外基本不可能超过自己的胃口点餐。 前一天晚上是例外。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安宁经历过长期物质极度匮乏的日子,实在没有办法对这些置之不理。 虽然自己好像也吃不了,也似乎根本没有自己在家开火做饭的时候。 “昨天的?”陶康问。 “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但安宁还是乖乖点头,“昨天晚上。” “拿出来吧。”陶康示意安宁将打包盒从冰箱取出来,“我倒喜欢吃,今晚上不出去吃饭了,就在你家,把这几个菜热热,然后再叫几个新的来。” 喻修明缓缓点了点头,“我看也挺好的。” 于是,极其不符合安宁心目中对豪门配置预期的事情很快发生了。 喻修明和陶康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聊天,等着自告奋勇进厨房的安宁稍稍处理加热一下打包回来在冰箱里塞了快一天的菜,一面等私房菜馆将另外几样送过来开饭。 “最近还是忙,应酬多?” “老样子,比上半年忙一点,不过出事之后能推的我都推了。”喻修明坐在浅咖色的单人沙发上,手肘支在软硬适中的扶手上,身形放松,神色难掩疲倦,“这两天都没加班,您放心。” 最近几年陶康管他越来越少,公司事务更是不会多问,但眼见着人越来越忙,做长辈的还是忍不住要唠叨几句。 “多的我不说,该应酬我也挡不住,但是——”陶康叹了口气,“你在这个位置上也待了这么多年,身居高位有多少凶险,你也早就明白了。所以这样的事,必须到此为止,不能再发生了。” 喻修明脸色暗了暗,语气渐冷,“这个我知道。” 陶康眉头舒展了些,往后靠了靠,微微压低声音,“我瞧小宁倒是一切正常,会不会是你想多了?或者,药的影响?” 喻修明望了望厨房的方向,不置可否,正想酝酿着说些什么,陶康却发出一声惊呼。 “这是什么?” 他无意中摸过沙发垫的缝隙,里面掉出一张纸,看起来是可以随身携带的便签。 上面写着的字十分清晰,在喻修明看来又有些触目惊心。 辞职。 四目相对,两双眼睛都写满了震惊。 陶康先反应过来,迅速将不小心抽出来的便利贴塞回去,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他了,嗯?” 喻修明生平没遇到过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 安宁在自己身边干得好好的,怎么康叔第一次来家里坐坐,就能在沙发上顺手摸个纸条就能看到这么劲爆的字。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喻修明眸中随之蒙上一层阴霾,心口不受控制地爬上一股恼意。不算严重,但有着抓心挠肝的力道,挥之不去。 安宁,他的助理、公司的高管安宁,为什么会不声不响,一面跟自己继续恪尽职守,好似全心全意都在自己身上,一面又写下要辞职的最终目标? 他哪里亏待他了?还是占他便宜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Chapter5 陶康一眼看出喻修明的失态,立刻低声道:“别冲动。” 喜怒不形于色,是喻修明从小就一直在修炼的能力。生意场上,最有经验的对手都很难从神色表情揣摩出他的意思。然而此时此刻,喻修明竟觉得心口堵得实实在在,很难平静下来。 良久才道,“康叔,您说。” 房型很大,半开放式厨房离他们坐着的起居室有一段距离,但喻修明还是尽量放低了声音。 “小宁刚经过事,心情想必还不平静,他才多大年纪呢。”他顿了顿,“可能是害怕了。” “你不要问他,过段时间或许就好了。”陶康想了想,“毕竟这种事情谁都不能等闲视之吧,还有可能,因为当时那件事,他和你——会有点尴尬——而且,即便是小宁以后真的要辞职——” 他叹了口气,“其实也只是他自己的事,你不要冲动,也别任性,好好补偿一下他,放他自由。” 喻修明越往后听越觉得别扭。 陶康这番话要是让外人听去,怎么听怎么都像是自己职场潜规则了安宁,才导致人现在要闹辞职? 他眼前一黑,“不是,康叔,我——” 陶康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厨房的油烟机的声音消失了。五秒之后,碗碟的声音响起,再过十几秒,安宁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陶康像喻修明使了使眼色,示意之后再说。 . 私房菜馆的送餐很快打了电话,安宁给送餐员开了门禁,很快取回餐食,和之前的打包一起在餐桌上摆开。 私房菜馆新做的精致菜肴和隔夜的剩菜混在一起,意外地味道很好。安宁开了一瓶红酒,三人一起小酌。 安宁忙碌一天也累了,气氛十分放松,他也恨不得大快朵颐。然而一碗饭下去之后,他却敏感地发现,喻修明的情绪好像不是很好。 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话似乎也没有少说。但安宁每天工作的核心几乎就是揣摩喻修明的心思,喻修明一切细微的变化都能让他上心。 说不清是哪里不对,但下午的时候喻修明的情绪明显还很好,现在在饭桌上却变了样。 “喻总,您还要点吗?”安宁提起红酒瓶,给自己先添了小半杯,然后绕着桌子走到距喻修明半个身子远的位置,眨着眼睛试探。 喻修明心烦意乱,不自觉间,高脚杯中的酒是三个人里下得最快的。 他其实无意继续喝,抬眸想拒绝,却撞上安宁的眼睛,然后一怔。 酒过三巡,虽然小酌的红酒比不上应酬时各式各样的酒易醉,但安宁双颊还是泛上了一层红润,气色更佳。更要命的是一双小鹿眼,湿漉漉地眨着,仿佛清纯的露珠,无意滴落在人心头。 喻修明握紧了杯子。 “来点吧,不要多,半杯就好了。”他哑了嗓音,掩饰一般地将红酒杯往前推了推。 安宁微微躬身,给喻修明杯中添了酒。 回身到自己座位上时,他觉得酒劲有点上头,不知为何,两边脸颊有点发烫。 不知道怎么回事,难道喻修明的眼睛会烫人? 荒谬。 安宁晃了晃脑袋,决定把这一切归咎于这瓶酒。 . 饭后,安宁在医院的检查报告又被拎出来,交给陶康仔仔细细审阅了一遍。 “老早就和你说过,不要光看着自己年轻,随随便便挥霍。”陶康皱眉,注视着报告上略不好看的指标,“医生怎么说?” 这次住院,是送到了喻修明自己注资的私人高级医院,基本只服务于自己人。安宁住进去,不可能只做简单治疗,全身检查也做了一个遍。 虽然年轻,但上班这些年,又跟着喻修明高强度工作,无论如何都会有点小毛小病。平时不注意,但这个时候落到长辈的眼睛里,就十分扎眼。 “医生说了,平时注意生活节奏,作息饮食规律,都没有问题。”安宁对答如流,但莫名还是有点紧张,紧张的同时心口热热的。 “多的我也不说,你工作这么久了,什么也都懂,不用我唠叨,我说多了你们年轻人听着也烦。”陶康起身放下安宁的检查报告,“以后出门在外什么都要分外留心,多注意,累了就休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事,记得找我。” 安宁不知道,如果自己不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而是一直生活在一个健全的家庭中,会不会很早就一直有人这样对自己说话,从他还是个小朋友的时候,一直说到自己长大、自立。 他有点鼻酸,只觉得倘若真的是那样,自己绝对不会觉得烦。 “时候不早了,我马上走。”陶康看了看腕表,“也不吵你们了,明天都还要上班。” 喻修明并不多挽留,只是问:“叫司机了吗?” 陶康回的是喻修明不常去的喻家大宅,今晚他们三个人都喝了酒,应当从那边叫个专职司机过来接人。 “刚刚叫了,二十分钟到,我等等就下楼。” 喻修明点了点头,状似不经意道:“等车来了,我跟你一起走,我回家你下楼。” 红酒并不算很上头,这一会儿安宁已经觉得在饭桌上曾发烫的脸颊恢复了正常温度。 晕晕乎乎的,陶康和喻修明一起离开房间,都没让他送,他稀里糊涂答应下来,看见二人都走了之后,回沙发坐下。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对着天花板和墙壁上挂着的电子钟尝试着定了定睛,思维迟缓地确认,自己的酒量,恐怕是还得练。 以前的安助理酒量怎么样他不知道,但安宁大学都还没毕业,几乎没有喝过酒,这方面完全就是小白。 好在今天只是在自己家里小聚,喝也没有喝多。 而且陶康在桌上屡次让他少喝,喻修明也说喝一点做点缀就好,不要贪杯。 好像,和自己想象中的豪门氛围不一样。 安宁摊开双手放松躺下,忽然碰到一张折了角的纸片,慢吞吞揪出来,才发现是自己前两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写过了落在这里的便利贴。 辞职。 像是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浑身的暖意并没瞬间消散,但也好似被暂时切断了供暖源,只剩下残余未尽的温热。 现在触手可及的这些,终究是要放下的。 他咧开嘴笑了笑,撑着胳膊起身,慢悠悠晃到屋里洗澡。 辞职是必须要辞职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好像添了几分惆怅。 . 睡一觉是恢复元气最好的方法。 安宁跟着第一遍闹铃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感觉前一天晚上的微醺彻底成了过去式。一夜好眠让他迅速收获了充足的精神。 扫了一眼手机提醒事项:洗漱,开车载喻修明去公司。 前两天刚上手,不管是对喻修明御用的那辆黑色宾利还是日常工作细节,到底都有手生的地方,故而安宁列了十分详细的工作列表,想不起来的时候就翻开手机提醒事项看看,谨防出错。 时间卡得刚刚好,安宁下楼在地下车库将车开出去在楼下泊位等,五分钟后穿戴整齐的喻修明下楼,坐上车后座。 车辆驶入马路,安宁知道早上这会儿喻修明不会在车上休息,但经常会利用这个时间二人交流工作计划,于是他不紧不慢说出了准备好的词,顺顺利利度过了路上的时光。 在预计的时间抵达公司之后,两人一起从车库走电梯上到二十七楼,默契地各自去自己的办公室。安宁十分钟后送咖啡,两小时后送茶,一切顺利。 之前两天,一直围绕着安宁的,来自喻修明的目光好像默然消失了——并非喻修明现在不再看安宁,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他们都朝夕相处——但安宁总是感觉,喻修明现在看他的目光平静如水,不会像之前两天一样,时不时让他疑神疑鬼,心神荡漾。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 少了喻修明时不时灼热的目光干扰,安宁的工作愈发步入正轨,不久之后就能驾轻就熟,脱离手机提醒事项的辅助独立做完每天的日程了。 一个月顺利过去,安宁愈发感到自己仿佛同原主严丝合缝地黏合在了一起。只除了一点—— 他能保证,自己看到上司喻修明,能做到心如止水。 好现象,要保持。 下午刚开过一场月度总结会,没有特殊情况的话,这种会议喻修明不会直接出席,基本是安宁代开。例行公事重复一遍,部分部门重点做一下汇报,如果有极其重要或是需要最总裁把关的内容,安宁会在会后报给喻修明。 今天倒是没什么需要特殊上报的内容,但安宁提前收到了喻修明要他“开完会到办公室来一趟”的通知。 安宁从会议室出来,回自己办公室放下材料喝了口水。 九月的滨州已经入秋,安宁穿的是薄西装两件套。然而偏偏赶上气温回暖的晴天,又在会议室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小时的话,西服外套早就脱去,只剩下里面一件衬衫。 回到办公室,只有一个人的大空间顿显冷了好几度,他只穿一件衬衫,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后劲有点大,脑袋嗡嗡作响。安宁揩了揩鼻子,继连续在会议上保持专注几个小时之后,终于露出一点呆愣的表情。 半晌,他拎起外套,老老实实穿上,又挑拣地拿了几份要送给喻修明的材料,到总裁办公室门前敲了门。 “喻总,是我,安宁。” 三下之后安宁收手,不出两秒,里面传出声音。 “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Chapter6 “给他们开完会了?”安宁进门还没来记得来一段套话当开场白,喻修明就笑着问,“每月今天你都是最辛苦的,没有之一。” 安宁闻言笑了笑,没反驳。 这个例会说重要也重要,说鸡肋也鸡肋。总之流程少不了,但又不可能整场都有干货,所以最高层领导喻修明不会场场都去浪费时间。但也少不了能代表总裁拿主意的高管坐镇,所以安宁荣幸获得了这个主持会议的头衔。 不说脑力劳动多强,但体力和脑力结合起来,在没有其他紧急工作的情况下,这半天的确是能在难熬榜单里名列前茅。 “这些给您过目一下。”安宁从手中的文件夹中抽出几份材料,“还有一部分我已经传到您邮箱了,不多,其他没什么要说的。” 喻修明点点头,待安宁将文件夹和材料一并放到自己桌上之后才开口:“跟你说件事。” 这个开场白不算陌生,安宁这一个月内已经听过很多次,于是立在原地表示洗耳恭听,并随时准备回去落实喻总的一切要求。 喻修明的目光在单人沙发和办公桌前安宁站着的位置之间挪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觉得几句话就说清的事没必要专门叫人坐下,便直接开口:“你的工资还是前年年末定的,是不是之后一直没动了?” 安宁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喻修明叫自己过来要说的事是工资,但还是很快答:“对。”迟疑片刻,“喻总,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薪水很高,对得起他在公司的位置,也对得起工作量,更不用提在喻修明身边的种种隐形福利,安宁已经非常满意了。 但是上司这个话头,再加上他察言观色所得的结果,似乎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他觉得似乎有种名为惊喜的水泡,正灌满了气,从心底慢慢往上浮。越往上越膨胀,最后因为眼前上司若有所思的神色而堵在胸口。 满胀着,等待着被戳开。 “我想了一下,总该给你再涨点的。” 轻飘飘的,但直接把安宁心口的惊喜直接炸开! “啊?”但他还是懵懵的,在喻修明的办公室露出了不那么聪明的表情。 以前不是没涨过工资。相反,他工作能力强,生活助理做的也好,喻修明非常大方,安宁目前的薪水已经是刚进公司时的很多倍。 不过涨薪一般有周期,再怎么算,也最早是明年这个时候再提,而不该是现在。 “我想了下,你平时还是很辛苦的。”喻修明奉行点到为止,并不深挖,“所以无论如何还是再涨点,这个月财务就会给你添上了。” 他看着安宁,笑,“怎么,不会是有意见吧?” “没有没有。”安宁连忙否认,同时笑了,“怎么会,多谢喻总,多谢喻总。” 拒绝涨工资?不可能。 虽然闹不清楚老板是为了什么突发奇想给自己涨工资,但安宁觉得这件事自己不需要弄个水落石出,安心领钱就好了。 “奖金比例也会给你上调一些。”喻修明像是给安宁拆大礼包,拆完一个还有一个,“你一直都是公司高管里面最辛苦的,确实应该高一些,包括生活助理这方面,工资和奖金也都一起调高。” 惊喜砸得太多,安宁感觉有点不真实。 “喻总,您……”他有些疑惑,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本能地有点笨拙,“其实我对待遇一直都挺满意的,做的也都是我分内的事,您不必——不必现在——” 喻修明抬了抬手,是安宁熟悉的游刃有余的样子,“没什么,你收下就是,我这里也不缺钱。” 安宁跟着喻修明的思路走,感觉他说的好像也没毛病。 那就收着吧。 “今天晚上我有约,去日落酒吧,下班送我过去之后你就先回吧,晚上景彦有司机送我回去,明早时间照旧。” “好的。”安宁点点头表示明白。 景彦是喻修明的好友,也算得上是喻修明在圈子里唯一的朋友。但尽管家产额度不相上下,但喻修明从七八年前就开始成为掌舵人、亲手创造财富,景彦却直到现在都是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 走遍滨州高消费的会所、酒吧,处处都有景彦的名字。 有时候喻修明想找个地方喝杯酒放松,甚至报了景彦的名字都可以直接免单。 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安宁检索完毕,脑海中自然而然冒出这句话,用来形容景彦。 这个富二代公子有钱爱玩,在圈子里都是出了名的,但却从未有过任何绯闻,据传他的心上人早年出了国,从此之后他就一直守身如玉,等人回国。 这样的故事,安宁半点不关心。下了班将喻修明送到酒吧之后,安宁便自行开车离开。 . 日落酒吧是景彦的产业之一。底层是酒吧,楼上是高级会所和酒店,服务于有一定消费金额的高级vip。 他和喻修明持续了这么多年的友情,不仅在圈子里其他朋友口中是个奇迹,即便是当事人自己看来,也都是桩奇事。 景彦爱玩,喻修明有是他认识的伙伴里面最最正经的一个。 从小他们一起在国际学校读书的时候,喻修明就是成绩最好的一个。后来景彦逐渐彻底跟不上喻修明的脚步,喻修明出国读了最顶尖的学校、最顶尖的专业,回国立刻接手公司,事业蒸蒸日上,而景彦却成绩平平,勉强算是出国找了个差不多的学校镀了层金,回国之后也懒待工作,在家里公司挂了个职,每天开开心心花钱。 景彦在顶层自己的包厢里等来等去,等到要给喻修明打电话了,人都还没到。 景彦急的要跳脚,想来想去还是忍气吞声没给喻修明打电话——万一他这个日理万机的好友这会儿紧急开会呢? 于是还是摇进来了服务生,让上来一杯特调鸡尾酒。 “一杯,就一杯先,对,我平时喜欢的那种。”景彦特意强调了“一杯”。 “景先生,之前您不是说……”服务生犹豫,抬眼看了看自家老板慵懒随意的脸色,“新的特调鸡尾酒,今天要专门给喻先生尝尝吗?” 这酒吧会所虽然是家里挂给景彦的资产,景彦就是每天过来的挂名老板,但公子哥儿平时从来端不起真正的老板架子,平时相熟的服务生根本不怕他。 “不管他了不管他了,谁让他迟到,今天没资格喝我们的新品了。”景彦挥挥手,“去吧,给我来一杯就成。” 服务生不再质疑,没料想刚转出包厢门,就撞上一身黑西装的喻修明。 “喻、喻先生?” 喻修明点点头表示打招呼,“景彦在里面?” 服务生假笑着点头,“景先生在里面,等您好久了。” 喻修明眉毛一挑,微微一笑,“那辛苦你了,快去吧。” 服务生继续赶路,却还在为方才喻修明那一笑脑袋晕晕乎乎。 喻修明平时很少笑,尽管态度一向温和,但这一直跟在景彦身边常用的服务生回忆起来,似乎还真不记得喻修明开怀笑起来的样子。 喻总身边一直没有女人,绯闻没有、正经的交往对象也没有。 服务生疑惑,仅仅是真心笑起来就能让人感到魅力无限的男人,为什么一直不谈女朋友? “听说你等我好久,等得花都要谢了?”喻修明进门就脱了西装,随手就想往身侧送,在空中滞了一下才收回手,自己挂到衣架上。 这小动作可没瞒过景彦。 “喻修明,你是被你小助理伺候出毛病来了吧,嗯?”他面露讥诮,笑道,“衣服都不会自己脱了?” 喻修明皱了皱眉,少见地面对友人的打趣没回嘴,只是自顾自入座。 景彦没等到回怼,反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惊道:“怎么,喻修明你很不对劲啊。” “今天,我给他涨工资了。”喻修明若无其事地叠了叠面前铺好的餐巾,“工资奖金都涨了不少。” 景彦惊:“这就是你想来想去想出来的挽留他的方法?” 喻修明觉得,景彦这个“挽留”用得很不对,明明很正常的行为,无缘无故多了几分瑕疵。 但是很可惜,就算是从下到大所有要用脑子的地方喻修明都能压着好友一头,但唯有在这方面,景彦还真的能算得上是他的老师。 桌上没有任何吃的喝的,喻修明扫了一圈,最后还是干巴巴说:“上次同你说过之后我就思考了一下,我是老板,所以要想让他不要辞职,涨工资、升级待遇难道不是最有效的办法?” 话音刚落,服务生敲门。 “进来进来。”景彦兴致勃勃看着服务生端进来的酒,接过来在喻修明面前晃一晃,炫耀道,“最近我们酒吧新做的特调,你——没有。” 喻修明并不生气,只道了一声“幼稚”,然后温声笑着问服务生,能不能一样的给自己再来一杯。 景彦好脾气,见喻修明气定神闲指使自己的人也没生气,笑眯眯看着人吩咐完,还是觉得自己先喝到酒喻修明就算是吃瘪了。 服务生老早就知道这杯酒最后还是非做不可的,很快就转身下去端另一杯。景彦等人走了回身带上包厢门,这才切入正题。 “具体说说啊,到底怎么一回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Chapter7 景彦最近感觉,喻修明好像把自己当做了知心大哥哥,有事没事都要跟自己说说近况,话题还八成和他助理安宁有关。 景彦对安宁印象还是很深刻的——如果安宁知道,一定会大吃一惊,他一向以为自己作为书中的背景板炮灰角色,压根没有人注意。 喻修明三言两语把陶康来看安宁那天的情况说了一遍,中途停下过两次,接过了服务生送来的特调鸡尾酒,又一次是服务生端来了景彦早就提前备好的吃食。 “就是这样,那天康叔无意中看到的,我觉得……”说到这里,喻修明犹豫了,右手松开衬衫领口第一颗扣子,又嫌热似的将袖管卷到小臂上,“我想了想,总觉得不管怎么说,挽留一个想跳槽的职员,最好、最直接的方式可能就是升职加薪。” “升职目前没什么空间了,加薪总是永无上限的。”喻修明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 说完之后,目光投向一直静静看着没打断他的友人,喻修明才后知后觉,有点心里没底。 真有意思,他什么时候面对景彦,也终于有了对方游刃有余、自己懵懂不安的时候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半晌,喻修明从景彦脸上读出了若有所思,而且很快转变为一种透露着微微怜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喻修明。”景彦开口,语气之沉重让见过大风大浪的友人的心都狠狠沉了一下,“如果你只能想到这一步,那就暂时别谈感情了。” . 那厢,安宁却没能顺顺利利直接下班回家。 送完了喻修明,开车回去的路上接到总裁办助理周叶华的电话,说是出了点小状况需要加班,向安宁请示报告一下。 倒是不需要惊动正好有约的喻修明,安宁想了想,还是调转车头自己回了公司。 部门加班而已,周叶华也只是给自己这个总裁办的顶头上司正常汇报一下,他如果不想去,其实也可以不去,余下的部门领导自然会坐镇。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涨了工资,安宁对公司工作的热情高涨,脑子一热就跟周叶华说,自己只是出门一趟,很快会回去。 既然人都要回去了,下属自然也要过来仔细汇报一下情况。周叶华也是利落的行动派,问了安宁的时间之后就直接在电梯等到了人,从地下车库层一路说到二十六层总裁办。 二十七层是独属于喻修明和安宁的办公室,其余空间都匀给了会客室、休息室、豪华茶水间等等,属于绝对私密的区域;而二十六层主要是总裁办大办公室,结构和二十七层大相径庭。 这层并没有把每个人的工作区域完全隔开,比起总裁和总助“绝对私密”的要求,更多了几分阔朗和现代科技风。 一整间大厅,侧边是巨大的落地窗,抬眼就能看见滨江落日和滨州cbd林立错落的高楼大厦。灰色地毯铺在地面上,工位不规律地散落在空间里,乍一看还有点艺术感。 安宁事实上还是总裁办的最高领导,因此这里其实也有他一个工位,偶尔有需要的时候,安宁也会过来。 这会儿喻修明又不在公司,明显是楼下的事情更紧迫,安宁直接跟着周叶华一起到了二十六层。 总裁办的姑娘正在招呼大家点外卖,安宁听到才反应过来,正是饭点。 “小周,你们吃晚饭了吗?”安宁偏头轻声问。 “还没呢,今天忙。”周叶华冲安宁一笑,“今晚我们都晚走,刚刚还说大家要吃点什么干脆统一时间点外卖一起送来。” “这样吧,先别点了,今晚我请。”安宁笑容温和,“大家喜欢什么通通报过来,十分钟时间,小周一起下单,账报给我就行。” “安总大气!” 随着一声惊喜呼声,总裁办大办公室里稀稀落落响起几声掌声,然后是姑娘清脆的嗓音。 “什么都请,包括餐后甜点饮料吗?” “都请,全都报销。” “安总大气,谢谢安总!” 安宁笑着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想吃什么喝什么统一报过来,十分钟以内,点心大家不单点的话我给大家一起来份蛋糕,晚上加班辛苦了。” . 喻修明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看面前的友人吞下一块牛排,开始给他上课。 “那天宴会上的事,你们后来提过没有?”景彦慢吞吞撕着牛排肉,问道。 “没。”喻修明顿了顿,表情露出一丝不自然,“提起来我怕尴尬,毕竟他可能就是一时冲动……总之他不提了,明面上我也不提。” 空气陷入一丝凝滞。 喻修明默然低头,动作机械地撕着牛排,脑海中却不可控制地浮现着安宁被下药的那场宴会上,自己在偏僻的洗手间找到打电话求助的安宁时的情景。 . “安总,您最近身体恢复怎么样了?加班累不累?” 安宁虽然已经身居高位,但平时在总裁办和二十七楼之间穿梭的次数还是很多,他年轻,态度素来平和,跟总裁办许多年轻人很能合得来。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饭,安宁经常是这圈谈话的中心。 虽然最初一声声“安总”叫得他有点出戏,但零零总总一个月过去,公司上下除了喻修明都这么叫他,已经是习惯了不少。 “还好,辛苦是大家都辛苦。”安宁笑了笑,“身体恢复挺好的,出院都一个月了,哪里还有不好的。” 安总上个月在酒会上出意外住院,不说公司上下都知道,但总裁办所有人可是都清楚的。 不过大家也都只是了解个大概,都以为安宁是在酒会上应酬,喝酒喝出了严重过敏反应,情况紧急,送到医院住了两天,之后才回来上班。 “安总,您以前在公司年会上喝酒不是挺厉害的嘛,这次是怎么搞的?”有人问。 安宁表情僵了僵,随后掩饰地微笑,“过敏就是巧合,宴会里面的酒有好多是特调的,放的东西跟平时不一样,正好碰上了。” 在这里上班的几乎个个都是人精,即便是不知情,听了安宁的回答也不会继续往下问。 “蛋糕来喽。”安宁许久不和众人一起晚上加班,点了晚饭之后给大家一起点了个大蛋糕,到货之后周叶华帮忙切了装盘分给大家。 巧克力的甜香在空气中飘散开来,瞬间吹散了所有疲惫。 . 结束工作,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半。安宁和众人打了招呼告别之后,先一个人回到二十七楼的办公室,收拾好随身携带的物品之后,对着尚未拉上帘子的窗户发了呆。 办公室里很安静,整个二十七楼也很安静,他撑着桌子,站立在暗沉天幕下,久违地静静放空。 不知不觉,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出头了。 谈不上不适应,相反,除了工作忙了点,不论是物质条件还是人际关系,他搞得都还不错。 但是安宁突然想起来一件几乎要忘掉的事。 当初成为他穿书契机的那场宴会。 他如今已经能够自由自在地检索所有记忆,也能够将原主的记忆融会贯通。只不过,另安宁疑惑的是,唯有宴会上自己被送到医院前的所有记忆,他全都想不起来。 他最初以为是一种时间上的切断,只能读取穿书后自己切身经历的记忆,但记忆的读取很快让这种猜想不攻自破;后来他思来想去,只能把这归咎于穿书带来的debuff。 毕竟穿书就不是什么科学的事情,带来什么附带的玄幻事件,好像也实属正常。 想不起来不代表不会想。 安宁在办公桌前坐下,摸出一支铅笔,在空白的稿纸上绘出一张图,又随手写上自己对事件的相关记忆,最后唯独空出了一部分,也都指向同一个时间节点—— 那场酒会。 安宁有点心烦,握着铅笔在上面描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留下黑色的深深印记。 最后,他轻轻提笔,在空着的位置写下:被下药。 他只能从喻修明口中,被动而模模糊糊地得出这个结果。喻修明的意思是,被下药毕竟不体面,安宁是公司的高管、也是他的心腹,对外只需宣称他喝酒突发严重过敏反应即可。 具体的,喻修明却一反常态,不仅所有调查都没有让他插手,甚至连调查报告都只是草草让他看了一眼。 安宁有点郁闷。 虽然到目前为止,他没发现这点缺失的记忆有多重要,但未知总比已知更缺乏安全感,这是他一贯的认知。 夜幕并不暗沉,窗外的滨江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一一照过,江上游船和江畔cbd区的高楼大厦相互辉映,折射出这座城市强劲的活力,昭示着滨州丰富的夜生活即将开启。 安宁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将写满了铅笔痕迹的稿纸撕下来,丢进办公桌边的碎纸机。 “嘶嘶”几声过后,机器恢复安静,安宁知道,那张写满了自己秘密的纸已经成为了垃圾堆里分辨不出的碎屑。 穿书之后,好像他一直没有经历过如今晚这样宁静的时刻。 不是工作就是通勤,要不然就是随同喻修明出门参与各种各样的应酬、会议。时间被排满是很幸福的,但偶尔能空下来,也会品出放空的好处。 窗外一轮皎月悬挂,洁白无瑕的光晕仿佛与闪烁的霓虹灯存在于两个世界。安宁目光安然凝视月亮,突然回想起那个已经被自己抛在身后的故乡。 或许,真的不能够回去了吧? 他不确定,但思绪乱晃的时候会想到以前偶尔浏览过的穿书小说,里面的主角如若能够回到原本的世界,多半是因为死亡。 手机“叮咚”一声提示音响,随后接二连三的消息接踵而至,打断了他的默思。 安宁点开微信,发现总裁办群聊里齐刷刷由一个姑娘拍下了蛋糕的漂亮照片、又配上一大堆外卖一起送来时的壮观场面,发到群里并圈了安宁,说了一句“谢谢安总安总大气”之后,齐刷刷一排“安总大气”刷下来,才让安宁的手机叮叮当当响个没完。 安宁淡淡一笑,将手机暂且锁屏收起来。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但可以等一等。 “安总,您还没走吗?” 没想到敲门声响起,安宁愣了一下,听出是周叶华的声音,即刻说了声“我在”,就让人进门。 本以为是又有新的情况,安宁都做好了继续奋战的准备,然而办公室门一开,他却看到周叶华脸上挂着笑,端着一只纸盘子,盘子里是切好的一大块蛋糕,上面覆着满满的巧克力,也没有被撞歪的地方。 一副新叉子放在盘边,挨着蛋糕。一看就是妥帖准备好的,而不是剩下的。 “安总,您在楼下光忙工作,蛋糕就差您没吃了,我给您带上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Chapter8 安宁没有吃蛋糕的习惯,在楼下说要请大家,也是觉得自己作为顶头上司,应该在员工都努力加班的时候有点表示。再加上刚被喻修明莫名其妙涨了薪金,不花点钱在公司都感觉浑身不舒服。 而在楼下他其实一门心思都扑在工作上,根本就没想自己同其他同事一起分蛋糕。 反正大家吃得开心就行。 而且既然闹哄哄在一起吃得开心,想必也不会注意到安宁没吃。 周叶华端着蛋糕敲开门之前,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多谢。”安宁起身,接过盘子道谢,心中涌上一股暖意,“刚才真是忙忘了,难为你还记着给我送过来。” 他顿了顿,笑着打趣道:“下次再这样也没必要送给我了,你吃了就是。” “哪能呢,我们都给安总留着呢。” 周叶华使命完成,将蛋糕放下要走,安宁和他道别,看着眼前的蛋糕也突然食指大动,低头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蛋糕。 今晚的手机仿佛不让他有片刻停歇,提示音再度响起,安宁点亮一看,是陶康,问他下班了没,今晚吃了什么。 安宁心里一熨帖,很快回复了过去,让人放心。 陶康并非每天都查岗,不过断断续续会问他点日常,有些时候安宁也会闲下来主动打个电话过去。有来有回,关系就能维持得刚刚好。 夜色已浓,安宁看了看时间,将西装前襟拢住,拎起车钥匙出了门。 一楼大厅人影寥寥,但依旧灯火通明。滨州cbd区几乎所有大厦的灯光都会常亮,不管人多人稀。 安宁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他想,他得接替原主活下去。 . 因为意外加班,此时已经比预想的下班时间晚了三个多小时。安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信息问喻修明,自己刚刚出来,是否需要去接。 喻修明从来不是在玩乐场中通宵达旦的人,即便是必要的应酬,除特殊情况他也会控制时间不要太晚,更何况今天只是和朋友小聚,想来或许也该结束了。 喻修明看微信的时候不多,因此安宁真要联系他又不想打扰他的时候,都是发短信。 秒回。 [你加班了?] 安宁不是很懂喻修明的重点,但还是及时回复:[送过您小周打来电话,总裁办有事要忙,回去加了个班,刚已经结束了。具体情况明天跟您汇报。] [辛苦。] 两个字带一个标点符号迅速回过来,让安宁有点莫名其妙。 现在好像不是慰问加班员工的时候吧。而且——这很明显是被喻修明当做一个语气词使用的,正事还没说,就先发了一条短信,这不是浪费一条短信费吗? 算了,喻修明也不差这一点钱。 可是,他还是没说要不要自己去接啊。 . 日落酒吧,会所顶层包厢。 喻修明端着手机,若有所思。 “说什么了说什么了?”景彦耐不住,直接脑袋凑过来就要看他们发的信息。 “没什么。”喻修明一边说没什么,一边还是耐着性子让景彦看了个明明白白,“我这么说,你觉得可以了?” 在景彦的辅导下,喻修明听话,将“以涨工资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的思路,转变为对柔情路线,适时表达出对下属的关心。 “还有,如果你现在不想玩弄人家的感情,就别让人大晚上来酒吧接你回家了。”景彦想了想,叹道,“月黑风高,花好月圆,大半夜的,不敢想象你会对人家做什么。” 喻修明头疼,“我做什么了我?” “多好的老板潜规则助理的时机,你还送人房子让人和你住一栋楼,是谁都要想歪。”景彦煞有介事痛斥好友。 喻修明都懒得理他。 但该听进去的还是得听进去。 [不用过来了,你自己早点回去吧,我已经结束了。] 安宁很快回复:[收到。] 喻修明对着自己发出的信息反复观看,越看越觉得无懈可击。 既表达了对下属不失分寸的关切,又避免了暧昧的暗示。堪称五好文明老板。 “一会你送我。”喻修明指使景彦,“知道你又提了新车,还不得开来炫耀一下?” “没人用了开始使唤我了是吧?”景彦狠狠握拳戳喻修明的肩,“而且新车自己开才有意思,今天没趣,我也喝酒了,要司机来开。” 喻修明慢慢把景彦的爪子扒拉下去,“司机开就司机开,你总不能让我自己走回去吧?” 景彦当然不会让喻修明走回去,很快打了电话叫司机过来准备送人。不过他们的小聚会还没有结束,方才喝酒吃零食,牛排和主菜甜品才刚刚上来,景彦断不会错过这些享受。 “边吃边聊吧。”景彦看着喻修明对放在桌边的手机一步三回头,撇撇嘴,“要不是你跟我坦白这么多,我真觉得你是谈恋爱了……” “吃顿饭盯着手机看,短信来了就秒回。”景彦摇摇头,思索道,“我也就和明斐会这样。” 喻修明气定神闲,丝毫没有被塞了一嘴狗粮应有的样子,“你们的爱情故事我听得已经够多了。” 坐在对面吃鳕鱼的友人并不在意,而是偷笑,随后趁乱出击,“所以修明,我的你听这么多了,是不是快要给我讲讲你的了?” 微醺下,喻修明当真愣了半晌,随后恢复镇定,“说了没有,不要乱讲。” 他眸色幽深,语气认真,“就算安宁对我有意思,多半也是因为我们平时接触太多,我很多时候觉得他也是男的,就没注意分寸,才让人误会。以后我……会注意。” 景彦难得没拆台。 很多人,无论圈里圈外,都认为喻修明和景家公子这么多年的友情是奇迹,但谁都不知道,其实他们之间的默契胜过许多徒有外表和虚名的塑料友情。 比如现在,景彦安安心心享用着自己爱吃的鳕鱼,压根懒得管坐在对面思绪却飘到远方的友人。 还能想什么? 无非是一个多月前的那场宴会。 那场规格很高、但对喻修明来说本也很寻常的酒会。 在晚宴上,安宁喝了被下了药的酒。 对他表了白。 再然后,喻修明发现安宁一睡不醒,昏迷醒来之后,好像已经不记得酒会上的所有事情。 . 安宁收到喻修明的信息之后也不惊讶,只当上司当真已经提前结束了,于是自己开车回到小区,上楼回房休息。 第二天,安宁正准备上楼帮喻修明拿包的时候,却准时接到了一条短信。 [不用上楼了,直接去车库开车,我到楼下等你。] 安宁眨了眨眼睛,略微有点迷茫。 说实话,喻修明虽然脾气不坏、做事干练,但之前一直有点娇贵的贵族病——不然也不会高薪聘请他这样任劳任怨,做事做到细致入微的生活助理。 喻修明不会对助理发脾气摆架子,但他的要求说的很清楚,就是精致就是细节,就是要让他的生活舒适,极尽一切手段。 在这些要求之外,他没有任何额外条款。甚至于做不好他也不会骂人,一个月试用之后直接安排公司对接给你遣散走人。 在安宁之前的生活助理,就是这样走了四五个。 而安宁接手之后,就奇迹般年复一年一路干到今天。 显然,只有他一个人对“早晨去房间帮老板拿包”这种事情都接受良好、且甘之如饴。 可是今天,喻修明说不用去了? [收到。] 不管怎么说,喻修明的即时指示是第一要务,安宁迅速回复,克制住别的想法,直接下车库开车按指示到楼下等。 一路平静。早晨的小插曲只占据了很小的篇幅,很快就被安宁当做了“不重要记忆”推进了大脑的临时回收站。 下午例行公事给喻修明送过茶,安宁按照习惯问喻修明晚上要吃点什么,是否打算提前回家。喻修明还要了和前一天一样的定制套餐,安宁得令后向私房菜馆通知了喻修明今天的菜单,然后自己并没有像往日一样也一起要一份一样的。 下午从总裁办路过,大伙正在喝下午茶,有同事分给了安宁几块甜品,他拎回了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吃,七七八八也够当晚餐。 他其实并没有每餐都好好吃的习惯。 从前,晚饭对他来说不是十分重要,顺便吃点心是很常见的事情,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完全足够他一顿晚餐的食量。 虽然质量大抵比不上喻修明的御用私房菜馆,但同事们的品味还都不错,点的外卖都挺好吃,安宁很快就填饱肚子,又喝了点水,微微感觉有点犯懒。 他半仰在皮椅上,对着窗外的落日熔金和滨江水眯了两分钟,突发奇想,披上外套,想要下楼溜达溜达。 喻晟集团大厦占地面积不小,一面连着四通八达的马路,另一面连着cbd最繁华的步行街。 夕阳西下,滨江水面上轻风掀起几道波澜。 安宁兴致不算很高。 毕竟,任何一个忙碌了一整天、并且很快还要回去继续加班的上班族很难在这个时候真正有什么兴致。走一圈权当放松身心,他很快绕回喻晟集团大厦,却在楼边同一只小猫险些撞了个满怀。 是一只漂亮的奶牛猫,毛蓬蓬松松,看起来不过几个月大,斜刺里冲出来撞到安宁腿上之后,竟没有立刻逃窜,而是绕着安宁的西装裤蹭了蹭,很是亲昵。 安宁心中一动,从最初毫无准备的惊吓中抽出思绪,内心最柔软的位置仿佛被小猫踩了几脚。 读大学的时候,校园里有很多猫,大多不怕人,学生们喂猫撸猫的也多,相处都是一团和气。 安宁很喜欢猫,曾经在校内便利店打零工,每天晚上店长会让他帮忙处理掉当天没卖完的食品,他就会挑出一些适合给猫吃的单独取出来,在门口的榕树下喂猫。 小小的奶牛猫半点不怕人,绕着安宁打转的同时还在“喵喵”叫,软软糯糯的叫声好像一片挠在安宁心头的羽毛。 他眉眼舒展开来,蹲下身子,试探着伸手,揉了揉小猫的脑袋。 毛茸茸的触感在掌心化开一片,小猫舒服地发出呼噜声,用脑袋轻轻顶着安宁的手掌。 一颗心被酥化了。 忙碌一整天的疲惫瞬间随风消散,安宁蹲下身子专心逗猫,被狠狠蹭了好几圈,小猫许是发现这个人只白嫖、并没有什么好吃好喝的要给他,便慢慢退到了一边,“喵”了一声,表示要走了。 安宁起身,嘴角的笑意丝毫未淡。 他挥了挥手,“明天你要是还来的话,我给你带点吃的。” 说完,安宁脚步轻快地回到办公大厦。 与此同时,喻修明手里握着办公桌上固定电话的听筒,对着里面“嘟嘟嘟”表示无人接听的声音,陷入了短暂的懵懂。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Chapter9 安宁是等私房菜馆的配送员将饭菜送来,自己又给喻修明送去办公室之后才离开公司出去遛弯的。 一般来说,这个时间不会有什么非要传唤自己的任务,所以安宁觉得并不需要事事都向老板报备。 况且,如果真的有什么急事非找他不可,大可以打电话。他的手机电量充足,一直保持响铃,连微信重要的群聊都设置了消息提示。 喻修明并没什么要紧事。于是放下固定电话听筒之后,他思来想去,也并没有拨安宁的手机。 安宁或许只是去了趟洗手间,没听见办公桌上的固定电话铃声而已。 喻修明说服自己,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电脑显示屏上的时事新闻上——这个时间,喻修明也会给自己划定晚饭后的短暂休息期,他会趁这个时候在网页上进行一些浏览。 ok,其实安宁也并不觉得喻修明这算是放松休息。 虽然接手这份工作之后他一直敬业,但安宁偶尔还是回想起自己曾经即将结束的大学生涯,和当时肆意的、已经决心在找工作是避开这种岗位的自己。 喻修明看电脑看得眼球干涩,拉开抽屉取出眼药水给自己滴了几滴,随后迫不及待地瞅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数字——过去了三分钟。 三分钟,如果是去了洗手间的话,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他暗自思忖,觉得不会有错,于是抬起固定电话听筒,又打了一次。 “嘟嘟嘟”的声音响在耳畔,像是无情嘲笑。 喻修明愣住,面上露出一点不可置信。 安宁,两次电话,都不在? 这几个词,单独来看都很正常,但是拼凑在一起,在喻修明看来,似乎就像是病句。 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起身,一只手抓起了搭在衣架上的西服外套,走了两步之后,喻修明骤然清醒。 他在干什么? 无法忽视的真实想法告诉他,刚刚那一瞬间,心底骤然升起的担心和焦虑、裹挟着另外一种难以抑制和描述的焦灼,让他十分冲动。 担心什么?安宁是个有五六年工作经验的成年人,社会经验也很丰富。现在只不过是在办公室消失了十分钟,他就着急地感觉人失踪找不见了? 喻修明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有点凉了,不过清火刚刚好。 显示屏上的新闻越看越觉得老生常谈,喻修明有点烦躁,干脆关闭屏幕点击锁定,抬手将办公桌边所有补光的灯全部关闭,只留了进门处的一小盏保持基本的亮度,便在可伸缩皮椅上仰躺下来,开始闭目养神,刚好让滴过的眼药水滋润一下眼球。 喻修明一直是很能沉住气的性格,也正因如此,他才能走到今天。初入职场时,很多老手也会震惊于这个年轻人异常超脱的沉稳。 他能坐在位置上看几个小时的书,也能保持专注连续看枯燥的报表一整天。 所以,安安静静闭目养神,对于喻修明来说更是小菜一碟。 不过天不遂人愿,他打定了主意准备休息,办公室门却偏偏被叩响。 这间办公室平时只有一个人会敲门——安宁。 上传下达的工作属于安宁,直接向喻修明负责的高管是安宁;同时,作为喻修明最贴心的心腹,一些水深难测的事情,也是他进入这间办公室,与上司共商共谋。 安宁承包了一切要进入这间办公室的工作。 所以喻修明一听到敲门,如果门外没有另行特殊说明,他立刻就知道是谁。 本该睁开眼睛将椅子调成正常坐下的角度再叫开门的,毕竟这一通操作充其量只需要一秒,想来门外的人也不会感觉到被拉慢了进度。 然而,肌肉记忆争先,喻修明听到自己说“进”的时候,甚至没来得及睁眼。 所以安宁微笑着缓步走进总裁办公室,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喻总,您在休息?” 安宁定在原地进退两难,只顾得上欠身轻声道歉:“对不起,我回办公室看到五分钟前的电话,想过来问问您有什么吩咐……您休息,我先回去,有需要您随时……” “没有。”喻修明后悔自己这么快叫人进来,很快调整椅子睁开眼睛坐起来,解释了一下,“刚滴过眼药水,没准备休息。” 安宁松了口气,继续往前走,但还是屋里和平日不同的光影吸引了注意力。 这间办公室的所有设计都是为主人的舒适考虑。喻修明办公桌座位边有多个不同角度的补光灯,智能总控就在办公桌上。需要休息的时候,他只需要动动手指就可以把这一圈灯光全部关闭、或是留下自己需要的几盏,而进门位置留下的长明灯距离很远,不会影响他工作期间的小憩。 只不过,喻修明一向是个工作狂,安宁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能见到上司在办公室睡觉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而且即便是休息,叫了安宁过来也必然是安排工作,喻修明肯定是整装待发,不会像今天这般松弛。 所以,安宁还是第一次在上司办公室这看到这样偏暗的光影。 整体灯光昏暗,在奇怪的光影映照下,一束光源打过来,将喻修明立体的五官勾勒得别有一番慵懒倦怠的迷人。 安宁只来得及这么看了一秒,喻修明就已经把灯全部打开。 他愣了愣,看着喻修明微微低头,迅速将桌上的银边眼镜重新戴上。 不得不说,不管什么造型,喻修明长得都非常好看。 混合着成熟男人和精英气息的魅力,五官又十分优越。 停—— 安宁对上喻修明眼镜片反射的光,意识到自己的意识泛滥,瞬间勉力拉了回来,不让思路信马由缰。 “喻总,您刚刚打电话,有什么要吩咐吗?” “哦,有点事。”喻修明表情很明显不自然了一下,“喻林山生日,我得回家里吃顿饭,到时候你和我一起。这周六,算加班,奖金加班费另算。” 听到“奖金加班费”这样的关键词,安宁还是注意力涣散了那么一下,但并没有外露,很快点头表示明白。 “那喻总,如果需要备什么额外的东西,您告诉我,我提前准备。” “不用什么别的,就以前的标准,一样的备一份就好了,不用多花心思。”喻修明语气生硬。 安宁再没有了调笑的心思,点头称是,“我明白了。” 他站在原地默了片刻,见喻修明没有说什么别的,便道:“喻总,您没什么别的吩咐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喻修明点头,“今天也不走太晚,一个小时之后回家吧。” “好的。”安宁得令,转身离开办公室. 检索记忆对已经穿书一个多月的安宁来说,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他慢慢回忆了一下,列出了往年陪喻修明回大宅给喻林山过生日的时候备下的礼物,立刻打电话跟相关联系订购,约好时间次日或后日自己亲自去挑选。 然后安宁开始回想与这个人有关的所有记忆。 喻林山是喻修明的父亲。 但是不怪安宁到这个时候都没接触过同他有关的任何记忆,实在是因为这对父子平日里形同陌路,除了这样例行公事必须回家吃饭的时候,他们不会有任何交集。 豪门家庭,似乎大部分都有本难算的账。 喻林山和许佳楠商业联姻,家族不少获益,但二人的婚姻却早早收获了一地鸡毛的结局。 结婚一年后,许佳楠生下喻修明,也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此后本就不和的夫妇俩就分居,各自都有产业,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回面。 他们各自有自己的情人,只要明面上不影响到他们表面的婚姻,谁都不会多管闲事。而这些年来,许佳楠如果稍微留点心主动出击,也多半只是为了了解喻林山又有了几个私生子,会不会影响她自己儿子的绝对继承权。 所幸是喻林山的私生子形形色色大多上不了台面,大多也都安静。许佳楠自己没有再要孩子,和喻修明也只是偶尔打个电话,叙一叙母子之情。 亲子关系、夫妻关系降至冰点,对喻修明来说,是从自己记事起就一直适应了的事情。 或者说对他来说,就不存在什么“降”至冰点,而是一直在冰点、从未升温。 而作为有头有脸的家族,不管有多少夫妻感情不和、家庭早已破裂的证明,不管喻林山背地里已经有了多少个私生子,每年的节庆和生日,他们一家还是会象征性聚在一起,回大宅吃顿饭。 其余的时候,那幢奢华的别墅几乎全年只有打理家务的陶康住着。 这就是小说豪门标配啊。 安宁想完,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今是到了他作为这个助理,帮总裁处理乱七八糟的家务事的时候了. 出于谨慎考虑,安宁在亲自采购完常规礼品之后,想给陶康去个电话,询问今年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注意的地方。 记忆中这样的事情最不能举止出错,还是多问问好。 电话那头的陶康听了安宁报菜名一般将已经备好的各种贵重礼物说出来,最后告诉他:“论理说年年都差不多,但你回去告诉修明,问他知不知道最近喻琦的事。” 安宁愣了半晌,“喻琦?” 又是喻琦。 看来豪门子弟之间的争权夺利,可算得上是这本小说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而在原著小说中,也是他开启了喻家家庭狗血纠纷的大门。 至于他现在的露面…… 不必多想,就知道同争财产争继承权有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Chapter10 安宁听到喻琦的名字,沉默片刻,细细品味了陶康话里的意思,才慢慢道:“康叔,您的意思,难道喻琦这次会露面?” 在安宁记忆中中,喻林山虽宠爱这个儿子,但还没有真的把他带到这样的家庭聚会场合中来。 家族的体面、许佳楠的强势凌厉都会让他有所顾忌。而且最重要的是,喻修明的事业蒸蒸日上,在集团内已然是实权人物,地位不断巩固。这个时候横插一道,他也会投鼠忌器。 “我不清楚。”陶康说,“最近他动作很招眼,不过大概不会真露面的,喻先生也不会同意他这个时候胡闹,只是听说礼物已经送过了,行为举止也有点扎眼。” “都有什么?”安宁还是想到了自己开的礼物单子,想要知己知彼,“康叔,您知道吗?” 陶康沉吟片刻,说了几样东西。 不能算多贵重,但很显然能体现出父子之间的亲近和做儿子的对这份贺礼的用心。对比起来,喻修明的礼物是徒有贵重,其余只显凉薄。 “好的,我明白了,待会请示一下喻总。康叔,多谢。”安宁挂了电话,看着自己已经备好的礼物,叹了口气,开车回转,还是打算亲自问一问喻修明。 . “情况就是这样,我想来问问您,今年的贺礼,是否需要改一改,或者添点什么。”安宁一边观察喻修明的脸色,一边把自己从陶康那里获知的信息整合编辑,用喻修明最容易接受和理解的方式说了出来。 所幸,面前坐着的老板,大约是不高兴,但并没有动怒。 “不跟他争什么父慈子孝。”喻修明声音平静且冷漠,“该什么就什么,还是之前那些就好。” 入秋不久,室内其实是很暖和的。但不知道是不是上司的低气压还自带冰封特效,安宁只觉得这间办公室从来没有这么冷过,身子直想打寒战。 他赔着笑,点头,“那我明白了。” 喻修明松开右手的鼠标,骨节分明的右手舒展放松了一下,随后抬起示意安宁将茶端近一点,又慢悠悠道:“今年喻琦从国外回国了。” 他沉吟片刻,接过安宁适时送过来的茶杯,“搞这些小动作,无非也就是惦着公司、惦着那些财产——惦着那些继承权。” “是。”安宁见喻修明明显留出了给他插话的空隙,便乖乖巧巧应了声——他看过小说剧透的,怎么会不知道喻琦的确就是在谋公司的职权? 不过最终从结局来看,虽然折腾了不少,但喻琦还是成为跳梁小丑,没能丝毫撼动喻修明对公司的掌控权。 事实上在原主被车撞死之后,安宁就深感这本小说的狗血无聊,后面的剧情只是随便翻翻,但跳过去看了结局,确定无误,只是后面中间的过程不太记得了。 “生日贺礼这些不必太刻意。”喻修明笑意不达眼底,“安宁,让喻林山知道我的态度也好,不必为这点小事讨好他。” . 周六。 安宁提前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在了除此之外的时间,将喻修明和自己的日程全部确认清出了一整天的空档。 喻林山生日宴是中午开饭,今天又只是家宴,不必接待外来的客人,中午吃饭前赶到即可。但出于礼貌,加上从cbd开车到佳林花园所在的城郊也不算近,他们还是没有比工作日上班晚出门多少。 周五晚上喻修明熬夜加班,此时神色略显乏倦。 安宁很细心,即刻将后排窗户全部遮光,随后轻声询问喻修明是否需要升上挡板。得到肯定的回复之后,他操作将电动挡板升起,然后将温度调整到喻修明最适应最舒适的数值,关闭了所有车载广播和音乐,驶上一段绕城高速。 今天出行的场合不同,喻修明也换了车库里停了很久的迈巴赫,没有开平时上班最常用的黑色宾利。 最大的好处就是,在这段高速路上,常年加班的喻修明可以更舒服地睡一会。 安宁禁不住在心里默默佩服细心的原主。 其实喻修明对开哪辆车并不在乎,以前也是原主为了让他能更好地休息,替他养成的这种不同行程会换车的习惯。 他们今天所要前往的喻家大宅,位于滨州市郊的高档别墅区。这幢别墅不独让买不起大别墅养不起豪宅保养费用的人眼红,即便是在富豪云集的高档住宅区,也是十分突出耀眼的存在。 当年许佳楠和喻林山结婚,这幢定制别墅才刚刚建好不久,被两家人送给了这对新婚夫妻居住。它在高档别墅区拥有一席之地,硬件软件都是上上乘,而且在地价如此膨胀的滨州市别墅区,还拥有面积最大的一片园林。 宏伟、气派,是所有远观过佳林花园人的共同感受;而一旦近观,别墅内部极尽舒适和美观的设计也会让人叹服。 可惜的是,这么多年过去,这座当年融汇了双方家庭或许存在过美好期待的房子,一直没什么人住。 正牌主人常年不在,只有管家一直打理,而喻修明出国读书之后回来就接手公司自己在外面居住,也不再回这里常住。 别墅内佣人并没有辞退——不管是喻林山还是许佳楠都不缺这些钱,也不可能为这点小钱扯皮,还都雇着,他们日常的工作就是维持别墅的状况随时可以让人入住。 虽然,在正常情况下,他们都不会来住。 但每年的重要节庆,当他们一家三口“齐聚一堂”时,别墅都要被整理成似乎并不是从来没有人住过的样子,这就足够了。 …… 一小时十分钟后,安宁减速,将迈巴赫驶入佳林花园停车区。 没有外客,停车区里只已经停了喻林山一辆车,许佳楠大概还没有赶到。安宁熟练地将迈巴赫停在固定的车位,然后放下挡板,确认喻修明已经醒来,下车关门,又缓步到后座给喻修明开门。 喻修明理了理西装,优雅从容地从车后座迈步下车。安宁跟着他的动作开门关门,然后开后备箱取礼品。 是晴天,上午的阳光播撒在佳林花园保养良好的草坪上,金色光环也一起笼罩了迈巴赫锃亮的车身,连带着从车里缓步而出的喻修明身上都镀上一层金光。 和喻修明交换了一下眼神,安宁确定没有什么突发情况和别的注意事项,便提着礼品,落后喻修明一个身位,一同走进了别墅大门。 陶康早就候在进门处,笑吟吟地跟喻修明和安宁打招呼,很快安排佣人来接走了安宁提着的贺礼,随后笑道:“夫人还没到,少爷先上楼去吧,先生早上就过来了。” 喻修明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安宁跟着喻修明一起上楼,来到佳林花园别墅的二楼会客厅。 和安宁预想中压抑的局面不同,二楼会客厅里,喻林山独自坐在沙发上,姿态放松,半歪在扶手上看手机。 男人保养得当,一眼望去大概都会认作只有四十多岁。他身材丝毫没有寻常五十多岁中年男人的臃肿,而是明显透露着豪门贵气的匀称——要知道,身材管理有些时候也都只是穷人难得的天赋和富人拥有的特权。 但出乎安宁意料的是,喻林山身上的商务精英气息比儿子轻了太多,几乎看不出是常年浸淫在商场的人,反而穿着打扮很休闲。 喻修明一身商务西装,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而喻林山却是穿了件polo衫。当然,衣服看起来不会比儿子身上的便宜。 但若是忽略二人一眼可见的年龄差,倒当真看不出谁是父谁是子。 安宁当然不知道景彦的吐槽—— “喻修明,你和你爸在一起的时候,那个画风感觉和我家正好相反。” 喻林山见到二人上楼,主动微微一笑,没有起身却开口打了招呼,“修明来了,小安也来了。” 安宁是喻修明的助理,也不是第一次跟着过来,喻林山认得他。 安宁点头问了句“先生上午好”,喻修明也算识大体,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绷着不说话。尽管没有十分热情,但他也没有让局面冷下来,淡淡叫了句“爸”,说了贺礼已经带过来,便和安宁一同在另一条沙发上坐下。 安宁没多说什么。 喻林山像是没有意识到儿子对自己的冷淡一样,笑着接了话,“你妈妈还没到,不过刚刚打过电话,周末她从市区过来,车堵在路上了,我们稍等她一会。” “嗯。” 喻修明点头之后,安宁在一边如坐针毡,时刻担心冷场。不过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有点多余,这对父子显然并不感觉这样的相处方式有什么不对,也达到了自成体系的平衡。 喻林山默契地随口问了问儿子最近工作怎么样,喻修明淡声回答——当然没有下级同上级汇报的模样,他早就过了这个阶段。 安宁在这个场景里没什么存在感,但彻底感受到了今天陪喻修明一起来佳林花园,为什么还要算加班,工资奖金都另算。 来到这里,见到喻修明这个有名无实的父亲之后,安宁从上司身上感受到的低气压等级,远胜平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Chapter11 十五分钟后姗姗来迟的许佳楠就上了楼,看起来在到佳林花园的时间上同儿子算是有默契,一前一后过来。 于是,不冷不热的场子被迅速盘活了。 “儿子,好久不见了。”人未到声先至,一道明媚女声从楼梯上先传来,随后许佳楠姣好的面容出现。 她微笑着首先跟儿子亲切招呼,然后笑着和喻林山致意。 “好久不见”用在母子之间,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可偏偏让许佳楠这么说出来,似乎一切都很合理。况且细细一想,这好像还是事实。 生平第一次,安宁对“豪门家庭真的不一定幸福”产生了一点点微弱的共情。 物质极度丰盈,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是毋庸置疑的。可是,这样的母子、这样的父子、这样的夫妻,真的让人不敢恭维。 “妈,最近怎么样?”面对许佳楠,喻修明的态度好了些,但依然称不上十分热情,但礼貌有余。 “挺好的,都挺好的。”许佳楠倒是认真回答了儿子,随后她的炽热目光就投向了在喻修明身后角落里的安宁,“小安来了,最近修明和你辛不辛苦呀?修明身边哪现在还是多亏了有你在,要不然真不知道他上班这么拼命有谁能这么尽心照顾他。” 安宁私心很想给许佳楠贴上一个“社交达人”的标签。 她很漂亮,看起来依旧很年轻,丝毫不像是生育过孩子的模样,打扮得体又新潮,说话既爽利又漂亮,同时凌厉有余,几个问题砸下来都让安宁不知道该回答哪个才好。 “不辛苦,都是我应该做的,谢谢您关心。”安宁起身打了招呼,格外留心没有叫“阿姨”“夫人”等一系列能够窥见许佳楠真实辈分和年纪的称呼。 然后很快就能看得出来,面前的漂亮女人对此十分受用。 自从许佳楠来到,这间客厅就再没有冷场。 她一会儿问喻修明两个问题,一会儿说几句大家都可以听都可以答的话,大部分时候也并不在意是不是真的有人回答,随后很快就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在这种氛围里,安宁其实并不太轻松。因为许佳楠的问题投向丈夫的不多,六七成都是问到了喻修明;而鉴于安宁是喻修明的贴身助理,加上很多时候儿子不是很想在这个场合表现出健谈,于是问题都相当于是抛给了安宁。 所以他还是得专心听着,该如实回答的时候如实回答,该吹捧的时候适当吹捧,该含糊其辞的时候有艺术性地含糊其辞。 “先生,太太,午饭已经准备好了,打算什么时候开饭呢?”陶康上楼来,安宁直感觉像是在空气稀薄的山巅抓住了氧气瓶,终于能够在许佳楠密密麻麻的言语攻势中抽身出来。 “那就下楼吃饭吧,咱们一家人也很久没有在一起聚聚了。”许佳楠轻快起身,第一个含笑应答,“康叔辛苦了。” 喻修明第二个起身,“走吧。” 安宁没说话,紧随其后站起来。 第一个抵达这幢华丽别墅的喻林山最后起身,慢慢道:“该吃饭了,是难得一起吃顿饭。” 安宁跟着喻修明往楼下走,很庆幸地发现果然没有新的客人继续到来,自己料想中最坏的局面并没有发生。 至少表面的和平还可以保持。起码,喻林山没有把自己的私生子领到这里来。 下了楼,安宁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并不突兀。 许佳楠也带了助理过来,只不过方才没有跟着女主人上楼。餐厅长条桌上厨师开饭,许佳楠热情叫住了起初想推辞的安宁和自己的助理小陈,于是加上陶康,六个人一起在桌边坐下。 厨房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中午的大餐,一桌子菜此时正式摆出来,琳琅满目,排满了长长的餐桌。饮料酒水也很快送上来,除安宁和许佳楠的助理要开车不喝酒外,其他人都倒了红酒,也专门为二位不打算饮酒的助理准备了鲜榨果汁和特调无酒精饮料。 随后餐桌上的对话,大部分就同安宁没什么关系了,精神可以稍微放松。 社交达人许佳楠继续主导着整个对话流程,她在饭桌上谈笑风生,还能适时在自己每句话的缝隙里给合适的人留下合适的插话时机。因此,虽然心思各异,这顿饭的前半段,还真的没有冷场。 不过安宁也没吃进去多少东西。 美味的菜很多,安宁都数不过来,各式各样的都有,大部分是中式,色香味俱全,并没有出现只中看不中吃的现象。 可是,碍于一些餐桌礼仪,他一直慢慢夹着面前的凉菜拼盘吃。 平心而论,凉菜拼盘也是安宁很久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但耐不住的是,他真的不是很想用这个来完全填饱肚子。 这张长餐桌没有装电动转盘,可以说是这幢别墅里让安宁发现的第一处能够显示出多年无人居住、因而与现代社会稍有脱节的地方。 这也就苦了吃饭的人。 喻林山虽然是今天这餐饭名义上的主角,但显然兴致并不十分高,食欲也见得并不算非常旺盛。于是他也只是吃自己面前的几个菜,而且对其他的菜并不感兴趣。许佳楠则完全相反,她频频起身去夹自己要吃的菜,虽然对喻林山的生日不感兴趣,但摆明了要享乐,绝不会浪费这一餐美味午餐,吃得不亦乐乎。而做母亲的到底还稍微记挂儿子,因而尽管喻修明自己兴致缺缺,但许佳楠总是给他夹菜,他也都能吃到。 不过,要让许佳楠这个时候还关注到安宁,要求就有些过高了。 一盘裹着汤汁、鲜嫩欲滴的糖醋小排正摆在喻修明面前。 安宁难得精神涣散了些许,目光频频看向那盘糖醋小排,心中飘过一丝遗憾。 今天大概是吃不上了。 这道菜到处都有,比较亲民,在普通馆子里也不算贵,属于平民能享用的美食,但已经是曾经的安宁记忆中很喜欢的美餐。 他记得小时候在福利院长大,每到节庆日或是生日,就会有这道菜。 久而久之,那一口润滑甜香就成了记忆中最美好的味道,糖醋小排也成了安宁非常喜欢的菜品。 他在无人注意到自己的饭局里有点发愣,思绪跑得很远——既然今天大约是吃不到了,不如明天点一道来吃。 几位喝酒的食客杯中的红酒都快要见了底,安宁既无心吃饭,又想让陶康好好吃,便索性有眼力见地起身,端起红酒瓶绕着桌子走了一圈,给大家添了酒,随后施施然走回位置坐下,微笑朝着许佳楠的热情感谢致意。 酒过三巡到这个阶段,安宁一没吃饱二疲于应付,终于感觉这活即便是给了钱,也真不是所有人都能干的。 许佳楠的热情对话,在安宁眼中,已经逐渐从最开始保持热场的体面,变成了难以忍受的烦乱。 他一边吃着面前的凉菜拼盘和一碟稍微能够到的烤鸡垫肚子,一边保持微笑,随时准备接住女主人一个不痛不痒但又不得不回答的问题,偶尔瞄一眼喻修明,见人话不多说,吃得倒滋润,心底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心里有点发酸,好像有点不太明显的……委屈。 安宁还来不及细品自己的情绪有多不对劲,一阵响亮的手机铃声就打破了饭桌上诸多声音混杂的平衡。 是许佳楠的手机铃声。 如银铃般在空气中流淌的女声骤然停止,许佳楠毫无预兆地起身,退了几步接电话。 安宁敏锐地感觉到,桌上的氛围好像瞬间就变了。 不同于方才虽有些虚伪但依旧能算得上和睦的气氛,此时此刻,一直都稳稳坐着的喻林山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而喻修明的面色更冷。 许佳楠三下五除二挂上电话,不等走回餐桌边,她的助理小陈就已经起身,默契地做出了要走的准备。 “真是不好意思,修明。”许佳楠对儿子说,脸上写满了看不出是真是假的遗憾,也没有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今天妈妈有急事,这就要出去,下午晚上恐怕也回不来了,你就在这里安安心心吃顿饭吧,有事找康叔就好。” 随即炮火直接转向安宁,“小安,你看,今天也没和你多喝几杯,修明身边还是要你多照顾的。” 喻修明可以沉默不回答,但安宁还是没有这个胆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他颔首,“应该的。”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才真正让他措手不及。 一直沉默的喻林山也放下餐具,跟着许佳楠站了起来,“修明,小安,我也——和你母亲一起走,你们好好吃吧。” 似是脸上很有些挂不住,他还勉强对着安宁和陶康笑了一下,但是显然去意已决,根本没有要继续停留的意思。 安宁十分震惊,偷眼扭头看了看陶康。 对方仿佛见惯不怪,表情丝毫没有波澜,只是礼貌地问许佳楠走的时候需不需要提前让助理把车开出来。而小陈早就应声出去开车,动作之快让人感觉似乎本来就没打算久留。 形势急转直下。 五分钟后,饭桌上只剩下喻修明、安宁,和陶康。 其中喻修明和陶康都十分镇定,好像眼下发生的一切都不在他们意料之外,安宁也只好察言观色,按下自己心中难言的好奇不表。 他知道喻修明一家关系不和,但没想到会不和到这种地步,连一年不过那么几次的节庆和生日家宴,都不能坚持坐在一起吃完一顿完完整整的团圆饭。 思绪流转,觉得自己已经看透场面的安宁不禁怅惘。 这就是豪门家庭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恩怨怨吗? “别看了,端过去吃吧。”许久不主动说话的喻修明突然开口,随后将离自己很近的糖醋小排带着盘子端起来,站起来探了探身放到安宁面前。 “咔哒”一声,瓷质的盘子同桌边轻轻碰撞,发出清脆一声响。安宁愣了愣,旋即闻到扑面而来的甜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Chapter12 “不是看半天了吗,不想吃吗?”见安宁愣在原地不动筷,喻修明再次开口,声音里夹了点有分寸的戏谑,“看你一顿饭都没怎么吃东西,真不饿?” 饿,怎么不饿。 安宁狠狠腹诽了一下,夹了一块小排进自己碗里,迟钝地后知后觉。“您……我……我刚刚,我真的有看、半天?” 印象里,自己确实是瞟过几次——毕竟很想吃,喜欢的菜都摆在同一张桌子上,虽然距离有点远,但他真的很难完全屏蔽诱惑。 可是安宁一直自认为掩饰得还可以。 但喻修明都看出来了。如果这么说,许佳楠和喻林山应当也能看出来? 这么一想,有点惊悚。 安宁此刻全无防备,想的什么都写在脸上,喻修明看着莫名觉得有趣,好心提醒道:“只有我看到了,你放心,别的人各有心思呢,关心不到你身上。” 这话让人放下了心。 安宁发自内心笑了笑,低头吃饭,开始庆幸这一桌好菜最终阴差阳错进了自己的肚子,没有完全浪费。 短暂同安宁打趣过一句之后,喻修明却恢复了之前不发一言的状态,除了说了句让安宁不要拘束、想吃什么随便挪位子,此外就再没开过口。 此时此刻喻修明周身若有若无的低气压,相比起面对许佳楠让人透不过起来的热情,对安宁来说,还是前者更好对付。 他默不作声,开始随心所欲享用一桌美食。 陶康前半段吃得比安宁多,因此比安宁更早结束,他看喻修明的红酒再一次见底,笑着问:“还要酒吗?” 然后偏头对安宁使了个眼色。 安宁很机灵,起身端起酒瓶,只等喻修明说要不要。 “不用了,我吃好了,马上上楼歇会儿。”喻修明婉拒,随后放下碗筷起身。 四目追送之下,喻修明顺着楼梯缓步走上了二楼。 他的卧房在二楼,以往每次回到这里吃饭,也都会象征性地待上一天,中午一般会在佳林花园小憩,故而那间卧室也一直保持着原样,随时都欢迎主人入住。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今天的情景会变成这样。 安宁还没有吃饱,喻修明方才也说让他在这里安心吃饭,他又试探地看了看陶康,发现陶康也并没有让他陪喻修明上楼的意思,于是不再有立刻跟上去的企图。 但是望着喻修明一如既往挺拔的背影,安宁却突然觉出一股落寞。 和浓重的孤单。 . 饭后自有佣人来收拾,陶康带着安宁上楼转了转,然后让他也干脆回房去歇息。 “之前你们回来,你都是跟他住一间套房——反正我知道你们也不是真休息,是在一起搞工作加班。”陶康深深看了安宁一眼,随后推开挨着喻修明卧房套间的另一扇房门,“这间一直没有人住,你将就歇会吧,今天他大约也累了,放空放空也好,就暂时别想着工作了。” 安宁道谢,见陶康也面露乏倦,便知道他为中午这场家宴,这几天也是劳心劳神,于是道了辛苦,便乖乖进门。 吃饱了就想睡,这不单是某种动物的特性。 安宁困乏地打了个哈欠,心中坚信,不会有人在吃饱喝足之后对睡觉有百分之一百的免疫力。 至少他没有。 房间内一切设施同喻修明的别无二致,一应日常用品也是齐全的,安宁打开柜门,甚至有合身的睡衣和尺码合适的西服可以替换。 他想了想,取出一间烟灰色的家居服换上,往床上一歪,将手机铃声开到最大,又定了个闹钟,随后闭上眼睛,想随缘睡一会儿。 午休对他这种忙碌的上班族来说是奢侈品,平时在公司,虽然办公室套间里就有休息室和床,但真正用到的次数屈指可数。除非是通宵留在公司,中间不得不睡觉休息,否则它们几乎就是摆设。 所以生物钟作祟,尽管困意一阵阵袭来,他闭着眼睛,还真的没睡着。 闭眼躺到自己半小时的闹钟铃声响起,安宁轻叹了口气,关掉闹钟,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将手机翻来覆去看了个遍,没发现什么需要他处理的工作事项。安宁百无聊赖又磨蹭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换了衣服挪出房间,想看看陶康有没有午睡起床,有什么事需不需要自己帮个忙。 哪知甫一出门,便看见一楼的灯光亮着。 几个卧房大套间的隔音都是一等一的好,安宁在房间里清醒着待了这么久,愣是没发现,喻修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卧房出来了,而且正在楼下打电话。 安宁快步下楼,熟悉的沉郁男声不受控制地钻入耳畔,让他想避也避不开,结结实实全都听了来。 “仅此一次,真的下不为例了。” 声音冷冽,细听好像也有无奈,和压抑的愤怒。 安宁站在楼梯上,犹豫要不要立刻下去。 他预感到,自己好像无意中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他停步等了等,发现那好像是最后一句话,说完之后,喻修明就挂断了电话。 总这么站在这里不上不下也不是长久之计,安宁思量再三,还是下了楼。 一楼起居室,喻修明正站在一家钢琴前,背对楼梯方向。 背影落拓,让人眼眶微微一疼。 听到楼梯上有人,男人才缓缓转过身,面色却比安宁预想中平静许多。像是隐匿了大风大浪后依旧保持平静的海平面,喻修明甚至对安宁微微笑了一下。 “起来了?” 喻修明长得非常好看,安宁穿书第一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 今天见过喻林山和许佳楠之后,安宁也不得不承认,儿子优越的长相集中继承了父母亲的优点——毕竟许佳楠是美女,喻林山也是长相端正有气质的男人。 但是安宁还是要说,喻修明的一张脸也绝对是这二人结合之下,造物主最得意的杰作。 不动声色的时候冷峻如山,微笑的时候如同轻风拂面。 安宁心口一震。 好像有颗种子,在某个对视的瞬间生根发芽。 “睡傻了?”喻修明开口的时候声音微微发哑,意识到之后清了清嗓子,语气却依然柔和,“还是想继续睡?” 他垂眸看了看表,“时间还早,我们今天也没什么事,想睡就回去躺,不妨事的。” “没,没有。”安宁被喻修明难得微哑又温润的嗓音弄得耳尖痒痒的,还是决定立刻坦白自己无意中听到了电话的事情,“喻总,我没打扰您打电话吧?” “没事。”喻修明笑了笑,眉眼间隐隐显出一股厌倦,但很明显不是对着安宁,“打完了,下周有个酒会,在白沙汀会所,你和我一起去。” 一秒切入工作模式,安宁觉得氛围一下变得正常了,点头称是,然后问:“喻总,您今晚还打算在这边吃饭吗?” 按照原定计划,这场貌合神离的家宴不止吃中午一顿饭,还连带了晚餐。只是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他们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安宁少不得要问一问。 “今晚陪康叔吃过饭再走。”喻修明说,仿佛中午的插曲都没有发生,迅速转向下一个话题,“昨天会上几个议题,大多是要你负责,不要忘了。” “明白。” 提起正事的喻修明,严肃、冷峻,永远冷静。 若非安宁刚刚听过他倦怠喑哑的嗓音,或许都会误会他真的永远都不会累。 可是不知为何,安宁感觉心口微微有点不舒服。 这是佳林花园,是喻修明名义上的家。可就在这里,中饭上父母相继中途离开,在安宁这个外人面前连基本的体面都不顾,更遑论考虑儿子的感受。 亲情凉薄,果然在豪门极尽丰盈的物质条件下更加突出。 不知道为什么,安宁心口有点发堵。 . 两天之后安宁才知道,那天被自己误听的电话,居然是许佳楠打来的。 而这场喻修明受邀前来的酒会也与他熟悉的商业性质酒会不完全相同。 到场之前他就知道,这晚的活动是以慈善酒会为名义,聚起了不少明星艺人以及资方、甚至时尚刊物主编的大聚会。 这样的酒会在娱乐圈里很常见,喻修明收到过的邀请函也不在少数,但事实上他们甚少参加。 喻晟集团的产业版图很大,其中一部分的确同娱乐圈有牵涉,但实在不是集团的主业。作为集团掌舵人,喻修明花在这方面的精力也实在很少。此前收到类似的邀约基本都会被推拒,这一次却神奇般地选择了接受。 “喻总,参加酒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酒会开始时间是晚上八点,完全不耽误白天上班。这样的日程对喻修明来说也是家常便饭,安宁很有经验。 只不过他对喻修明参加这种无聊酒会的目的心存疑惑,少不得要问问。 要知道,从前喻修明参加的商业酒会,基本没有哪一次是纯粹为了放松娱乐。 “没什么。”喻修明接下来的话出乎安宁意料,“相亲。” 这两个字从喻修明口中说出,语气平静到不像话,倒让安宁怔了两秒。随即是一股巨大的震惊,如同当头一棒袭来。 相亲? 喻修明需要相亲? 意识到自己的第一反应不对劲,安宁竭力将思想的小马车拉回来,努力克制住心头胡乱翻滚的思绪,“喻总,您——” “许佳楠安排的,说是这一次不过去看看她就要每天给我打电话来闹。” “这……” “她朋友的女儿,易明薇,去年进了娱乐圈当艺人,今晚会来参加这个酒会。” 言简意赅,但安宁理解了核心要义。 喻修明并没有真的要相亲的意思,只不过对许佳楠的要求不胜其烦,所以赴会一次让人死心。 “这样的酒会人多眼杂,如果当真闹出点什么,倒是不好。”安宁小心想了想,提醒道。 娱乐圈里吃造谣这碗饭的人实在太多,即便只是有人拍到喻修明和女明星碰个酒杯相谈甚欢,都能写出无数通稿让广大网友认为是“实锤”。 当然,喻修明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将照片买下来,也能控制住舆论,但还是要多加注意。 “我明白。”喻修明点头。 安宁等着听喻修明有什么应对之策,硬生生等二人之间冷场冷了好几秒,才发现,原来喻修明已经说完了。 他也不好直接问,只能当是喻修明自己心里都有数。 可是转天,当喻修明让他抽出时间来查查易明薇的所有作品、所签的公司、经纪人以及眼下工作状况以及资源情况时,安宁就有些惊讶了。 喻修明交代时候目光语气之认真,让他确信上司不是随口说说。 可是喻修明没有给他任何机会,让他问问喻修明究竟是什么打算。 当然,他好像也并没资格问。 所以直到他们开车抵达白沙汀会所,安宁脑袋里都晕乎乎的,一直在被这样的问题来回撞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Chapter13 八点是酒会的开场时间,喻修明作为身份地位最高的受邀者之一,事实上并不需要这么早就露面。于是,抵达酒店后安宁首先在vip套房给喻修明开了一间房休息,也以备宴会中途随时可以过来。 安宁对这样的工作是得心应手的。 不单单来自于他能够读取的原主记忆,还来自于他本身对小说的阅读。 小说中经常出现这样奢华的宴会描写,而安宁作为喻修明的助理,在这样的场合只是一个背景板。 背景板的含义一直被书中的安宁充分诠释——不需要过度为自己社交、不需要凸显存在感,只需要默默站在上司身后,该出手的时候把人照顾好就万事大吉了。 穿书这么长时间,安宁虽然逐渐发现书中很多地方比自己想象中要科学不少,但目前还没有感觉自己的行动轨迹有什么大的变化。 于是酒会开场后的前半段,安宁严格落实自己在这种场合作为背景板的地位。 宴会分内外场,内场一般严格保密,同时规格极高。安宁若是以他喻晟集团高管的身份过来,当然是有资格进去的;但是此时他纯粹陪同喻修明作为助理跟来,并不想凑这个热闹抢上司风头,于是便在外场等候喻修明出来。 他们是没吃晚饭过来的,安宁已经有些饿了。 宴会外场的酒水和食品也很丰富,虽然味道一般,但安宁并不挑剔,便拿了几样水果食品,到角落找了个位置自己猫着吃。 一个人的时候,安宁从来做不到思绪放空。 小的时候别的孩子去电影院看电影,他没多余的钱去不了,就学会了自己在脑海里给自己放电影——有时候是自己瞎编的小故事,主角可以是自己也可以是别人,放着放着,就好像能收获同样的满足。 这个时候,喻修明在内场,会做点什么呢? 安宁看了看时间,他已经待在外面四十分钟,许多明星——自然也包括许佳楠希望给喻修明介绍的那位女星,应当也已经入场了。 他皱了皱眉,发现自己如何想,也想象不出喻修明同女明星亲切交谈、抑或是勾肩搭背的模样。 他突然想起来,以前参加这样的酒会,喻修明好像并不会纵容他在外场等,多半是会带着自己一同进去的。 今天却没有。 难道是因为喻修明想要制造一些和女明星的独处时间? . 宴会内场。 名为慈善酒会,事实上这就是许多明星艺人拓展社交、努力结交人脉的名利场,当然也会是许多位高权重者的富贵温柔乡。 喻修明端着一杯香槟,只浅酌过几口,已经同许许多多赶来打招呼的人致过意。 无聊。 因为已经站的太高,他没有什么需要在这种场合费心结交的人物;相反,听说他喻修明今天来了酒会而上赶着跑过来结交露脸的人倒是不少。 稍微转了转,给有交情该打招呼的人打过招呼,喻修明终于看到许多男女明星入场。 他很无奈,待在原地没有动,准备等人过来打个招呼,彼此把话说清楚之后就立刻离开。 对这位同样由家人介绍来的女明星,他没有什么恶意,但也实在没有想法要以这样的方式找到一个人,和她谈情说爱。 喻修明没有专门为这场宴会而打扮,只穿着日常的商务黑西服,领带也搭配了深色,唯有浅灰色的金属领带夹在宴会厅灯光掩映下泛着明晃晃的光泽。 尽管他一直着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争相过来打招呼的人还是只多不少。喻修明称得上彬彬有礼,一举一动温雅有分寸,但实在兴致不高。 “喻总。” 一道明丽女声称得上高调地由远及近传过来,成功让本来视线不在这个方向上的喻修明也被引起了注意。 年轻漂亮的女人身穿酒红色的晚礼服,衣服设计既靓丽又胆大,也勾勒出了她紧致漂亮的身材。 她妆容精致,右手拈着红酒杯,红唇色泽和杯中酒色几乎能够融为一体、难辨分明。走过来的时候可见神采飞扬,显见的是这个年轻女星带着身上漂亮的衣服和精致的妆容在肆意行走,而非衣装压住了她。 客观得说,只看一眼,就让人很难忘怀。 “易小姐。”喻修明站在原地微微颔首,一直波澜不惊的唇角礼貌地勾了勾,举起右手的杯子示意,“晚上好。” “喻总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易明薇丝毫不矜持,烈焰红唇弯起可观的弧度,主动抬手同喻修明碰杯,“喝一杯吧。” 喻修明笑了笑,显然并没有很想喝酒,但还是给了易明薇面子,碰杯后抿了一口杯中香槟,“我心情其实一般,但是看得出来,易小姐今天心情不错。” 对喻修明来说,易明薇不算完全的陌生人。 当然,许佳楠也绝不会随随便便把一个出身和自己差到十万八千里的女明星介绍给儿子。 这位大小姐很有个性很叛逆,非但不听从家里的安排一意孤行进了娱乐圈演戏,而且在父亲暴跳如雷断了她经济来源的情况下自己混得风生水起,去年刚刚凭一部大ip改编的热播电视剧一炮走红,如今是炙手可热的小花。 再怎么叛逆也是自己的女儿,最近大半年,听闻易明薇同家里的关系暂有缓和。 不过喻修明还是留了心,提前让安宁帮自己查了大小姐的现状。 娱乐圈知道她真实出身的人少,所以她还是会有缺乏资源灌注的时候。 喻修明已经有了打算,今晚稍微帮她的经纪人引荐几个做娱乐圈的熟人,再把话说清楚,算是仁至义尽,也体体面面地结束许佳楠安排的这场相亲。 易明薇丝毫不否认,大方一笑,也喝了一口红酒。 “今晚天台的夜色很漂亮,喻总不如陪我去看看?” 虽然喻修明穿着低调,但凭易明薇这身扎眼又漂亮的打扮,若是二人一起并肩上楼去天台,喻修明能够想到,第二天就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 他心中无奈叹了口气。 最近大半年来,许佳楠组织这样无谓的活动已经很多次了,每次被自己婉拒后都会换不同类型的女孩子,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不必了。”喻修明笑了笑,“天台没有别人,但是今晚准备介绍几个朋友和你经纪人认识,不如就在这里。” 就冲许佳楠最近一年来坚持给他介绍相亲的频率,喻修明这种做什么事情都天赋异禀的人再叠上一个“熟能生巧”buff,拒绝都来得十分自然。 易明薇笑了笑,没说话。 在娱乐圈混的人精,她自然听出了喻修明的意思。 “明人不说暗话,喻总这么直接,我还能说什么呢。”她歪了歪头,“不过,要不是妈妈说是许阿姨介绍的,我也不想来呢。毕竟我混了这么久没用家里的钱,要是真跟你谈了恋爱,被别人知道,倒要说我找金主了。” 好爽利的性格。 喻修明微笑,表示这话虽然略显冒犯,但他听了其实也很畅快。 “易小姐不靠家里的支持一路走过来,当然值得敬佩,不过我想,朋友的帮助和引荐,你应该不会推辞?” 娱乐圈是看人脉的地方,易明薇当然不会清高到拒绝喻修明的帮助。 她嫣然一笑,“那当然,朋友的帮助自然是来者不拒的。” 喻修明心里一阵轻松,“你经纪人应该也跟着来了?” 易明薇签的公司是业内顶级,如今她也是炙手可热的一线小花,出席这些活动、尤其是这种能拓展人脉的酒会,即便今天有同喻修明见面的意思在,经纪人应当也不会不跟。 “来了。”易明薇叹了口气,大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喻总真的是公事公办?” “公事公办。” 她显然并没有因此失落,而是爽利点了点头,佯叹:“本小姐好不容易想给狗仔一个爆料我傍金主的机会,奈何喻总不给面子。” 话虽这么说,喻修明也能听出易明薇已然放弃、且不会纠缠,他乐得送佛送到西,“叫你经纪人来上班吧,大小姐。” “你等着,我先走,和你一起站太久了也不好,我去叫我经纪人过来。”易明薇举了举手中红酒杯,同喻修明最后致意,然后施施然离开。 一袭香风慢慢远去,喻修明彻底放松下来。 趁易明薇的经纪人还没到,他四处看了看,在身侧的桌子上瞥到刚摆好的甜品。 喻修明觉得有点眼熟,稍一回忆,好像前两天在佳林花园吃饭时的餐桌上,也有这道甜品。 白沙汀和佳林花园请了同一个甜品师傅? 倒也不是没可能。 那天的所谓家宴上,喻修明懒得应付貌合神离的父母,注意力反而一直在安宁身上,所以第一时间看到他想吃糖醋排骨。 如果没记错的话……安宁那天吃了不少这道甜品。 吃得多,有时候不见得就是喜欢和偏爱。因为很可能是因为别的种种原因,导致只能吃这一个。 但是喻修明严谨思考了一会,觉得安宁的确是喜欢吃这道甜品。 因为那天的饭桌上,最开始他的确是碍于礼貌只吃面前的一道菜;可是后来许佳楠和喻林山相继离席,剩下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吃过无数回饭了,安宁并无太多拘束。 而且,还是在同桌的好几样甜品中,他注意到安宁吃这样最多。 喻修明盯着那盘无人问津的点心想,待会完事,可以叫安宁进来吃点这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Chapter14 喻修明好人做到底,五分钟后,领着诚惶诚恐赶来的易明薇的经纪人和圈内几个有交情又涉猎娱乐圈颇多的朋友打了招呼,随后功成名就,相互道别后自己退居角落。 他看了看腕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于是给安宁拨了个电话。 很快接通,显然对方对他的电话很上心。 “我这完事了。”听到电话接通的声音,喻修明觉得整个人身心都舒畅许多,语调也是微微上扬的,“你在外面吗?先进来吧。” “好。”安宁没有疑惑,直接答应,“喻总,您在哪?” “进场之后左拐一直走,我这边现在没什么人,路不复杂,应当好走。”喻修明在脑中慢慢回想路线,“我等你,找不到就打电话过来。” 没什么人? 安宁捕捉到这个细节,好奇心和八卦心都瞬间倍增,但总不好在电话里问喻修明和女明星的见面是否顺利,于是答应下来就匆匆往里走,转几个弯后顺利找到了喻修明。 从时间来看,这场酒会还没有过半,正是觥筹交错、社交拉关系的时间,能进内场的一多半都是人精,喻修明来了,如果有心参加社交,在这个时间点哪里有闲在一处自己坐着的道理。 可是喻修明偏偏不落这个窠臼,坦坦荡荡坐在角落无人问津的沙发上,右手拈一支还剩半杯香槟的长笛杯,浑身写满了“社交时间结束,请勿打扰”的标签,硬生生凹出了生人勿近的气场,居然真的没有人凑过去搭讪。 “来了。”喻修明抬眼看见安宁,目光晴了晴,将酒杯随意放在桌上,“你吃晚饭了吗?” 安宁远远就瞅见了喻修明身边没人。 看来,不管相亲是否顺利,现在他都没和女明星在一起。 所以,喻修明叫他进来,想必是有别的事。或许是有什么和公司有关系的人脉要结交也说不定。 晚饭是什么?早就被安宁丢到脑后了。 上司不按套路出牌,安宁有种通宵备考看到的知识点全都没出现在考卷上的愕然。 他老老实实说:“还没。” “那好。”喻修明点点头,状似不经意地指了指旁边桌上摆着的甜品,引导安宁看过去,“这个挺好吃的,你吃点吧。” 安宁的目光随着喻修明转到桌上,看见了那盘还没人动过的点心。 很眼熟。 他一怔,很快想起来,这个看起来很眼熟的点心,和前几天在佳林花园吃的好像一样。 “不是没吃晚饭?”喻修明神态自若,“这边内场没什么人吃东西,放在这里最后也是浪费,叫人最后收走还不如你现在给吃了——或者你拿点先吃,待会我们上楼回房,叫酒店送晚餐来。” 安宁听着他的话,很顺手地就动手去拿了甜点,往嘴里送过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现在他们说的话重点好像全都偏了。 他吞咽下第一口点心——味道确实很好——然后慢慢问:“喻总,您、易小姐?她已经走了?你们——” 喻修明惊讶:“易明薇?已经走了,早都走了,现在她经纪人都已经走了。” 经纪人? 安宁有点懵,“怎么,您、你们不是——” “有些人脉,娱乐圈比我们更需要,他们的资源很多时候也不好挣。我叫她经纪人过来,带她见了几个人,也算是并不吝啬的帮助了。” 安宁再怎么迟钝,这个时候也该明白过来了。 喻修明从来就没打算同易明薇“相亲”,自始至终就是打算还了这份人情,给易明薇介绍资源,也不枉人家专门过来同他见面。 “明白了,喻总。”安宁低头咬面包块,咬出一口香香甜甜的夹心。 不知是不是因为室内温度有点高,他感觉自己脸颊微烫,口中的甜点也是前所未有的好吃。 喻修明是知道,他很喜欢吃这个吗?还是说只是巧合,刚好在这里看到有没人动过的点心,刚好想到他还没吃晚饭,所以叫他过来? 他很快就摈弃了第一种想法——刚刚喻修明还说了,待会上楼,还要叫酒店的餐。 “怎么,不喜欢?这个和那天做的口味不一样?”喻修明撑一只手肘在沙发扶手上,见安宁吞咽甚是迟疑,心中的自信也悄然减了大半,“不喜欢的话就不吃了,回房间,我们点别的餐,刚好我也没吃晚饭。” “不、没有。”安宁蓦地有点慌,“味道挺好的。” 这下好像能确定了,喻修明就是看他喜欢,专门叫他过来吃的。 只是得出了结论后,安宁比之前还要迷惑。 如果不是他知道结局,知道喻修明压根就没对自己动过半点心思、甚至也没意识到原主的苦苦暗恋,安宁真的要怀疑,喻修明是不是喜欢他。 谁家老板好端端在宴会里一边打发走和自己相亲的漂亮女明星,一边专门叫他一个小助理进来吃点心啊? 安宁只能把这归咎于,喻修明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个很好的老板。 尤其是当晚上回去,看到银行卡里,前几天去佳林花园吃饭的额外奖金到账的时候,安宁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这么说来,跟着一个人品很好的老板上班,还拿着丰厚的薪水,也不失为一件幸运的事。 . 当晚回到家,喻修明给景彦发了消息。 喻修明:[今天晚上有点收获。] 景彦晚上冲浪颇为频繁,秒回:[?] 喻修明:[今晚上我去了白沙汀的酒会。] 景彦:[!!!] 三个惊叹号后立刻有语音通话追了过来,喻修明接通。 “你去白沙汀了?你居然去白沙汀了?今天晚上那边不是有很多明星吗,你怎么会去?” 面对友人连珠炮一般的提问,喻修明很有耐心地解释,“我本来是不去的,许佳楠非要我去,就去应付一下。” 提起许佳楠,景彦就明白了,“你妈还没死心给你介绍对象?” 知道好友马上就要问是谁,喻修明言简意赅,“易明薇。” “易明薇?”景彦稍稍吃惊,“和上次那个……是不是差别有点大?” 景彦也认识易明薇,毕竟是一个圈子里的,从前大小姐和他的来往比同生人勿近的喻修明还要稍微多一点。 “那不对啊喻修明,你说今天晚上有收获,是什么意思?”话题终于绕回最初的信息,景彦在电话那头几乎要跳起来,“不是吧喻修明,原来你喜欢易明薇这种类型的?早说我也可以老早给你介绍啊。” “不是!”喻修明无论如何没有料想到好友能误会到这个地步,语气十分惊骇,“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给她经纪人介绍了点资源而已,什么时候说喜欢易明薇了?” “那你非要说今天晚上有收获?难道你的收获就是给人家经纪人介绍资源?” “你听我慢慢说。”喻修明舒了口气,重归慢条斯理的状态,“我是说,安宁。” 不同于方才的大吵大闹,当喻修明说出这个名字后,电话那头陷入了一阵可疑的沉默。 “景彦?”喻修明一时甚至不确定景彦有没有断线断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没断网。”声音幽幽传来,“安宁怎么了?你说。” 喻修明觉得景彦的语气很不对,但没细究。 “按你的嘱咐,我一直注意观察,最近没发现他想辞职。”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晚上的情景,“倒是觉得,他可能真的喜欢我。” “你知道吗?我现在很后悔,刚才打得是语音电话,不是视频通话。”景彦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喻修明不明所以,“所以?” 他听见好友叹了口气。 “何以见得?” 于是喻修明把从自己叫了安宁进宴会内场,让他吃甜品,到自己观察到安宁吃甜品的时候有些微微脸红的全过程说了一遍。 “你确定,你的观察结果就是这样?” “对,有什么问题吗?” 景彦恨铁不成钢。 “喻修明,你有没有觉得,你给人家留点心这件事,这件事它本身的问题更大呢?” “什么问题?”喻修明不明所以。但景彦在这种事情上一向比他更有经验,所以他表示洗耳恭听。 “你知道吗?除了爸妈,我只给明斐这样费心留过点心。”景彦说完,还记得补充,“给你都不会的。” . 收到新的一笔奖金后,安宁继续算了算自己的总余额,顿时心花怒放。 喻修明给的丰厚大方,虽然对于自己辞职后的目标还有欠缺,但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进账。 舍得给钱的老板,终归是好老板,安宁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他趴在自己的床上,下巴搭在柔软的床品上,看着手机上的账户余额,傻乐着望向窗外。 月光皎皎,清辉越过无数霓虹灯洒入房间。 有一种满足感充盈心头,他闭上眼睛,在舒适的大床上翻了一圈。 . 此时此刻在同一栋楼,喻修明却陷入了沉沉的思考。 “你是说,我现在对他过分关注,很不正常?”喻修明有点震惊,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思路。 “没错。”景彦很确定,“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我真的要怀疑,你是不是有一天给我打电话,第一句话就是跟我出柜。”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Chapter15 喻修明近来已经习惯了近来不让安宁上楼,而是自己整理好下楼,不料他刚刚换好衣服整装待发,就听见门铃声响了起来。 他愣了愣,对着可视门铃一看,安宁站在门口。 人都已经来了,喻修明先开门。 “怎么来了?”把安宁让进门之后,喻修明疑惑问。 不想面前的年轻人张了张嘴,惊讶道:“喻总,我来——您今天没说不用来呀。” 喻修明恍然大悟,随即有些哭笑不得。 他听了好友的话,决心在一些容易滋生暧昧的小事上同安宁划清界限,于是宁愿白花一份生活助理的高薪,也开始咬着牙自己早上收拾东西。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喻修明一直没有当面就这个事情同安宁说清楚,而是像每天定闹钟一样发短信告诉他不必过来。 造成的局面就是—— 安宁一直以为这是个临时的要求。 百密一疏,喻修明今天忘了。 “来就来了吧。”喻修明并不显尴尬,“你来得正好。” 安宁点头,动作熟稔地将自己多年来习惯的工作做好,然后妥帖道:“我查过天气预报,今天会降温,下午之后会很冷。我记得晚上有饭局,您可能很晚才会回来,需不需要我帮您带件厚点的大衣晚上换?” 天气预报这种东西,除了在国外的一段时间,喻修明从来都不会亲自看。 好像一直都是安宁为他操心着这些事情。 喻修明深感自己似乎一向忽视了安宁在许多细节上做的努力,点头应允:“带上吧。” 安宁应声,进屋取了一件厚度正合适的大衣。 一手拎包,一手挽着这件大衣,安宁从衣帽间出来,抬头微微一笑,“喻总,走吗?” “走吧。” 喻修明应声后背过身去到玄关换鞋,嘴角却多了一丝压不下的弧度。 . 安宁对这些一无所知。 他走进喻修明熟悉的卧房,在衣柜里依照熟悉的记忆寻找大衣时,侧耳听了听屋外的动静。 很安静,喻修明大约是同往常一样,像个游手好闲的贵公子一样,气定神闲坐在外面等他。 当然,称不上游手好闲,毕竟喻修明雇了他过来,是花了钱的。 安宁稍稍安心。屋子里淡淡的松木香气大约是循环系统添进来的,于无声处钻入安宁的鼻翼,也让他镇定下来。 肌肉记忆并没有消失,双手做事一样熟稔,大脑中的记忆也迅速指定了最合适带着的衣服。安宁将大衣抽出,合上衣柜,故作镇定地挽着衣服走了出去。 事实上,在经历了很多天的遗忘之后,今天早晨在安宁习惯性地看了眼天气预报之后,被“降温”两个字戳中了神经,这才想起来自己作为生活助理的职责。 他吓得立刻翻看了短信记录,发觉喻修明的“不用过来”一直连续发到了前一天结束,这才松了口气。 于是安宁就上楼,帮喻修明拎包拿衣服,之后开车一路到了公司。 直到傍晚,安宁要陪喻修明一同赶赴晚上的饭局时,才蓦然醒悟—— 他早上打了鸡血一样睁眼就上班,只记得给喻修明带了厚大衣,自己却忘了带件厚衣服。 结局就是晚上下班一出门就觉寒气逼人,很冷。 十月中旬,入秋已经有一阵子了,一早一晚降温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安宁只穿着西装外套和内搭衬衫,在傍晚的冷风下微微发抖。 反观喻修明,出门之前就披上了安宁挂了一天的大衣,此时暖和得很。 敏锐意识到身边人脸色骤然发白,喻修明微微皱眉,“冷吗?你没带衣服?” “忘带了。”安宁有点窘迫,“没事,马上就上车了,我开空调。” 喻修明眉头半分没松开,迅速开始思考解决方案——但办公室里并没有衣帽间,他现在也翻不出一件厚衣服拿给安宁。 事实上休息室很大,并不是不能做个小型衣帽间。喻修明有些烦躁,将这件事默默写入未来规划。 “那快点走。”此时无可奈何,喻修明只能加快脚步。 上车后避开了室外呼呼作响的大风,周身顿觉暖和了很多。安宁搓了一下手,开了空调,将车内温度调整好。 “喻总,我调高两度,可以吗?” “按你舒服来调就行。”喻修明很通情达理,“不用管我。” 在温控系统的作用下,车内的温度很快升了上来。安宁觉得发僵的指尖逐渐软和起来,他碰了碰触控板,将温度调低一度,风速也降到静音程度,这才出发。 晚上的饭局喻修明是主角,同另一个合作公司的老总吃顿饭,看情况谈谈生意。 饭局设在一处隐蔽又高端的私房菜馆,车辆驶入之后仿佛进入世外桃源。安宁把车挺好,下车之后拢了拢衣襟,便快步跨到后门边,给后座的喻修明开门。 好巧不巧,喻修明刚刚下车,安宁把车门关上,就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随后就感觉脑袋发懵,眼前冒金星,过了好几秒才缓过来。 “冻感冒了吧?”喻修明也没慌着进门,关切看着安宁,“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回去躺着休息一下?” “不用。”安宁暗恨自己今天倒霉,不知怎么上车开空调就出了汗,然后偏偏猛一下车吹风晾了汗,立时就打了喷嚏。 但是这个时候说回去休息,不仅不现实,而且也太把工作当儿戏。 冷风扑脸,刀削一样微微发痛,他摇了摇头,“没事的,就是吹了风,不要紧,我晚上回去喝点感冒药。” 喻修明眉宇紧锁,迟迟不说进门,他扶了扶安宁肩膀,道:“进饭局你很难不喝酒,晚上没办法吃药。要不这样吧,你别进去了,车上开空调睡一会,在这里等我就好。” “可是——”在这个饭局里,安宁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但他总觉得这样不太妥当,只是“可是”了半天也没可是出结果,反而是三下五除二晕晕乎乎就被喻修明推进了车子里。 “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喻修明扔下这一句话,就拢起衣襟径自走进了大门。 . 安宁莫名其妙地被喻修明安排进了车,又莫名其妙地在驾驶座上躺下——当然,他没忘了发动车辆,锁门开空调一条龙。 重新回归到温暖的环境中,周身发冷的症状顿时轻了很多。 思来想去,这个饭局自己也不是非去不可。而且,喻修明这个身份,进去是喝不喝都随意的主,绝不会有人劝酒;可是自己要是进去,那就是必须得喝酒的人。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安宁看得很清楚,却也没什么自怨自艾,或是嫉妒不忿。 事实上他跟过来,一个很大的作用就是帮喻修明喝点酒。倒不是说喻修明不喝不好,而是跟着来一个自己,多少能更加活跃气氛。 其实这样的饭局,对安宁来说,也是上班的一部分。他把这一切都当做是工作,所以心态平和。况且喻修明不是那种把人往死里灌的老板,在酒桌上并无偏好,只是出于礼貌才会小酌。若当真遇到难处,他会给安宁解围,还从来没让他难做过。 他把驾驶座的真皮座椅调整到快要能躺平的斜角,开了座椅加热,闭上眼睛躺下。 窗外寒风凛凛,室内温暖如春。 他哈了口气,将扣在下巴旁的双手暖了暖。过往的点点滴滴也神奇般地汇聚在脑中。 安宁轻叹一声。 他以前一直是觉得原主是纯傻,痴心喜欢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看起来不会有什么真心的上司。 现在他不能这么想了。 起码喻修明是个很好的人。 . 今天的饭局上,喻总的兴致好像不是很高。 能坐在一起的都是人精,打眼一看就抿出来对方的心情是基本操作。见喻总意兴阑珊,坐在桌上的人有点纳罕,下意识就想看看喻总身边一直跟着的助理安宁瞧瞧,试探一下端倪,却发现破天荒地,今天安宁没跟着。 寒暄之后有人忍不住问:“今天安总怎么没一起过来?” 安宁以往一直跟在喻修明身边的时候,大家并不怎么容易注意到他。虽然安宁也是公司高管,又是掌握实权的总裁心腹,见面的时候大家也会尊称“安总”,但不知道为什么,和喻修明在一起的安宁好像只甘愿尽一个助理的本分,总像个背景板,有时候吃完一整顿饭都不记得他在饭桌上说过什么。 但是今天他没有露面,大家却都一同想起了他。 “安宁今天不大舒服,感冒了,本来也是要来的,我劝他回去休息,下次再跟各位聚聚。” 原本大家只是随口一问,但听到喻修明这么回答之后,即便只是出于面子上的礼貌,大家也不得不多多关心了。 “最近降温,可得要注意身体。” “安总没有大碍吧?改天我们得去看看。” “还是得注意身体啊,咱们今天也得少喝点酒!” …… 本来这些关心可以直接揭过,喻修明却认真回答:“最近的确降温了,温差也大,容易感冒,小安就是今天一出门冻着了,才感冒的,你们这两天也多注意。” 觥筹交错间,喻修明只倒了一次酒,浅酌几口之后就表明自己不想多喝。饭局上总的来说相谈甚欢,酒喝的不多,事情谈得倒是挺顺利。 故而饭局结束的时间似乎都比从前要早一点。 众人起身打算离去时,喻修明驻足,轻声让侍应生去厨房打包几个和今天桌上一样的菜和饭,尽快拿给他。 侍应生快去快回——如果让私房菜馆重做一份新的,他可能真的要等很久,但是和今天请客的桌上一模一样的菜品,这个时候大概会有能打包出一份的余量。 取到之后,喻修明披上大衣走出大门,找到自己那辆黑色宾利。 车子是发动状态,抹去了他心底暗暗浮动的担心,喻修明松了口气。 离开之后,他就一直隐隐约约担心,安宁万一感冒弄得脑子有点糊涂,该不会在车里躺下睡着忘开空气循环吧? 无数过从前在眼前一晃而过的有关“车内不慎睡着最终窒息身亡”的案例不受控制地浮在眼前,在看见光亮的一瞬间消弭。 看到车内开着一盏昏暗的小灯——喻修明其实只能看到一点点光晕,车子的车窗遮光做的很好,看不清里面的人。 天色如墨,寒气也同时晕开,但他拎着手中的食盒,心中突然安定下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Chapter16 默默站了好几秒,喻修明还是敲了敲窗户。 轻轻的叩击声很快就将仅仅是浅眠的安宁叫醒。 他睁开眼睛,就着车内没完全关闭的灯光,看见喻修明站在车窗外。 都吃完了? 他自认为在车上只算是闭目养神,断断续续睡过去几次,醒来的时候也都会看时间,没有完全失去对时间的掌控和预估。 这是结束得比预想要早。 不管怎么说,安宁立刻解锁,又忙着把自己驾驶座的座椅调整到合适的角度。 喻修明主动拉开车门钻进后座,安宁回头,这才注意到老板手中提着的类似食盒的东西。 “睡着了?感觉怎么样?” “还好,睡了一会。”安宁开口,发觉自己嗓音有点沙,大约是感冒正式进入流程了,“您结束了?” 话虽然是问句,但安宁并没有疑问的意思。 人都坐车上了,还能是没结束么? “结束了,今天喝酒都少,结束挺快。”喻修明解释了一句,看着安宁调好座椅又将安全带系好,“走吧,赶紧回。” 喻修明声音清明,听起来应当是喝酒喝得很少——安宁早就养成了听听话音就能判定上司有没有喝超量的习惯和能力,于是下意识放心了不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立刻驾驶着车子往住处开去。 在恒温的室内休息的效果很明显,除了愈见明显的鼻塞头痛之外,安宁倒是觉得浑身发冷的症状轻了些。除此之外,就是随着精神清明之后,越来越忍不住的饥饿。 他还没吃晚饭。 家里还有什么吗?安宁回想起自家冰箱的存货,似乎有些水果,但是不顶饿。要不然,等停好车之后,去小区门口便利店买桶泡面吃吧。 没想到的是,比他的行动更快的,是喻修明下车时递给他的纸袋。 “这是什么?”安宁一头雾水,在看到纸袋上私房菜馆的logo之后一个激灵回想起喻修明刚上车时提着的那个一眼看过去就很像食盒的东西。 “你不是没吃晚饭吗?”喻修明看着安宁将纸袋拎过去,四指都套进提手,才慢慢松开,“我让餐厅给你照着我们今天桌上的菜单给你配了几个菜,也加了点饭,你带回家吃吧。” 安宁低头盯着纸袋看,目光仿佛能把私房菜馆的logo戳个窟窿。 喻修明出入的高级餐厅,即便是打包也是不会用一次性塑料盒子的。纸袋里是崭新的保温盒,可以想见,里面的饭菜还是热的,打开了刚好能吃。 地下车库灯光昏暗,只能起到最基本的照明作用。 安宁低着头,感觉昏暗的光线果真对视力不好——他眼眶有点发热,连带着感冒时本就有点痛的太阳穴跟着发酸。 . 回到家中,安宁从纸袋中把饭盒都取出来打开,热气腾腾的饭菜一一在桌上铺开。 餐桌桌布一尘不染——定时来喻修明住处打扫卫生的阿姨也会同时到安宁这里来,但是他好像都没怎么使用过。 每天早餐基本上在公司解决,中餐晚餐也是在外面吃,说起来,上一次用到这块桌布,还是一个月前陶康专程来看他。 这里很缺烟火气,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时间都是冷着的。但是此时此刻,安宁觉得有种久违的满足感。 喻修明当然并没有让侍应生把桌上有的所有菜都原样配一份来,不仅是时间来不及,他还专门交代了凡是带辣的菜品一律不要,此外还帮安宁要了一瓶不含酒精的热饮。 独自一人坐在自家餐厅里,安宁难得有心情细嚼慢咽地吃饭,吃到最后还剩了一小半。 剩下的一部分被收进了冰箱,随后安宁看了看时间,已经将近晚上十点。他收拾了碗筷,站起来在几个房间之间走走消食,重新坐到凳子上不到五分钟,鼻塞感就卷土重来,终于让安宁想起来吃感冒药。 起居室最顺手的位置就有药箱,安宁轻轻松松没费什么劲就找出了感冒药,给自己冲了一包,还没来得及喝下,就听手机“叮咚”一响。 安宁第一时间放下手里的感冒灵袋子,点亮手机屏幕,果不其然看见上司的头像上多了一个“1”。 [吃药了吗?] 安宁感觉,喻修明怕不是在这里装了个监控。 监控当然没有,但消息还是要回。 [吃了。]他打完这两个字,总觉得冷冰冰,好像不太能完全和喻修明真心实意的关心相匹配,又补上一句,[多谢喻总关心。] 吃了就好。 得到准确的回答之后,喻修明还端着手机,若有所思地坐在书房的深灰色人体工学椅上,表情认真地像是在应对一份合同。 [明早别忘了多穿点。] [嗯,我知道了。] 安宁回完之后对着手机,见喻修明两分钟都还没有回复,确信他不会继续回复了,才端起碗把感冒灵一口饮尽,然后放下碗就冲进卧室,先看天气预报,然后打开衣柜选了一件厚大衣。 感冒灵助眠作用比咖啡的提神作用可是要好得多,安宁总觉得这一晚睡得真好。 . 次日,感冒病情无情的推进显然并没有因为老板的关切而对安宁有丝毫手软。 最初的头疼症状好了很多,但鼻塞和咳嗽汹涌袭来,安宁上楼同喻修明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 抵达公司后,安宁被喻修明安排坐在办公室办公,当天本来有一个该由安宁主持的月度会议直接打电话另派了其他平级高管。 喻修明大手一挥,告诉安宁今天也不必总是过来给他倒茶添咖啡,能在办公室坐着就不要出去站着,故此他也乐得坐在办公室好好养养精神。 安宁以为,今天是自己最最轻松的一天——不过,他想早了。 除去公司工作群里日常的消息之外,安宁的微信消息今天极其热闹。 不知道自己感冒生病的消息是怎么传到了一群其他公司的高管那里,过了早高峰的时间,安宁在办公室安定坐下之后,消息就不约而同如雪片一样飞来。 [听说安总感冒了,怎么样,恢复了没有?] [最近天凉,安总注意身体。] [安总感冒严重吗?得空我去看看吧。] 安宁有些惶惑,少不得一一客气回复,婉拒了部分要来看望的人,又表示自己只是小感冒很快就好了现在已经正常来上班了等等。 这些人怎么知道自己感冒的? 他一没请假二没大肆宣扬,除了喻修明知道,连陶康他都没告诉。 安宁看似身居高位,平日里社交活动很多,但实际上真正属于个人的社交圈很窄。除了喻修明,就是陶康,再不然就是因为喻修明而发散出的社交圈,其他人除了工作上的往来,压根不存在过多的私交。 所以为什么,今天这么多人一起来关心他? 安宁一头雾水,不得不怀疑唯一一个知道他感冒的人:喻修明。 昨天晚上的饭局,里面都有哪些人来着?安宁稍微数了数,心里顿时就有数了。 果然。 想来是饭局上,喻修明提到自己感冒生病没能来参加,这才让这一桌子人都知道了自己生病的事情。 只不过他仍然想不通,自己只不过是个背景板设定的人物,为什么这些人都会对自己这样重视? 不过这样的社交浮于表面,不需要多走心,安宁应付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只是当二十六楼周叶华上楼来敲门,并没有什么正经事要汇报,只是专程问安宁病情近况的时候,安宁终于意识到,这件小事已经莫名其妙被扩大到了一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大规模。 “好了,没什么大事,一点小感冒,很快就好了。”安宁瓮声瓮气的明显鼻音显然让他的话没什么说服力,他哭笑不得,也忍不住疑惑,“小周,你们怎么知道的?” “今天海韵的陈总带助理过来办事,跟咱们公司一起开会的时候,他助理到我们那绕了一圈聊聊天,听他说的。” 周叶华笑了笑,“安总,听说您昨晚上感冒严重得饭局都没露面,肯定身体很不舒服,您好好休息,注意多穿点衣服。最近天气昼夜温差大,实在是容易感冒。” 一模一样的话,虽然大部分是在微信上回复的,但安宁还是感觉耳朵快起茧子了。 不过尽管如此,有人当面关心,他还是有些感动。 “多谢,你们也都注意。”安宁想起自己的病因,忍不住多了句嘴,“我就是上班来路上穿少了,下午下班路上感冒的,平时公司里暖和,但还是得注意多带件厚外套,尤其是你们有坐地铁回家的,不开车要出去吹风,更得注意。” “我下楼跟他们也都说说。”周叶华点头,“那安总您忙,我就先走了。” “好。”安宁点点头,目送周叶华从办公室开门离开。 “喻……喻总?” 没等来周叶华脚步逐渐远去的声音,反而听见他驻足自己办公室门口,语气经历了过山车一般起伏的招呼声。 安宁脑袋一炸。 喻修明?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Chapter17 “小周来了。” 安宁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越过周叶华的身影往外看,就听见上司熟悉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啊,对。喻总您好,我刚好来找安总汇报工作。”周叶华过了最初的措手不及之后稳下心神,“我已经没事了,马上就下楼。” “嗯。”喻修明点了点头,没有多问,然后侧身让周叶华先出去,表示自己很快也要进来。 喻修明等人走出几步,差不多要消失在楼梯间里,才不紧不慢往屋里跨步,然后反手将房门关闭。 皮鞋与地板相撞,发出有规律的碰撞声。他走路不紧不慢,同平日里没有什么两样。只是随着距离慢慢接近,安宁莫名感到一股逐渐靠近的压迫感。 “喻总。”安宁感冒正进入流程,依旧鼻音很重,轻轻叫了一声。 平心而论,安宁真的只是敏感察觉到喻修明好像有点不太高兴,于是本能在试探,语气软了几分。 加上感冒的鼻音,那两个字就好像小猫挠人,带了点讨好带了点可爱——天大的火气也能给人浇灭。 于是安宁很快就发现,自己对上司近乎百分百准确的直觉,居然出了错——因为当喻修明走到他面前时,已经不像是情绪不高的样子了。 “感觉怎么样?”他瞧了瞧安宁办公桌边还没收起来的感冒药包装,“如果觉得吃药效果不好,我叫医生来给你看看。” 安宁不知道为什么喻修明这么上心,连忙道:“挺好的挺好的,其实感冒就是有个过程,吃了药就没事了,鼻塞这些症状都是要有一阵子才能好的,不用麻烦。” “不麻烦。”喻修明检阅完安宁桌上的药,自作主张地到沙发上坐下,自顾自坚持,“有需要的话一定告诉我,叫医生到家里来一趟不麻烦。” 不知道是不是屋里今天温度调得有点高,安宁直觉冒汗。 这都怎么回事? 一个小感冒而已,一个接一个的,都当个大事一样过来问,让他突然倍感压力山大。 别人也就罢了,饭局上的朋友大多也是出于礼貌,既然知道了不好意思不问一句,周叶华是自己下属,阴差阳错听说了上楼来问一句似乎也正常,只是这些都凑一起——好吧,也只能说是正常。 但是喻修明,不正常。 安宁必须下这个结论。 至于具体是哪里不正常……鉴于今天不正常的点实在太多,安宁一下说不出来。 只见喻修明温柔一笑,“小周他们的确有不少坐地铁上下班的。” 安宁不以为意笑了笑,“您听见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就这么巧,小周听海韵陈总的助理提了一嘴,听说我感冒了,特来问问。我想起来最近降温,他们上下班要赶地铁,更得注意。” 喻修明感觉气顺了点。 这么说,是因为周叶华来问了,安宁才想起来的。 “对了,喻总,您过来是有什么事交代吗?”安宁终于想到正事。他同时有些疑惑,一般来说,上司有什么事交代,不是直接给他打个电话就行了吗? 喻修明语气平静,听起来漫不经心,“没什么大事,就是走门口路过,听见周叶华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总裁办那边出什么事,就进来问问你。” 好吧,勉强也算能说得通。 办公室的隔音本身是很好的,只是周叶华进来之后只是顺手把大门虚掩,并没有关上,所以喻修明在门外路过,才能把他们说的话听得那么清楚。 “走了。”他不多留,即刻起身要回去。 安宁想了想,好像没什么要客套留人的必要,便道了别,又顺便一起问了今天中午喻修明要吃什么,他提前同私房菜馆订餐。 喻修明一切照旧,最后还专门说,让安宁问问私房菜馆,有什么适合感冒病人吃和喝的,让专门送来,鸡汤的话那里的厨师烧的最好,中午不妨送来一份。 中午喝到美味鸡汤的时候,安宁有点恍惚。 为什么总感觉自己这么一感冒,整个世界都好像不太对劲了呢? 尤其是当他抬头,看到和自己一起坐在休息室的餐桌前吃饭的喻修明关切的眼神时,更加觉得不对劲。 他闭上眼睛,选择低头沉浸式喝鸡汤。 别的不说,喻修明的推荐是完全没毛病的,鸡汤做的的确很好喝。 三天之后安宁终于康复,而秋日反反复复的天气在这个时候也重新转变回了适中的温度,杜绝了轻易感冒的可能性。 日子重归原状,连喻修明现在不再每天发短信告诉安宁早晨不必上楼去帮他收拾东西,安宁都没发现。 他每天上楼,有时候看天气有变,需要给喻修明带衣服带伞,有时候只要拎包。喻修明照单全收,好像完全忘了前段时间他有意识的疏远。 与此同时,安宁的小金库也逐渐充实。他算来算去,总觉得最近喻修明格外大方,给了很多额外的奖金。 虽然不知道上司手头如此散漫,对管理家族产业是否有坏处;但安宁清楚的知道,这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计算着自己银行卡的余额,他恍惚感觉,按照自家上司这种办一次事就能给个以十万为单位计数的奖金的习惯,他买房看房的事情,都已经可以计入日程了。 重新打开电脑,登录那几个已经熟悉的看房网站,安宁深思熟虑,选定几家之后联系了中介,提出自己想预约看房。 . 继喻林山失败的生日宴之后,佳林花园的三位主人还没有相见过。 紧接着的两个月,所谓的家庭聚会日只有喻修明一个人按部就班地回去,陪陶康在别墅过天之后再回cbd上班,全程没有见过许佳楠和喻林山。 没有相见也是好事。 据安宁所知,喻修明并不期待同父母见面,少有的见面也都是敷衍些表面功夫。没有这样的压力在,安宁习惯了他们三个人一起吃饭,倒觉得温馨又放松。 这一日回到佳林花园,陶康在饭桌上问长问短,又问起喻修明和安宁两日后周一去伦州出差的行程。 公司总部设在滨州,而伦州的业务是一年之内新开拓的,近期有需要喻修明出差一趟。 有个会议的时间临时提前,喻修明懒得因为自己的特殊地位而更改大部分人的时间,故此提前了自己和安宁的行程,把原本周五的行程提到了周一飞伦州。 “今天既然来了,不如住两天,周一直接从佳林花园这边走。”陶康一边吃饭一边劝。 喻修明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打算的,“就是麻烦康叔了。” 本来他们回去之后准备行李,都是安宁一手操办,如若是从佳林花园走,陶康肯定是会包揽这一切的。 “不麻烦。”得知二人会在这里住下,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别墅能难得热闹两天,陶康也是心生欢喜。 饭后,安宁收到中介发来的消息,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同中介修改看房的时间。 三言两语告诉中介自己临时要出差只好推迟看房时间,安宁开始同陶康一起打点去伦州的行李。 这次出差时间很长,他们会在伦州过上至少半个月。 喻修明的行程安排一向是由总裁办全权负责,由安宁一手操办的,所有行程没有人会比安宁更熟悉。 其实正常来说,喻修明的行程不会单独由同一个集团总助负责。像他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物,大多都是几个助理、甚至是一整个助理团队跟着跑,工作生活全分开,一组管这头、一组管那头。 按照这种逻辑,其实都不会出现安宁这样既是集团高管又是生活助理的几合一人物出现。 而像喻修明这样,出入身边只有固定的一个人的,在圈子里实际上也甚是少见。 喻修明用惯了一个人,倒是一直觉得舒服。只是事实上苦了安宁一个人——当然,原主对此甘之如饴。 不过现如今,就奔着喻修明时常涨的工资和奖金,安宁也甘之如饴。 但是陶康为他打抱不平。 “小宁,你平时不觉得一个人太累?” 他同安宁一起收拾喻修明随身携带的材料和衣服——基本是安宁梳理,两个人一起收拾。 喻少爷从小没干过这活,实在是干不好,虽然想帮忙,但鉴于只能帮倒忙,还是被两个人一致赶走。 安宁穿书之后虽然是第一次办出差的琐事,但刻在记忆里的东西还是不会变,他对着几个行李箱不紧不慢地收拾,让原想插手帮忙的陶康都没处下手。 “修明现在被你惯得是越来越讲究了。”陶康没有下手的功夫,只得无奈笑了笑,退到一边坐下喝了口热茶。 安宁忙得脸色发红,闻言抬头怔了怔,笑道:“还好吧。” 陶康不以为然,指出真相,“修明小时候也没那么讲究,就是这些年你跟在他身边之后,被你惯得要求越来越高。” 这话让安宁略有点心虚。 毕竟原主暗恋喻修明的事,他并不清楚陶康知不知道。如果身边的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他可就有些无地自容了。 但他听陶康语气坦荡,大约是不知道的吧? 安宁脸颊微微发烫,所幸先前忙活的时候已经双颊泛红,不会让人看出来。他抬眼瞄了瞄陶康的脸色,发现一切如常,这才舒了口气。 陶康应当是不知道的。 那就好办了。 曾经的错误已经调整,他现在不会再傻乎乎暗恋上司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Chapter18 若只是普通商务行程,其实也不必如此劳心费神。 原因无他。喻修明虽则从小养成了讲究的习惯,但性格并没有很多事,穿着打扮也是合适就行。他的商务西装一天换一套,都是固定的品牌定期量身定制,无需安宁格外费心。如果此行只是工作,他直接整理出喻修明上班穿的衣服,行李箱有专门放西装的位置,一套一套商务套装往里面小心放好就好。 但是此番去伦州,并非全程都是商务行程。 周一抵达伦州之后,周二的会议二人必须参加;而周二之后,中间有一段空档期,恰好景彦最近在伦州,在那边也有些朋友,听闻喻修明此时正要去伦州出差还空出了时间,定要叫喻修明一起去聚会。 有钱人的聚会最麻烦,喻修明虽然自己无所谓,但起码的礼数还是要讲的,绝不可能随随便便穿着工作的衣服就过去了。是以安宁此时就派上了用场——这部分的穿搭安排是由安宁负责的。 “这件可以。”陶康对着安宁挑的衣服点头,然后忍不住劝说正在将这套衣服同另一套进行对比的安宁,“其实你刚刚看的这两套,他可能都觉得一样。” 这话说得一点不错,但安宁最近收了太多奖金,工作上干劲十足,况且多看几眼并不费劲,他还是很乐意多加斟酌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既然收了老板这么多钱,他干点这样的小事,当然是乐颠颠的了。 “白色那套是h家今年的新款,整体风格更花哨,其实更合适娱乐的场合,但是喻总可能不会喜欢。”安宁想了想,“之前刚送来的时候,我就拿给喻总过目过,他没说过想穿,所以还是选那件深色的比较好。” 陶康折服,“那就都听你的,没人比你更了解你老板。” 安宁听了总觉得奇怪,但具体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 “小宁,最近工作忙不忙?” 收拾行李进度条拉到了收尾阶段,陶康坐在一边看着安宁最后的整理,突然冷不丁问了一句。 “还好吧,一切照旧,没什么特别忙的。”安宁没顾上抬头,直接回答。 一切照旧,那就是也忙。 陶康想了想,“要是觉得累,直接跟修明说就行,他不会让你太超负荷的。” 安宁不明所以,想了想说道:“不会的康叔,您放心,我都能应付来的呀,喻总也不会压榨我的。” “那就好。” 安宁有点摸不着头脑,“您放心吧,我平时会关照喻总,不会让他太劳累。” 陶康欲言又止,觉得安宁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但是他不好明言,只得作罢。 长辈的过分关切到此为止,安宁把所有行李整理好,妥妥帖帖塞满好几只大箱子。 次日,喻修明的私人公务机从距离佳林花园最近的起飞点启程。 喻修明承私人飞机的次数并不很多——出国的行程之外,在国内出差,他常坐的还是民航,一般都是让安宁定商务舱。 这一次是例外。 因为安宁穿书前在酒会上不慎喝了被下药的酒,让喻修明的防备心骤然遽增,思来想去还是提前申请了航线,启用了自己的私人飞机。 安宁是第一次登上喻修明的私人飞机,他和机组空姐一起拖着几个行李箱,上了飞机之后将行李全部交给机组成员,动作看似四平八稳,实际上内心难掩好奇。 私人飞机机舱内的配置其实和民航飞机的种类差别不大,但内饰低调奢华,舒适度也远高于普通民航。 起飞后不久,空姐便送上来咖啡,给喻修明和安宁面前都放了一杯。 登机后,喻修明直接坐到了自己一向习惯的单人沙发位上。 安宁知道,喻修明在飞机上十次有八次都会用这个时间继续处理工作,正想帮他把随身携带的笔电打开,却发现今天喻修明好像没有要工作的意思。 男人面容难掩疲倦,坐下后便直接将头靠到了适度柔软的沙发靠背上。 安宁骤然默了下来,连一句“您要休息吗”都没问,便自觉轻手轻脚将笔电收了起来,并起身将机舱内的灯光调暗了几个度。 其实空姐送完咖啡很快会回来将新鲜果切装盘送进来,大约也会顺便问一下他们需不需要什么别的吃食,翌时肯定会自觉调整机舱内的灯光。但是安宁做这些事情一向主动且细心,绝不会等着假手他人。 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皮鞋踏在上面几乎没什么声音。但安宁还是着意放轻了脚步,生怕制造出响动,搅扰了喻修明一时半刻好不容易蓄起的睡意。 喻修明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优越的鼻骨线条流畅利落,被昏暗灯光投射出半边阴影。其下薄唇弧度自然,光泽健康,唯有唇角微不可察之处,细细看来有一丝开裂。 安宁眸光微动,记忆开闸。 前一天晚上,在佳林花园,他和喻修明一起加班,还被迫听见喻修明接了许佳楠的电话。 二人由冷漠对话发展到争吵,最后喻修明声线恢复如常,但脸色实际上越来越冷,还落了一地的烟灰。 他是很自律的人,从来不抽烟,即便是点燃了那一根烟,也没有抽,只是在接电话的时候点燃,一手拈着,目光凝在烟头上,一点点看着烟灰往贵重的地毯上落。 安宁在跟前看着,莫名有点心疼。 早起看到喻修明黑眼圈的时候,安宁就知道那一晚他没休息好。 穿制服的空姐端了水晶盘,盛着切好的新鲜水果走进机舱,看见灯光已经暗了,便自觉噤声。 安宁抬手示意她将水果放下就行,然后站起来带着空姐离喻修明的位置远了些,气声道:“辛苦你,给喻总拿条毯子过来。” “您需要吗,安先生?”空姐做了口型,默契地也用气声问。 飞机上的服务工作,她们空姐空少团队应当是主角。但是在这架私人飞机上工作久了,她也早就知道,安先生在喻总身边,比他们更像是主导者——而且是唯一的主导者。 “不用,需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先给喻总拿一条过来就好。”安宁微笑,空姐也应声转身去取,很快就送了回来。 毯子柔软轻薄,舒适度很高,保暖效果也好。安宁从空姐手中接过,在空中轻轻抖开。 倚在皮沙发上的男人感受到安宁俯身要给他盖毯子,一如既往习惯性地配合了动作。 肌肉记忆比所有的大脑反应都要更快,羊毛毯的触感很快贴上了腰间,与肌肤只隔着一片衬衫布料的距离,随后妥妥帖帖盖住了西裤上半部分。 安宁——至少结合脑海中的记忆的安宁,很熟悉喻修明的所有习惯,也知道怎么样能然他舒舒服服地休息。 毯子盖好之后,喻修明换了个姿势,单手支着额头侧躺在宽敞的沙发上。安宁看了一眼,没有打扰,默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将笔电收好之后,暂时不想休息,于是目光投向了空姐端来的一盘水果,本着不想浪费的原则,他轻轻拿起水晶叉,叉起了一块水果搁到口中,慢慢咽下。 水蜜桃的甜香在口鼻中漾开,思绪难得放空,安宁任凭脑海中想法天马行空。 他其实有点奇怪,为什么喻修明和父母的关系那样冷淡,而许佳楠近来又会如此不遗余力地吃力不讨好,给喻修明介绍联姻对象。 她自己饱受家族联姻之苦,儿子也显然不喜欢,而且许佳楠看起来既不像对孩子多管闲事的母亲、又不像希望本就关系冷淡的儿子更厌恶自己的母亲,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喻修明每次接到许佳楠的电话,满脸都写着厌烦和疲惫。甚至安宁最初还猜过,喻修明这次能答应空出一段时间,接受景彦的邀请去伦州参加聚会,就是因为最近太累了,又遇上许佳楠不近人情的逼婚,几度争吵之后想去伦州度个假避一避。 千头万绪在脑海中如海水过沙,将沙粒全部润湿之后慢慢浪潮褪去。 安宁也闭上了略感酸涩的眼睛,叉了一叉子猕猴桃,塞入口中慢慢吃掉。 鲜甜的口味在口中弥散开来,冻过一会儿的水果口感更好。安宁很喜欢这个味道,又叉了一叉子,不等完全咽下去,就听见耳边声音响起。 “安宁。”喻修明淡声开口,沉郁嗓音响在安宁耳畔。 “喻总,您不睡了?”安宁很快反应过来,四下里看了看,“还是需要把所有灯都关上?” 喻修明先挺了挺后背,毛毯自然而然地滑下来一点,安宁起身要去帮他扶,被人制止住。 于是他看着上司自己伸手提住毛毯的一条边,让它固定在身上一个合适的位置,然后低声开口:“安宁,想休息的话,你也睡一会。” 富有磁性的男声在安宁耳边晃荡,像下了蛊,让人几乎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出现在这里,多么没有营养。 安宁鬼使神差一般没有疑惑,而是点了点头,“好。” . 去伦州的路途,在私人飞机上不过三个多小时。 喻修明的确是倦了,嘱咐完安宁后盖着毯子眯了一觉,桌上的咖啡半口都没有用。但飞机上睡觉终究不会十分安稳,待空姐来到机舱里低声通知安宁飞机已经快要落地时,他也睁开了眼睛。 安宁从皮椅上站起来,见喻修明还睡眼朦胧,于是到他身边躬身轻声说:“喻总,快到了。” 绵密又轻柔的语音洒在耳畔,让还处于慵懒状态下的喻修明很受用。 他睁开双眼,挺直脊背,双手抬起稍微理了理衬衫领口。 安宁默契地继续躬身,从喻修明腰际将已经有些滑歪了的毛毯揭起来,轻轻拿起,确认喻修明已经不需要了,便加快了速度,立时回身交还给了空姐。 快下飞机了,按照喻修明的习惯,他还得换身衣服才能出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Chapter19 公务行程繁忙,下了飞机之后或许立刻就会奔赴某个会场,因此喻修明早就养成了下机之前一定会整理衣装的习惯——如果有在飞机上睡觉,那必然是要另换一套衣服了。 “喻总,您的衣服现在要换吗?”安宁趁喻修明打盹的时候自己也眯了一会,虽然时间不长,但睡眠质量还可以,此刻已经精神焕发,重新一键开机进入工作状态。 安宁熟知行程和喻修明的习惯,早就准备好了要换的商务西服套装。尽管今天下机之后并非完全没有去酒店的时间,但想来喻修明不会选择这样效率低的方式,定然会在晚上完成所有行程之后才会去酒店。 总裁的衣柜里从来不缺衣服,尽管喻修明几乎没有自己去挑选过,但是各大品牌都会定期来量身定制,有时也会定期送来当季新款。 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高定,喻修明如果穿着在飞机上睡一觉起了皱,或许以后就不会再穿了。 “不换了,我们下飞机去——”喻修明好像睡得有点懵,下意识的答言出口之后才霍然被惊醒,却在低头看到衬衫上一丝褶皱的时候狠狠皱了眉,改口,“换。” 空姐取回毛毯就很快退出了机舱,给喻修明和他身边一向寸步不离的助理留下了私密空间。 熨烫好的衬衫手感极好,安宁递给喻修明。 喻修明从座椅上起身,白衬衫的腰际挤出了几道皱痕,扎进深黑色皮带的部分被机舱内略显昏暗的光勾勒出几道明明暗暗的痕迹。 他腹部没有半分赘肉,不像圈子里很多三十岁上下就有了肚腩的上位者。这副躯体的诱人程度,也一度让离得太近的安宁滞住呼吸。 他毕竟也喜欢男人。 安宁有点痛苦地闭了一下双眼,一秒之后才睁开。 他有点理解,原主每天跟在喻修明身边,不仅心中暗恋上司,还要面对着这样美好的身体不断隐忍,过得属实有点艰难。 喻修明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自律让他保持着紧实的腹肌,微微翕动的同时更有一股召唤本能的性张力。 安宁一直按照头脑中写好的工作日志帮喻修明准备衣服,也知道这个时候他应当帮喻修明换衣服。可是到空姐终于转身离开机舱、空气都跟着宁静下来的时候,他却察觉自己慌了神。 室内灯光昏暗,不知为何,原本平和的空间里,瞬间平添了好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他是喻修明的生活助理,是……贴身到要贴身给上司换衣服的助理吗? “安宁。” 他愣神的几秒钟之内,喻修明动作却如行云流水般顺畅,没有丝毫停歇。 他在叫安宁,手里是已经换掉的浅色衬衫,示意安宁接过去帮忙拿走。 安宁回过神来,将自己叫醒,很快接过衣服。 喻修明又不是手残废,说是让他帮忙,也并非让安宁给他穿衣服。最多不过是让助理帮忙接过去。 安宁心下明白,在心中默默抽了自己两下。 怎么就想多了呢?喻修明不是那种人。再说了,哪有老板要潜规则下属反而自己先脱衣服的? 换衣服的时候喻修明没让安宁帮忙,但究竟都是同性,也没专门避开他,只是站起身来背了过去,直接解了扣子换衣服。 他脊背几处弧度都很明显,肩宽腰窄,线条流畅。 安宁接过衣服后,不经意间手指触碰到脸颊,摸到一片作烧。 好在他动作慢了点,磨磨蹭蹭重新抬头,喻修明已经穿好了新的衬衫。 安宁猛地感觉头脑有些混沌——原本休息之后的大脑清明瞬间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在飞机上小憩的几十分钟像是一点点夺走了头脑中的大部分氧气,让他感觉思考困难。 “好了。”喻修明低头看了眼腕表,“准备下飞机吧。” 他回眸,眼神平静,仿若不经意间扫了安宁一眼。 安宁蓦地有点慌,目光少见地躲闪了一下。 不过喻修明并没有继续探询,仿佛方才眼神几乎要交汇又分开的时刻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巧合。 飞机停下后,机组人员早已做好准备送二人出舱,停机坪上也有伦州分公司专人开过来的黑色商务车。司机早已得到指示,在接到二人后立刻下车,乘其他的车辆离开,把司机的位置交给了安宁。 车里于是只剩下安宁和喻修明两个人。 车窗贴膜虽然让车内光线很暗,但所幸前挡风玻璃还是迎接了大部分的天光,彻底洗去了在飞机上那股不明不白的氛围,让安宁轻松了不少,迅速回归日常状态。 “喻总,大约一个小时后到会场,到场后还剩下五十分钟会议开始。”安宁看了看导航显示路况,心中默契地将原本可以先回酒店一趟的计划划掉,直接安排去会场。 “好。” 轿车一路顺畅,五十分钟就抵达伦州分公司,距会议开始还剩下整整一个小时。 马不停蹄忙完了会前材料整理,又开了三个小时的会,天色暗下来之后才算结束,安宁终于载着喻修明去酒店办入住。 一天风尘仆仆,他们甚至只在登机前吃了一顿饭,中饭时间在飞机上睡过去了,到现在也还没有吃晚饭。 按照喻修明的意思,终归是已经很晚了,先去酒店安顿好,然后再重新整装待发,参加伦州分公司专门安排的接风宴。 接风宴形式大于内容,吃完之后回去,喻修明和安宁都露出了一种意思——得再找点东西吃。 本来他们都不是铺张浪费瞎讲究的人,虽然接风宴形式大于内容,也势必很累,但既然参加了,也还是打算在接风宴上吃饱,把资源利用起来。只不过,再怎么说入乡随俗,国内三个小时航程的距离,还是让伦州的风土人情和滨州差距很大。 如今发展迅速,其他地方倒是不显了,大家都是西装革履,但吃食上还是差距颇大。 安宁和喻修明都是滨州人,当真吃不惯伦州的饭菜——尤其是伦州分公司高管为尽地主之谊,还尽皆挑选了有伦州特色的菜式。 能当上高管,自然也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饭桌上就注意到喻总和安助吃的都不多,食欲明显不旺盛,免不了左道歉右道歉,但二人奔波一天,也懒得让他叫饭店重新送菜,勉勉强强吃了点,便匆匆忙忙结束宴席。 “伦州这边待久真是不行。”连素来不挑剔、看起来不会在饮食上做出如此有个人喜好的评价的喻修明都难得感慨了一句。 “和滨州差距太大。”安宁笑了笑,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言归正传,“喻总,咱们去吃点什么?” “随便逛逛吧。”喻修明想了想,“好不容易来一趟,别吃什么米其林了,逛逛看,商场找家店随便吃吧。” 又是商场! 安宁禁不住回想起上一次喻修明提出两个人一起去商场吃饭,自己自作聪明选了喻修明喜欢的川菜,结果上来的一桌子红彤彤让自己瞬间破防的事情。 吸取经验教训,这次绝对不能自作聪明全凭喻修明喜好做主了。 不过喻修明称得上善解人意,主动开口解了围。 “你不吃辣,我喜欢吃辣。”他若有所思,“去吃火锅吧,鸳鸯锅,一半辣锅一半清汤。” 安宁听了也觉得是好主意,便开车驶向最近的大型商场。 方才的接风宴上,二人都没吃什么,安宁作为喻修明的临时专职司机,在这个全是自己公司人的场合里滴酒未沾,反而是喻修明为表重视小酌了一杯。此时两人都觉得肚子空空,安宁回想起火锅的美味,忍不住也犯了馋。 抵达商场火锅店时,已然是晚间九点。大部分第一批来吃晚饭的食客已经散去,他们顺利找到了相对封闭的卡座。 安宁扫码点单,鸳鸯锅底,几样素菜几样荤菜,选的都是不会出错的火锅经典配菜。挑好之后他将手机上的单子递给喻修明过目,喻修明点头表示一切安宁来定就可以,于是他很快提交,三分钟后,冒着白烟的汤底就先被端了上来。 “喻总,您要什么料碗,我帮您去调一碗吧。”安宁原本穿的是西服两件套,进店之后在烟火气的熏染下已经脱了外套,此时挽起衬衫袖口,起身要去调料碗。 “我和你一起去吧。”喻修明跟着起身,不由分说道,“走,过去看看。” 安宁有些诧异。虽然喻修明有手有脚,并非要让人伺候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安宁一向都会在这种小事上下功夫,竭尽全力让人舒适,喻修明也从未拒绝过。突然间要亲力亲为,倒是让他有一种缥缈的不真实感。 “喻总,调料台在这边。”安宁按下心中不解,指了个方向。 喻修明看起来十分从容,丝毫不像从来不做这种事情的样子。安宁原以为自己会像许多小说中写的一样亲眼目睹他笨手笨脚第一次亲手调料碗的模样,却不料见人轻车熟路,很快妥妥帖帖给铺满碗底的麻酱浇了香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Chapter20 看看喻修明身上穿着的高定西装,分明到处都写着“不食人间烟火”几个字。安宁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和他娴熟的调料碗动作并不匹配,甚至微微愣了神。 不过他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很快拿着自己手中黑底红边的塑料碗给自己调了一碗。 “这样配会好吃?”喻修明看到安宁将花生碎加到麻酱碗中的时候,微微皱眉问了一句。 “挺好吃的,我喜欢花生。”安宁笑了笑,“您应该不喜欢这种吃法,不过如果想试试,也可以加一点。” 看似云淡风轻,事实上每句话、每个词都是要下苦功夫的。安宁很佩服原主。 安宁为了给他创造最好的生活体验,要了解喻修明以往一切的饮食习惯,不仅要记住、而且要举一反三,推出根据喻修明素常的口味,添什么减什么。他记忆中喻修明的确不喜欢花生,但并非过敏。所以既然提到了,如果上司今天兴致来了想尝尝,无需阻止。 很多人以为他做喻修明的生活助理,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磨着性子伺候大少爷,其实不然。 这活真的很需要动脑子。 拌好料之后,安宁便很顺手地将喻修明的碗也接过,端起两个碗往座位走。喻修明被抢了活,一时倒没觉得什么,只是走着走着,二人都觉得这场景莫名有点奇怪。 平时都是安宁跟着喻修明走,习惯性地落后上司一个身位;今天来吃顿火锅,倒是莫名其妙变成了喻修明亦步亦趋跟着他走。 突然有一点点膨胀的欢喜在胸口缓慢散开,安宁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思绪及此,他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笑,没留神早被身边的自家上司看了过去。 于是,本就正在努力适应这样人来人往火锅店的喻修明心生疑惑: 安宁是不是觉得,他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惯了,很不接地气? 当天晚上回房后,喻修明洗漱之后随意坐在阅读椅上,把这样的问题简单描述了一下发给景彦之后,很快收获了醒目的一串“……”。 随后,一个毫不客气的视频电话就立刻拨了过来。 喻修明按了接听,景彦那张帅脸就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晚上好。”喻修明毫不慌乱,第一句就拿回主动权。 景彦不是能沉住气的性子,每每看到好友无论什么时候都气定神闲的样子就要急得跳脚,但今天是个例外,他咧嘴一笑,慢悠悠道:“晚上好啊,喻少爷。” 聪明如喻修明,景彦话音里的揶揄他当然能听出来。 喻修明皱了皱眉,“瞎叫什么呢?” 景彦收声,转眼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还让我认为,你不会谈恋爱。” 喻修明哑然,“景彦,你要讲道理,我只是说了我的一些……实时想法,并没有谈恋爱。” 景彦撇了撇嘴,表示根本不能相信好友的鬼话。 “没谈恋爱你天天给我发信息,一发信息都是废话,基本上还都跟同一个人有关?” 喻修明下意识否认,“不是废话……” 说到这儿,他自己也卡壳,稍微回想了一下最近同景彦说过的话,有点发愣。 如果随手搜一下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就会发现“安宁”的名字在近期的记录里占了很大的比例。 而且,如果不是景彦提醒,他好像真的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精力无意中放了这么多在一些没什么意义的事情上。 他信奉高效率,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见好友表情僵住,景彦打趣:“不会吧少爷,难道你喜欢上人家了,还要觉得这些算浪费时间?” “没有。”嘴巴比大脑先行,喻修明意识到自己说什么之后诚实笑了笑,“不是觉得浪费时间。” 他神色庄重,“你知道的,我一向认真。” 景彦沉默了片刻,少见地没有继续追着他打趣。 “聚会的时候,带他一起来?”半晌,景彦开口,“我可都准备好了,好不容易你到伦州我也到伦州,可不能失约啊。” “放心。” . 次日清晨,安宁同平时上班时间一样,到喻修明的套房接人,开车载着老板去公司转了一圈处理工作。中午二人在公司还有事没办完,于是在公司食堂凑合了一顿,午后解决完工作任务,便开车返回酒店。 前一天晚上的火锅辣油让喻修明有点上火。一天都感觉口干舌燥,到了公司又少不得同伦州分公司的高管讲话,更加难耐。 从公司出门,喻修明上车关上门才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方才在会议室里坐着,也有公司的助理给送了水,但是上火让整个口腔活像沙漠腹地,水一进去就立刻消失了,余下依然是一片干燥。 “喻总,您喝点茶。”喻修明正烦躁,上了车立刻进入放松状态,一时竟没注意安宁几分钟之后才上车,此时正从驾驶座回身,将水杯递给他。 “看您今天喝水多,恐怕是昨晚上吃火锅吃上火了,刚刚我才得空用他们茶水间给您泡了杯菊花茶,清火的,您先喝点。”安宁见喻修明接过水杯,重新转回去系上安全带,“回去酒店我给您另外备点清火的东西,没想起来提前准备,您见谅。” 喻修明手里握着玻璃杯,感受到正好的温度,又听到安宁的前半段话,眉心刚刚舒展,就为最后一句不自在地皱了眉。 安宁倒是没注意。 他并没有多少当真道歉的意思——毕竟喻修明也是个平易近人的上司。只不过“您见谅”这句话,在安宁看来,是很职业的用语。 他做助理的,就应该想老板所想。安宁还兼任生活助理,领着这么高的薪水,自认为理当随时关注到喻修明的身体状况。 吃火锅导致上火,更何况喻修明吃的是辣锅,这似乎是可以通过不算复杂的推理得出来的结果,但安宁没想这么多,他觉得自己的业务水平还是可以更精进一点。 喻修明却感觉自己被结结实实噎了一下——而且,他噎得完全没脾气。 连带着手里那杯晾得温度刚刚好的菊花茶喝下去,好像都让肝火更旺了。 “喻总?”车子开到酒店停车场,安宁下车给喻修明开门,却明显感觉自家上司的面色似乎……不是很好? 喻修明“嗯”了一声,端着玻璃杯下了车,等安宁将车子锁好,两个人一起进酒店大厅,然后一起上楼。 在旁人看来,喻修明一切如常。但唯有安宁,能察觉出上司隐隐约约的低气压。 这低气压并没十分严重——所以只让他一个人觉出来了。 这是怎么了? 安宁绞尽脑汁,还是没想出来。 从公司刚出来上车的时候,自家上司的心情看起来还是不错的,怎么一路车开过来,就这样了? 安宁的房间和喻修明在一层楼,挨着,早上来找人比在滨州的时候还要方便。安宁的房间离电梯口更近些,到了房间门口,他顿了顿脚步,思索着要不要立刻同喻修明道别,然后进门。 离晚饭点还有两个小时左右,安宁还没想好晚上吃什么,但按照他本来的计划和习惯,应当是现在先回去稍作休息,一小时左右之后,他打电话或是直接敲门过来找喻修明询问晚餐事项。 但是他看着正准备往自己房间里走的上司,突然就憋不住了。 “喻总,您……今晚打算吃什么?” 喻修明驻足,“你看?” 问题被抛了回来。 “要不然,我下个厨?”安宁鬼使神差冒出这句话,说完之后自己都愣了愣。 喻修明也一样。 他们住的都是酒店最顶级的套房,屋里有半开放式厨房,酒店随时可以叫客房服务送来食材,可以说下厨的确可行。 只是喻修明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出差的时候,助理会说在酒店做饭。他恍惚回想,只觉得安宁在自己印象里好像并没有亲手做过饭? 于是顺理成章地,喻修明表情出现一道裂缝,然后应了好。 . 安宁一个小时后来到喻修明的套房,紧接着到来的是酒店客房服务来送食材的服务生。 话赶话就莫名其妙说到要过来做晚饭,安宁自己其实也有点措手不及。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在喻修明身边,总是会有一些不过脑子的操作,安宁有点懊恼。 但好在事情并非无法挽回,毕竟他是会做饭的。 他向酒店开了自己需要的菜单,其中一部分食材也要求酒店做了一些基本的预处理,讲定一个小时后直接送到自己隔壁喻修明的房间。 他预备了几道菜。 鉴于今晚大概不会出去觅食,饥饱全靠自己这顿饭了,安宁在心里默默开了多几道菜的菜单子。 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真正带着食材要上场,他还是久违地有了点上考场的紧张。 “我会的不多,就几道家常菜。”安宁说出来的时候突然有些惴惴。 喻修明平时吃的很精致,鲜有的几次破例好像都是和安宁一起下馆子。但安宁并不认为这是因为自己特殊。 他会做的菜式很家常,和喻修明平时轻而易举就能吃到的米其林可没法比。 “家常菜挺好的。”喻修明淡声,“辛苦你了。” 清炒油麦菜,海带豆腐汤,再来一道清蒸鲈鱼,最后熬一小锅绿豆百合粥。 酒店做了预处理,安宁拿到食材之后立刻上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Chapter21 套房里的半开放式厨房一眼望去就知道很久没开过火了,但依旧打扫得一尘不染。酒店服务生不仅拎了一袋子安宁要的食材,还带来了另外一只装满了厨具和调料的纸袋。 安宁检查了一遍,向服务生道了谢,便脱下外套挽起袖子走进厨房。 他在袋子里翻了翻,将服务生随食材一起送来的一条围裙给自己系上。围裙衣角还印着酒店的logo,想来是临时从酒店厨房厨房要来的。 有一阵子没有动手做过饭了,想来至少两个多月了吧。大约就是来到这边之后,安宁再也没有亲自动手下过厨。 其实他以前很喜欢自己做饭吃。 大学时在实习公司附近租房住,公司没有给实习生包食堂费用,他干脆每隔几天外卖下单买菜,自己做饭吃,把通勤费用和伙食费都省下来。 虽然也很辛苦,但安宁也觉得自己手艺越来越好,即便是不下馆子,也总能让美味的食物从自己手中诞生。 物质十分拮据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如梦一场,他现在的财富水平虽然在身处的这个圈子里还属于底层,但已经是过去的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肖想的。 双手搭上熟悉的厨具,熟悉又陌生的记忆奔涌而来。 他是几岁的时候学会做饭的?具体时间已经记不清楚了。 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安宁一向很独立,像做饭这样的基本生存技能和省钱技能,他很早就掌握了。 虽然比不上米其林的大厨,也不会做高大上的餐食,但为了应付生活、和尽可能让自己饱口福,他做家常菜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刀工不算精致,比起科班出身路子也很野,但手法娴熟,而且切出来的效果意外很好。 喻修明坐在不远处的餐桌边等,目不转睛地看着安宁在案板上上下翻飞的手指,禁不住出了神。 . 最后一道工序结束,安宁给煤气灶关火,将菜、汤和粥一道一道端上来。 “清炒油麦菜,海带豆腐汤。”安宁一手一个端过来,复又回身去取剩下的,“清蒸鲈鱼一条——鱼是问酒店要的处理好的,我看着倒也新鲜。还有绿豆百合粥。” 安宁将四样在桌上摆好,不忘初心多说一句,“都是清火的,今天您吃了一定舒服。” 还没开始吃,喻修明就觉得这话让自己特别舒服。 “你快坐。”他慌不择言,只觉得自己坐在餐桌边,安宁站在旁边好像很不好。 “稍等一下喻总。”安宁一闪身重新进了厨房,“我收拾一下。” “待会叫酒店派人上来收拾就行,你忙半天了,来吃饭吧。”桌上饭菜飘香,喻修明只觉得向来清醒自持的大脑被这香气带着跑。 “我稍微收一下。”安宁手上动作不停,“不好都留着吧——我把锅里这点盛出来,剩下留给酒店处理好了。” 于是喻修明耐着性子等。 安宁收拾好上桌不过是一分钟左右,他却感觉仿佛很长。 坦白来讲,这一桌菜距离色香味俱全还差很远。但是喻修明觉得,自家助理是全能的,做的饭也分外好吃。 忙活了这一场,安宁也有点忘了,最初自己为什么要来做这顿晚饭。 或许是喻修明的态度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也让人很快忘记了下午的不快。 伦州比滨州靠南,入秋入冬都比滨州慢些,温度也要高些。滨州这但时间已经从秋转冬,步入了一段昼夜温差大的季节。而伦州依然只是初秋日,只到晚间才有些褪去了暑热的凉意。 房间里更是温暖如春,酒店室内被恒温控制器营造出最适宜的温度。二人坐在套间餐桌边吃完了安宁做的菜,竟有种意犹未尽的满足。 安宁算了算,第二日没有公务行程,终于算是有了完整的一天休息日。 他忍不住欣喜。 再敬业的打工人,到底也都是期待放假的。 “后天——” “后天——” 几乎异口同声,两人眼中都流露出惊奇,也都一起噤了声。 对视两秒之后,喻修明先是没忍住,笑了一笑。 安宁随后也不再紧张,仿佛两秒的沉默并没有给人任何压力一般,笑道:“您说。” 他只是想确认一句,在后天的聚会之前都没有什么别的行程了,并不算重要,不需要抢在喻修明前面讲。 喻修明默认自己先说,开口道:“明晚的聚会,你还记得吧。” 次日晚上喻修明要参加景彦和朋友举办的聚会,安宁知道。 以前喻修明也参加股类似的私人聚会,安宁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开车送人去,然后吃点饭等喻修明结束,开车载自家上司回去。 于是,他没闹明白喻修明的意思,点头道:“我记得的,会准时送您过去,您会在那边过夜吗?不会的话,我接您回酒店。” 喻修明参加聚会从不会在外过夜,安宁知道。因此不过是随口一问,他已经做好了聚会结束开车载人回来的准备。 “不过夜。”喻修明回答地简明扼要,“我是想说,如果你没什么别的事情,和我一起参加,怎么样?” 安宁愣住,半晌才明白过来喻修明的意思。 一起,那就是一同作为聚会的宾客参加,而不是在外面等候他吗? 看出安宁的犹疑,喻修明道:“景彦知道你和我一起来伦州,说什么也要你一起过去。” 景彦和安宁是认识的。 不仅认识,在安宁的记忆中,曾经因原主暗恋喻修明,为了弄明白上司的喜好,他和景彦的来往不算很少。 “景先生——”安宁迟疑,“我和景先生只是认识,其实也不熟。” “景彦性子自来熟,他可能是觉得你们关系还不错吧。”喻修明面不改色卖了好友,“他专门和我说了请你。” 安宁脸上有着一晃而过的讶异。 凭景彦的身份地位,只有安宁拉关系往上凑的份,实在没有他凑到安宁身边假装熟悉的必要。这个时候要是安宁傻愣愣说实话,打了人家的脸,最终还是对自己不好。 “那、我——” “那,你就去一趟?只是私宴,一切都随心,不会累。”喻修明适时道。 安宁在老板的软硬兼施下丢盔弃甲,应道:“好。” . 次日清晨,安宁到喻修明房间去帮人熨衣服之前,接到了卖房中介的电话。 临时来伦州出差之前,他原是约了一次中介看房的,只是被出差之行暂时耽搁了。 这个电话就是中介打过来问安宁什么时候可以再去,除去之前约定好的几处房源之外,他们又找到了新的符合安宁要求的房源,下次过去的时候,可以一起去看房。 安宁庆幸自己还没到喻修明房间去。 虽然他用自己赚的钱买房,于情于理都合适,但安宁总觉得自己并不希望让喻修明早早知道这件事情。 回复了中介自己出差的返回日期之后,他挂断电话,才去给喻修明做日常的衣物整理。 今晚的聚会纯私人娱乐性质,安宁临行前给喻修明准备的几套偏花哨的套装终于派上了用场。 酒店有专门熨衣服的服务,但喻修明一向习惯了由安宁来做,从不将自己穿的衣服交给酒店。 见安宁熨好衣服,喻修明看了看安宁自作主张给他搭配好的衣服,笑了笑,“你今天穿什么?” “我?”安宁抬起头,想了想,“我穿什么都行吧——” “我回去找找看。”说到一半,安宁想到,既是陪喻修明一起参加聚会,自己穿得太随便了似乎也丢的是上司的人,于是从善如流,说自己也要换衣服。 喻修明待要再开口嘱咐点什么,却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想起来安宁以前都穿过什么衣服,根本不知道他往伦州带了什么衣服。 安宁身材偏瘦,虽然不似喻修明一样多年来有锻炼的习惯,但先天条件好,有版有型的衣服上身都好看。 喻修明这么想着,蓦地有些高兴,嘴角没收住往上扬了扬。 安宁注意到上司突然露出的微笑,无论如何揣摩都没想明白喻修明究竟是为了什么笑。 他心中不住犯着嘀咕,慢慢踱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在衣柜里扒拉衣服。 最近的喻修明,似乎没有以前好琢磨。虽然给钱似乎更大方了,但经常会出现安宁无法把控的情况。 他捞出自己的套装,对着一道褶皱了眉,将方才的思绪暂且抛到了脑后,开始拉过熨烫机动手熨衣服。 反正钱能拿到手,又没有什么过分过界的要求,他无所谓喻修明变得更高深莫测。 . 整理好衣服后,安宁上午照例过了一下喻修明的所有行程,又依习惯在房间书房看了看公司是否有需要紧急处理的事件。中餐和晚餐都是从酒店客房服务叫来的,晚餐后安宁跟喻修明汇报了几个滨州公司的消息。 都是不痛不痒的常规情况,说完之后安宁见喻修明没什么特殊的指示,便准备结束工作,帮喻修明把晚上要喝的茶泡好便离开。 本以为是一个平静祥和的日子,可以闲着静候次日晚间的聚会。 然而,房内的宁静被刺耳的电话铃打断。 喻修明的私人手机是很少响铃的,大部分的工作电话,除非万分紧急,否则都会打给安宁,有需要的再由安宁酌情来口头、或电话向boss对接。 除了安宁之外,偶尔陶康会打电话问问喻修明的生活状况,再除此之外,就是频率很低的来自许佳楠的电话。 喻修明和喻林山的通话上一次都是在半年前了,或许已经可以算在“极不常用联系人”之列,也可以算是太阳从西边出来才会出现的电话。 而同许佳楠的通话频率,在最近一年内,大致可以与许佳楠给喻修明安排相亲的频率相同。 喻修明垂眸看向来电显示,打来电话的正是许佳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Chapter22 “这件事,我的态度就是这样的,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同样清楚,我绝不会退让。” 声音忽高忽低,有时候听得很清晰,有时候因为音量的原因稍显模糊。 安宁早在察觉他们母子二人的电话或有争吵时就自觉猫进了厨房岛台边,此时正在给喻修明泡喝来清火的菊花茶。 前一天做过一顿晚饭的厨房已经被酒店服务生清理得干净如新,丝毫看不出痕迹。 安宁用玻璃茶壶装菊花茶,温度调好之后,茶水也如愿泛出黄绿色,同时一股幽香飘出,沁人心脾,正适合最近正上火的喻修明。 酒店套房的半开放式厨房连玻璃门都没有,直接与起居室相接。尽管喻修明正在书房接电话,但卧房门仅是半掩着,所以安宁能听见喻修明的回复。 刚刚那一句声音很大,掷地有声。 安宁端着泡好的茶水,进退两难。 这茶已经泡好了,本该现在给喻修明送去的。 每天晚上这个时候,喻修明都会有饮品,大部分时候都是水和茶,今天安宁细心选了菊花茶——一来是晚上喝这个不会影响睡眠,二来是清火效果好,正适合喻修明在伦州这段时间常喝。 他原想着若是这个时候电话能挂掉,自己刚好能端茶进屋给人败败火,谁料这母子二人的争执至此还未罢休。 安宁正踯躅,却发现伴随着书房影影绰绰的声音,空气里同时悠悠飘过来一股淡淡的烧焦味。 他心下一惊,明白过来。 是喻修明点的烟,落到了酒店顶级行政套房书房昂贵的地毯上。 自家上司举手投足一贯温雅贵重,在公司里开会,这么多年安宁都没见过几次他真正对着下属发火,更遑论这样失态。 他真正生气的时候说话既狠又精准,几句话就能把人心窝子捅个对穿,但是绝对不会让后坐力把自己伤了分毫。哪里像是此刻,安宁并不知晓电话那头的人是否伤怀,但能确定的是,喻修明并非心无波澜。 安宁犹豫了很久,还是缓缓抬步,没开口询问就端着玻璃茶壶,慢慢往喻修明的书房走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更遑论豪门私隐,里面水有多深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搞明白的,安宁其实不想涉足。 但是在这里驻足良久,他也会有除却理性之外的其他想法。 比如见到喻修明孤独的身影,他也会觉得,心尖有点发酸。 “安宁。” 不知道电话有没有挂断,但喻修明已经沉默许久了,他正准备推门进屋,就听见喻修明叫他。 “来了。”他加快了脚步,“喻总,您叫我?” 喻修明穿着休闲家居服,外套前襟敞开,少了几分平日总是不离身的从容,神色多了几分倦怠疲惫。 可怜的手机被人紧紧攥在手里,一只已经灭了的烟头死气沉沉趴在绒地毯上,还在苟延残喘般地释放着灰白色的残烟。 喻修明右手握着早已空了的茶杯,眉头紧锁,见安宁进门,勉强露出了一丝笑意,“你泡茶了?” “已经好了,给您倒上吧。”安宁抬了抬手中的玻璃壶,接过了自家上司的杯子。 他默默倒茶,喻修明很快接过倒满了的杯子,仰头一口喝了大半杯,随后歇了口气,慢慢将杯中剩下的喝完,便立刻又将杯子递给安宁。 安宁会意,紧接着又倒了一大杯,这一次喻修明只慢慢喝下去半杯,然后轻轻将杯子搁在了桌上。 “咔哒”一声,杯底触到桌面。 像是神秘的开关,将屋子里截至这个突兀电话前的所有轻松的氛围尽皆锁成了过去式。 安宁沉默站在一边,等人指示。 “明天的聚会,易明薇也会去。” 只这么一句,安宁就恍然大悟。 原来许佳楠还没有死心,又费尽心思安排了喻修明同易明薇见面的机会。 “所以到时候,我会比较麻烦。”喻修明声音疲惫,“这次麻烦你了,还是在外头等我吧。” . 次日上午,五星酒店附近的咖啡馆。 “终于见面了。”景彦趴在卡座里的桌子上,尽可能近距离地看着好友的脸,细细观察,“日落酒吧之后我就没见过你!就这么忙?” “一直都忙,你又不是不知道。”喻修明无奈,却很难笑出来,“今天也是忙里偷闲——不跟你夸张。” 景彦当然知道,好友说的句句属实,也有点同情,“你看你,这么早就开始管公司,还越来越忙,以后一直这么累可怎么办。” 他轻松惯了,大学读得中规中矩,毕业也没想着大展宏图,只想吃家里上一辈的红利,生活自然是比每天泡在公司的喻修明精彩得多。 “晚上party,你别忘了让安宁也过来玩玩啊。”景彦说起正题,“人家跟着你天天就是上班上班上班,好不容易你也要来玩,别你自己放松了还让人家继续给你工作。” 喻修明面色一暗,“今晚不让他一起了。” “怎么?”景彦大吃一惊,“你不是说——什么情况这是?” “许佳楠昨天打电话,说今天易明薇也要过来。” “易明薇?”景彦即刻皱了眉,“你不是已经拒绝了吗?以前阿姨也不会这样啊,顶多过段时间换个类型再给你介绍一个。” 脱口而出的是实话,也让喻修明觉得有点扎心。 “这次不一样。”他语气平静,“听许佳楠说,我爸那个私生子,最近和易明薇的弟弟走得很近。” 景彦秒懂,但还是迟疑:“那你是,非跟她在一起不可了?” 喻修明被景彦一惊一乍的声音刺得太阳穴痛,也有点急眼,“你能不能不要过度推理妄下结论!” “不是我说,你爸有意思把他插进公司你不是第一天知道吧,你难道不防备?”景彦缓了缓继续说,“而且事实上,如果不是你爸在背后推波助澜,喻琦能掀出什么浪啊,你可别告诉我,这桩桩件件,你半点都不知道?” 这番话让喻修明闭了闭眼才缓过来,他狠狠喝一口黑咖啡,只感觉被苦到,想起来最近两天不上班,上午安宁给他的都是不那么苦的拿铁,随口便歪了重点:“太苦了,安宁都给我泡拿铁。” 景彦的表情逐渐由紧张开始变得微妙。 喻修明看着友人的目光,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他一时语塞,竟没有再开口。 “喻修明。”景彦静了静,竟忽然叫了他的名字,“拖这么久了,你是不是该得出一点结论?” 话题兜兜转转回到他们见面的起点,但喻修明骤然感到有些想要退缩。 不过景彦许是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景彦是最最了解他的人——了解他的光鲜靓丽,了解他的所有阴暗脆弱。 “你喜欢他吗?” 喻修明只觉得,听到这五个字之后,心中某些纠缠了很久的凌乱犹疑,尽皆被普照大地的阳光笼罩,随即在一团金光中消失。 . 送完喻修明去咖啡馆同景彦见面叙话之后,安宁独自开着车晃回酒店,老老实实回了房,百无聊赖中点开卖房中介之前发给自己的房型图,一个一个重新看。 看房的确兴奋,不过他也从最初看图的高兴稍稍抽出来了点,开始边看边算账。 算来算去,总还会想起喻修明。 毕竟最近银行卡里大量的入账,都来自于这个人给他开的工资和奖金。 既然想到了自家上司,安宁免不了又犯了职业病。他看了看时间,思考了一下喻修明的行程,想起来他上午说不用接,还说了今天的午饭也不用安宁操心。 快到午饭时间了。这么说,今天中午他只用考虑自己一个人的午饭就好了。 安宁想了想,从箱子里找了件休闲装换上,自己拿着手机出了门。 伦州他还是第一次来。从前条件拮据,在滨州长大在滨州生活,几乎从来没有出远门旅过游,更遑论伦州这种乘飞机还要三个小时的遥远之地。 既然有了时间,又不必准备晚上赴宴,今天剩下的工作就只有晚上开车接送一趟喻修明,他也乐得自己出门转转。 只不过事与愿违,他刚刚整装待发完毕,手机就接到了一串未备注的来电。 诈骗? 安宁皱眉看了看号码,属地却是滨州,也没有被标注诈骗广告。 他半信半疑,但还是接了电话。 “安宁?”电话那头的女声很好听,也很有派头,“我是许佳楠。” 安宁还没从怔愣和巨大的惊讶中抽回正常的神志,就听见亮明了身份的许佳楠自顾自说了下去,还是那么胸有成竹、那么气势十足。 “我知道修明晚上要去参加个party,有件很重要的事,我想让你关注一下,帮点忙。” . 直到安宁漫步在伦州街头,感觉到饿,随便找个小馆子想解决一下午餐的时候,许佳楠的话还在脑海中盘旋,久久不能让人平静。 穿书之后过了这么久按部就班的平淡生活,以致于安宁都快忘记了这是本豪门狗血小说。 许佳楠作为豪门总裁的母亲,终于以她应有的戏份出场了。 ——“帮我劝劝修明,让他跟明薇好好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Chapter23 伦州的大菜不合安宁的口味,街边摊却又独成一种风味,让人意外觉得很好吃。 安宁逛了公园,然后在公园门口的小馆子里点了几份特色小吃,吃饱喝足之后觉得有点困倦,于是手机导航找到了最近的一家小咖啡馆,进门点了杯饮品之后猫到靠窗的卡座里坐下,一边慢慢喝一边眯着眼睛养神。 打来电话的许佳楠开门见山告诉安宁,她了解到喻林山最近想扶私生子上位进公司,而喻琦又似乎攀上了易家的关系,最近虽然并没有什么大动作,却也终究是潜在的威胁。 ——“修明不愿意搞联姻那一套,但是有些时候,他的个人想法是得为事业让步的。” ——“也未必就要走到最后一步,但易家还是更看重易明薇这个不听话的大小姐,如果修明和她能在一起,喻琦的功夫就算是白费了。” ——“安宁,这么多年修明和我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如和你在一起的多,你劝劝他,跟人好好处,哪怕就处一段时间,挨到订婚也是可以的。” 最后挂断电话前,许佳楠还说:“安宁,修明在这方面比较倔。如果你能劝动他,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一种难以名状的心虚爬上心头,安宁总觉得这句话后面很可能紧跟着“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经典语录。 好在并没有。 安宁语焉不详糊弄过去了这通电话,沉入深重的震惊之中,最后独自一人走在伦州的街头,才慢慢缓过神来。 他要告诉喻修明吗?或者说,如果告诉喻修明,他是原模原样一字不落地说,还是挑挑拣拣,说点不让喻修明生气的话? 思来想去,安宁沉痛得出结论:无论怎么小心将这些话说给喻修明听,他都不可能不生气——气的是许佳楠的过分干涉,安排相亲不说,甚至把手伸到了喻修明自己的私人助理这里。 自己的电话号码,许佳楠想知道并不困难。但是真的把电话打到这里,的确略失了分寸,如果没处理好,喻修明甚至可能失去对他的信任。 真到那时候,倒霉的还是安宁这个打工人。 他苦笑,抿了一口饮品,暗暗思考晚上什么时候把许佳楠的电话婉转地告诉喻修明。 至于劝劝自家上司——他摇了摇头,那还是算了吧。 倒不是说安宁不愿意喻修明同易明薇恋爱结婚,只是他早就知道,自己领着喻修明给的工资,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保持对唯一老板的忠诚,把话全部说完就行了。至于上司的婚姻大事,原本就不是他应当染指的,更不用说对喻修明明确表示过反感的相亲加以劝说了。安宁自忖没这个分量,也不愿触这个霉头。 这么一想,思绪转圜,安宁一愣,想起来喻修明在同许佳楠联系之后,又改变主意、没有坚持让自己一同去参加聚会的事。 莫非喻修明现在已经并不排斥同女明星的相处,得知易明薇要来之后觉得身边跟个助理会处处不便? 他握着冰咖啡杯,越想越觉得豁然开朗。 如果是这样的话,再要开口将许佳楠的电话告诉喻修明,似乎也就没那么困难了。 . 午后,安宁也没在小咖啡馆继续耽误时间。 伦州博物馆离他们下榻的奢牌酒店在同一个区,安宁没开车,自己查了导航微信预约之后坐地铁五站路赶到,迅速进去走了一圈。 博物馆总是最能体现一个地方风俗文化的所在。 安宁旅游的次数很少,这一次也算是忙里偷闲,而且可支配时间不算长,于是即刻选择了博物馆作为目的地。 伦州博物馆很气派,园区很大,好几栋大楼,每栋大楼都有四到五层,近年来都添加了智慧系统,大部分展馆都可以戴上耳机根据方位自动收听云讲解。 伦州也算是有些历史底蕴的城市,博物馆很有点干货。安宁兴致勃勃进去,一点点听着耳机里温柔女声的讲解,倒像是找回了中学时上历史课的感觉。 有趣、放松。 安宁高中学理科,历史课不参加高考,但依然正常上课,但变成了全然放松的课程,每堂课都像是听故事,回想起来依然觉得十分快乐。 安宁很专注,慢慢走在博物馆的大理石地面上,也感受到了一种宁静的开心。 事实上,自从猝不及防接下手头的工作,忙忙碌碌走到今天,安宁好像很久都没有感受过这种独自一人的宁静和安详了。 他上下班,围着喻修明转,思考公司的大小事宜,处理好上司的日常,应付好下属的请示——他忙得团团转,但也充实,同时收获了从金钱这一最直接的衡量标准来说不菲的回报。 只不过的确很久没有放空过自己了。 安宁其实很少去想,自己辞职之后会去做点什么。 他并没有给自己的人生做过太过具体的规划,就被推到了如今的位置。 只不过,很多人或许也都是这样,懵懵懂懂走完了自己的职业生涯。而对安宁来说,至少从眼下的结果来看,这条路还算不错。 他攒下了一大笔钱,很快就可以自己独立置业,然后辞职,再找一份远离风波的新工作,或者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漫步在伦州博物馆,他突然想,如果能空出一段时间去旅游,恐怕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不过,憧憬了一段辞职之后的清闲日子,人就会开始反过来留恋眼下的生活。 安宁忍不住想起自己现在的日常,想起喻修明,心中突然就有了点淡淡的不舍。 胸中情绪悄然膨胀了几分,安宁有点莫名茫然。 难道这段时间的工作做下来,他对喻修明还会有很浓烈的不舍吗? 一定是因为,他给的太多了。 安宁自认为找到关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不由自主顺着思路想下去,又开始忍不住操心喻修明。 晚上,聚会! 他只身来到博物馆的时候就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喻修明的聚会在晚上,他虽然不参加,但也要开车去送人,故而下午要回去做准备了。 匆匆一看时间,安宁差点被自己吓个半死。 已经下午三点半,他没开车,带着个还有百分之四十五电量的手机,没带充电宝,还在距离酒店五站地铁之外的博物馆三楼,听耳机里的女声讲解面前这副兵甲出自什么朝代,佩戴过它的又是什么人物。 一股慌张袭上心头,完全取代了方才的闲适。 安宁迅速按开了通话记录和微信记录,发现没有喻修明催自己的任何信息或电话。 手指熟练地操作了几下,安宁发觉自己拨出了喻修明的号码。在电话拨出去之前,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退了回去。 现在打电话,是什么意思?主动承认自己玩过头了差点忘记回去上班? 好像更不好。 场馆里的冷气很足,但安宁觉得额角冒汗。 他想了想,还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博物馆,查看路况之后还是选择了比较准时的地铁,挤进地铁站,等车上车,最终在一小时二十分钟后出现在酒店大楼。 他一直揣着手机,保持来电通畅,同时也一直注意着不做无意义刷手机,以便维持电量。只是,一直没有收到上司的电话。 没来由的,安宁有点心慌。 眼下的状况说不上出了纰漏,但是也不在安助理的经验范围内。 不是说以前喻修明在这种情况下每次都会给他来电话询问情况,而是——从前安宁从来没有让这种情况发生过。 他总是会提前安排好有关喻修明的一切,以喻修明为中心。 这么多年,不能说安助理从来没犯过错,但当真没忘记过喻修明的事情,没记错过喻修明的时间。 此时已然将近五点。 虽然喻修明今天要参加的休闲party去的都晚,怎么说入场也得七八点往后,距离也不远,时间上是一定来得及的。但是正常来说,按照安宁的习惯,起码半小时之前,安宁就应该已经开始给喻修明挑衣服熨衣服,预备晚上的一应物资了。 关于喻修明今晚上穿什么去聚会,安宁心中早就有数,进了房间就能立刻拣出来。他回自己房间换了件衣服,又喝了口水稍稍平复之后,立刻带上房卡出门,在喻修明的房间门口驻足。 要按响门铃之前,安宁蓦地犹豫了。 至此,他的手机依然十分安静。 喻修明没来一个电话,也没有一条信息催促。 虽然没被催是好事,但安宁总是感觉有点蹊跷。 拖不能解决问题,况且时间的确是越来越紧张。安宁做了个深呼吸,抬手摁下了门铃。 叮铃——叮铃—— “喻总,是我。” 不同于在办公室,安宁还没听到喻修明说“进”,喻修明就主动给他开了门。 骤然被突脸,安宁稳住心神,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赔了笑脸道:“喻总,对不起,今天在外面……来晚了,我马上给您准备晚上去party的衣服,不会耽误您赴会时间的。” 喻修明开门之后就退了几步,把安宁让了进来。 听到安宁的解释,他淡淡道:“刚从外面赶回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Chapter24 安宁点头:“是,喻总。我——” 他脱口而出就想和盘托出,但话到嘴边却又总觉得,既然喻修明没问,他没必要不打自招,也没必要和上司分享自己的日常——可能会被嫌话太多吧。 于是别别扭扭收了话,继续赔笑脸,“我今天出门了,一时忘了看时间,赶回来有点迟了,您见谅。下次一定不会了。” 虽然说着“您见谅”,安宁还是察言观色,观察了自家上司的神情,于是他很快就发觉,喻修明并没有真的生气,但好像很想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不用道歉。”喻修明语气沉了沉,但面色还好,“衣服——你去看看吧。” 安宁舒了口气,得令就往喻修明放衣物行李的房间去,很快将他在滨州就给喻修明准备好今天参加休闲party的套装取出来,放在挂烫机上,慢慢熨烫。 挂烫机上缓缓升起白烟,扑面而来绵绵密密的热意。安宁察觉到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回眸,看见喻修明不知什么时候跟着自己走了进来。 “喻总,您看这套衣服行吗?” 一般来说,安宁对喻修明的穿搭具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决定权,他一向都是取出来之后直接熨烫,熨烫打理好之后直接交给喻修明上身,几乎从未遭到过上司的反对和挑拣。 当然,这不代表喻修明不可以挑挑拣拣。 衣服是他的,安宁是他雇的,说到底都是为他服务的。他有什么想法,当然可以随时提出来。安宁当然很清楚这一点,也欢迎雇主随时提出意见。 “可以,挺好。”喻修明表达了赞同,于是安宁埋头继续干活。 不想喻修明却不走了。 “今天出去玩了?” 安宁专心握着熨斗,半点没想到喻修明有此一问,愣了愣才道:“对,今天出去走了走。” 原本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发现喻修明想知道之后他更是和盘托出,“毕竟也是第一次来伦州,就想着趁这个时间随便逛逛,去了一趟博物馆。” “博物馆?”喻修明像是有点惊讶,随即开始思索,“我来伦州不止这一次,博物馆倒是没有去过。” “博物馆还是挺有意思的。”安宁笑了笑。 衣服很快完全熨烫完毕,安宁小心关闭挂烫机,将衣服取下来,然后终于想起今天发生的一桩大事。 “喻总,今天有件事……还是要跟您汇报的。”他面露难色。 “什么事?” 喻修明问得很急,也好像对此没那么惊讶。 而安宁也仿佛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喻修明的神情。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家上司这会并不高兴,但是,直到此时,他才发觉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中要严重一点。 喻修明没生他的气,但是,似乎心情很差。 . 景彦带着喻修明一起在相熟的餐饮会所解决了午餐,两人都没喝酒,吃完午餐后景彦便开车将喻修明送回了酒店。 当时喻修明就敲过安宁的门——人不在。 没来由的烦躁自此就袭上心头。 景彦中途收到消息,立刻毫无隐瞒地告诉了喻修明。 他也知道易明薇今晚会去这个私人party,也知道这是许佳楠出手安排的。只不过,今天白天,景彦又接到消息,说是许佳楠会联系喻修明身边的人,帮忙一起牵线搭桥。 自家好友身边的人少得可怜,想来想去,今日又恰好不在一起的,可不就是只有安宁一个。 景彦将消息告诉喻修明之后,见到友人少有的脸色很难看。 “怎么,你是担心安宁会听阿姨的?” “我不担心。”喻修明阴着脸回。 他真的不担心安宁会因为这一个电话就事事服从许佳楠,只不过——当他回到酒店,发觉安宁在平日早就已经准备自己的晚宴事宜时还没有回来时,就觉得,许佳楠给安宁打得这通电话或许不如自己所希望的那般乐观。 安宁会不会是因此生气了? 或是终于觉得自己的感情不会有结果——既然许佳楠都如此不支持喻修明自由恋爱,更遑论让他同一个男人、同自己的下属在一起。 喻修明骤然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时而担心、时而惊惶、时而生气、时而焦急。 而这份热锅上煎着的心情,随着安宁迟迟不出现而逐渐升温。 他总归不好有一直在门口等着安宁回来,于是便兀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景彦和他一起,亲眼目睹了好友由满面春风逐渐变成愁容不解眉头紧皱的模样,心中暗乐。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被喻修明要求拎着的伦州特色甜品,“嘿,人不在,送不出去咯。” 喻修明刷房卡拧开了自己的房门,并不理会好友的玩话,“进来。” 景彦玩心大起,“我提着这么大一个袋子陪你走了这么远的路,结果呢,人都不在,喻修明你看看你的脸色啊,快沉到地底下去了!” “我有吗?”喻修明愣了愣,然而神情没有丝毫转变,反而是有些自暴自弃道,“我是有点担心。” 他在景彦面前没有多少逞强的习惯。 “担心什么?” “今天许佳楠八成打电话找他了。” 喻修明进门之后就自顾自在起居室沙发坐下,抬手指了指桌上的水壶,示意景彦如果要喝水就倒,自己可没工夫伺候他,“而且以前……他不可能自己出门这么久都不告诉我的。” 他凝神半晌,听见景彦自助倒了水喝下,然后悠悠道:“你不觉得,以前是你被你家小助理惯坏了吗?” 喻修明微怔,“你说什么?” “去哪都跟你报备,包括你自己在外面鬼混的时候?”景彦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将“同自己出去吃饭”划为“鬼混”的范围,“喻修明,你花钱请的是公司高管、是生活助理,不是二十四小时工作制度的officehusband好吗?” 喻修明还没反应过来,景彦便继续喋喋不休,“生活助理怎么工作?我爸也有生活助理,也没有一个像你家安宁这样的好吗?当然了,但凡有一个这样的,我妈首先要了我爸的狗头。” 结尾一句可谓是振聋发聩,让本就差不多开了窍的喻修明又陷入了思考。 已经陪好友复盘思考了差不多一整天的景彦不想再看着喻修明开始旁若无人搞推理,连忙打断:“所以喻修明你想想清楚,人家自己出去不告诉你才是正常的,你别以为你这么重要。” 喻修明不语,眉头蹙得更紧。 “你说,会不会是许佳楠跟他说什么,他伤心了?” 景彦着实愣了半晌。 从此之后他决定,在喻修明陷入恋爱之后,他不能用老眼光看人了——不然绝对会分分钟被炸死。 “你说……你说什么?”他挣扎片刻,还是难以置信,“怎么讲?” “许佳楠如果让安宁来劝劝我,让我晚上去见易大小姐,跟人家好好处。”喻修明闭着眼睛都知道自己亲妈会怎么说。 景彦哑然:“那……”他是知道安宁心意的,将心比心,谁都很难接受这样的事情,“他会伤心,也是正常的吧。” 屋里的氛围随着景彦这句话急转直下,忽然有种秋风扫落叶的寒凉。 景彦握紧了手中的纸袋,长舒了口气,将袋子交给喻修明,“要不,我还是先走吧,回头你交给安宁,就说是我送给他吃的。” 景彦临走的时候,还专门伸头进来嘱咐了一句,“喻修明等人回来你跟人好好说啊,千万别耍你那大少爷脾气!” 这话让喻修明的脸又黑了黑,然而他听进去了,在景彦离开之后,他一边盯着桌上装甜点的纸袋看,一边反思,自己是不是平时太过分了? 而此时此刻望着安宁在挂烫机前,上半身沐浴着白烟热浪的样子,喻修明再次陷入了思考。 但衣服都熨好了,继续站下去只会徒增尴尬。刚巧安宁说有要事汇报,喻修明感觉自己像是溺水的人被一股大力拉了起来。 “今天,许小姐给我打了个电话。”刚说出口的时候,安宁还是有点忐忑的,他留心看,自家上司好像并没有要生气,便继续道,“她说今晚的场合易小姐也会过去,想要我帮忙,劝劝您。” 他很机灵,知道此时不宜多说,点到为止,喻修明都懂。 与此同时,其实安宁也有点好奇——喻修明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就说了这些?”喻修明问。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安宁想了想,“今天接到电话,我也是有点惊讶的,没想起来录音。不过大致意思就是这样了。” 安宁一边脑部着一般的豪门狗血小说电视剧中身为总裁助理的自己一般面对这种长辈的催婚都会善解人意地对总裁说些什么,一边说,“如果下次许小姐还找我,我也会第一时间告诉您的。” 喻修明的心情像是在坐过山车。 一会儿觉得安宁能跟自己主动坦白,说明没什么大心结,可是稍微一多想,又觉得他语气怎么听怎么客气——虽然安宁平时跟他讲话也很注意身份,但这个时候终归听起来很不舒服。 于是他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不用管她。” 他继续指示,“以后要是还找你,你不方便拉黑她,接了电话听着就是,她说什么你先应,该怎么做不必听她的。” 安宁点了点头,“喻总您放心,我明白了。” 话到这里,好像断了。 喻修明绞尽脑汁,突然想起来景彦拎过来的那一纸袋子甜点,于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缓步走到桌边拿起来,尽量保持语气沉稳,“今天我跟景彦一起回来,他知道你和我一起来的,专门给你带了点。” 安宁的视线在纸袋上转了几个来回,有点呆。 “喻总,这个……景先生客气了。”他干巴巴说,“我回头亲自跟景先生道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Chapter25 喻修明指了指袋子,“无妨,不用有压力。就是景彦听说咱们到这边吃东西不习惯,说这个是少见的口味比较大众化的,所以特意给你尝尝。” “景先生是伦州人吗?”安宁惊奇。景彦大部分时间都在滨州活动,还是喻修明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他一直顺理成章地以为景彦也是滨州人。 喻修明解释:“不是,景彦也是滨州人,他就是平时爱玩,家里也有生意在这边,过来的次数多,了解得也比较多。” 富豪常常多地置产,四海为家不是梦。那么只要景彦喜欢,一年里有大半年住伦州也是全凭他心意的事情。 “这样。”安宁点头,将纸袋接过来看了看,笑道,“那景先生推荐的肯定没错,晚上我就尝尝。” 随后他同喻修明确认,“喻总,您晚上还是确认七点半入场?” 喻修明颔首,吩咐:“晚上接我不用太晚。” 这种私人party的时间一般都是可长可短。如果喻修明乐意留下玩,恐怕玩到第二天早上也有人奉陪;不过若是他想要早早离开,吃了晚饭也就可以离开。 只不过,不在这种场合待太久倒的确是喻修明一向的习惯,但今天既有了意料之外的宾客,安宁心里自然有了别的想法。 易明薇会来,喻修明当真能这么早离开么? 越想思绪越乱,他勉强应了声,逼迫自己不要杞人忧天——这些事都是喻修明该考虑的,和自己无关。 一小时后,安宁驾车出发,将喻修明送到了目的地。 安宁不打算入会所内场,将喻修明送到之后就自觉在外场随便绕了一圈,便拎着车钥匙离开了会所大楼。 今晚的party私人性质很高,寻常外人是不能入内的。不过安宁是跟着喻修明一起进来的,门口侍应生也都知道他应当是喻修明的助理,自然让他行走自如。 他路过后门,侧耳却听见两个侍应生在小声说今晚会有明星过来,安排严防狗仔跟拍。 安宁想到记忆中笑容明艳的女明星,突然觉得心中似有根针在轻轻扎。不算多痛,但存在感不可忽视。 从后门出来后,略踱步走了一段,便见到一座城市公园,安宁慢慢走进去,找了个小湖边的椅子坐下,托腮打了个哈欠,思绪慢慢飘远。 到底是够资格和喻修明平起平坐谈情说爱,安宁秉承敬业精神,仔仔细细查过易明薇的资料,也将对方当作自己的甲方了解过。 易明薇背景雄厚,尽管和家里多有矛盾,但实际上自从一只脚踏入娱乐圈,就享受着家族资本的荫蔽,同时她天赋过人,凭自己的努力,在业内也站稳了脚跟。 这样的女孩,加上过目不忘甚至分外出众的外貌,安宁认为,总是非常惹人注目的。因此喻修明若是喜欢上她,也丝毫不令人意外。 易明薇看起来性格爽利,她会赴约,想来对喻修明也颇有好感,如果真的有机会,也大约是愿意尝试开启一段感情的。 这么说,喻修明听说易明薇会到场也没有拒绝前来参加聚会,而且还临时让安宁回避,或许就是真的有点意思吧。 他胡乱揣测,越来越觉得自己想的很有道理。 安宁叹了口气,若有所思望向远方墨色的天际,想这实在应当是一件能令自己开心的事情。微风拂来,慢慢消去了伦州白日里的暑气,此刻也当让他倍感舒心。 喻修明身边有了女朋友,抑或是再进一步,成为未来的结婚对象、或者终成眷属,他就总感觉自己的某种使命一点点完成了。 他不知为何穿进这本小说中的世界,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好像都已经融入生活了一般。 只是安宁自己知道,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起原本小说中的那个安宁最终的悲惨结局。 而一切似乎都因这场本该无疾而终的暗恋而起。 他要活下去,就不能重蹈覆辙。 这是安宁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下定的决心。 而喻修明有了自己的伴侣、自己的家庭,大概是最能斩断他们之间联系的方式了,安宁应该高兴。 只是,或许是皎月清辉作祟,人也多愁善感起来,他禁不住有些惆怅。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是安宁很早就懂得的道理。如果换成工作的话,更是如此了。 他努力压下心中难抑的落寞,起身沿着公园小径出去。 奔波一整天,中午也只是随意应付了一顿,安宁也觉得有点饿了。会所里想找点吃的很容易,不过他不是很想待在这里吃饭。 随意徜徉街头,随意在一处小吃摊边停下,随意解决一顿饭,才是他从前一向习惯的做法。虽然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做过了,但或许是因为刚刚下了决心,尽管离自己最终离开的日子还早,但安宁觉得现在重新尝试一次也无妨。 其实安宁心里也清楚,以前自己忙着打工、忙着赚钱、忙着给自己找前程,是迫于无奈才养成了这样并不健康的坏习惯。如今经济条件有了,这些坏习惯最终能被摈弃,他自己也会觉得更舒服、身体也会更健康。 但是此时此刻,不知道像是跟谁赌气一般,他忽然很想重温一下从前颠沛流离的肆意时光。 离高级会所这样近,路边摊是不可能找得到的。安宁徒步走了几百米,终于见到一处24h便利店,他走进去,环顾一圈之后买了一桶泡面。 已经过了上班族纷纷下班吃饭的时间,便利店里除了店员,只有零零星星进来匆匆买点东西就走的人。 安宁付款后在就餐区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撕开封皮,又将调料包撕开,和面饼一起放好,然后接了店里的热水,合上封皮用手机压住,然后默默托着下巴等面熟。 四分钟。 安宁准时取下手机掀开封皮。 腾腾热气冒上来,红烧牛肉面的香气扑鼻而来。 盒子上一般都会指导热水泡面五分钟,但安宁喜欢吃口感更劲道的面,一直都会自己坚持将泡面时间减少到四分钟。 他又起身,在便利店货架上找了一袋小香肠,付款后坐回来,然后满意地拿起塑料叉子,一点点解决面前总价不超过十块钱的一顿晚饭。 不算十分健康,但也有滋有味。 参加正式场合的宴会既浪费时间又不得放松,一整场从头到尾对安宁来说其实是疲倦大于享受。他宁可独自吃完之后坐着发呆,也想暂时远离那些华丽却又满身束缚的场合。 那么,喻修明结婚之后,是不是一辈子都要在那样的氛围、环境里过日子? 思及此,安宁才蓦地发觉,自己一直自认为很了解喻修明,却根本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生活。 喻修明很会赚钱,但是安宁却觉得,他的乐趣并不在赚钱。尽管对一个有钱人来说太过矫情,但安宁当真觉得,自己很难认为喻修明一直都很快乐。 安宁急急给自己的思路踩了个刹车。 他有点懊恼——为什么又想起喻修明了?敬业也得有个度吧! 况且,这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带着这样坚定的信念,安宁吃完一桶泡面、还喝了汤,肚子饱饱地坐在便利店的座位上,打起了瞌睡。 . 在意识彻底涣散之前,安宁还是记起来给自己定了个闹钟。 晚间便利店人少,是不会驱赶像他这样吃过饭坐着不走小睡休息的人的。起码安宁从前在大学校园的便利店打零工时是这样,于是他大着胆子做出要在这小憩的模样,店员也的确没有过来干涉。 闹钟定在一个小时之后,提示他准备往回走,到泊车的车库去等喻修明。 一个小时后,闹铃响,安宁果然还没有收到喻修明催他的消息或电话,于是慢悠悠起身,出门的时候还朝穿着工作服的便利店店员笑了一下,然后顺着来时的路一路走回临港。 地下车库灯光常明,和楼上的会所大不相同。不知是不是今天对富豪的酒色富贵乡格外排斥,安宁怎么看,都觉得比会所楼上阴暗的灯光好上无数倍。 灯红酒绿的楼上……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狠狠腹诽着,丝毫没有顾及自家最正经的上司此时此刻可能就在被他刚刚盖戳认定了“不正经”的地方。 安宁熟门熟路,照着自己来的时候记住的路线往喻修明在伦州乘坐的那辆黑色商务车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思索。 喻修明向来不会在这种场合过夜,都是让安宁到时间过来接他走,但这不代表安宁没见过此间的荒唐事。 留下过夜发展一夜情,或者更荒谬的事情,他都见过。 今时不同往日,喻修明美人在怀,会不会也不走了? 越想越离谱,安宁今天连易明薇的面都没见,脑海里却已经能勾勒出俊男美女在一起喝交杯酒的模样。 如果是这样,他就自己开车回去,回去之后明早还不必再跑到喻修明房间去给人熨衣服。 轻松了。 好事。 安宁远远看见黑色商务车,凑近之后指纹解锁,轻车熟路拉开驾驶座门,看都没看就钻进驾驶座。 然后他就愣在了原地。 车内灯没开,依然是一片昏暗。然而昏暗的副驾驶座,坐着一个人,面色似有不虞,但还算十分克制。 男人五官笔挺,在这样的灯光条件下都能看出毫不含糊的英俊。 喻修明正坐在副驾驶座,见到安宁上车之后扭过头,目光直直看了过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6-30 第26章 “喻……喻總?!” 安宁覺得自己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已经很好了, 但他依然从未预判过眼前的情景。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太过出人意料,以致于他有千言万語想要说,然而现在一句都说不出来。 于是慌不择言——但这个时候说出来的往往是最离谱的。 “喻總, 您怎么在这?”话音落下安宁就自知失言, 十分懊恼,“不是,喻總, 我是想说——您怎么在車里, 不开燈?” 勉强比上一个问題合理一点。安宁给自己順了順气, 全然不知道自己瞳孔里骤然散发出的惊慌失措全都被眼前的男人捕捉了进去。 喻修明感覺心口被紮了一下。 他从读书的时候腦子就好用,于是在这个时候还能一心二用,想起景彦告诉他的,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会有这种心口被刺了一下、酥酥麻麻的感覺。 当时他覺得这话过于矫情,却不料想终有一日成了真。 “我一个人坐車里,也没必要开燈。”他語气沉沉,似乎带着浓重的不满。 “您……出来多久了?”安宁终于肝颤着问了个自認为很符合实际的问題。 他是喻修明的助理, 今天唯一的工作就是接送自家上司参加聚会。本来这是一件不允许出错、也绝不会出现任何差错的工作。 然而結果怎样呢?他下午自己出去閑逛耽误了准备时间,堪堪才刚弥补回来;现在他又一次自己擅自出门閑逛,居然让結束聚会的上司在車里等自己等了不知道多久。 罪过。 不会饭碗不保吧。 或者说, 会不会扣工资扣奖金? 安宁想起自己未竟的买房事业, 眼睛里的惊恐更加真实。 “半个多小时吧。”喻修明垂眸看了看左腕的表,改口道,“四十分钟。” 安宁已经放弃挣紮, 直接滑跪道歉争取宽大处理, “喻總, 对不起, 我就出去一趟,以为您这边时间还早就没及时回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下次——” 熟悉的“下次论”让他不由自主回想起下午回来晚的时候,自己刚刚说过的“下次一定不会了”,心想这回旋镖扎得不要太快,心中有点绝望。 再绝望,这话不能断在这儿。 “下次一定不会了,对不起。”安宁羞愧難当,直接给自己判了死刑,“喻总,我一定反思,这个月的奖金我——” “没事。”喻修明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然而却让安宁更平添了许多慌张,“坐——不急,我也就坐这等了你一会儿,要是有急事,我就打电话给你了。” 安宁提线木偶一样乖乖听话坐下。 他关上車门,这才注意到车内空气清润,没有半分酒精的气息。 喻修明不仅这么早结束了聚会,甚至都没怎么喝酒? 直觉不对劲,除非——是一切都没按照他的设想来。 要不然就是—— 安宁四下里环顾了一下,彻底确認偌大的车内空间里并没有别人,也没有任何女人香水和化妆品的味道。 喻修明也没有带易明薇上车。 “你想什么呢?”在看到安宁搜查一样往车后座使劲看的时候,喻修明就察觉端倪,皱眉,“找什么?” “我看——”安宁觉得自己的声带自成一个体係,有了自己的思路和想法,声音比理智走先一步,“喻总,您——没有和易小姐多聊一会?” 刚说完,安宁就后悔了。这话不仅不务正业,还很八卦。 今天好像一直在出错。安宁恨不得咬断自己闯祸的舌头。 “没有。”喻修明好像察觉到了安宁的心思,声音反柔和了下来,“你以为呢?” “我——没有。”安宁尴尬地笑了笑,“只是许小姐今天问过我,我怕之后如果再联係,我不好交代。” 喻修明似乎恍然大悟,“易明薇?她今天是过来了,我们之后也可能偶尔见几面,如果许佳楠还会给你打电话来打听,你就说我有和易明薇见面就好,具体的只推说你不清楚。” 安宁才放下的心又微微悬了起来,发出好奇的一声“嗯?” “都是假的。”喻修明突兀吐出这四个字,随后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大包袱,“过几天她或者她的助理会联系你,你们拟一份協议,关于我们的交易。” “具体的事情我们今天算是初步达成共识,很多事情还会牵扯到公司,都是必须要告诉你的——因为你也是集团的高管之一,回去我会详细跟你说。”喻修明话匣子却好像打开,一秒就变回了公司里严肃认真的上司。 安宁一阵怔愣,空气中浮现的模糊氛围也一下被打散。可他刚找回熟悉的感觉,就听到喻修明猝不及防调转了话头。 “安宁,你今天都去哪了?”关于公司的话题戛然而止,喻修明语气仿佛有点委屈,但深藏不露——安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下午去伦州博物馆转了一圈。”他的大腦cpu还在处理方才喻修明所说的“交易”,此时正是过载状态,不假思索,也忘记了一切别扭,直言不讳将自己一天的行踪和盘托出。 “所以,刚刚吃了点东西,又在便利店休息了一会才回来,以为您还没结束,就来晚了。” 安宁提及迟到,依然狠狠愧疚了一下,再次道歉:“下次不会了,您……除了在您身边的事情之外,我没什么要紧事,您出来了就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的,我接了电话一定会尽快赶过来。” 没想到喻修明变戏法一样从自己身侧取出了一只食盒——一看就是他晚上参加聚会的临港会所专用的定制款式,然后悠悠道:“原来你吃过饭了。” 语气平静,尾音似乎夹带了一点点幽怨。 安宁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今天晚上本来打算请你一起过来的。”喻修明说,“我知道你一般都会一直坐车里等我,所以给你带了点吃的。” 不等安宁愧疚自己今天没等在车库,他又说:“不是我们包厢的,是我吩咐服务生让厨房另做的。” 是新的不是旧的。 骤然心绪翻涌,心口涌上一大股师出有名的感动。 做他这一行的,其实在大部分人眼里,就是富豪身边没有姓名的背景板、小跟班。 圈子里有太多人眼高于顶,而像他们这种低到尘埃里的人物,不会有人在乎。 他陪总裁应酬,自己一直饿着肚子,那不过是家常便饭,是支付在每月工资里的已购项目。至于他自己应該怎么吃饭——要么不吃,要么事后自己解决,又不是没有钱。总之报酬已经给了,具体行事不会在这些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闭了一下眼睛,庆幸自己上车之后也没开灯,能够在这一瞬将自己的情绪隐匿在黑暗之中。 这些年在喻修明身边不算短的记忆中,他陪喻修明应酬的次数很多,大部分时候喻修明都会注意到这种情況,直接带人进去吃,不会让他吃不上饭;偶尔确实避免不了,会出现暂时吃不上饭的情況,但算起次数来屈指可数。 而仅有的那几次,安宁粗略想了想,好像喻修明都会给他发个大红包让他自己及时回家点份外卖。 只不过,最近发红包点外卖的次数少了很多,好像喻修明倒是养成了从店里直接给他带的习惯。而且似乎还开始记住了安宁对餐食的喜好,似有投其所好。 安宁半推半就接过了喻修明递来的食盒。 “柠檬龙虾烩饭。我记得有一次请客吃饭,要主食的时候你点了这个,还吃了不少。”喻修明顿了顿,又说,“没放辣椒,盒子是保温的。你刚刚只吃了泡面,今天又跑了一天,肯定还饿着呢,回酒店坐下再慢慢吃吧。” 晚高峰早已过去,一路顺畅。 五十分钟后,黑色商务车泊在了喻修明下榻的五星级酒店车库里。 安宁本以为经过一系列说不上是尴尬还是窘迫的对话之后,路上这将尽一小时的独处时间会很難熬。可是喻修明再次让他意外,他没有再问什么说什么。而车辆终于发动之后,他终于露出来一点或许本来就該早早透露出的疲态。 是了。 喻修明来到伦州之后,先是为公司的业务开会、加班,刚休息一天又来参加聚会,白天也和景彦在一起叙话,并没闲着。到这个时候,也该累了。 安宁开车,这是第一次喻修明坐在副驾驶而非后座,他拉上安全带系好,便示意安宁将车厢内灯光调暗,他要在路上睡一会。 “喻总,要休息的话,您不然还是坐到后座?”安宁委婉提示。 他只当喻修明上车的时候没见到自己,才先上了副驾驶座。正常情况下,喻修明是老板,安宁是司机,老板自然是坐后座的,况且后座要睡觉也更舒适些,光线也比前排暗。 “不用,就在副驾驶挺好。”喻修明轻描淡写,安宁听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坐在副驾驶的喻总,好像和坐在车后座的喻总不一样,天然多了点亲近、少了点威严和距离。 所以,当车子开到目的地的时候,安宁已然平静,也已经可以安然思考与自己的工作有关的事情。 喻修明和易明薇达成了什么交易,甚至需要跟作为集团总部高管之一的他交代? 难道是婚前協议么? 【作者有话说】 如果喻修明知道安宁现在在想什么—— 被吓一跳,差点要跳起来,想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办,解释之后继续投喂[亲亲] 第27章 抵达酒店泊好车之后, 副驾驶座上浅眠的喻修明自觉睁开眼来,解开安全带下车,动作之流畅, 让安宁都没找到一个空隙能亲手接过那份本就是给自己的龙蝦烩飯。 安宁紧跟着下车锁门之后, 已经落在喻修明身后几步了。 他紧紧跟上去,想要回食盒自己提着。 现在看着喻修明走在自己身前的模样,完全不像素日里雷厉风行永遠走在自己身前的总裁, 反而更像是一路都会和他并肩的人, 只不过因为想要照顾他, 才快了一步走在前面,为他遮风挡雨。 这念头模模糊糊,却在成型的时候把安宁吓了一跳。他仗着自己在人身后,轻轻甩了甩头,要把这可怕念头甩出去。 喻修明没有给安宁开口要回自己食盒的机会,一路拎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掏出房卡之前,看了安宁一眼, 示意他不要回房,而是跟着自己进来。 安宁会意,乖乖跟着喻修明进了套房。 他们出差的时候一般会预定两间行政套, 但是经常有晚上需要加班谈工作的时候, 安宁就会到喻修明的套房去,偶尔直接住下也是有的。畢竟这种酒店套房都不止一个卧室,如果房间紧張, 实际上住三四个人都不是问题。 往日他都是随意踏足这间房的。早上拿着喻修明给的房卡直接刷卡进门帮自己上司挑衣服熨衣服, 白天偶尔敲门进来端茶倒水, 晚上有工作的话, 也会过来进书房一起办公。 可是,此时此刻,从前做过很多遍、每一遍都觉得没什么问题的流程,安宁突然迟疑了。 在意識到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喻修明很可能很快和别的女人建立一段关系的情况下,他立刻也意識到,自己的很多行为,其实都已经超越了某种微妙的邊界。 现在的喻修明不在乎,是因为他还單身,但这不代表他未来的伴侣不介意,也不代表安宁可以不顾自己的邊界感。 安宁惊觉,自己的辞职计划好像有了另一种角度的必要性。 喻修明进门之后将装着柠檬龙蝦烩飯的盒子放在了餐桌上,然后到厨房拧开水龙头洗了手,回到桌邊拉开椅子坐下,随后便抬头看向站在原地没动的安宁。 “先吃飯?”他温言提示。 安宁连忙也走到厨房,拧开岛台上的水龙头。 上一次进这间半开放式厨房,还是他心血来潮给喻修明做了一顿飯。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也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处处透露着不对劲。 他怎么就到上司的房间鬼使神差要亲手做顿饭呢?好像显得自己很贤惠一样。 安宁羞愤难当,将双手伸到冰凉的自来水下,狠狠冲洗,想借此让自己冷静下来。 喻修明坐回桌边之后很快站了起来,轻轻挽起衬衫袖子,站着帮他将纸袋包装拆开放一边,然后掀开食盒盖子,露出了依然热气腾腾的柠檬龙虾烩饭。 香气瞬间顺着温暖的空气传到安宁鼻翼,他不爭气地犯了馋。 这星级酒店大厨做的龙虾烩饭,果然还是会比街边便利店的桶装泡面好吃。 安宁身高179cm,身材虽然偏瘦削,但也在二十多岁成年男人的正常范畴之内,饭量其实并不小。一桶泡面对安宁来说,足够应付,但也的確没算完全吃饱。 见到实物之后,安宁味蕾大开。 只不过往常,这些事情都是他给喻修明做的吧? 安宁看着喻修明从包装纸袋中把餐具也拿出来摆好,终于意识到自己大约应该主动上前帮帮忙。 “喻总,您不用忙,我自己来就行。”他慌慌張张洗好手跑回去,喻修明已经摆好了。 “吃吧。” 不容拒絕的两个字。 安宁讪讪笑了一笑,没办法继续矜持,于是干脆坐下开吃。 只一口,安宁就確認,五星级酒店的厨师拿这么高的薪水,当真不是因为老板脑子进水。 他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喜悅毫不掺假,也让坐在桌对面拄肘默默看着的男人眉眼逐渐柔和。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看着喜欢的人坐在自己面前,只是简简單单开心地吃一顿合胃口的饭,都会让他这么满足,甚至遠胜自己机关算尽在父亲母亲复杂的血亲网络中杀出重围的时候获得的成就感。 那种成就感也很让人着迷,不过温度更凉。不似眼前的温暖充满烟火气和实实在在的喜悅。 “喻总,您要不要说说——公司有什么是要吩咐我的吗?”安宁狼吞虎咽了几口,慢慢进入了细嚼慢咽的时期,也发现了喻修明端坐在桌子那端,正在看自己。 喻修明近乎于温柔的眼神让他有点不自在。 当然,令他欣喜的是,喻修明闻言终于收敛了目光里溢出来的柔色,看了看他碗里已经吃了一小半的饭菜,没拒絕他的要求,开了口。 “喻琦最近有动作。”喻修明短促顿了顿,“动作还挺快,和易明薇的弟弟攀上了关系。” 易家眼下最看重女儿和长子,这是圈子里人人皆知的事情。而比易明薇小三岁的弟弟,学業不精其他也有限,花天酒地的功夫倒是学会了不少,如今大学勉强混了个畢業,也并没真正工作,整日只是拿着家里的钱吃喝享乐。 易明薇的哥哥易明谦从小接受精英教育,一路成绩优异,留学归国之后就已经开始接手公司業务,走得几乎是和喻修明一模一样的线路;易明薇也是聪慧过人,只不过是在所有人都認为她会和哥哥一起继承家業的时候,大小姐任性妄为一脚踏进了娱乐圈,要演戏、要当影后。 这也是外人看起来十分光鮮靓丽的职业,但对于这样的豪门来说,无异于家门耻辱。 最初被父母断了经济来源,但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因为许佳楠的缘故,喻修明倒是知道,最近一年易明薇同父母的关系已有缓和,也终究不可能永远离开家。 只不过,大部分圈内人还是认为,这家业是不大可能交给易明薇了。 而眼看着弟弟易明睿大学毕业,很多看热闹看八卦的眼神就落到了这个花花公子身上,认为他倒是大有可能同长兄一起分担家业。 所以自然有人动了结交之心——即便是分不到肉,跟在后面喝口汤也没人会拒绝。 相比于大小姐眼高于顶个性鮮明,大少爷商場沉浮多年笑面修罗,这个涉世未深、看起来又花天酒地颇为好接触的小少爷,就成了一个看似很容易的突破口。 “我记得,咱们集团在倫州新业务的开拓,就和易家的一方集团有交集?”安宁迅速抓住重点。 喻修明缓缓点头。 倫州业务对喻晟集团来说是新板块,而一方则是常年深耕在伦州市場的,在前期,这不仅是合作,一方甚至可以插手喻晟在伦州这一板块某些区域的人事任免。 “我前段时间打听到,喻琦很想进公司谋个位置。但是滨州那边能插手的地方不多,咱们也没松口,所以暂时没能得手。”安宁说。 而伦州这边是喻晟今年重点开辟的新版图,这一趟出差正是为了此事。 “我们在伦州也已经安排了管理人员,但是有和一方业务交叉的地方,也有一方安排的余地。”安宁说话的时候皱了眉,“喻琦是想这样介入进来?” 喻修明颔首,“许佳楠的意思,让我爭取易明薇。” 他话音无奈,却也严肃。 易家本身和许佳楠关系是不错,但圈子里的关系你来我往,几分真心几分假意谁都说不好。所以在喻家的内部斗争中,易家肯定站中立位。而这个时候要想取得一点更多的支持,那就非得争取到更多的筹码。 而不管怎么说,喻修明履历光鲜、实力傲人、且多年来洁身自好,一直以来都是一众圈内长辈都认可的金龟婿。 如若喻修明和易明薇订婚——哪怕只是恋爱,也足以让一方正式举旗站在他这一边。 安宁表情也严肃起来,面前的柠檬龙虾饭也顿时失去了魅力,他动筷的频率慢了下来。 “许小姐应当也是……为了您好。”安宁百般思索,才斟酌着说出这句话,见喻修明没什么过激反应,才继续问下去,“那您想怎么做?” 喻修明和母亲的关系一向很微妙。不像同喻林山那样明确不相往来,也不像寻常母子一样亲密,饶是安宁,很多时候都不能准确揣测喻修明的想法。 但他能确认一点:许佳楠只有喻修明一个孩子,无论如何,她都是会为了他好的。 相反,喻林山和喻修明这么多年来在一起生活的时间甚至不足一年,在外面又有着数不清的私生子,心思难测,怎么想都想不通他最终究竟会向着谁——又或是看着许多准继承人厮杀,挑胜出的那个为王。 “跟易明薇合作。” 安宁听到这个确定的答案,心跳都跟着漏了半拍。 跟易明薇合作,那就势必需要喻修明付出。而安宁私以为,这是对喻修明来说非常大的付出。 【作者有话说】 稍微枯燥[眼镜]下一章xql又会继续甜甜哒~ 第28章 “您要和易小姐订婚?”安宁喉咙里像被塞了棉花一样, 百般艰辛地说出这句话。 喻修明现年三十岁整,事业有成且蒸蒸日上,正是適婚年龄。 “谁说我要和易明薇订婚?”喻修明听起来比安宁还要惊诧, “安宁, 我不是说了这绝不可能?” 安宁知道,在第一次同易明薇见面之前,喻修明就明确了态度。 但是时移势易。商场沉浮, 初心不改并不算是什么美德, 反而很可能是桎梏。 他的想法写在脸上, 面前的人一下就能读懂。 气氛急轉直下,空气里飘着的龙虾香也随慢慢消散的熱气凉了下来。24h恒温空调设備的冷风阴阴吹来,似要将人指尖都吹得发凉。 “安宁,你会和什么样的人結婚?”喻修明语气沉沉,忽然轉了话题。 安宁脑袋“嗡”的一声响,被喻修明的问题击中,久久没能拾回正常的思绪。 結婚?他从没考虑过結婚。 因为安宁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他不打算欺骗一个无辜的女孩, 而找到合適的伴侣在这种情况下难上加难,如果想要结婚,更是需要出国登记, 他做不到。 经济上做不到是一个原因, 而且事实上,他也不認为自己一定能找到这样的伴侣,所以从未考虑过。 可是现在, 喻修明问他关于结婚的话题——他的上司, 出身于背景复杂、父母毫无感情基础的豪门家庭, 眼下或许也身不由己、即将步入一段情非所愿的商业婚姻的上司, 问他关于结婚的话题。 安宁恍惚了一下。 喻修明为什么会问他呢? 喻修明成熟、坚韧,在从商方面很有天赋、也十分敬业努力,与此同时人品很好、洁身自好,所有问题在他手中似乎都能迎刃而解,安宁只需要做好他的心腹、做他手中锋利听话的刀,其他万事不用操心。 “我想,我的标准……和喻總您可能不大一样。”思量再三,安宁还是决定認真回答,“您可能需要考虑背后的家庭、考虑很多我从未料想过的事情。责任……也远比我的要大。” 安宁说到这里,默了片刻,选择点到为止。 “所以,你认为,你可以找到一个喜欢的人,无论家世、背景,无论其他任何在很多人眼里更重要的条件、门当户对。”喻修明緩緩道,“而我,不行。” 簡簡單單四个字,说得极慢,却像刀尖深深没入骨肉。 “从小我就知道我爸妈是怎么一回事。”桌上有一瓶气泡水,是上次吃饭的时候喻修明从冰箱取出来的,他此刻旋开瓶盖喝了一大口,“结婚之后有了我,就算是彻底完成任務了,之后怎么样各自随心,一个又一个地找,几乎从来不回家。” “从我懂事开始,我就发誓,以后不会过这样的日子。” “我不希望夫妻之间貌合神离,更不希望婚姻变成一场交易。”喻修明仿若自嘲地笑了笑,“虽然说起来矫情,而且我身边很多人就是这么做的,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好。” “但我很早进公司,努力掌权,努力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为的就是有选择权,为了未来不再身不由己、不再由人控制,要事事随心。” 年轻的掌舵人眉眼凛然,第一次流露出了如此外露的锋利和对权势毫不遮掩的欲望。 此时此刻的喻修明,那么冷峻、有野心,又那样吸引人。 “所以我不会和易明薇结婚。”喻修明轻轻吸气,声线竟如柳暗花明,多了几分自信。 “待会我们详谈一份协议,今天我已经和她说好,等到回了濱州,你和易明薇对接,我同她私下不再见面。” 喻修明断断續續说了很多,信息量实在太大,让安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上。 所幸喻修明低头看了看餐桌上的餐盒,突兀地岔开话题,“安宁,你吃好了吗?” 柠檬龙虾烩饭的味道很好,已经被安宁吃了大半,现在稍微凉了,也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吃好了。”这个问题太简单,安宁很快给出了准确的答案,他随即放下餐具,像逃避似的说,“我马上收拾一下。” 喻修明点点头。 于是安宁手脚麻利地开始干活,桌上很快恢复了吃饭前的原状。他将食盒折叠收好之后终于找不到什么事情做了,慢悠悠回来,只见喻修明还坐在桌边,仿佛是在等他。 喻修明在公司也有很多次等他发言,但情状与今时今刻不同。在公司的總裁喻修明威严、有魄力,对一切都游刃有余;而此时此刻的喻修明,沉静的眸光深处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确定的茫然——尽管藏得很好,但还是没能悉数躲过安宁的眼睛。 他有点心疼,再也不能让自己保持沉默。 “喻总,无论您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您。”安宁想了想,觉得分量不够,继续说,“不管怎么说,我一定会站在您身边,幫您处理好这件事情。” 喻修明目光闪动,一天以来第一次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旋即点了点头。 “谢谢你,安宁。”. 之后的几日伦州日程回归到日常工作。 当天晚上,安宁躺在床上,久违的失眠了半个晚上。 不知怎的,那天晚上之后,他见到喻修明就像避开眼神交流。 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喻总和安助行为十分默契,开会的时候一个眼神就能让彼此心领神会,安宁是喻修明的心腹,事实上喻修明也同样是安宁的心腹,他们联手,在公司里踏过一个又一个惊涛骇浪,亲密无间,却又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隔膜,是为他们相处间心照不宣的分寸。 他们以这道隔膜为天堑,在外人看不出的亲密无间中一直走着自己的那道线。 可是那天晚上,这道隔膜好像被打开了一个缺口。 安宁弄不清楚原因,甚至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清晨他熨完衣服会幫喻修明挂好,有些时候会等自家上司临出门的时候将外面的大衣递给他,或者搭把手帮他披上,两人隔着衣服有一点肢体接触。 以前安宁把这当工作。他敬业,他对得起自己从喻修明手中收到的每一分钱。 现在却有了些微妙的不同。 明明知晓了易明薇和喻修明不可能有任何实质关系上的进展,他还是骤然醒悟了很多动作的暧昧之意。 只不过没有太多时间给安宁去仔细思考这些。 先前两天的闲适生活只是一段插曲,即便是出门在外,安宁和喻修明还是恢复了此前在公司一天从早忙到晚的作息。 忙里偷闲,他專程抽出时间和景彦私下里吃了一顿饭,安宁感谢了景彦“專程”买来的点心,还因为夸了一句好吃引来景彦十分熱情地又给打电话叫闪送买了一份新的,此外一切如常恢复平静。 随后,漫长的伦州出差之旅结束,二人重新登上喻修明的私人公務機,返航濱州。 这一次登機就已经是下午,飞機快要落地濱州时,舷窗外天色早已被墨色浸染。 機组成员已经做好了准備,安宁也正在查看濱州的实时温度和天气。他放下手机,轻声对喻修明道:“喻总,滨州下雨了,今晚比我们来之前更凉,待会您先把大衣穿上。” 他登机之后早已将喻修明落地滨州后需要更换的衣服找了出来,就挂在机舱里的临时衣架上。 前两天都忙,出门就去公司,都是直接穿西服套装,没什么要挑的。而且伦州天气还偏热,基本不需要加衣。 但是滨州不一样。一场秋雨一场寒,落了这场雨之后,恐怕就要开始为入冬做准备了。 喻修明点点头,温声道:“多谢。”他扭头看了看安宁,“下了飞机你也多穿点,今晚上冷。” 一阵酥酥麻麻的触感爬上心脏,安宁有点心悸。 “明天是周一去公司,上午你尽量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下午可以抽时间和那边的人见一面了。” “那边的人”,是指易明薇的助理和团队。最近喻修明私下里和安宁都是这样称呼她。 话题一转成工作,安宁又觉得异样的感觉挥之即去,自己又可以正常呼吸了。 “我明白。”安宁颔首。 十分钟后,私人公务机稳稳停下,机组成员做好准备,专人帮二人拿好了所有行李,直接往喻修明的住处送。 安宁从空姐手中接过一把大傘,在踏上舷梯的瞬间轻轻撑开,让先走出机舱的喻修明不至于被落雨沾湿外衣和头发。 这一切他做得理所当然。 就像几秒钟之后,喻修明从安宁手中接过了傘柄一样理所当然。 他手劲不小——但更重要的是,安宁没料到手中轻轻握着的伞柄都会有人争抢,丝毫没有防备,就被人猝不及防夺了去。 秋雨连绵不是滨州这座城市的风格,但这不代表滨州不会下这样绵密又阴冷的雨。相反,每年的这个季节,滨州都会有这么一段难熬的雨天。 安宁找回对自己对感官的准确描述能力时,就已经感到肩头原本沾了雨的位置不再继续变得湿润,而是多了几分温暖,就像现在抓着伞柄的那只干燥的手掌。 “拎好文件袋。”喻修明低声提醒。 仿佛他接过这把伞,只是因为安宁有一只手正拎着装了公司机密的文件袋。 第29章 好在从舷梯下来走到車上的路途不算长, 但那股奇怪的感觉重新弥漫在二人中间,然而引起这一切的男人偏偏好像没有感觉到一般,继续任性妄为。 细雨并不会真正打湿衣衫, 只是给大衣表面镀上一层水膜。在喻修明的照顾下, 安宁原本被一股湿润蒙住的衣袖很快恢复了干燥。隨后,原本存在感很高的雨意迅速消弭在伞尖的笼罩之下。 终于重新坐上黑色宾利,安宁轻車熟路坐上駕驶座, 他一手勾住安全带, 插上之后瞄了一眼自家上司, 发现喻修明和往日一样,坐回了車后座,心中鬆了一口气。 在倫州的最后几日,喻修明仿佛忽然失忆忘记了自己往常的習惯,经常不打招呼就兀自坐到副駕驶,让他很是困扰。 他是老板,老板坐后座;安宁是助理兼出行时的司機,司機坐駕驶座, 这不是很合理的架构吗? 从前也一直都是这样的。 只是自从那一晚,他抢先一步不知为何相中了那辆黑色商務車的副駕驶,此后便不知是不是副驾驶的坐垫更合他心意, 他屡屡在出门的时候兀自坐到副驾驶, 让安宁有些心悸。 他开车七八年,最初的驾驶经验就是从喻修明身边开始的,一直以来習惯的就是自己坐驾驶座, 自家上司坐后座。 偶尔碰上喻修明同其他公司领导在一起吃飯, 他开车送人的话, 也会默認这样的座次。 毕竟他们身份悬殊, 毕竟喻修明是花钱雇了他。这高薪他还是想收得心里踏实些。 方才雨中倾斜的伞已经让他觉得手脚都不自在,还好回到这辆熟悉的黑色宾利车上后,喻修明没有再为难他,自觉回归了后座。 二人的晚餐皆在飞機上解决,专为喻修明服務的機组提供的飞机餐同普通民航的飞机餐质量当然不可同日而语。雖然称不上豪华大餐,但也足够击败倫州那些不合口味的当地餐食,足以饱腹。 一路开回小区,安宁和喻修明终于在電梯分开,他先喻修明一步下了電梯,指纹还没按上锁,手机铃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看了一眼来电通知,安宁才发现是已经被自己遗忘了很久的房产中介。 “喂,你好……对我出差刚刚回来……最近……周末可以抽时间过去……好的,好的,多谢。” 房产中介声称最近又按照安宁的要求找到了新的房源,询问安宁是否有时间近期过去看房。于是他算了算自己的日程——工作日不一定能有空闲时间,但周末大概是可以的。 即将买房的喜悦冲出,暂时覆盖掉了最近的种种犹疑和心悸. 次日是周一,工作日的第一天,全体打工人最讨厌的日子。 上午安排了三个会議,时间利用到极致,他终于在中午十二点半对所有参加最后一场会議的同事们道了抱歉,告知大家今天的加班午餐安总报销。 他自己倒是没心思好好吃,只是会议中途瞄了一眼看喻修明的午餐准时送到,又嘱咐相熟的私房菜馆在送餐的时候多给自己带个蛋糕。 安宁有个习惯,倒是从上中学的时候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在经济条件大大改善之后依然没有摈弃。 忙的时候食欲不佳,沾了荤腥油盐的一律吃不下,只想吃甜点心。 他拿着文件夹匆匆返回辦公室,推门却发现喻修明坐在他辦公室的沙发上,手边是自己点的那份蛋糕。 安宁知道今天自己忙着开会,送餐员是直接同喻修明对接的,所以大概也得是喻修明将自己的蛋糕送过来,故此不太惊讶。他只是没想,喻修明会趁此机会坐在那里等他到现在。 “结束了?”见人进门,喻修明先问。 “结束了。”安宁微笑,眉宇间难抑的疲惫隨着闪闪发光的眼眸一点点被驱散。 他寻觅到蛋糕,走过去从喻修明手中接过来蛋糕盒子,“您吃过飯了?” 喻修明点头,“吃过了。” 他坐在原地,看安宁将蛋糕盒子拿到茶几上,起身去洗了个手之后三下五除二揭开了盒子,又撕开装叉子的包装袋,将蛋糕端出来享用。 他以为喻修明只是过来得晚,知道他这个时候刚散会正好送来蛋糕。这么推断,他坐下吃蛋糕之后,喻修明没事就该走了。 “好吃吗?”喻修明却冷不丁一开口,明明白白告诉他“我现在没打算走”。 安宁抬头,发现喻修明坐在原位似乎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吃饭。 “挺好吃的。”安宁咧嘴笑了一下,一点奶油混着巧克力还沾在唇畔。 “怎么中午不吃饭吃蛋糕?”喻修明想了想,“是身体不舒服吗?胃口不好?” 这样的关心并不突兀,也让人心情很好。安宁弯眼笑了笑,“多谢喻总,没有不舒服。我就是——忙的时候喜欢吃甜食,个人习惯而已,所以今天就定了蛋糕。” 这蛋糕不小,安宁觉得自己未必能吃完,于是正好抓住送到眼前的喻修明,“喻总,您要不要吃一块?” 他拎起配套刀具和纸盘就要给喻修明切一块,被后者抬手制止。 “你吃吧,我已经吃饱了。” 想到自家上司刚正经吃过饭,想来的确吃不下蛋糕,安宁作罢,继续慢慢从自己的盘子里挖蛋糕吃。 如果他这个时候还抬头,就会发现自家上司若有所思的模样。 喻修明掏出手机,点开備忘录的一个笔记,换行打了几个字。 [忙的时候爱吃甜食,蛋糕首选。]. 对打工人来说,午休是绝对奢侈的,安宁今天就是干脆没有。他匆匆忙忙啃了大半个蛋糕,把剩下的小半只打包好放到自己办公室茶水间的冰箱里,拉上窗帘关灯在办公桌前的人体工学椅上浅眯了十分钟,就拎起车钥匙出了门。 下午约了易明薇的助理见面,详谈他们的协议。 关于喻修明和易明薇的合作,他们开辟出了一种全新的方式。将原本被各大家族通过联姻才能达成了许多条件化作了合同——当然,这全都有赖于大小姐的支持。 易明薇希望自己可以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走得越远越好,自然希望喻修明能够在这个方面幫助自己深耕;而作为回报,她将会利用自己在自家企业中的影响力,助力喻修明阻止喻琦进入伦州公司的项目。 看起来简单明了,实则牵扯到很多利益往来,同时表面还要让别人認为坚不可摧。 至少要让许佳楠认为,易明薇会坚定站在儿子这一方,同时会对自家公司的决策有着足够的影响力。这些从前往往都是需要联姻这一坚实的基础才能够达成的。但易明薇也不想结婚,她愿意和喻修明联手一试。 正如喻修明没有亲自露面,易明薇也没有出现,只是派了自己的行政助理,同安宁在一处私密性很強的会所包厢见面洽谈。 完全商务的对话和充满诚意的合作打消了安宁的最后一丝犹疑和顾虑。 “合作愉快。”安宁微笑,同对方握手。 双方意向都很強烈,同时都事先做了详实的准備,总体来看一切顺利,三个小时后,二人基本达成共识。 “回去之后只要得到首肯,下次就可以让喻总和易小姐见面签订协议了。” 从两点到五点,进门的时候太阳还在头顶上,如今已经暮色西沉。安宁马不停蹄一直忙了一天,先开了半天会、又集中注意力谈判拉扯,当真半分不得放鬆清闲。连续忙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如今放松下来,大脑却是极其疲倦。 他靠在驾驶座上,调整好座椅,默默仰躺着,闭目养神了十分钟,然后才沉着气给车打火启动。 安宁驾驶的是自己的一辆奔驰小轿车——今天出行并没载老板,且力求低调,他没有开喻修明的车,而是久违地开了自己的车。 平时这辆车就停在家里的地下车库,每隔一段时间也拉出来遛一遛,同时定期保养,今天专门一早叫公司的司机幫忙开到了公司。 安宁正要将方向扭向公司,手机铃响了。 是喻修明。 安宁以为是上司来问自己的洽谈情况,打起精神正准备回答,却听见喻修明只是问他有没有结束。 “结束了,我正要开车回去。”安宁下意识看了看时间,确信已经过了下班点。不过喻修明和他往往都会加班到比这个时间晚才会回家,他也正打算开车回公司。 “这样……公司的司机今天家里有点事请假了,结束了你就开你车直接回家吧,不然没人帮你开车回去。” 安宁手下方向盘换了个方向,想了想,问:“喻总,那我先把车开回去……需不需要我到家之后回公司去接您?” 安宁印象中,喻修明自己开车的次数屈指可数。雖然驾照肯定是有的,但这么多年配司机,他真的习惯亲自去开吗? “不用了。”电话那头轻笑了几声,“我自己开回去——驾照压手里这么多年了,又不是不会开。” 像是被立刻咬中了心思,虽然远隔电话线之外,安宁的脸颊还是微微泛红,“知道了,喻总。” “早点回去,今天辛苦了,晚上好好休息。”喻修明并没抓着不放,而是叮嘱了一句,“具体情况明天过来跟我汇报就行。” “多谢喻总。”被放了假提前下班,安宁忽得惊喜,心情明媚。 喜从天降,他开着车上路,反而不是很想立刻回家。 突然想起来,中介说过,不仅周末可以随时找他看房,每天晚上也都可以去。 安宁想了想,停车给房产中介拨了个电话。 第30章 中介接了電话之后很快和安宁約好了时间地点, 半小时后,他们在一处小区门口见面。 “安先生好。”房产中介身穿套装,热情同安宁握手招呼, “今天有时间, 咱们先来看看这一套,周末安先生如果还得闲的话,去另外一处瞧瞧——那边稍远一点, 但房型也是不错的。” 紧接着, 中介三言两语介绍了这一处房子的现状。 二手房, 但房龄很短。这房是在四年前开盘,两年前正式交付,随后业主进行了装修,全屋装修之后也购置了大部分的電器和家具,可之后还没等到业主入住,夫妻关系就出了问题,很快离婚。而家庭变故后,这房子就一直空了下来。 直到一个月前, 房主终于处理完家里一大摊子事,把这套原定的婚房挂出来卖。 卖得不算急,但目前标价是初标价, 总有些回还余地。不过房子整体条件好, 没有住过人,而且还在较新的小区,价位在二手房市场中还是偏高的。 “带您来看呢, 是因为安先生您的预算还是比较充裕的, 如果能再加一点, 再谈一谈, 拿下是没问题的。” “而且这边的配套设施都比较好,未来您自住还是很合适的。” 中介陪着安宁从小区大门进去,找到所在樓栋,上電梯前还专门向安宁介绍了这是整座小区内樓栋位置最好的一处,正好背靠小区内的人工湖。 随后刷卡上電梯——这是一栋高层住宅,他们所去的目的地是19层。 高层带电梯的房子,大家一般都偏向于购入十几层以上的高层,采光会更好。安宁对这个楼层还是很滿意的。 一梯两户,尽管不能和安宁现在住的大平层相比,但已经是普通商品房里已经十分拔群,算得上是滨州市很多中产都不能买到的条件。 安宁跟着中介进屋看了一圈,大体还是很滿意的。 当然不能与现在住的地方相提并论,但是同安宁很久之前对自己未来理想住宅的想象对比起来,这已经能够算是上佳选择。 他默默在心中估算了一下,一来是仍有还价空间,二来是他的存款十分丰厚、近期也有膨胀,若是真的想买,的確算轻鬆。 看了一圈,他没和中介把话说死,二人愉快道别,并且約了周末再次见面。 临走的时候,中介笑道:“安先生工作应当不错吧?” 安宁愣了愣,微笑,“还可以。”他不经意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商务打扮,这才恍然大悟。 自从住在一起之后,他日常上班的衣服一向都是同喻修明一起定制的。虽然安宁自己覺得自己没必要在穿着上十分奢华,但这关系到公司的面子,又不用自己花钱,他也图省事,一直都是和喻修明一起取衣服。 之前从没多想过,此刻忽然有了点狐假虎威的感覺。 他有点不好意思,低眉笑了笑,“都是工作需要。” 来的时候天色只是将晚,此刻却已经全黑透了。安宁一车掉头开往自己的住宅,心中已经开始想象未来如何在自己的新家中进行安置。 一路飞奔回家,满面春風。到家后他才想起中午没吃完的蛋糕忘记了带回家,原本倒是能直接当晚餐,这下却要重新觅食了。 家里的冰箱已经很久没存储过食物了,奔波劳碌一整天,安宁又懒得出去买,于是打开手機想点外卖。 不看不要紧,一看却发现,一个小时之前,喻修明发了条微信说,中午的蛋糕给他叫了同城闪送,很快就会送到家里,讓他晚上想吃的话当零食吃掉,不想吃隔天处理掉也行。 闪送? 安宁凌乱了一瞬,旋即忙着去看时间。 下午和易明薇的助理见面詳谈,为保隐私,他给手機设置了除喻修明的电话之外全部免打扰,若是闪送員这个时候打来电话,那就糟糕了。 还好。喻修明是傍晚才叫的闪送,赶上晚高峰,中途耽误了一会,算算时间正好眼下該到了。 安宁坐在沙发上,手忙脚乱回複喻修明的微信,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释自己半天不回複是什么意思。 说自己有事? 其实去看房已经是在上司允准的下班时间了,不算耽误工作,没回複的也是工作之外的消息,想来直接说实话也没什么。但一提起买房这件事,安宁就有种莫名的心虚。 总之,尘埃落定之前,他不是很想讓喻修明知道这件事。 说时迟那时快,闪送員的来电显示飞快出现在安宁的手機屏幕上,他接了电话,指示闪送员将蛋糕送上楼来。 两分钟后,安宁取到蛋糕。 按照正常流程,喻修明的手機那边也会接到通知了。 不回复是不行了。 [喻总,刚刚路上堵车,没看到您微信。蛋糕收到了,多谢您!] 短短一句话,安宁左看右看润色了好几次,又仔细端詳查看其中有没有什么破绽漏洞,確认无误正想要发过去,对面却倏地蹦过来一条新信息。 [没收到嗎?] 手机振动,把安宁吓了一跳,手指一瞬间不听使唤,终于将方才编辑好修改好的话发了出去。 [收到了就好。] [刚刚看你“正在输入”半天,以为是闪送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没收到。] 安宁看到消息,恨不得拍拍自己那编辑半天的手。 怎么就没想到在自己的聊天框里编辑呢?非要讓上司看见你在那来来回回改会议材料一样改半天?而且——改半天之后出来的,也就是这么一个没什么水平的句子。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对着手机反复端详自己发出的那句话,唯恐句子里依然有什么纰漏。 [回家堵车?] 安宁以为对话要结束了,可是显然喻修明并不这样认为。 他只得耐心继续回复:[碰到晚高峰,有一点堵,不过已经到家了。] [哦。] 妥妥帖帖的句号,让安宁覺得这一个字也完全不敷衍。 [闪送估计也是碰上晚高峰了,不然会更快点。] [貓貓点头.gif]安宁觉得直接回个“嗯”太敷衍,于是找了个小猫表情包发过去。 喻修明盯着手机屏幕,长按这只可爱小猫,点了个“添加表情”。 然后动手指回复:[吃吧。]. 那个可爱小猫的表情包,是安宁为了扩充自己的微信表情,从系统里下载的。 喻修明用微信本来就少,大部分的使用也都是为了工作不得已而为,能用文字讲明白的绝不会多此一举搞表情包,所以表情包存货几乎是空白。 他看着屏幕上可爱跳跃的小猫咪,感觉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挠了挠。 然后仿佛鬼拉着手一般,他挪到手机自带浏览器,在少得可怜的搜索记录里添加了一条: 喜欢的人给自己发可爱表情包是什么含义? 一板一眼字正腔圆的问题,很有喻修明的風格。如果让景彥看到了,必然会笑话他。 但是男人眉眼认真,坐在办公桌前的皮质圈椅内,捧着手机,神色肃然到仿佛在看过亿的合同。 天色已晚,敞阔的总裁办公室今天少了每日都贴心的管家,窗帘还没有关。江对岸高楼大厦的霓虹灯闪烁,混着浅白色不显眼的月光,与室内明亮的白光相交映,蓦地将圈椅内男人的面色映照得温柔。 喻修明浏览着网页,看了不下三十个不靠谱的答案之后终于得出了“这些东西都不太符合实际”的结论,才将手机锁屏。 收起来之后,却隐约有点不舍。 对这样没营养、且明显不合逻辑的东西上了瘾,这不是他的风格。 喻修明最近养成了习惯,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就要想想景彥同自己说的一系列“恋爱必备知识”。 碰到和喜欢的人有关系的事情,犯点傻,好像属于正常情况,不需要觉得异常. 景彥再次在晚间同一时间接到好友视频电话的时候,满以为是日理万机的喻总又要抽出晚上宝贵的时间来和自己探讨安宁了。 他单手握着电动牙刷,骨头鬆散着往浴室玻璃门上靠,对着电话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等一下”。 按照景彥的经验,这个时候喻修明总是忍不住的,会告诉他你先听着就好不用说话,然后很快开始自己一个人的陈述。 喻修明认为是陈述,但是在景彦看来,事实上——就是秀。 毫无底线的秀。 还记得那一天,喻修明从安宁早晨专门看天气预报开始,绘声绘色讲到安宁跑到他房间里给他拿降温之后御寒的大衣,再有点心疼地说起安宁甚至忘记了给自己添衣服以致于冻感冒——气得景彦翻着白眼告诉他,为什么都是人家照顾你,你不懂得反过来照顾人家嗎? 更让他无端噎了一口的是,视频电话那头的好友并非来炫耀,他会认真考虑他说的每一句话,从此之后真的开始仔细考虑,怎么样能多关心一点安宁。 于是也就衍生出了未来的无穷无尽次无聊的对话。 但是今天,景彦吐泡沫的时候,耳根子真的清静了。 他说等一等,喻修明就真的没说。 期间他十分惊奇,还看了镜头好几眼,确认对面不是静止画面、自己的网络也没有问题之后,停下自己的动作,含着泡沫含糊不清地问:“你怎么不说?” “等你啊。” “靠!”景彦还是翻了个白眼,拒绝自找没趣,加快动作迅速刷完了牙,端着手机走出浴室,在松软的榻榻米上盘腿坐下,努力打起精神开启洗耳恭听模式。 “你应该认识不少顾问吧。” 像是当头打一闷棍,景彦懵逼。他刚洗过澡,脑袋上一根呆毛还竖着,“什么顾问?” “买房子的顾问。”喻修明也意识到自己没说清楚,耐心解释。 “买房子,你要买房子?”景彦吃惊,“不是吧,就算你买房子,也不至于问我找顾问吧,你不认识顾问?让安宁去办不就行了吗,他不是你助理么?” “现在住的地方,总是感觉少了点人情味。”喻修明笑了笑,“我最近在打算以后,如果我和安宁——” 他笑而不语片刻,看得景彦头皮发麻,然后继续说:“我想买个更大一点的,更有生活气息的地方。小型别墅可以,别的平层也可以。” 他又补充,语气很不明显地露出点笨拙,“主要是很想突出,两个人在一起生活。” 景彦这下彻底知道,喻修明为什么会托他找顾问了。 可是救命,他不是很想知道。 【作者有话说】 真好,节奏又同步了,两个人都想买房子[撒花] 感谢一路追更的宝贝[红心]最近在纠结下本开哪个,想先攒一下预收,[害羞]有兴趣的宝贝可以移步专栏逛一逛,有兴趣的收一收,想看看预收状况做下本细致大纲开始存稿[撒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好友日常不喜欢卖关子, 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会拖着讓景彥猜。 “顧问不是不能找,但是我自己找的话,肯定会讓安宁知道。” 喻修明的人脉关系当然不是通过安宁建立的, 但是讓他亲自下场去找个房产顧问不太现实, 恐怕还得是讓安宁作为助理出面。 这样就不好了。 “所以,少爺你就选中了我?”景彥愤愤不平,“我帮你分析给你出主意, 让你少走了这么多弯路, 你就也在‘找个临时助理’的时候选中了我?” 喻修明一挑眉, 直接指出,“阮明斐和你吵架了?火药味这么重。” 事实上证据不止如此,喻修明早就看出来了。 打视频电话的第一秒他就瞧见了友人微显沮丧的眼神、和时间根本不对的洗漱,这些都是蛛丝马迹,而此时此刻景彥的缺乏耐心更加是有力的证明。 “嗯。”景彥点头承認,然后默了片刻,“你继续说吧。” 喻修明照顾他的情绪,他也不会真的不愿意帮忙。 “没什么特殊的要求, 你認识的顾问也是大把抓,至于谁更靠谱,你恐怕也比我知道。你帮我找找看, 如果有空的话, 也替我看看房子,筛选一下也好。” 喻修明知道自己不是有时间的人,前期看房筛选这样的重任还是委以他人比较好。 “筛选出来之后, 你还是带我去看, 我最后定。”他一锤定音。 “两个人住的, 有生活气息的房子。”景彦重复了一遍要求, “档次格调也要符合少爺你的生活习性,不能让你受委屈,对不对?” 喻修明笑了笑,“是的。” 他很明白自己虽然脾气还行,但是生活上有很多从小养成的大少爷习性,还是需要通过物质条件满足一下。 “那你别忙了,我这有套现成的,卖给你好了。”景彦的声音添了几分颓丧的戾气,脑袋上的呆毛好像也跟着趴了下去,“你想看明天就能领你去看,大裝修都还没做,你可以随便调□□格,包你满意的。” 喻修明敏锐察觉不对劲,立刻问:“你什么情况?”不等缩成鸵鸟的好友回答,“你倆,这次不止是普通吵架?” 所有的隐瞒,再太过熟悉自己的人面前,都只是纸糊的老虎。 景彦突然低下头,将臉埋进了臂弯里,只露出毛茸茸软趴趴的黑发。 几秒之后,他抬起头,眼中難过再也抑制不住。 “分手了。”他努力抑制住将将要露出的哭腔,“不过没事,房子——你想要的话,我们这个关系,钱都不重要,你随便给点我就——” “抱歉。”毫不犹豫的道歉打断了接下来的话,喻修明神色郑重,“我其实一开始就察觉你好像不大对劲,但我以为你们就是小吵一架,没想到这么严重。如果最近比较伤心……可以先不管我。” 不管你?難道让你拿着那些废柴爱情问题去问别人吗?别丢人现眼了少爷! 景彦的内心在咆哮,眼底划过一丝急切。 “别别别,我管你管你管你。”说得太快喘不上气,他歇了半秒,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虽然比哭还难看,但好歹算是提起了点精神,“我不管你谁管你?再说了,失恋都失恋了,又不能去死,不找点事干我就真不行了。” 喻修明沉默,也算是认可景彦的说法。他歪了歪头,想想道:“那我不跟你客气,你帮我找找看——你的房子我不要,否则你不怪我,万一以后——阮明斐也要怪我的。” 他看到好友眼中一闪而过的挣扎,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听我的,别冲动,那个房子你付出这么多心血,就算是你倆以后真的不成,也該给你留着的,别这样,让我心里过不去。” 景彦闻言彻底变成鹌鹑,默默不出声,也算是表达了默认。 “早点睡。”半晌,喻修明终于嘱咐了最后一句,随后才挂了电话. 最近安宁的工作格外緊凑,而与此同时还要在这样的日程里,抽出时间和中介一起看房子。 印象里书中出车祸的时间节点,大約是冬春之交。 虽然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但他总觉得夜长梦多,自己还是抓緊时间買好房办完事辞职的好。 从前的周末如果不需要去公司加班,安宁必然会在家里好好睡个懶觉,然后点个外卖吃一天,慵慵懶懒度过一整天。 从这周开始就不一样了。 周六要加班半天,之后的时间就可以完全由他自己支配。 从上午开始約中介,一路要看三个地方。 安宁不太想让人知道他现在住在这里,于是和见过一面的中介约了位置,由中介开车带着他一起跑。 “这邊的房子比上次见面咱们看过的那套要略差一点,房型小一些,同时房龄也要更大,是六年前的房,房主在这里住过两年,有使用痕迹。”中介介绍,“但是好处是总价也便宜了很多。如果你很快就能交钱,也还可以再商量。” …… 看完一家仅用了半小时,安宁表示自己已经记下,該拍照的地方也已经拍照,他们可以先赶去下一家,看完之后他再做评价和选择。 毕竟滨州太大,开车从这里到下一家,就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安宁本周只有这一天有时间,希望能一鼓作气看完。 …… 早上七点就出发,全部跑完之后,已经到下午两点多了。 是晴天,初冬中午的阳光并不暖和但也十分耀眼,两人一起从最后一处偏僻平层出来,中介也微微面露疲惫,但看出安宁购房意愿的确很强,还能打起精神问他意向。 安宁静静想了想,跟着中介上了小轿车,“目前我还是比较喜欢第一次咱们看的那套,就是不知道,价钱能不能再谈一谈。” 讲价是人之常情,中介也能理解。 “安先生爽快,我当然也会和卖主那邊尽量好好讲的。”中介爽朗一笑,“也麻烦安先生跟我说说心理预期?” 安宁笑了笑,“我之前的预算数不变,但这套的确在我的预期之上,加个二十万吧,不能再多了。” 再多他也有,毕竟最近一两个月喻修明像失心疯一样给他加奖金,薪水也提过一次。但是讲价嘛,不能这么说,一开始可不能把底牌全亮出来了。 中介面露难色,但还是表示可以谈,“我试一试,尽量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安宁颔首微笑,“这样,我们一起吃顿中飯吧,你也大周末的跟着我忙了这么大半天,午飯还没吃呢。” 二人都饿了,没有人在这种小事上客气。 这片区域安宁来过,跟着喻修明一起應酬的时候吃过附近一家餐厅。不过消费比较高,和人一起去吃这个恐怕会让人对他的经济状况做出一些判断,不利于之后買房的讲价。 于是安宁目光闪烁一下,偏头指了指另一侧,随后他们一起去了紧挨着的一家24h快餐店。 一顿饱餐,出来之后在快餐店门口分别,安宁没让中介继续开车送,而是转身去地铁站,打算乘地铁回家。 却没注意自己身后的高级餐厅门口,有三两个人刚从里面慢慢走出来。 景彦打头,后面还跟着两个穿西裝的男人。 为首的人看见熟悉的背影,没来得及叫人,就意外看见安宁直直往地铁站走去。 他当即笑了,心里有了主意,立刻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反手就上微信发给了喻修明。 [图片] [我出来吃飯碰到安宁啦。]. 喻修明收到照片的时候,正在看书。 难得的休息日,没有應酬也没有工作,大半的时间他会看书看电影来消遣。 书房的阅读椅是浅咖色的,头顶的阅读灯是柔和的黄白色。在这样美好的灯光下,安宁十分随意的背影也被喻修明看出一点潇洒出来。 好看。 安宁穿的是休闲套装,既能看出日常上班族的身份,又能凸显出现在是休息时间。加上年轻人身材偏瘦,很上镜,拍照很有型。 喻修明唇角微勾,随后想起什么,又皱眉,回复: [你,和安宁一起吃饭?] 景彦回复:[哪有,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呢,今天和两个顾问一起吃饭,明天本少爷就去帮你看房了。] [多谢。] [那安宁?] [我吃饭出来,看到的。他好像也是刚和谁分开吧,一个男的,分开之后他就往地铁站去了。] 喻修明眉头蹙了起来。 和别人?一个男的?地铁? 喻修明不能想象安宁和其他男人在休息日逛街吃饭的样子;男的——更不开心;还有,安宁明明自己有车。 即便只是个奔驰小轿车,比不上上班开的宾利,但怎么也比坐地铁舒服吧? 这三个问题,他通通不能理解。 手中正在翻看的一本小说突然就变得乏味无比。 喻修明合上书,精装硬壳重重往桌面上一磕。 “砰”。 烦躁。 连续看书一个多小时了,眼睛有些酸痛,也到了该休息一下的时间。喻修明这么跟自己说,起身将硬壳书塞回了书架上的格子。 景彦的消息又到了,对好友情绪的精准把握和调侃都如期而至。 [不是吧,你不知道那是谁?] [哎呀哈哈哈,其实你不知道那也正常,人家休息日做什么事情见什么朋友哪里用得着你这个老板管。] 喻修明臉色很不好看,不知是不是低头看书大半天的缘故,两太阳穴都酸痛酸痛。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景彦说的是实话。 【作者有话说】 喂,你老婆和别人出去吃饭了[害羞] ————分割线———— 专栏几本bl预收里,总裁那本大概是短篇小甜饼(预计10w字的样子,但是我预计不一定准[让我康康]),之后篇幅比较长的应该是总督那本,文案这两天修了好几次还是不太满意orz,如果喜欢设定也可以先收藏!此外bl应该还会开个中篇甜文的预收,文案写出来之后我会贴在专栏[红心][红心][红心] 第32章 喻修明放下书之后, 心知景彦接下来不会说什么有营养的内容了,于是也放下手机,起身走出了书房。 尽管同住一栋樓, 喻修明想了想, 发覺自己好像都不知道安宁平时在休息日都会做些什么。 这也难怪,他们的日程几乎被工作填满,即便是有短短的休息日, 也会被划分成一块一块的时间完成一些上班时耽误的事情——在家闭目养神, 或者運动、补眠、看书、看電影。 而安宁一直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 居然也好像没有对喻修明这样寡淡的生活方式产生什么疑惑。是以喻修明自己也没意识到,原来自己对安宁的休闲娱乐一无所知。 周末,原来安宁是会出门的。 心底像拧开了一块柠檬一般酸胀,喻修明默默走出门,看了看電梯液晶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數字。 似有所感,喻修明抬头看了看樓層提示數字,发现電梯果然是停在了安宁住的樓層。 这是一梯一户的平層,停在一个樓層, 不存在别的可能性,只能说明此时此刻从電梯上下来的就是安宁。 喻修明覺得心口有小鹿似的不停跃动,他反手关上家门, 走到电梯间按下电梯, 信步便往安宁所在的楼层去。 偌大的电梯里空无一人,先前在里面的住客已经出去,喻修明一路畅通无阻, 很快就到了目的楼层。 清脆的一声“滴——”, 电梯抵达目的楼层, 喻修明跨出电梯。 这一层喻修明只在当初刚刚交房的时候踏足过几次, 此后就是硬装软装以及家具安装全部完成后来看过,接着就是送给安宁的时候来过两趟,此外再未涉足。 只不过,每层楼的装修都是一模一样的,所以喻修明对这里也很熟悉。 门前没有人,想来安宁早已进门了。 也是,谁会在楼梯间徘徊呢? 喻修明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人都已经站在安宁的门前了。 这扇门安装的是和楼下自己的家一样的智能门锁,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最初安装的时候还没有安宁来工作的事情,也录入过喻修明的指纹。后来虽换了安宁来住,好像也没提过要把他的指纹抹掉。 然后就一直这没想起过这一茬。 此时此刻,他们的距離如此之近,近到只隔着这一扇门。而且,只要他想,他随时都可以轻而易举打开这扇门。 安宁对他,好像从来不设防。 他刚回家,现在会是在幹什么呢?思绪飞速流转,喻修明眯起眼睛,一阵如水的温柔淌入胸怀,突然讓他清醒过来。 喻修明后退,而后疾步退回电梯,飞快摁下关门键,然后缓缓按动自己的楼层,回家. 第二天是周一,早上喻修明久违地给安宁发了条信息,告诉他不必过来,直接下楼开车到老地方等他就好。 到了公司之后,一切如常,但午餐的时候喻修明显见得很忙。安宁将餐给他送过来,他连眼镜都没摘下来,只是点了下头,示意自己还有事情在忙,于是安宁默契听话地放下餐食和餐具迅速转身離开。 下午安宁要开会,两人一半天都不会见面。 喻修明看着桌上已经凉掉的茶水,亲手操纵水壺烧了一壺新茶添上,松了口气. 天气越来越冷,进入第四季度,也就逐渐逼近年底。 各大公司年底都越来越忙,不说脑力上能否支撑,体力上确实很考验人。 最近安宁也不得不放弃了一旦忙起来就要吃蛋糕的習慣。毕竟是中国胃,更習慣的餐食还是热气腾腾的饭菜,总是吃甜点到底满足不了胃口。 开完会之后不到五点,还有时间回办公室坐一会,才到晚饭和休息时间。 会议室在二十三层,安宁自觉已经大半天没怎么運动,又懒得和自家上司一样自律得在休息时间去健身房锻炼,幹脆没乘电梯,选择走楼梯爬上这四层回去二十七楼的办公室。 刚好有几位一起开完会的同事,见安总散会之后自己爬楼,也跟着一起爬楼梯。他们的办公室分散在二十四到二十六层,倒是比安宁的路途还近。 里面有人是也想锻炼一下走走楼梯,也不乏见到领导走楼梯所以自己也跟着走的。安宁哭笑不得,但总归不能撵人去电梯,于是边走边聊,也乐得热闹。 刚好,会上讲到的一组数据,他可以趁这个机会同技术骨干再聊几句。 “安总放心,我们组加班,规定的时间内一定会把这个做好。” 安宁点点头,看了看刚毕业一年多的小伙子年轻气盛的样子,到底多嘱咐一句:“小高,你们组的实力大家都是认可的,我也相信你们能做好。加班的话呢,我既然是公司领导,也不多说什么没意义的,加班费、奖金都少不了,但你们也适可而止、身体为重,如果有什么难處,直接往上汇報,我可以考虑给你们加人手。” 安宁穿书前就见过学计算机的学长上班之后公司有人加班加到熬夜猝死。 虽然现在并没听说,但安宁也听说过自家公司底下技术人员加班加点的强度,少不得多说两句。 “没问题,多谢安总。”年轻人眸中闪光。 转眼到了二十五层,安宁点点头同人道别,自己爬完了最后两层。 回到办公室坐下五分钟喝了口水歇了歇,安宁觉得差不多該到喻修明办公室去一趟了—— 水要换,該重新烧一壶热茶添上了;此外看看自家上司要不要吃点什么,虽然大部分情況是不需要,但问的这一步必不可少,还要问问今晚有没有突发的应酬;再就是刚刚的会议情況酌情汇報一下。 轻车熟路敲门入内,安宁先没开口,直接去动加热垫上泡着茶的水壶。他惊讶地发现水壶里已经添好水又烧了一次,于是直接拎着去看喻修明的茶杯,发现杯子里的水也添过了。 顺理成章的歉意脱口而出,“不好意思啊喻总,今天会开得有点长。” 会开得有点长,没及时过来给您倒水。 往常下午若是没有开会这种必然占住时间的事情,安宁都会到喻修明办公室来一次。 安宁自己都没觉得这个逻辑有点不对劲——公司高管每天不光要管开会还要管总裁下午几点有没有水喝。 因为他这么多年就一直是这么惯着喻修明的。 喻修明却突然意识到了,而且心生歉疚。 “没关系,你也一直忙着呢。”喻修明摘下眼镜,示意安宁别管他,“累了吧?” 这样的问句只是关切,照例不需要回答。安宁笑了笑,“四季度都是这样忙……不要紧,能忙过来的。” 安宁看出来今晚大概没有应酬,顺势便在喻修明的要求下在办公桌对面拉过椅子坐下,简单说了几句会议情况。 “挺好的。”喻修明听完之后没做什么特殊指示,“大大小小很多事情,如果真有忙不过来的或者特别棘手的,直接告诉我。” 喻修明接手这么大一个集团,对他来说,最大的挑战并非日常工作,而是对于喻晟集团这样一个由家族控制的庞然大物,其中权利交替的暗流涌动。 尤其是喻林山明里暗里有这么多难办的私生子,更是把喻修明面对的权利纠葛变成了一出大型宫斗戏,而且是真刀真枪刀刀见血的宫斗戏。 安宁心中叹息,发现这书真是在處处都透露着豪门狗血小说的味道。 所以,他作为唯一的、喻修明最信任最看重的心腹,公司里很多涉及最高机密和权利的事项,只能过他的手,不能假手他人。 “没问题,有困难我肯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安宁爽快回答,随即想到另一件事,“对了,喻总。今天许小姐给我打过电话。” 喻修明一挑眉,“还是说易明薇的事?” 安宁苦笑着点了点头,“许小姐大约是听到消息说,您最近和易小姐经常有见面,还以为是我劝您有了效果,很高兴。” 天知道他接许佳楠电话的时候有多心虚。 等到许佳楠知道了真实情况之后,回想起安宁哄她的话,回过头来恐怕会恨死他吧? 不过到那个时候,他应该也已经辞职离开了。 “不用擔心,等她知道的时候,我会说你有劝我,只不过我没说实话。”喻修明像是会读心,“而且她更擔心的恐怕也不是我结不结婚,而是家产会不会旁落他人。” 听到前半句话,安宁放心的同时有点感动;听到后半句话,他又莫名有点落寞。 不是为自己,是为喻修明。 喻修明依旧冷静,仿佛心中丝毫没有波澜。 “喻总,其实也不一定是这样的。”一时的心绪波澜促使他开口,斟酌着用词,安宁努力回忆许佳楠和自己通话时,侧敲旁击询问着喻修明近况的话,“我想,除了——许小姐也是真心关心你的。” 他说得情真意切,不是劝慰式的敷衍。 “我知道。”沉默片刻,喻修明微微笑了笑,不动声色转了话题,“电话里你怎么回的?” 方寸旖旎瞬间被吹散。 安宁道:“按照咱们商量好的,我说最近您和易小姐一起吃过几次饭,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喻修明点点头,“之后她还问的话,你依旧是按照我们商量过的来说,自己把握分寸就是了。 “明白。” 安宁说完这些,觉得胸口一块大石被搬开,沉沉压力撤去,瞬间舒畅了很多。 他不能沉湎,继续道:“还有就是,最近喻琦想要进公司的事喻先生似乎也在过问,想要讓他到公司里历练历练。” “当然,易小姐已经给了准话。”安宁回想起三天前他安排的一顿晚餐,“易家不会帮他。” 说到这儿,安宁还是努力组织自己的语言——他真的很不习惯这样说话。 在这个世界正常生活的时间久了,终于有一些情节能让他想起来,这是本豪门狗血小说。 豪门争权夺利的情节虽迟且到,而他作为喻修明的助理——这种小说中处理此类问题的工具人,首当其冲。 不过,有着穿书之后附带的处理问题能力buff,安宁对这样的手腕运用地游刃有余,十分自如。 “您不用担心,交给我处理就好。” “好。”喻修明颔首,笑道,“差点忘记告诉你,景彦昨天下午碰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有的人差点直接冲到家里去看人,但是表面上(克制)(超不经意)(笑眯眯):昨天好像看见你了呀~ 第33章 纠结了一个白天, 喻修明最终决定还是坦蕩一点好。 他收到了景彦无意中拍的照片,不管怎么说,似乎都应该大大方方问安宁一句——并不是要查人行踪的意思, 他自问并没这个资格。只是, 即便只是普通朋友,这样偶遇,问一句也是很正常的吧。 像他们关系这样紧密, 如果故意按下不问, 反而顯得异常了。 喻修明瞧着安宁, 发覺人眉眼间不设防地挑起了一丝惊讶和慌张,随后便很快恢复了正常神情。 “昨天下午是出门了。”安宁笑了笑,手掌仿佛无意识拂过桌上立着的一排文件夹,藏起了声音中不甚明顯的慌乱,“昨天不是休息么,我出门买点东西。” 喻修明敏锐察覺了其中的遮掩,默了微不可察的一瞬,然后道:“你平时忙, 休息日何必自己去买,家里缺什么用的你顺带着跟康叔说一声,他就讓人送过来了, 就不用你这么麻烦。” 喻修明吃穿用度皆講究, 用的大多是市面上寻常买不到的东西,单衣服就都是各大奢牌按季专程派人来给喻修明做量体定制,此外还会按时给他送来所有合适款式的成衣。 安宁上班跟在喻修明身边, 不可能穿得太跌份, 喻修明又是个手里很大方的老板, 连房子都能送, 区区衣服更是不足挂齿。当初刚毕业不久的安宁很难自己出得起这么贵的置装费,喻修明于是干脆吩咐每次品牌送的衣服,都给安宁也来一套。 除此之外,其他的用品其实也基本是一起购置。当然,生活用品的使用进度每个人不盡相同,安宁一直都会留心喻修明的进度,需要送新更換也是跟喻修明的进度走。他自己若是有什么暫时缺了,随手去超市便利店都能买得到。 “剃须刀前天早晨用的时候摔了下,坏了。”安宁连忙撒了个謊,“我想着这个急用,趁休息的时候出去商場买一个。” 雖是补上了漏洞,但安宁还是有些惴惴。 不知道景彦是在哪里看见他,又是怎么跟喻修明说的。 深谙这个时候多说多错,他暫时闭了嘴。 “哦。”喻修明垂下眼睑,“没开车去?” 他补了一句,“景彦就是看见你去地铁站,離你遠没顾上叫你——他从xx餐厅请人吃饭出来,刚好看见你去地铁站,就问我讓你办什么去还不给开车呢。” 安宁心道糟糕,“去商場……周末怕堵车,开车反而麻烦,就我一个人过去,坐地铁来回挺好的。” 喻修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我就随便一问——要是下次覺得麻烦,就打个電话讓人帮你买。” 安宁不敢多说,只得笑着点头,“知道了。” 喻修明颔首,神色却有些闷闷的。 安宁有些捉摸不透,只覺得办公室里的氛围从某个节点开始,就暗暗冷了下来。 安宁还要回办公室继续工作,没事汇报的时候也没理由在上司办公室久留,于是很快離开。 反手合上喻修明办公室厚重的深色大门,一股犹疑和烦躁在安宁心底升起。 冷静下来复盘了一下,安宁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真是漏洞百出。 莫说是喻修明这样聪敏机警的性子,便是換了个稍微有心的人,都能听出他慌不择言。 心情顿时不講道理地灰暗下来。 他还有几个需要批示的工作邮件,需要赶紧回去开電腦完成。 没有时间留给他检修琢磨一桩已成过去式的謊言,安宁一头扎进办公室,报复性地逼迫自己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入到工作上,除了中途喝了几口茶,一鼓作气对着電腦干了两个小时。 最后检查完一遍,给邮件按下“发送”键后,他感觉周身的力气都被抽水泵抽池子里的水一样全部抽走。 他关上電腦屏幕,闭上眼睛倾身往前一趴,想好好歇一歇。 可要命的是,刚结束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大脑的空间还没腾出来几秒钟,下午在喻修明办公室里的一帧帧画面就不受控制地占据住大片的位置。 他不由自主地反复想,喻修明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股若隐若现的愧疚浮上心头,顺着逐渐汹涌的心潮涨上来,慢慢在疲倦中澎湃到不讲道理。 他偷偷找中介买房,一直瞻前顾后不愿告诉喻修明,其实就是因着这点愧疚。 毕竟他是在为自己辞职铺路。 而这几年来,喻修明对他真的很好。突然这么离开,还是因着一些奇怪的自己不好开口的理由,他其实心中有愧。 所以一直觉得看房的事情难以启齿。 而最糟糕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这么大的一个滨州,他周末出去看个房都能碰到景彦。 不得不说是倒霉透了. 喻修明对着电脑,面色凝重。 工作早已经完成,若非电脑太长时间没动倏地自动熄屏,成了一面黑色的镜子,他都没注意到自己的眉头什么时候紧蹙成了现在的模样。 安宁的解释漏洞百出,他要是没听出来,简直不配掌管集团。 但是安宁从来不对他撒謊。 一股失控般的无措蔓延开来,讓喻修明指尖发凉。 安宁这次没说实话,会不会是因为认为他管太宽了? 分寸感是为人处世的哲学,喻修明在复杂的圈子里沉浮多年,在这方面还算是十分游刃有余的。 可面对安宁,他已经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把握不住分寸了. 安宁自然不会不打自招,回头再去问自家上司有没有相信自己拙劣的谎言。于是两个人都不约而同默契地选择了装聋作哑,安宁警觉不安了一两天,此后见喻修明没什么特殊的表示和举动,便渐渐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雖然是很容易戳穿的谎言,但终归只是一件小事,只是太过倒霉了才刚刚好被景彦撞上,想必喻修明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会放在心上。 既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小事,自然也无所谓是谎言还是实话。 安宁后来想了想,他并不认为自己在喻修明的心中有什么超乎寻常的分量,能让喻修明专门花精力去琢磨他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小谎言。 他也不会因为这样的插曲放缓自己的计划. 次日清晨,安宁再次收到短信,被告知今早不必上楼,直接去开车就好。 再一天,又是如此。 又过一天,还是这样。 一周的工作日过去,安宁每天早晨都收到上司的信息,每天都被要求直接下楼去开车,不必去房间帮忙收拾。 事已至此,再迟钝的人也会发觉不对劲了。 周五早晨,喻修明比日常足足晚下楼了三分钟。 他提着包行色匆匆钻进黑色宾利车后座的时候,安宁自认为贴心又懂事地回头说:“喻总,您如果早晨忙不过来的话,还是让我过去帮您吧,我早上起得早,来得及的。” 不管怎么说,在辞职之前,他还是打算住在这里好好盡自己本分的。 “没事。”喻修明神色淡淡,“走吧。” 安宁启动车辆,听见喻修明又说:“早晨接了景彦一个电话,说些有的没的——才晚了点。” 安宁默默接受了自家上司的解释,知道喻修明这话就是不需要、也不希望自己深究的意思。 景彦和喻修明的关系很好,他一直都知道,他们的私交也的确和他一个小小助理没什么关系。 只是最近,喻修明和景彦联系得也太多了点? 上午,他敲门要进办公室倒茶。“砰砰砰”三声之后,居然没有听到惯常的“进”。 喻修明略显喑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让他稍等。 安宁愣了愣。 自家上司各种状态下的声音他都熟悉,此时此刻,一听就是讲电话已经讲了很久的样子,急需润喉,但因为种种原因还没有喝水。 工作上的重要电话? 不像。 当真是计划好了有事不容打擾,喻修明会通知他这个时候不要过来。因为方才的敲门和回答,事实上已经算是不必要的干擾了。 况且再退一步,若是紧急商谈的要事,喻修明也会在他敲门后直接告诉他让他离开,因为这样的电话没有为了安宁来倒一次茶就停下的道理。 那么,就是私事? 安宁看着面前紧闭的门扉,心中忽然有点失落。 一想到喻修明会有没有告诉他的私事,他就觉得心口有点发闷。 黑洞洞的大门在眼前迟迟不开,安宁忽然觉得自己一颗心像是悬吊在参天大树上蕩来荡去,每一下都心悸,而且离地面太遠,总是空落落的。 一分钟之后,门才从里面被打开,自家上司还拿着手机,但神情显然很高兴。 他很少亲自到这里来给人开门,动作落在安宁眼中也颇觉新鲜,看见安宁还站在原位,便往里让了让。 “刚刚景彦给我打电话。” 安宁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闷声不响,操作电动茶壶运作,完成自己的日常工作。 喻修明早上一杯咖啡已经喝过了,今天上午沏的是白茶,安宁慢慢将水倒满,慢条斯理将桌上的茶宠淋湿,没抬眼,却听见上司的輕笑。 不带嘲讽和輕慢,就是很愉悦、很轻松的笑意。 “上午有工作不顺心吗?” 安宁懵懂抬头,在喻修明眼中察觉到笑意,还似乎从男人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 ——坐在单人沙发上,单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拎着茶壶,眼神略微茫然,像是被打扰了好梦的小动物。 第34章 “没……没有啊。”安宁反应慢了半拍, 没闹明白,“我——上午工作挺好的啊。” 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带点疑惑。 喻修明笑意不减, 自己拉过一只旋轉皮椅在安宁对面两米开外的位置坐下, “那就好。” 然后好整以暇道:“那——你这是怎么了?” 安宁拎着茶壶的右手在空中滞住。 “我……” 安助理卡了壳,且完全不知道喻總在说什么。 “以前来,沏茶归沏茶, 也不见你天天都有功夫有心思动这个, 更别说坐下了。” 沙发矮, 喻修明坐得比安宁高,他抬了抬下巴,被迫變得居高临下的动作在安宁眼中有种别样的从容气度,“这个茶寵,我记得你刚开始还挺喜欢的,后来一陣子太忙,渐渐忘了,就不太动这个了。” 安宁将目光投回那只一时间备受瞩目的小茶寵, 想起这套茶具最初放到这里的往事。 那是只小貔貅。 喻修明茶具很多,这套大抵是陶康偶然从大宅取过来的,小貔貅做茶宠寓意好, 加上模样又好看, 安宁看着很喜欢。最初放到喻修明办公室的时候,他很经常用这套茶具沏茶。 但是工作忙碌,时间长了也就没了这份闲情雅致, 多数时间还是直接动手用电动智能茶壶泡茶, 既方便又迅速。 安宁盯着眼前无辜的小貔貅, 有一瞬间很想掐住自己的脖子问问——今天是有鬼拉着你的手吗?莫名其妙进屋就冲着这套茶具来了? 无可否認, 他就是走了神,进门之后没能和以往一样将所有的注意力凝聚在喻修明身上。 “没什么——今天刚好看见,想着好久没用过了,就动一下。”安宁臉颊微燙,别过目光。 喻修明似乎兴致很高,“挺好,偶尔在办公室也要有点生活情趣,沏茶也是种放松。” 安宁覺得后脊背有点发凉。 分明上司今天态度无比春风和煦,还开口提起了除工作之外的事情,而且好像还颇有继续深入聊下去的意思,可他却接不上话,總覺得如鲠在喉。 喻修明高兴,作为打工人和下属的他總归是很高兴的。可是,安宁有点落寞地意识到,至少今天,他不明白喻修明是为什么这么开心。 “嗯。”安宁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语气词,乖乖順順点了点头。 愣是讓坐在对面、兴致大好的男人看出了气鼓鼓的可爱。 “真不开心?”喻修明一挑眉,放弃了茶具茶宠的话题,直接把问题抛给了眼前的年轻人。 “没有。”安宁重复,“今天挺顺利的,真没什么。” 他低下头随手拨弄了一下茶具,在一片纷繁中理了理思路。 他上午工作的确挺顺利的——被喻修明问多了几次,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工作中遇到烦難事了。 然后,他就按照日常习惯,到總裁办公室来准备泡茶,敲门。 对,问题就出在这。 敲门的时候,喻修明没立刻讓他进去,而是打完了电话之后,才讓他进门的。 而且,喻修明打完这个电话,看起来十分开心。 安宁怔了一下——他莫非是在对这个似乎是喻修明好友来的电话感到不高兴?! 本来就一团亂麻的心绪變得更亂。而此时,面前成为这一切罪魁祸首的男人,还在说话。 “不高兴的话,我跟你说点开心的事。”喻修明语气平稳,在安宁耳中却難掩雀跃,“安总,听听?” 安宁从早晨上班到晚上下班,不知道在公司里听到过多少次“安总”;但是从顶头上司口中对着自己说出来,这还是破天荒地第一遭。 他顿时心生狐疑,甚至从喻修明溫柔的语气中品出了一丝虚幻的毛骨悚然。 上司突然态度过于溫和,还开口对自己用了敬称,是为什么? 莫不是要炒他鱿鱼?! 他面上的惊愕掩饰不住,喻修明却只当他不开口反对就是默認,继续道:“下周末有个饭局……” 似是覺得用词不妥,容易讓人误会,喻修明笑了笑,改口:“不是应酬的饭局,景彦请我们吃饭,有点好事。” 安宁有点懵,抓住了最不是重点的重点,“今天是周一,下周末就是——还有十几天呢?” 他们的日程安排里,天大的饭局才会提前十几天安排。平时很多应酬都是当天约当天,最多往后约个两三天。 “是好事,当然给他点面子,提前约一下,不然我们的时间就排满了。”喻修明立刻读懂安宁的意思,但话说得实在让安宁有点惭愧,“日程安排是忙,不过下周末的时间,就留出来,你看怎么样?” “好——我知道了。” 到现在为止,安宁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喻修明让他排日程,把下周末的时间腾出来。 这个好办,排总裁日程他最擅长。 “喻总,是什么事?”安宁迟疑了片刻,“我能问吗?” 好奇是人之常情。 喻修明嘴角继续上扬,到了一个可观的弧度,“不是不能问,只不过现在暂时不能告诉你,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的。” 虽然看不见,但安宁料想,此时此刻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那好吧。”他点头认命。 他还是闷闷地不怎么说话,但心中的阴霾渐渐被扫空了。 空气里流动的氛围跟着变得轻松,安宁手下的动作也轻快了些。 他手中的茶快泡好了。 安宁抬眼看到小貔貅,觉得小茶宠的模样比几分钟前都可爱了不少。 他拎起茶壶起身,先给喻修明的茶杯里倒了一杯. 上午莫名其妙在总裁办公室耽搁了四十多分钟,直接的恶果就是下午要加班把时间补回来。 安宁伏案工作,偶尔神思倦怠,精神不能全心全意集中,思绪就会飘回上午的情景。 那壶茶喝到最后,还出了点小纰漏。 安宁最后一杯手没倒稳,将茶潑了点出来——好巧,潑到了喻修明手上。 这个时候茶已经没有最初那么燙了,又隔着衣服,不会将人烫伤,但还是把他吓得够呛。 安宁手忙脚乱在屋子里找纸,听喻修明说了好几句“不要紧”才平复下心神。 安宁很懊恼,同时臉颊一陣又一阵发烫。 热茶刚好泼在喻修明小臂和手腕的交界处,濡湿了喻修明昂贵的衬衫袖口,安宁帮他将衣料挽起的时候,触摸到喻修明还带着可观温度的皮肤,手指刚像触了电一样想挪开点,托着人的胳臂擦拭,却被喻修明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掌心温热干燥,没沾润上水珠,抓住安宁的一瞬似乎也是偶然。 但喻修明没脱手,动作在情急之下似乎也不算僭越。 安宁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握得滚烫,心口也跟着烧了起来。 灼灼跳跃的心脏给视线都加了一层滤镜,他觉得近在咫尺的男人出乎意料、超越记录的好看。 让他着实愣了一大会。 理智回笼的时候,喻修明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腕,自己接过纸巾擦了擦润到皮肤上的水,然后温声吩咐安宁到里面休息室帮他找件衬衫过来换上。 安宁得令,飞也似地逃窜,慌慌张张红着脸往休息室跑,翻腾衣柜翻了半天,对着里面挂着的几件临时替换的衣服发愣,失憶般忘记了喻修明今天穿的西装什么颜色。 好不容易回想起来,他匆匆抓起一件衬衫拎出去,见喻修明已经脱了外套,将烫湿了的一侧衣袖袖扣解开,潦潦草草挽到手肘的位置,正等着他来。 “放下你先回办公室吧,今天你应该还有的忙,我自己换就好了。”喻修明示意安宁将衣服搭在椅背上,“待会我自己收起来,你给康叔说一声,这套衣服能洗就洗,不能就换套新的下次让人送来吧。” 奢牌成衣都不是给要洗衣服的人群穿的。每季都有新款,每天换着穿,可能一季都穿不完。到了第二年又会出新款,前一年的自然也穿不着了。更不用说衣料大多都不适合水洗。 这衣服喻修明第一次上身,喻修明大抵是为了减轻安宁的愧疚,才说洗一下。事实上安宁也清楚,被茶渍沾染之后,这衣服的确没什么洗的必要了。 “好。”对于上司的贴心安排,安宁当然不能再说什么,他愧疚点点头,简单收拾了一下残局,便轉身离开。 本以为离开了造孽现场,自己就可以安下心来工作,却不想手腕处时不时散发出酥酥麻麻的痒意,让他心猿意马。 安宁很懊恼,很想弥补,但是想来想去,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他回去也于事无补,只能专注工作。 越想专注越容易走神,于是这一天的工作时长大大的超标。 难以抑制的自然疲倦和大脑长时间在走神和凝聚注意力之间反复横跳都让他难以继续工作,安宁做了个深呼吸,站起身来,走到窗邊极目远眺。 眼睛长时间注视电脑屏幕,难免有些酸痛。 他闭上眼睛,轻轻按揉了一下眼周肌肉,给自己放松。 以前很多时候,尤其是出差在外的时候,他也会给连天加点忙碌的喻修明这样按揉。 那个时候安宁刚刚在喻修明身邊工作不久,还没成为公司高管,仅仅是总裁的助理。 他没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每天完全是跟在喻修明身边转圈。 记憶中的那几年,喻修明还没有如今这样做事张弛有度。他那个时候亲力亲为的事情多,很累,很忙,加班通宵都是常有的事,出差更是不分白天黑夜。 安宁能为他做的,大部分还不是具体的业务,而是在生活上尽心照顾他。 正因为这段经历,安宁帮人揉眼周和太阳穴的手法,甚至要比给自己做眼保健操的手法更为熟练。 那个时候,他也会和喻修明肌肤接触。 怎么当初的记忆中好像就没有今天那种异样暧昧的感觉呢? 思路到这里堪堪踩了个急刹车,安宁面目涨红,指甲不自觉掐紧了手心。 【作者有话说】 [红心]感谢追更,专栏下本都耽酸甜口(偏甜!)短篇《总裁以为我爱上了别人》,感兴趣的宝贝可以先收藏,之后也会全文存稿之后放出更新~ 文案: 祁晚舟做梦都没想到,如此狗血古早的小说情节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和爱人的爱情长跑进入倦怠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吃过晚饭了。又是一个爱人在公司加班的夜晚,祁晚舟出门,被车撞了。 然后失忆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祁晚舟迷茫的瞳孔里映出一个英俊的身影,男人正在弯腰整理病床前的生活物品,抬眸的片刻,眼中情绪复杂,但惊喜有余。 “你是谁?” 祁晚舟感受到面前男人努力抑制住不颤抖的声线。 “晚舟,我是你的爱人,裴渡。” 攻视角: 裴渡没想到,平平无奇的一个加班之夜,会接到通知,祁晚舟出车祸。 这本会是他漫长工作周期中,被自己紧赶慢赶压榨的最后一个夜晚,然后他会回到家,抱着白天买好的一束花,温柔缱绻地为最近的欠缺陪伴跟晚舟道歉,然后告诉他,长假从第二天开始,旅游、逛街,他任他安排。 而车祸发生在在那条街,他们吵过架的地方,他亲眼目睹有人向祁晚舟表白的地方。 但是祁晚舟失忆了,或许他还有挽回的机会。 又名《赏味期限》 第35章 下班后, 安宁第一时间将喻修明那件泼了茶的衬衫取走,晚上就给陶康打了个電话。 衣装保养的事宜安宁并不亲自接洽,一般都是交给管家陶康。 “怎么, 泼茶了?”陶康有些讶异。 “今天是我不小心。”安宁歉意十足, “还好茶不是很燙,不然燙到喻總就不好了。” “没事。”陶康听出他语气里的后怕,反而安慰道, “衣服恐怕救不回来了, 这料子水洗之后就容易变形——改天我过去的时候给带过来送去试试看, 不能洗就算了,你别有心理压力,修明不至于为这个跟你生气。” “喻總没生气。”安宁内疚半天,更不能把锅往喻修明身上推,“是我太不小心了。” 他语气里的歉意让陶康都有点莫名其妙,只当是喻修明不太高兴,还在電话里宽慰了安宁几句。 事实上安宁所想并非只有衣服这一件事,他的愧疚更多。 在一片心緒纷繁之中, 他骤然发覺,自己好像肖想了更多本不该肖想的东西. 这个周末,安宁快刀斩乱麻, 信奉“合眼缘的就是最好的”, 在最終杀进决赛圈的几套房中选择了第一眼最喜欢的一套,几番常规的讨价还价之后,飞快签约。 最終选中的就是他第一次看房时见到的, 硬件软件都最好的一套。 好说歹说, 价格磨下来一些, 高出安宁最初预算仅十五万元, 对他来说可以轻轻松松全款拿下。而且相对于这套房的实际条件,也已经算是性价比很高的选择。 签约之后,很快与房主洽谈好了交房日期。 房主就在濱州工作,也是很忙的上班族,在得知房子被人看中之后经由中介简单同安宁就讨价还价象征性拉扯了几个来回,双方都算爽快。 因为房主也需要協调上班时间,交房日期直接放在了周末休息日,同安宁一拍即合。 “安先生,恭喜。”中介顺顺利利做成这一单拿了提成,自然也是喜上眉梢,在新居中同安宁热情握手。 “你也辛苦。”安宁微笑颔首,“最近带我看这么多,没想到最后到底还是选了第一套。早知如此,后面的就不看了。” 费用到手,他自然也不在乎安宁是选择了看过的第一套还是最后一套,中介笑得合不拢嘴,“这说明什么?缘分天注定,第一眼就看中的房子,以后安先生住在里面肯定是生活愉快、家庭和睦。” 论说这样的吉利话漂亮话,安宁自然比不上房产中介,他微笑,对祝福表示了感谢。 陪同交房的时间是上午,没到饭点,两人自然不可能再在一起吃饭,也可以料到未来短时间内大概率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安宁图方便就开了自己的奔驰小轿車过来。 到分别时,中介看了一眼安宁的車,语气不乏艳羡,“安先生年轻有为,现在房車都有了,而且都是好房好車,工作应当也很好吧。” 闲暇唠嗑一样的问话,加上看房期间两人相处也算和睦,没有不答的道理。 他表示谦逊,“一般……平时也忙,在公司打工,不都是一样的么?” 中介笑了笑:“大公司打工和我们也不一样的——不管怎么说,以后谁要是和安先生谈恋爱结婚,在濱州就好安家了。” 谈恋爱结婚? 安宁心神一动,面上不顯,笑着混过去,“以后的事怎么好说呢,也希望你工作顺利。” 安宁很快上车,中介也开走自己的小车,二人道别。 领取到钥匙、辦妥房产证之后,安宁心头一块大石头落地。 随之而来的是油然而生的喜悦和浮在胸口怎么都散不去的飄飄然。 同龄人的艳羡似乎也让他第一次从客观的视角审视自己,也突然发覺,自己也算是个“年轻有为”的典型代表。 面庞不由自主浮现出欣喜,安宁开着自己的车回家,一路上都在规划未来在新房子里添什么减什么,几乎还没意识到路途有多远,就已经开进了地下车库。 他一路上楼,感觉简直身轻如燕,动作步伐都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连头发丝都透着喜悦。 解开指纹锁进玄关换好鞋之后,安宁接到了電话。 突兀的铃声暂时打断了他要飞溢出来的欣喜,让人冷靜了一下。 掏出手机之前,安宁脑海中瞬间有至少四五种想法。 中介又有什么要补充的協议?房主的手续有哪里又需要他一起去辦? 不过,都不是。 来電顯示,喻修明。 正经的休息日里,喻修明很少给他打电话。当然,公司有紧急情况自然是除外的。 “喻总?” 安宁略有疑惑又不失礼貌的声音在自家玄关回荡。 “在家呢?” 电话那头,喻修明闲庭信步,显然不急着步入正题,听到安宁接了电话,才唠家常一样开了口。 “在呢。” 雖然是刚到家。 许是最近关于看房买房,安宁前前后后早就瞒了自家上司太多。此时又没抓着他的把柄,他微微心虚说点擦边的谎话,也早已没什么心理负担。 “今晚有空吗?” 安宁愣了愣,没想到喻修明会在周末的晚上叫他一起应酬,顿时庆幸自己的交房手续都在上午办妥了,忙说:“有空的。” “五点半我们一起出门吧。”喻修明声音轻快,“开我的车,去濱江大道。” “我们出去吃晚饭吗?” 滨江大道环绕滨江而建,江边有很多高级餐廳,除此之外也有别的大型宴会廳,安宁一时吃不准晚上的活动是大型晚宴,还是私人宴请。 思緒飘转,安宁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其中有一处顶层旋转餐厅是著名的情侣圣地。 格调高、氛围妙。不知道有多少滨州富豪的求婚首选地,就是夜幕江景笼罩下的顶层餐厅。 “请你吃饭。”喻修明说的轻描淡写,好像这是无比简单、绝无可能弄错的一件事,却让安宁反反复复确认自己的听力有没有出问题。 “喻总,您……什么意思?”安宁惴惴不安,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 盡管隔着电话,他好像也从非同一般的吐息中品出一缕不同寻常的氛围。 暧昧不清,缠绵滚烫。 却又不得要领,找不到头绪。 纷繁凌乱之中,喻修明开口,声音淡然。 “许佳楠定的位置。”他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淡定,“她不是以为易明薇最近和我在一起么?她——一直这么自作主张。” 说到这儿,喻修明仿佛有些无奈,语速也加快了些,“她定了,如果没人去吃,餐厅那边是要打电话通知她的……不过我这边已经跟易明薇讲明了,她不会过去的,所以我想,不如我们两个去吃,怎么样?” 心脏跃动似乎慢了半拍。 但很快,听完这番话后,一切恢复正常。 “明白了,喻总。”安宁听见自己的声音平平靜静说,“五点半,我下楼开车等您。” “好。”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很高兴,但因为看不见表情,大多情绪只能靠推测,安宁也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有出错。 挂断电话,他进屋坐下,感觉思绪复杂交缠,最终落点指向两个结点。 一个是自己的买房大业终于成功;另一个则是,喻修明原本今晚是要和易明薇共进晚餐的。 和易明薇的合作协议早已敲定,具体事项还都是安宁全权负责的,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雖然最近喻修明和易明薇都在滨州,但二人从来没有见过面。 但他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刚接电话听喻修明说起晚上一起吃饭时的隐秘惊喜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挥之不去的落寞。 许佳楠是喻修明的母亲。 在安宁看来,虽然喻修明和父母的关系都不太好,但若是两相比较,喻修明和喻林山的关系近乎全盘崩坏,他还是同母亲的关系更为亲近的。 盡管做母亲的不像其他母亲一样体贴,又尽管喻修明每每接到许佳楠的电话就要上火,甚至頻頻点烟解压,但不可否认的是,某种程度上他们也能够相互理解。 安宁突然想,如果喻修明告诉许佳楠,他不喜欢易明薇,不喜欢女人,而是喜欢男人,要跟男人在一起呢? 不,这不可能。 意识到自己想法的瞬间,安宁就给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判了死刑。 乱心也不是这样乱的。 他们差距太大,有一方太擅长妄想。 也难怪连原书作者都要给这样不可思议又胆大妄为的爱情判死刑——而且是极其严重的那种死刑。 安宁穿书之后就有个习惯,每每因为忙碌、或者其他什么过于美好的事情耽搁而忘记自己最初要辞职的目的时,就会逼迫自己想一想,书中自己还尚未避过的结局。 最近想这件事的频率好像高了点。 安宁拿起手机,给自己定了个五点的闹钟,然后抱起沙发上的抱枕,舒舒服服和衣往松软的沙发上躺下。 他有点累,也需要点时间小做休息,然后继续面对晚上的饭局。 第36章 四点四十, 闹钟还没响,安宁就自己睁开了双眼。 看了时间,他有些懊恼于自己没睡够的二十分钟, 一面认命地起身, 将闹钟先提前关闭,然后走进卧房。 在他清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双手就已经开始翻弄衣柜, 寻找合适的衣服。 晚上的飯局只有他和喻修明两个人。 这意味着不需要商务应酬, 也不需要维持过分的体面, 所以事实上他可以穿得隨意一点。早上穿的衣服其实本来就不错,但可惜他图省事,直接和衣在沙发上躺了,恐怕会有点打皱,晚上不能穿了。 他下意识就把喻修明列入了“可以穿得隨便舒适去见面”的人。 但思考良久,安宁还是略过了衣柜里的休闲裝,开始自动在一堆精致西裝之间徘徊。 凭借多年搭配衣服的经验,他没怎么费力就选出了其中三套。然后安宁在这三套里面反复挑选, 十分钟后才定下穿哪一套。 最终将那套最中意的香槟色套裝拎出来挂好,安宁对着面前衣架上严整挂好的西裝,开始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荒谬。 心里有个温吞的声音慢慢浮上来:打扮得花枝招展……给谁看? 尽管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他还是抓紧时间换了衣服。 出去吃飯, 不为了给别人看,就凭他第一次因公务之外的原因出入这么高级的餐廳,好好打扮一下也不为过。 安宁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又照镜子整理了自己的发型, 确认无误之后, 时间已经到了五点二十分, 正好出门下楼开車。 五点半,喻修明的黑色宾利由安宁驾驶,準时停在了一楼。 和无数次安宁在楼下準备开車载人去上班都一样,他停車,看见喻修明出现在楼道口,然后静静在原地等人上車。 按照習惯,如果他们是一起上车,安宁会先把后座车门替喻修明拉开,等人上车坐好后关好门,然后自己径自去驾驶座;如果是安宁提前把车开来,喻修明也懒得摆谱,就自己上车。 这一切都过于熟悉,熟悉到拥有肌肉记忆。然后,安宁就在喻修明将副驾驶座的门拉开时,被身侧毫不設防的方向灌进来的冷风吓了一跳。 挟风钻进车子的男人神色镇定,在安宁发愣的功夫里已经係好安全带,然后含笑问:“怎么了,愣什么?” 安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愣了愣问:“喻總,您——怎么没坐后面?” 他已经启动车辆上路,当然知道这位子既然坐了就不可能再换。很快,喻修明说:“今天不上班。” 安宁心中有了猜测,不等他细细消化,就听见喻修明又说:“今天不算你加班,只当是我们两个出门吃顿饭。怎么还非要我当老板,时时刻刻坐后座?” “没有,没有。” 安宁只回答了最后一局,脸颊微微作烧。他强装镇定把控着方向盘,庆幸眼下还有开车这么一件事能让他假装投入了全部心神,可以暂时掩饰住一旦望向身边人就会发烫的脸颊。 他不仅懂得老板一般都坐后座,而且还有点懂,情侣一般怎么坐。 这也……太容易让人误会。 不过,喻修明既然不愿在休息日当老板,那么只能挪到副驾驶。想别的就是庸人自扰了。 安宁迅速给自己找好能解释一切的理由,然后立刻往滨江大道的方向开。 他習惯性想调整车内温度和光亮的时候,才意识到,今天喻修明坐在前排。 “喻總,您——要休息会吗?”安宁右手已经触碰上了控制面板,不好收回去,只得问,“您要是想睡,我就调一下温度。” “就四十分钟路,不用了。”喻修明摇了摇头,“需要的话,我自己调也行。” “好的。”安宁收回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扶上方向盘,专心开车。 “说了今天不当上班,稱呼也随意点吧。” 安宁瞪圆了眼睛,張了張口,一时间没发出声音。 “喻总,您的意思是——” 不怪他一张口又错了,实在是安宁跟在喻修明身边这么多年,从刚来的时候叫他“喻总”,这稱呼就一直没变过。 让他张口喊别的称呼,安宁绞尽脑汁想不出别的叫法。而直呼其名,他怎么都不习惯。 “叫我名字就好。”喻修明笑了笑,似乎很善解人意。 安宁谨慎地想了想,点头称是。 他仿佛明白了。 喻修明和他,两个男人一起踏足滨江大道这种几乎都是情侣預定的高级餐廳,本来就引人注目。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张口闭口都叫人“喻总”,很容易让周圍的人知道他们是上下级关係,再联想到这种地方的属性,或许会有人误会他们的关系会牵扯到职場潜规则,对集团和喻修明的名誉都有损。 至于安宁自己——他并没有圣父心到只顾喻修明不顾自己,只不过他认为自己这张脸远不如喻晟集团和喻修明的名字辨识度高,大部分人根本不会认识他,因此他并不太在乎路人的看法。 喻修明并不知道安宁的心思,听到安宁应了,心中自是高兴,虽然面上努力维持平静,却还是止不住雀跃。 景彦最近失恋,间接导致时间十分充裕,于是马不停蹄找顾问,请客吃饭,看房筛选一条龙,很快就帮喻修明找到了合适的房子。 江景别墅,就在滨江附近,不像传统别墅区离CBD很远,反而就在核心商业区周圍。 这附近新建的别墅群走高端路线,数量少而精致,每栋占地面积不大,却在繁華而寸土寸金的商业区划出了一块世外桃源般奢華又舒适的净土,更显弥足珍贵。 正因为数量少,所以即便是手里有钱能养得起大别墅的富豪,也不是个个都能拿到房的。 景彦为了这套房显然花了不少心思,喻修明很感激他。 今天的餐廳其实也是景彦帮忙預定的。 喻修明自己不是没人脉订座,只是他亲自出面过于高调,而且恐怕都会立刻传到许佳楠的耳朵里去,在这个时候反而徒增麻烦。 但是喻修明不想着急慌忙吓到安宁,所以干脆谎称是许佳楠的主意。 车内很安静,但两个人的思绪都在继续蔓延。 四十分钟后,安宁跟着侍应生的引导,将车子泊在餐廳的停车場。这间餐厅每一晚的位置不多,停的车自然也不多,安宁很容易倒进车位,随后下车,二人一起跟着服务生上楼。 夜色逐漸顺着天际线漫上,从淡淡的暗色开始,逐漸占领了全部的天幕。客人也正是从这个时间开始渐渐变多,侍应生到了最忙碌的时间段。 以“浪漫”为名号,这里不仅格调奢华、定位高端,而且一直都是滨州所有俊男美女的恋爱圣地。 车子泊在地面,而餐厅位于滨江边一座集合了无数高奢品牌的大楼顶层。 旋转餐厅的主题設计让所有宾客在高空可以肆意从任何角度俯瞰滨江夜景。 夜晚的灯火璀璨生辉,与滨江粼粼江水交相辉映,四周的林立高楼、纵横大道、画舫木桥等尽皆收于眼底。 除此之外,室内装修豪华却又不高调,落地玻璃窗和室内设计颇具匠心的射灯相和,加之独特的食物香气和花香,营造出童话一般浪漫美好的氛围。 安宁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暗叹。 许佳楠很会选地方,从这也能看出来,她是当真对喻修明恋爱结婚的事上心,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大约都是真心希望儿子能和易明薇好好相处。 只可惜,和喻修明来吃这顿饭的人,不是易明薇,而是他安宁。 想到这儿,安宁被周遭优雅环境激发的几分兴奋瞬间淡了下去,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再好的餐厅有什么用?其实原本都不是他的。 既然不是他的,那么就和做梦没什么区别,很快就会有人给收走。 他默默跟自己较起了劲,心中忽得有些沮丧。 餐厅里低低的音乐声在空气里快活地飘扬,禁不住让人产生错觉——仿佛在这样美好的场合下,任何的不开心都是不合时宜。 安宁装作若无其事,跟着喻修明和引路的侍应生来到了预定好的座位。 “坐吧。”喻修明温声对安宁说,然后便问侍应生要菜单。 “你先点。”喻修明将厚厚的精装本翻过来,递到安宁面前,“挑点你喜欢的,然后再给我看。” 在这样的餐厅,所有会让普通人局促的穿着礼仪、用餐礼仪、以及点餐标准对喻修明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当然他也同样清楚,安宁这些年在他身边,对类似的场面同样不陌生,甚至很可能比他还懂得在这里点什么更好吃,不可能出现尴尬的局面,所以才放心地把菜单交给了他。 他坐在餐桌对面,悠然等着侍应生过来,倒茶,送餐具,又看着侍应生暂时离开之后——安宁就将菜单还了回来。 喻修明惊讶地一挑眉。 “喻总,我差不多勾了几个菜,剩下的您看看。” “好。”喻修明接过菜单,半晌抬起头,笑了笑,“刚刚不是说好了,到这里来不这样叫我了吗?” 安宁对天发誓,自己真的是一时走神,只想着赶紧把这烫手山芋一样的昂贵菜单丢还给喻修明,顺嘴就叫出了最最习惯的称呼。 脸颊“唰”的一下微微泛红,安宁垂眸又勉强抬头看桌对面笑意盈盈而愈发英俊的男人,“我知道了,刚刚——刚刚是忘了。” 第37章 “下次记得就好。”喻修明语气轻松平淡, “就是想出门在外轻松点,你也别有压力。” 他翻看安宁勾过一部分菜品的菜單,随后微微摇头。 “点这么少?”他抬眸, “还有什么想要的吗?今天我请客, 没必要给我省钱吧,嗯?” 安宁对这样的语气词免疫能力早已降为负值,当即失去理智思考的能力。 “那我看着多加点吧。”喻修明见他没说话, 很善解人意地没有继續追问, 只是兀自往后翻單子。 在喻修明下一次询问他吃不吃某道甜点的时候, 他点头;喻修明问要不要海鲜粥的时候,他点头;喻修明语气闲散地说这里的香槟不错、并问他要不要开一支香槟的时候,他帶着慣性点头,随后猛猛摇头。 “我还开車呢。”安宁始终记得停在楼下的車。今天两个人因私事外出吃飯,并没叫司机。而安宁也知道,喻修明不太喜欢叫陌生的代驾来开車。 喻修明表情有点遗憾,“这个酒挺好的,咱们两个喝也从容得多, 不像在外面應酬那样灌,小酌一点很舒服……要不这样,今天这車放着不开了吧, 明天抽空叫公司司机、或者你过来开, 上班我们坐你的车。” “也不是不行。”安宁犹豫了,觉得喻修明说得也有道理。好不容易来一趟这么高级的餐厅吃闲飯,还不是请客應酬, 是應该好好享受一番。 于是喻修明吩咐侍應生开了香槟。 菜单很快全部確定, 喻修明又推过来给安宁都看了一遍, 随后才交给侍应生。 灯光摇曳, 安宁扭头看了一眼落地玻璃窗外的景色,才发现不过是点菜的这一会儿功夫,夜幕已完全降临,再也看不出白日的天色。 霓虹灯毫不收敛地四处散发魅力,滨江水在夜色笼罩下也多了几缕柔情,绸缎一样绵软裹起心房。 眼前的一切,都美好得好像一幅画、一场梦。 眼帘中的场景似乎是会浮动的——对面喻修明的微笑,桌上玻璃碗里精致的浮雕小苍兰,都是梦里散着甜香的点缀,蒙上了一层迷蒙而美好的滤镜。同样,似乎也都很有可能在某一瞬间就灰飞烟灭。 上菜速度不算慢,很快侍应生就推着金色的小推车,将他们点的餐一道道按顺序送来,酒也开了瓶,一并送过来的还有二人要使用的玻璃长笛杯。 侍应生征得同意之后,给他们倒了第一杯酒。 “今天话怎么这样少?”喻修明开始动筷,看了一眼面前坐下之后几乎没主动开过口的安宁,问道。 “第一次到这里吃飯,有点不习慣。”安宁如实回答,同时压下了心底的几分歆羡。 这一晚的开销,其实大部分人都承擔不起。即便是都市收入上乘的白領金領,一次两次或许还行,但次数多了,也是无法轻松消受这样的日常性高消费的。 如梦似幻的服务和氛围,对他来说也是如梦似幻的体验。 安宁并不仇富,也不矫情。而且总的来说,根据喻修明给他开的工资和奖金,只要他一直幹下去,不玩游艇不赌不嫖,大部分正常的吃喝消费他都能负擔得起。 只不过离计划辞职的日子越来越近,自己此刻又“鸩占鹊巢”,吃了许佳楠给喻修明未来女友的飯,安宁终归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心里藏不下,口中到底说了一点出来。 “其实,我也不习惯。”喻修明大大方方笑了笑,手下动作不停,继續往口中送着食物,“从小就是这样。” “很小的时候,印象里许佳楠和喻林山还会象征性定期见面,一起陪我一下。”喻修明顿了顿,旋即陷入了回忆,“一见面,就要帶我到外面吃饭,找各种各样的高级餐厅。反正他们有的是钱。”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多少自嘲,自然也没什么回忆童年的喜悦。 “我其实从那个时候就不喜欢和他们见面了,因为到外面去,光听他们说这里那里各种各样的餐厅,哪里有什么特色,哪里多么高端,就是没几句话问问我,还要白白耽误我的休息时间。” “再后来我就跟康叔说,懒得陪他们在外面吃饭,不如在家里,我们两个人一起吃饭。” 喻修明笑了笑,眸中尽是淡然,右手舉杯,送到唇边喝了一口香槟,“所以那个时候开始,直到后来读完书工作,我都是不太习惯在这种餐厅吃饭的。” 安宁没有掩藏自己的情绪。 从惊诧,隐隐的心酸、心疼,到此时此刻的讶然,喻修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安宁有心问一些话,出口却卡了壳,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但事实上,我也没吃过其他类型的餐厅。”喻修明笑了笑,这一次是当真能看出略微带点自嘲了,“刚到公司第一年,有一次自己一个人去吃旋转火锅,回去就生病了,差点犯肠胃炎。” 安宁很是理解,“长时间的饮食习惯已经養成了……確实不能擅自突然到外面吃那些实际上不太幹净的東西,肠胃会不适应。” “所以后来我也知道了,没必要追求极端,既然有条件,对自己也不必非要追求什么和光同尘。”喻修明笑着,眸中光辉熠熠,“所以即便是不在家吃,大部分饭菜也都是在熟悉的私房菜馆定,在公司也都是这个习惯。” 安宁点点头。 喻修明打开了话匣子之后,他也逐渐轻松下来跟上了节奏,“上次我过去取餐,跟那边店里闲聊,还说您在那里的消费额都不知道能累计到多少了。” “不过直到现在,我也一直都谈不上喜欢和人在这样的环境里觥筹交错、虚与委蛇。很可惜,大部分时候都必须这样。”喻修明示意安宁嘗嘗新上来的鳕鱼,“不过今天,是例外。” 例外? 安宁愣住,立时百感交集。 怎么会是例外? 他很想开口问。可是问不出来。 所幸,挑起事端的人没有就此放手,而是管杀管埋、送佛送到西,继续侃侃而谈。 “因为如果是和不需要假意逢迎的人在一起,我不介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选择最好的。” 安宁顿觉心中通透,同时面庞发红,忙不迭舉起酒杯抿了一口。 这酒度数很高么?安宁胡思乱想,只觉得今天喝的香槟全然不似平日里那般温和,让人觉得很上头。 喻修明不是说这是什么好酒?或许和平时喝的的确不一样吧。 他小心思乱飞,不是所有都明白确切地写在脸上。但坐在对面的男人看了半天,自以为解读出了别的意思,笑道:“这样好的环境,这样好的饭菜,和你在一起吃,让我感到很放松,所以——希望你也一样才好。” 喻修明的表态了,安宁觉得,既然自己也颇为动容,便不能不说点什么。 “我当然也……”话到嘴边,却不知怎样启齿更为合适。许是酒后吐真言,被酒精侵染的大脑终究会说出些与素日不同的话,“喻修明,我也觉得,我们在一起吃饭,很放松。” 是这样么?话说出口后,安宁自己都怔愣了片刻——他仿佛还是有些緊張的,但是并非口出虚言后的不安,而是另一种盛满了酸涩的緊張。 听到这句话,喻修明好像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小酌之后,男人英俊的面庞自然地晕出一抹浅红,和本就优越的眉眼在一起,更觉十分養眼。且他一举一动气度从容,安宁觉得酒气当真壮人胆,他的目光黏上喻修明的脸就再也没松开。 侍应生送来甜点,分别放在二人面前。安宁瞅了瞅离自己更近的一份,发现是份甜度很高的小蛋糕。他曾经吃过,并非这家餐厅的特色甜点,而是许多类似餐厅里都会有的常驻款式。 “你以前经常点。”喻修明瞧见安宁的目光,“所以我猜你喜欢,就自作主张给你点了这份,如果除此之外还想尝尝别的,就继续加。” “这个挺好的。”安宁真心实意笑了笑,“我确实喜欢吃这个。” 喻修明眉目舒展开来,好似沾染了一点小小的得意,“那就好——当然,如果别的还是有想尝尝的,也可以点了试一试,甜品我都行,所以听你的。” 安宁并没有点别的,他一心一意低头享用自己非常喜欢的这道甜点,都没留神耳边什么时候又响起了小推车车轮“咕噜噜”的声音。 旋转餐厅的座位全都提供给vip,各个座位之间自然有相当的隔断,以保全客人们的隐私。然而因并非包厢式的全隔开,一些大厅内的喧嚣还是能够钻入耳畔。 但安宁并没想到,此时此刻回廊上离自己愈发靠近的伴随着小推车车轮碾地声的阵阵轻叹和唏嘘居然会和自己有关。 小推车的声音终于在近旁停下,安宁以为是有什么新菜又送上来了,下意识抬头看,却被面前一簇簇鲜艳的红刺得瞬间失语。 金色小推车上堆放着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团团簇簇争奇斗艳,高得都快要盖过推车的侍应生的脸。 这……是什么时候推上来的? 安宁有些惊慌,直觉自己今天占用别人的東西似乎有点太多,不自觉将带着点湿漉漉的惶惑的眼神投向了喻修明。 【作者有话说】 送花[让我康康] 第38章 喻修明挥挥手, 侍应生便将小推車固定好后默默转身離开。 安宁扶着酒杯的右手僵了片刻。 “这个——安宁。”喻修明不自然地咳了两声,脸上鮮见地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胆怯,“你肯……收下么?” 一点隐秘的期待随着喻修明的泰然音调落了空, 然安宁面上却是舒了口气, 原本不知该往哪放的手脚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大概也是许佳楠准備的,看来她真的对儿子的婚姻很上心。 如果坐在自己这个位置的人是个女孩——易明薇或者任何别的女孩,恐怕都很难不为这一幕心动。 喻修明温雅、迷人, 年纪轻轻事业有成, 同时有钱, 再加上能为你准備出这样一幕浪漫,安宁不相信会有人半点不心动。 他笑了笑,“准备了那就……放下吧。” 喻修明很明显放松了一下,随即笑容滿面、似乎是喜上眉梢,亲自起身添了酒,还问安宁要不要继续加点。 安宁觉得自己果然是喝多了头脑发昏,居然直接点了头。 喻修明缓步绕过桌子走到他身侧,拿着酒瓶倾身在安宁的玻璃长笛杯中倒酒。 他今日穿了件深灰色的西裝, 袖口处的暗纹靠近时被安宁看得一清二楚。安宁忽然发觉,这并非他上班时常穿的商务款,却是上个月奢牌pr刚送来的时下新款。 这是喻修明自己挑的么?安宁想不明白, 觉得一颗心随酒液在杯中晃动, 难以安定下来。 喻修明微微躬身,于是两人的吐息挨得很近,顺着酒精的催化, 似乎都能一点点揉到一起去。 心脏跃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胸腔里起伏的声音像是小鹿的蹄音, 叫嚣地欢快, 似乎很快就要真正蹦出来。 “谢谢。”安宁轻声道了谢,随后便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牢牢记得喻修明说的,不想在这里叫他喻总,可是盡管已经成功尝试过直呼其名,此时此刻他却叫不出口。 不常使用的称呼,即便是最简单最普遍、最不容易被赋予特殊含义的姓名,也会因为“物以稀为贵”的俭朴真理,在这个时候变得十分亲密。 倒酒的男人并不计较这些,而是很快优雅踱步回了自己的座位,继续朝安宁举杯。 直到最后,他们两个人喝得也很节制,最多达到微醺状态,可是安宁觉得——不是这个酒里下了降头,就是自己酒量急剧下降,喝完之后走路都打飘。 好吃,好喝,开心,滿足。 八个字将大脑撑得滿滿当当的,安宁只觉得不虚此行,前半段的纠结和尴尬被忘得影子都不剩了。当喻修明问他是不是先把玫瑰花抱下去放到車子里明天一起拉走的时候,他也晕晕乎乎直接点了头。 “好,那我们怎么走?” 两个人都喝了酒,当然不能开車。 于是安宁用手機叫了網約車,看到司機十五分鐘后能赶到,便抱着满怀的玫瑰花,和喻修明一起下了楼。 满满的娇豔鮮红被塞进黑色宾利后座,安宁重新钻出来,被滨江畔晚间的冷风吹了个正着,才感觉自己稍稍清醒了些。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直觉也有很多不大对劲的地方,但是……喻修明说網約车来了,叫他快点过来上车回家。 算了,有什么不对的,明天再说吧。 于是他晕晕乎乎上车,晕晕乎乎跟着喻修明一起回了住处,然后在電梯里分别。 不知道是酒劲上头了出现幻觉,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安宁记得自己下電梯的时候被喻修明叫住回眸,喻修明他说了一句“晚安”,才满面春风地将電梯门关闭。 他回到家,看见被自己丢在沙发边茶几上的一叠纸张,才骤然回想起白天刚办好的买房手续。 盡管头脑还不是十分清醒,但夙愿得偿,终究也能算做是好事。安宁咧开嘴笑,将单据和手续证明以及钥匙都收进房间内的抽屉,只觉得今天发生的都是好事。 买房成功,交房到手,晚上还凑趣地吃了顿天上有地下无、氛围妙不可言的晚餐。 带着美妙的憧憬和幻想,他很快入睡. 次日醒来时,安宁丝毫没有宿醉的头痛。 以前在外应酬,他也品尝过真正灌多了酒的时候,次日清晨起床是会有多难受。 印象里昨天晚上都喝得飘飘然了,怎么居然一点都没有头痛,反而还神清气爽? 安宁有点不解,洗漱的时候回忆了一下。 两个人,一瓶香槟……这个量,好像也并没喝多? 别说两个人一瓶香槟,就让安宁自己喝完一瓶香槟,也没什么问题。香槟和白酒不一样,喝多了也不似烈酒上头。 所以,他怎么就喝晕了呢? 安宁看着镜子中满嘴泡沫的自己,从白花花一片中忽得想起记忆中一簇鲜豔的红。 “嘶——”牙刷柄狠狠捅到牙龈,安宁吃痛,然后吐出泡沫,荣幸受伤,带了点捣出来的血沫。 香槟,玫瑰。 更该死的是他还晕晕乎乎把一大团玫瑰亲手抱怀里抱了出来,放到了车子里。 今天如果让公司的司機去开车,看到一后座的玫瑰,这该怎么想? 头痛虽遲且到。 不行,这车还是得他亲自去开。 事不宜遲,他洗漱完穿戴好之后,看了看手机,发现喻修明今天没发信息说不用过去,但犹豫了半晌,他决定不去了。 横竖喻修明都有这么多次让他不必过去了,今天不去……应该问题也不大? 安宁心煩意乱,知道今天是周一,即便是这个早上躲了过去,他也迟早要载着喻修明去上班的,两个人不可能不见面。但尽管知道是枉然,他还是想尽可能拖延一下见面的时间。 好让自己显得不要那么慌张。 安宁下了楼,在车库开出自己那輛许久不动的奔驰小轿车,开到地面,然后裝作刚想起来一样,拨通了上司的電话。 很快接通。 “喻总,早。”安宁率先开口,听到对面应答之后才继续说,“我今天……早上晚起了点,直接下楼开车了。” 电话那头似乎顿了一下,是有点惊讶。但喻修明随后很快爽朗回复:“早啊,我知道了,很快就下楼。” 已经到这个点了,喻修明也已经洗漱穿戴完毕。三分鐘后,便出现在了安宁的视线内。 安宁端坐在驾駛室内,安全带系得牢牢的。他有点紧张地看着西装革履的喻修明一路从门禁走到自己的奔驰轿车跟前,很怕他今天一个大踏步又踏上了副驾駛。 理论上来说,即便是喻修明这么坐,也没什么问题。但实际上……安宁怎么想怎么尴尬。 还好,喻修明还算能分得清工作和生活,老老实实登上了车后座。 自家上司上车之后,安宁迅速重新启动车輛向前开。车开进主路之后,安宁才开口:“喻总,我想了一下,今天上午到公司之后,您先回办公室,我想抽点时间过去滨江大道,把车开回来。” 毕竟喻修明说过让公司的司机去开,安宁虽知道他不会拒绝,但还是礼貌请示了一下。 “这么跑,累不累?”喻修明果然没有异议,只是多问了一句。 “没事,不累。”安宁想了想,还是吞吞吐吐说,“而且那车上的花……” “明白了。”喻修明顿了顿,恍然大悟,“那还是你亲自去开合适点。” 安宁听得脸一热,慌忙点头,“我也是这么想,所以不要让司机麻煩一趟了,还是我自己去开过来,然后那些花……我先取走。” “花就放回家吧。”喻修明笑了笑,“今天上午给你放假——不是整半天的假,你去开车,处理完了之后就回来。” “好。”上司轻笑的声音和带着戏谑的语调从后座慢慢传入安宁耳畔,让人耳尖发痒。 安宁迫使自己专注在开车的方向盘上,不再被外物所分心. 尽管喻修明开玩笑一样说了上午给安宁假,意思是让他去开车和放花不用太过着急,但安宁还是尽可能计划了时间,处理了公司的日程之后才迅速启程。 早餐是到公司之后吃的,抵达公司的时候送餐员才刚刚離开五分钟,安宁将喻修明的三明治和咖啡送到办公室,自己回到办公桌前灌了一口咖啡又拎起自己的三明治便出了门。 走了两步,他折回房间,将手里的三明治找了个牛皮纸袋装好,提起来才出门。 他没有直接走电梯,而是顺着楼梯间下了楼梯,到二十六层总裁办,见到总裁办已经开始工作的周叶华,嘱咐了几句。 “今天上午技术部门的汇报先找你。”安宁吩咐,“有什么问题你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很快就会回来。” “明白。” 安排妥当后,安宁才拎着自己的早餐乘电梯离开。 他匆匆叫了网约车,五分钟后在喻晟集团大厦楼下坐上车,直接开往滨江大道。 早高峰的时段不能指望一路畅通,安宁在网约车上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叹着气看表,干脆利用这个时间开了车窗,一点点啃自己的早餐三明治。 比非高峰时段的正常通行时间多出了整整二十分钟后,网约车终于在滨江大道的约定位置停下了车。 安宁下车,再次踏足这间餐厅的停车场,禁不住回想起在这里吃饭时的点点滴滴。 心中回味,脚下步子却没慢下来,他很快往记忆中的方位找到了停在泊位上的黑色宾利。扫码先缴纳了一晚的泊车费用,安宁拉开驾驶座车门上了车。 馥郁香气扑面而来。 经过一夜,大捧大捧的玫瑰花依然争奇斗艳,浓郁的香气飘入鼻翼,引人沉醉。 安宁忍不住回头,目光对着一团团浓艳的红默视良久,心底早已沉睡的情绪再次被唤醒,随着玫瑰独有的甜香气一点点萌芽。 早高峰堵车带来的焦急与烦躁,在花香中逐渐被抚平。 安宁禁不住提了提嘴角,启动车辆,往回家的方向驶去. 安宁抱着怀里一大捧玫瑰花上楼的时候,撇了眼手表,发现自己虽然到公司之后片刻没耽误就赶过来,这么两趟折腾下来,也都已经九点多了。 虽然已经彻底避过了早高峰,接下来他开车回公司,满打满算下来,也得快十点才能抵达公司。 天知道他平时每个工作日的上午,十点钟之前都能处理完多少事情。 今天上午有技术部门的工作要处理,安宁也不想全部都交给周叶华,于是下电梯之后加快了脚步,只想抓紧时间开车回到公司。 手机铃声响了,略有些刺耳。安宁皱了眉,担心是公司有什么要紧急事找他,还是耐着性子暂缓发动车子,接了电话。 是周叶华打来的电话。 眼皮狠狠跳动了一下,安宁迟疑着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声音焦急,“安总,您回来了吗?”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搞一点小事,之后要让他们更坦诚一些。 ————分割线———— 最近在准备试着做一下新文大纲,两本bl预收都试写了一下前三章,不出意外的话之后文案都会有微调,正文会看哪本顺手就先存哪本,感兴趣的宝可以先收藏一下预收[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非常非常不好意思今天放草稿箱忘记设置发布时间迟到了(流泪) 第39章 下属語气中的惊慌遮掩不住, 安宁心下一沉,“在路上了,待会就到, 怎么了小周, 有事吗?” “是这样。”听说安宁很快就会回来,周叶华稍稍安定了些,急速说道, “今早上班技術部会议前, 听说技術部高瓴早晨被同事发现在桌上昏迷, 已经送了医院抢救,但是——” 声音猝然停了停,周叶华的語速慢了下来,声音也有些沉痛。 “刚刚听说,可能来不及了。” 晴天霹雳一般的句子让安宁片刻间都没能听懂周叶华的意思——轉瞬之后,如坠冰窟,或许是最适合形容他此刻心情的。 “高瓴,是那个……高瓴?” 安宁听见自己嗓音发涩, 像是沙漠缺少水源的绿植见到远远一汪清泉时拼了命伸出枝桠的样子。 “对,安總。你们之前在一起开过会。” 世间时时刻刻都发生着惨痛悲剧,但除非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事熟悉的人身上, 大家總是不能对灾难有实际的感触。 “医院怎么说?” “疑似突发心肌梗死, 送过去抢救有一会儿了,刚刚传来消息说是没救过来。”周叶华頓了頓,“还没有进一步核实, 我马上会……” “哪家医院, 我立刻过去。”安宁当机立斷发动車辆, “喻總那边我马上会说, 公司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電话。” “明白。不过安總,公司查了電脑使用情况,发现高瓴昨晚在公司通宵工作,就是在修复一个bug,在准备今天上午的技术部汇报会议。” 安宁心中有了种不好的预感,眉头深深蹙了起来,“你继续说。” “那场会议,本来是您安排的汇报。”周叶华頓了顿,小心翼翼道,“而且技术部那边正在忙的内容,也是安总您之前安排的。总的来说,这件事的直接负责人,和最高负责人,可能、大概都会追溯到安总您。” 安宁心中从接到電话就一直悬挂着的石块终于落了地。 而且是狠狠砸了下来,没有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就留下了一个深坑和一堆亟需修复的斷壁残垣。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安宁一边将导航目的地改成了周叶华所说的离公司很近的那家医院,一边开着藍牙对周叶华交代了几个上午需要暂时让他代为处理的工作,才挂断電话。 車载藍牙通话系統“滴”的一声宣告通话已经结束,一滴冷汗从安宁额角滴落。 他上楼下楼搬运玫瑰花,身上本就起了一层薄汗。此时接受噩耗,更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仅仅前后十分钟过去,安宁仿若踏过冰火两重天的结界。此前所有的旖旎梦境全部魂飞魄散,他此刻闭上双眸,眼前浮现出的全都是高瓴和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 安宁记得上一次技术部会议之后,他和高瓴在楼梯间相遇,他还勉励过对方。 没想到项目即将收尾,所有的付出即将得到回报、努力即将兑现出成果的时候,人却这么躺进了医院。 心中五味杂陈,同时有一股强烈而不作假的痛。 車载自动驾驶安全系統替安宁狠狠来了一个急刹車之后,安宁才猛然回过神。 他还在开车,不能这样走神。 前方是等待红绿灯的车队,安宁停下了车,摸出驾驶座底下的矿泉水,开瓶给自己狠狠灌了一口。 冰凉的水顺着喉咙给浑身都降了温,这才堪堪让人冷靜下来。 对,得先请示一下喻修明。 眼下安宁必须往最坏的情况去做打算。倘若高瓴心梗猝死没能救过来,这不仅是安宁要担重大责任,也算得上是公司的巨大事故,搞不好还要上社会新闻。 “喻总。” 电话很快接通。 “安宁。”喻修明声音短促,直击重点,“高瓴的事情我知道了,你现在在哪里?” 听到喻修明冷靜的声音,安宁突然覺得万籁俱寂,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不复存在,耳边流淌的一切声音都让人心安。 “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接到小周的电话。”安宁理清思路,尽可能简洁明了地描述整个事件,“然后我就立刻往医院那边去了,现在还在路上。” 喻修明沉吟片刻,“现在在路上的话……随时关注情况,公司的补偿和抚恤都不会拖后腿。还有就是,如果有什么意外——” 他顿了顿,声音严肅了些,“以前不是没出现过,毕竟现在这种事情在社会上也比较敏感,一些极端事件也很有可能发生。你不要轻举妄动,公司会给出赔偿,也会对事件进行全面的调查。” “我明白了。”安宁覺得眼眶有些发酸,“有新情况的话,我会随时和您通话。” “好,那你专心开车。” 安宁正准备挂断电话,却听见车载通话系统中再次响起喻修明的声音。 “安宁,公司有公关、有應急处理部门,你安心去看看,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他声音温和,不等安宁回答便说,“好了,专心开车吧,我挂了。” 这一次,电话切得很快,轉瞬就传来了挂断音. 噩耗确切传来的时候,安宁的车子还没开到医院。 周叶华语气凝重,告知他医院传来了确切消息。高瓴因劳累过度而突发心梗,抢救无效身亡。 听到消息的一刻,安宁覺得整个世界都阻塞了起来。空气、声音都不再有流动的能力,蓝天也瞬间失去了灵动,变为一张发灰的罩在头上的布。 在这样的环境里,呼吸都难受。 “我知道了。” “好的安总,那……您还过去医院吗?”周叶华突兀的问题让安宁开始思考。 他还去吗? 之前是觉得担心、关心,且责无旁贷。但是现在,人已经出事,他到底去不去,真成了需要好好考虑的问题。 “我考虑一下,你先忙,不管去不去医院我都会很快回公司。”安宁吩咐。 “明白。” 电话挂断,安宁放空了几秒,安宁深吸一口气,重新拨通了喻修明的电话。 “我正要找你。”不等安宁问话,喻修明就开口,“你得到消息了吧?医院那边的新情况。” 因为沉痛,所以不愿说出那个字眼。但是安宁明白喻修明的意思。 “已经知道了。” “你到了吗?”喻修明问。 “还没有。”安宁看了看一眼前方堵着的一排车辆,“还没到,我是想问问您……我现在还去吗?” “别去了,回来吧。”喻修明斩钉截铁,“我打电话就是叫你趕紧回来。” 他顿了顿,“毕竟是敏感事件,很容易牵扯到你,还有一些复杂情况——你先回来,我们见面细说。”. 安宁将黑色宾利重新开回熟悉的公司大楼。尽管从车库直接上电梯,几乎不会碰到公司员工,他还是感觉到,即便是电梯里恰巧碰见的同事,也藏着对自己的好奇目光。 大部分是暗中忍不住的注视,在意识到正主的关注之后就会收回去。 他一路匆忙上楼,没时间停下来仔细思考这些目光的含义。 大厦的电梯速度很快,基本是一秒一层,从一楼到二十七楼连半分钟都不用。但是,安宁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觉得这电梯的速度这么慢。 好不容易听到“叮咚”一声,电梯门緩緩向两边打开,安宁疾步走出,还没决定好是先进自己辦公室还是去总裁辦公室敲门,喻修明的辦公室大门就如声控门一样應声而开。 门打开的同时,喻修明挺拔高挑的身姿也同时映入眼帘。 “回来了。” 他声音平淡,在紧要关头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但冷静非凡,气度从容,终于能够让人感受到,这是个身经百战、手段了得的商场能人。 安宁看着他,忽然就感觉,这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工作日上午,他也不过是独自外出办了些公事,现在回来复命。 而不管他办得怎么样,喻修明都会给予相应的指导,即便是办砸了,也不会也过于严厉的斥责,同时也有公司作为兜底的后盾。 “回来了。”安宁点点头,已经在一瞬间内有了选择的方向,加速大踏步走进总裁办公室。 “坐下歇歇。”喻修明见安宁跟着自己进了屋,毫不拖泥带水地往自己的办公位置坐下,然后示意安宁直接在桌对面放好的旋转皮椅上坐,随后顺手便拎起桌上的咖啡壶给安宁倒了一杯,“喝点吧,早饭吃了吗?” “路上吃过了。”安宁不太有精神在这个时候思考为什么是喻修明给他倒咖啡而不是自己给喻修明倒,接过咖啡杯就仰头喝了一大口,同时很感激喻修明这个时候选择了自己最需要的一种饮品。 放下杯子,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喻修明的神情有点严肅——比安宁想象中还要严肃。 因此,那个从喻修明叫他趕紧回公司时开始萌芽,在自己上楼时接收到的众多目光逐渐生长,到此时此刻逐渐成熟的想法,终于呼之欲出。 “喻总,今天高瓴的事……是不是和我很有关系?”问出口,安宁声音有点发颤发哑。 第40章 “是。”喻修明直截了当地吐露, 也没有给安宁留下胡思乱想的时间,继续道,“你是不是还没看过手機?” 安宁一路狂奔, 所有对事件进展的了解都有赖于有限的几次通话, 上网是肯定没上过的,信息闭塞程度估计目前是公司最高,连最普通的吃瓜群众都比不上。 正是考虑到信息不对称可能带来巨大纰漏, 而且人已去世, 他去医院也于事无补, 安宁才几经斟酌选择了先回公司。 看到安宁疑惑惊讶的眼神,喻修明叹了口气,自己也灌了口咖啡,“如果能接受,你就打开手機搜索关键词看一下——不出意外的话,过一会我们的公关团队就会联係撤下了,现在应该还没来得及。” 即便不能接受,安宁也不可能不看。 他手忙脚乱掏出手機, 打开社交软件,还没搜索关键词,大数据强关联推送機制就把今日上午的爆点新闻强势推送到了安宁的主页。 【xx集团高管安x强逼技术人員加班致其熬夜身亡】 【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技术人員加班猝死, 资本家横行霸道的世界!】 …… 滑动屏幕的指尖跟着心脏一起发凉, 安宁很难描述看到一瞬间的感受。 仿佛天地在一起忽然碎成几个大块,片刻之后纷纷从高空坠落,方向并不完全一致, 但最后都莫名地一齐往他身上砸来。 “喻总, 这——”安宁一向算不上十分能说会道, 但在工作环境中浸淫许久, 也称得上能做到左右逢源,一时失語这样的错误是很少犯的。 但是这样的事情,实在不是极为年輕又几乎一路顺风顺水走过来的安宁能夠在短时间内接受的。 一旦闭上眼睛,他就能回想起上一次一邊上楼一邊同高瓴说话时,那个年輕干练的小伙子的音容笑貌。 緊接着就是如今他已经彻底离开这个尘世的画面。 尽管安宁没有看见,但他也能想象到,在技术部辦公室的台式电脑显示屏前,被人发现倒下的高瓴的模样。 “稍微看一下就别看了。”喻修明迅速抓过安宁的手机点了锁屏,“公司的公关我已经亲自吩咐了,很快这些博人眼球赚噱头的文字就会被撤下来,你放心。” 早上才发生的事情,从上班有人发现,到高瓴送到医院并搶救无效身亡,至此不过两个多小时。 媒体发酵的速度过快了,而且處處針对安宁而来,很难不讓人认为背后是有人操纵。 可是…… “可是喻总,这个项目的确是对我负责的。”安宁声音低落,“如果我当时说——” “这不重要。”喻修明打断安宁,眉头緊蹙,问道,“你们上次见面或者开会,是说到过什么吗?” 他語气探询,“详细跟我说一下。” 安宁略思索了一下,大致将自己会后见到高瓴,并同他交流的事情仔细回忆,跟喻修明说了一遍。 越听,喻修明的脸色越冷。 安宁心里也越没底。 “喻总,您的意思是?” “暂时没事。”喻修明沉吟片刻,“我是在考虑,有没有被录音的可能。” 安宁已经明白过来喻修明的意思,“当时的状态和环境很随机、很偶然,我个人认为被录音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如果真的被录了音……” 甚至有被恶意截取断章取义的可能性。 那将会是更加严峻的公关危机。 所以听到总裁辦上午紧急彙报这件事,并被公司的舆论监督人員告知有人在网上煽动舆论、剑指安宁的时候,他也很有些慌乱。 原本他也打算讓安宁去医院看一看——如果高瓴能夠搶救成功,自然是皆大欢喜,安宁作为公司高管及时出现也算是合适的关切和抚恤。 可如今高瓴已经去世,如果这一切都有人站在幕后盯着安宁,那风口浪尖上讓他出面就是再愚蠢不过的决定。喻修明绝不会这么做。 于是他打电话把人叫了回来。而且不出他所料,安宁还不知道互联网上以堪比火箭的速度迅速燃烧起来的舆论。 安宁在赶回来路上的时候,喻修明已经亲自浏览过大部分网页和評论。 在最早发布、也是目前热度最高的帖子“xx集团高管安x强逼技术人員加班致其熬夜身亡”中,筆者以极具煽动性的筆触详细描绘了xx集团高管安x多次为了赶公司项目进度而以加班费、奖金等力逼技术部员工加班加点,导致员工通宵熬夜最终猝死在工位的事情。 文笔生动,整篇文章几乎像是小说,给予读者的代入感极强。最后收束时又振聋发聩地表态点题,更是让人热血沸腾、群情激奋。 評论区大多是在讨伐安姓高管,其中不乏过激言语。 “偿命”等等激情词彙更是不在少数。 除此之外,“辞退该高管”、“肃清管理团队”等針对集团的问责也很多。 虽然文章没有明说公司是哪个公司,也没有明说高管的具体姓名,但在本集团大厦里上班的员工,今天上午几乎全都知道这文章说的是谁。 对他们来说,这跟没打码根本没什么两样。 安宁也觉得面庞发烫,一股强烈浓重羞耻感混杂着深深的愧疚,像利刃一般将心脏剖开。 他还没看评论和具体文章内容,喻修明也显然不打算让他看了,直接抽走了他的手机。但是单凭想象,他也知道看到这些文章之后大家会有多愤慨。 换位思考,如果是安宁自己看到这样的事情,倘若属实,他也会感到愤怒。 “当时的环境,你的确认为不可能有录音吗?”喻修明问。 “我不清楚,但可能性……不大。”安宁思量再三,也只能给出这个回答。 原本也已经过去了好一段时间,他每天的忙碌程度用“日理万机”来形容也毫不夸张,要记住某一天散会之后的情况,实在强人所难。 “没关係,先做好最坏的打算,事情未必发展到那一步,录音的可能性的确不高——到时候我们也自有办法。”喻修明想了想,安抚道,“公关部很快就会联系网站全部删除,公司的赔偿和应有的抚恤很快会给到联系到的高瓴的家人。” 安宁机械地点点头,试图让自己从巨大的冲击中抽身出来。 “喻总,那我这两天,是不是也要配合公司?” “这两天你就暂时不要出面了。”喻修明十分冷静,“这次的舆论操纵和背后推手,能看出来就是针对你来的。” 喻修明神色冷峻,“整栋楼早上都能知道集团技术部有个年轻人一大早被送医院了,之后抢救无效的消息,稍微消息灵通点的人也都能知道。但是又有多少人能立刻察觉总项目负责人是你,之前开会你又提过技术部加班研发的问题?” 安宁一愣,迅速明白了喻修明的意思。 他心弦微动,一丝警醒终于从铺天盖地的自责和悲痛中生根发芽。 “所以,不能轻举妄动。”喻修明说. 整个上午安宁都在办公室度过,没有再出门。但很明显能够感受到,公司上下众人多少为这件事受了点影响,偶有汇报工作,下属眼中或多或少都闪烁着好奇又复杂的光芒。 尽管公司已经派人尽可能妥善处理,并且压下了早晨在网络上尘嚣甚上的舆论,以公司的名义发布了正式且得体的公告和致歉——但人类八卦的本能是抑制不住的。 尤其是早晨公司大部分员工大约都已经读过那几篇在网络上红的发烫的稿子。多数人并不了解其中的细节原委,但不可能对这样的消息不好奇。 而且,几篇通稿都直指公司高管安宁,更是让平时得空就喜欢讨论公司高层的员工有了茶余飯后的谈资。 本来抚恤工作就需要公司起码派出一位高管出面——而且事关公司名誉,其实最好是派出喻修明的嫡系亲信亲自处理,以免出什么纰漏。 但是喻修明考虑再三,为了保护安宁,坚决不让安宁出面处理。同样在喻修明的要求和安排下,安宁一整天没有离开二十七楼,中午飯都是送餐员打电话后,喻修明亲自去了一趟拎过来,叫上安宁一起在休息室解决的。 吃饭也是食不甘味。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点,安宁却还坐在自己办公桌前。电脑显示屏依旧亮着光,他右手握着鼠标,一边焦躁不安地看时间,一边心中暗暗数落自己今天差到离谱的工作效率。 他抓起右手边的杯子,习惯性地送到口边仰起头,却发现杯中已经没有水了。 难以言喻的烦躁、担忧如潮水一般涌起,迅速能填满这一个杯子,甚至还能溢出来。 安宁颓然靠在旋转办公椅的靠垫上,任由受了重量的椅子狠狠向后溜了一大段。 甫一闭上眼睛,他仿佛就能看见上一次对话时,高瓴那双澄澈阳光的眼睛。 而现在,天光尽散,乌云遮日,什么都没有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因为接到消息听说有记者在楼下蹲点, 而且大部分有备而来的记者肯定都知道喻修明这辆常驻的黑色宾利就是他们上下班通勤的御用座驾,安宁也大概率会担当司机接送喻总,所以他们临时兵分两路, 喻修明独自开車回家, 安宁则开自己的車回家。 那辆車使用很少,曝光率基本为零,想来不会有记者认識。 “保安只能拦住不讓他们进入大楼, 但是外围等候是没有办法干预的, 所以我先开車走, 不出所料的话,可以分散掉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待会你再开自己的车回家。” 喻修明言语冷静,说话间还给安宁空掉的杯子里添了一杯茶。 “好。”安宁嗓音有点哑,“多谢您,喻总。” 他匆匆关掉電腦——同时关掉那些浏览了无数遍的网页。 公关部及时删了帖子,但毕竟事发突然,有一定的留存时间, 互联网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很多痕迹。 截图、讨论,在相應的话题区还是應有尽有。 [高管把技术骨干逼死,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部权力斗争?] [我看就是資本家吸血的本质。] [这种高管不應该立刻辞退吗???] …… 这样的口诛笔伐, 安宁以前不是没有在互联网上见过, 甚至觉得几乎每天都会上演。 但是刀子没有割在自己身上时,根本感受不到切肤之痛。 他很感激喻修明,没有责问他今天的工作进度, 甚至还贴心地提出了分头下班, 幫他引开记者火力。而此时此刻, 他根本分不出心神来对人说出感谢。 “安总下班了?”電梯门打开, 安宁跨步走进的时候,看见轿厢内另有一个人。 有点脸生,但是公司里认識安宁而安宁不太认識的人实在是不少,于是他并没放在心上,只是点头勉强笑了笑,礼貌打了个招呼应过去。 安宁看向按钮,发现地下车库F2层已经按过了,便收手安静站在轿厢内等待。 電梯在1层没有停下,直奔地下车库而去。 安宁稍微愣了一下,多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的确不太认识。但是公司HR招新人也属常事,对方认得自己而自己不认得对方也很正常。 这么说,也是开车来上班的。 下電梯时,男人谦逊地按住电梯门,請安宁先下电梯。 倒是也符合礼节。 安宁心烦意乱,没工夫細想,颔首抿了抿唇就走出电梯。 他清楚记得自己的车早上停在什么位置,正要走过去,忽然想起今天的特殊情况,想着最好不要节外生枝。于是顿了顿脚步,余光瞥到男人在自己身后下了电梯,直接上了不远处一辆黑色大众轿车之后,才慢慢找到自己的车,钻进驾驶座. 喻修明驾驶这辆黑色宾利的次数并不多。 这辆车的车主名字是他,也固定当了很多年他的通勤座驾,但自从安宁来到他身边,驾驶員大部分时候都是安宁。 集團大厦外果然有很多蹲守的记者,其中不乏具有交通工具能跟拍的人。 喻修明沉着驾驶着车子往前开,却很快就察觉不对。 这些记者分明认得他的车,但却几乎没有人跟上来? 心中疑窦丛生。 当他着意压着车速轉过弯,发现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甩脫”了所有记者之后,喻修明心中的疑惑更是呈几何倍数增长,同时隐隐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安宁驾车缓缓开出地下车库,奔着晚高峰还没有结束的马路去,就感觉不对劲。 为什么……周边的人好像并没有少? 车速还很慢,安宁却看见不止一个端着长枪短炮的人趁着车子还没驶上马路,围到了引擎前。 “安先生,請问是喻晟集團的安宁安总吗?”一个尖锐女声拉开采訪的序幕。 安宁只觉大腦一片空白,车子又被挤住开不动。 “安先生!请问对贵公司今天早晨发生的員工猝死事件,作为直接责任人的你有什么看法吗?” “安先生!请您接受我们的采訪!” …… 窒息感扑面而来。 愧疚、懊悔、无能为力的痛苦,夹杂着被网络暴力裹挟了一整天的疲惫,讓安宁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狼狈地从许多记者的围攻下最終冲出重围,最終开车驶向主路的。 狼狈之间,手机铃声反复响了几次,他都没有接。 当他終于突破重围,能够打开车窗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时候,才注意到手机铃声又响了。 安宁看到来电显示是喻修明,才终于点了接听。 “安宁?”对面语气焦急,电话刚被接通就问,“你回来了吗?” “还在路上。”安宁努力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刚刚出门遇到了记者,实在没能第一时间甩脫,现在终于开出来了,不过我没接受任何采访,但是……” 他看了一眼倒车镜,暂时没有发现追上来的人。 “暂时没有人跟得很緊,但我也不确定。” 这种不确定,讓他们都感到不安定。 喻修明率先打破了沉默。 “不必理会,既然开出来了,就抓緊时间回来,路上不要停留,开回家就没事了,小区物业是不会让记者随意进入的。” “好,我知道了。” “我们大概是被算计了。”喻修明听见安宁开车的声音,沉声让他冷静,“别慌,抓紧时间回来,我们好好商量。” 安宁在喻修明身边见过不少大场面,说起来也是每天手里都能有上千万生意的公司高管,虚与委蛇、尔虞我诈的场景他都能应付,但他从未经历过如此混乱又充满恶意的局面。 更何况,被舆论的枪林弹雨浇过一轮的安宁,心中的负疚感前所未有的重. 二十分钟后,安宁将车在住处的地下车库里停好。随后很快就又接到了喻修明的电话。 “还没回来?路上有麻烦吗?” “没有。”小区的门禁系统非常完善,地下车库此时也相当安静,安宁放松了不少,“刚到……刚停下车,在地下车库。” “先到我家来。”喻修明闻言也不多话,确认安宁听清楚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安宁心中纷繁一片,没有什么成型的主意,于是跟随明确的指令就成了他此时最容易做到的事情。 上电梯,按下喻修明家的楼层。 他对这层楼的熟悉程度其实都不亚于自己所住的楼层,因为在这里住的数年里大部分的工作日,他都会勤勤勉勉地在早上上班出发前来到这一层,幫自家上司整理东西外加拎包。 电梯内只有安宁一个人,让他稍微放松了点。 一个人? 安宁按下楼层键,对着模模糊糊的镜面轿厢愣了一秒。 像是投石落入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安宁思绪回轉—— 从公司下楼的时候,电梯里除了自己,好像还另有一个人? 那人安宁并不认识,当时先入为主没有多想。可是如果細想起来,这本身就很可疑。 电梯内短暂的时间不足以让安宁细细思考出其中的所以然,很快他就来到了喻修明的楼层,开门后他赶不及休息就连忙把方才的思考说了出来。 已经冷静思索了很久的喻修明很快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你不认识?从没见过?”他眉头紧锁,向安宁确认。 安宁再次回忆,“我的确没见过,是个生面孔。不过如果是新人,員工大会我露过面,他们见过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问一下。”喻修明示意安宁立刻打电话,“问HR那边调一下所有新入职员工的資料,要照片。电话你打——或者你安排人打,随便编个什么理由,我直接问的话动静太大。” 冰封许久的智慧随着喻修明的提醒终于开始解冻,安宁恍然大悟,立刻将电话拨给了周叶华,让他问人力资源部要一份最近新入职员工的带照片资料,只说是有统筹需要,要来之后立刻发过来。 周叶华一口答应,办事效率也很高。十分钟后,所有的资料就出现在了安宁的工作邮箱中。 “发来了。” “看看吧。”喻修明带安宁走进书房,拉了两个椅子共同坐在电脑前,“这个人未必不在员工列表里,但是背景一定不一般。” 温暖的室温让安宁发凉的手指重新回了温,喻修明有条有理的指示也让他心中多了几分慰藉,大脑终于开始艰难转动。 能够在短时间内利用突发事件,将其和安宁原本很少的联系无限放大,掀起对安宁极其不利的网络舆论风向,在集团公关团队介入删帖之后还能在一天之内召集到那么多记者去公司堵人,还能打蛇打七寸一般如此精准地掐中命脉—— 背景一定不简单。 这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共识。 筛选之后,很快在部门新入职员工中找到了安宁在电梯里见过一次的那张脸。 安宁感到后脊发凉,“在电梯里他还跟我打招呼,然后下了电梯之后……我寻思我的车公司里的人大部分都不知道,这个人不熟,也没必要让他看见,还专门等他上了车之后才去开车。” “他有备而来,肯定是在车库看到你去开了哪辆车,通风报信之后这才走的。再或者根据你出车库的时间判断,也能让外面的人很快堵到你。”喻修明分析。 随后,他拖动鼠标,将个人资料全部复制,然后犹豫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安宁,温声道:“你去查,还是让景彦帮忙?” 像是着意照顾,不想让安宁为此为难,喻修明还暂时放下了手里的动作,起身给安宁拿了只马克杯倒了杯温水,让他喝点水慢慢想。 安宁苦笑。 喻修明要调查,这事情本来理所应当是安宁做最合适。只不过喻修明看出来他今天的状态实在很差,所以才会提出让景彦帮忙。 一句“不用,我来”几乎要脱口而出,一股惶惑却将这冲动生生压了下来。 自从意识到对方对自己的针对很有可能是对喻修明的针锋相对之后,安宁的态度就谨慎认真了很多。 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必须慎之又慎。 “喻总,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景先生吧。”安宁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把自己埋进尘埃里,“我今天状态不太好,怕耽误事。” “好。”喻修明点头,干脆利落地给景彦拨了电话,交代清楚之后,却发觉安宁已经不坐在自己身边了。 他抬眸,看见窗外已经暗沉沉,完全黑了下来。而安宁站在书房门外和客厅接壤的走廊,背影落寞。 【作者有话说】 喻修明:看到背影(心疼)(心疼)想要抱抱老婆[让我康康] ———分割线——— 昨天搓了一个新都市感情流预收文案,先do后i小甜文,贴一下文案,感兴趣的宝可以收藏一下[红心][红心][红心] 《谁要和许总结婚了?》 林羽鹤近期工作瓶颈期,偶被友人拉去酒吧放松,却不慎喝多,酒后和人发生了关系。 都是成年人,彼此心照不宣也就罢了,一拍两散往后再不相见即是正途。 未曾想,林羽鹤此后会在顶头上司的vip会议室里见到他。 而此时他才知道,许珩正是林羽鹤工作瓶颈的罪魁祸首- 后来,林羽鹤带着项目团队出差,同事们都纷纷议论合作方上司不苟言笑、不好接触,他也一直深表赞同。 谁都不知道,在加班结束后的夜晚,繁华都市大厦的顶层套房内,两人唇齿相依,比任何人都亲密。 林羽鹤面红耳赤,气急败坏。 “不是说好了公私分明吗,谁准许你在这里招我?” 许珩将他抵到落地窗边,严丝合缝拥住他。 “要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不好接触。” 【阅读指南】 双c//1v1//he 嘴硬心软傲娇受×温柔多金白切黑攻 投行新贵×创业总裁 先do后i//都市感情流小甜文 第42章 “景彦会帮忙, 很快就能查清楚。” 喻修明看见人之后,顿覺心口缺了的一块很快就被补好。他不紧不慢起身,放下电话, 慢慢踱步到安宁身邊。 “其实, 不查清楚,我也已经有猜测。” 权利更迭风云变幻,没有人比正站在顶峰的喻修明更清楚, 有多少人正在觊觎这个位置。 安宁没说话, 喻修明只当是他受了太多刺激, 一时不想多说,便温言道:“有没有不舒服?” 随后叹气,“高瓴年纪轻轻,发生这样的意外真是……” 不管在这场旋涡中有多少方面的暗中角力,其中最无辜、最可怜的,终归是在许许多多人的叙述中失去了姓名的这个人。 他年轻很年轻,本该有锦绣前程,却早早失去了继续下去的资本。 喻修明也很痛心, 与此同时也很无奈。 得知消息的当下他就安排公司补偿撫恤,决定做出最大限度的赔偿,如果高瓴家庭条件不好, 他们也可以后续跟进一些点对点的帮助。虽然已经于事无补, 但终归是能够盡一些心意。 可是他停下来后,意外地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安宁的肩膀抖动得很厉害。 “安宁?” 他不再傻傻等人回话, 迅速绕步到安宁身前, 双手扶起他的肩膀, 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站着的人眼眶发红,已经不知道蓄积了多长时间的眼淚。 这是喻修明第一次见安宁落淚。 七八年来,他见过眼前这个年轻人太多太多的表情。大部分是笑着的,此外还有很少的迷惑,很少的彷徨。 他一直覺得他们很合拍——作为工作伙伴。而正是因为合拍,在很久以前他就干脆做决定,花了更多的钱将人雇来做自己的生活助理,也因此收获了更合拍、更舒适的生活。 而就在不久之前,他终于认識到,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自己或许还会有点别的想法。 可是还没来得及多做点什么,他却眼睁睁看着安宁落了淚。 眼泪在钻出眼眶的时候滚烫,落下来之后却会很快化作冰凉。 像是冰火两重天,在极其短暂的瞬间讓人情緒大起大落。 喻修明深切感受到了这一点。 看见安宁红着的眼眶,他手足无措,本能地想要抱住他,却又覺得失礼。思緒撞了几个来回,还是回身从桌子上拽来了一大包抽纸,有些慌张地想要往安宁怀里塞。 “抱歉喻總。”安宁哑着声音先开了口,接过纸巾道,“失態了。” 他声音里有浓重的鼻音,听得喻修明心里跟着发酸。 “身体没有不舒服。”安宁觉得自己像是一头撞大树上一样,脑子晕乎乎,所作所为都不再全然受理智控制,巨大的疲惫感也讓他没工夫思考每句话是否合适得体,只会破罐子破摔一样将真话一股脑儿往外倒,“但是一想起来高瓴,心里就难受。” “而且,之前如果我没有吩咐要得这么急,是不是就……” 喻修明从话里听出了安宁的意思,立刻果断否认,“安宁,不要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可是钻牛角尖的人哪里听得进去这些。 理智告诉他,这都是偶发事件,实在不是能够预料的,也并非人力可改,更不是安宁能够预防的,但內疚还是爬满心房。 “可是我——” “没有可是。”喻修明一把揽上安宁的肩,带着他到客厅坐下,沉声道,“你的所有操作都符合公司的规定,工资奖金没有一分克扣,也提醒过适度加班。” 男人摁下心中的难过,逼自己冷静,“你已经做到了所有该做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所以,盡可能去补救是应尽的义务,但不要苛责自己。” 不要苛责? 安宁恍恍惚惚,发觉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由默默流眼泪变为抽泣,又由抽泣努力压抑,重新变为无声流眼泪。 不仅是高瓴和自己交往的种种细节,白天遇到的记者、看到的同事的目光都在眼前一帧帧飘过,让他心悸。 眼泪是最好的撫慰神剂,绷了十几个小时的心神终于获得了一次全方位的放松。 安宁坐下来之后就一直将脑袋埋在手心里。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眼泪干了之后也不敢抬起头来。 他已经冷静多了。也正因为如此……倍感羞赧。 客厅的灯光柔和,照得气氛温馨,但是安宁此刻甚至没有在这篇温馨光亮中抬起头的勇气。 怎么会好端端地就在喻修明面前哭起来了呢?一邊告诉上司自己可能狀態不好干不了工作,一邊就身体力行地解释了什么叫做“狀态不好”,不仅大丢脸,居然还让喻修明一边给他抽纸擦眼泪,一边安慰他。 他微微抬了一点头,呆呆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觉得自己可以就地辞职了。 “餓不餓?我知道晚上你吃过了,但是吃得不太多吧,又折腾这么半天。”喻修明却一改之前亲密安抚的状态,起身离开沙发,“需要的话,我这有泡面,或者我打个电话叫餐也行。” 安宁明白,喻修明当然看出来他哭完了不好意思抬头,这是给他找台阶。 况且这么一说,也的确有点饿了。 “不用麻烦您。”安宁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我……自己泡碗面吧。” 餐边柜设计简洁,用料低调奢华,是安宁看得眼花缭乱几乎叫不上名字的国际大牌。 旁人绝对想象不到,里面装着的不仅有意料之中的陈年佳酿,还有——一堆桶装泡面。 安宁看着花花绿绿的泡面桶,怔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带着疑问的目光工重新看向喻修明。 这个男人,前一天晚上好像还跟他说,从小吃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 “工作忙,總有顾不上生活的时候,还是得按期囤点这种速食。”喻修明歪了歪头,“吃的很少,不过你放心——都没过期,这都是前段时间换的。所以,实际上现在我想说的是,你可以随便挑喜歡的口味。” 安宁取出了红色的经典桶。 “红燒牛肉面吧。”他声音还有些鼻音,依旧不好意思地微微低头,“喻总,您也忙了半天,要不,我给您也来一桶?” “好吧。”喻修明没有拒绝,“我吃香辣的。” 还是这么喜歡辣口。 安宁忍不住在心里过了个念头——喻修明口味这样偏辣,皮肤却还是一直这么好,真是让人羡慕。 一闪而过的念头不能成什么气候,安宁一手一桶走进了厨房。 喻修明家的厨房基本没开过火,是半开放式的岛台,在餐厅和会客厅的中间。泡面倒也用不上开火,尤其是桶装款,只需要有开水,在桶里泡开即可。 以前读书的时候,还没有穿书这样神奇的经历,安宁是经常这样解决吃饭问题的。 后来到了这里,吃穿用度也跟着喻修明一起,不自觉讲究了起来。 上一次吃泡面还是在伦州,喻修明去参加休闲晚宴,他独自在外溜达的时候,到便利店吃的一碗红燒牛肉面。 那晚的回忆却不止一碗方便面那样单薄。 安宁回想起那份熱腾腾的柠檬龙虾烩饭,心中还是一片温暖。 連带着撕开手下泡面包装的动作都轻柔了些。 习惯性先给喻修明做,安宁先给橙色的香辣牛肉面加好熱水合上盖子,然后看了看腕表的时间,取过来一叠抽纸压住泡面盖,又往一边推了推,“喻总,您九点五十可以打开吃。” 说出时间的瞬间,安宁忽然有了点关于时间的实感——事实上他也是刚意識到,自己很久没看具体时间了。 下午约莫五点,在公司应付着吃了个三明治,之后浑浑噩噩加班、同时連带着关注网上并不好看的讨论,又开车逃离一众记者回到住处,紧接着匆匆忙忙找资料、排解情绪,居然就这么晚了。 喻修明点头接过,“谢谢。” 安宁继续拆开红色包装,给自己的红烧牛肉面加粉包酱包菜包,最后倒热水,一样盖上盖子,取过来另一包抽纸压住。 九点四十八。 这碗等到九点五十三,不,九点五十一就可以吃。 喻修明对时间的把握很精准,九点五十就准时掀开盖子,手握白色塑料叉开始吃面。 袅袅白烟从汤碗中飘出,熏得人当真有了食欲。 喻修明吃饭文雅,还没嚼几口,抬起头来就看见安宁不知什么时候也吃了起来。 他的表情在片刻间失去了秩序,又低头看了眼时间——刚到九点五十二分,于是迟疑着问:“你的面是不是还没到时间?” “啊?”安宁抬头,依旧红红的眼眶撞上喻修明的目光,“哦,您说面啊。我一般都喜欢吃劲道点的面,所以不会泡满五分钟,都是三分钟就吃。” 看着喻修明若有所思的眼神,安宁想了想,问:“喻总,您是也喜欢这样的吗?不好意思以前没给您泡过面,要不我重新——” “没事,我挺喜欢的,一直都是这样吃。”喻修明打断了他,抬起嘴角微笑,把话题揭了过去。 安宁于是不说话,端着自己的面碗在餐桌边坐下,和喻修明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也拿起叉子默默吃面。 滨州最近开始由秋入冬了。 室內开着二十四小时控温系统,感受并不明显,但窗玻璃能明显看到起雾。夜幕降临之后,室外温度已经在十度以下,猎猎冷风刮过时,已经能够品尝到凛冬的气息。 这样的季节,晚上坐在温暖的室内吃一碗热汤面,总会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满足感。 虽然只是一桶五块钱的速食泡面。 汤碗中的热气一层层扑面而来,安宁觉得浑身血液循环都加速了些,浓重的鼻音也慢慢褪去。 吃完之后他连带着喻修明的汤碗一起倒掉并收拾了垃圾,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他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在喻修明这里叨扰了这么久。这个点,不管发生了什么,喻修明都快要进入私人的休息时间了。 沉默了好大一会的手机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是喻修明的电话。 安宁识趣地往一边站了站,却见喻修明看了来电显示之后,示意他坐下等。 “查到了?”喻修明接了电话,把手机屏幕转到安宁面前给他瞧了一眼,让他不必走,一起听。 是景彦的回电。 【作者有话说】 稍微贴贴.gif 第43章 几分钟后电话挂断。事情的轮廓也大致捋了出来, 基本不出所料。 根据安宁讓周叶华拿来的人力资源部入职资料来看,那人果然是喻琦母家的亲戚,不久前才入职。 喻修明简单问了情况, 讓景彦把详细资料邮箱传了过来, 然后表达了感谢,便挂断了电话。 “有备而来。”喻修明说,“虽然把这个人安插进来的时候不能预料到高瓴出事, 但很顯然, 他抓住了这次機会。有点棘手。” 安宁看着喻修明紧锁的眉头, 心中更加紧缩着难受。 “这样,你先回家休息吧,明天看看情况再说。”喻修明叹了口气,“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而且这事说大可以闹大,说小也可小,总不至于没有余地的。” “好。” 安宁将二人吃了一顿宵夜的垃圾打包拎出去放在楼道垃圾桶中,上楼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进入玄关,一阵馥郁花香萦萦钻入鼻翼, 安宁站在玄关不动,费了好大的劲,才想起来这是什么。 玫瑰花, 好大一捧玫瑰花。 花是前一天才定的, 放到现在也不过一天,还在美艳娇嫩的花期。 但是安宁嗅着玫瑰花香,突然有些泄了气。 换鞋, 进门。他看了看上午匆匆放在客厅的玫瑰花, 没动位置, 径自逃避似的往卧室走, 洗澡换衣服,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往被子里一塞,鸵鸟一样缩起来睡覺。 毕竟劳心劳力了整整一天,晚上又发泄过情緒,安宁此刻筋疲力尽,入睡很快。只不过,睡眠质量实在堪憂。 他辗轉反侧,总是睡不踏实,零零散散做了很多光怪陆離的夢。 于是一早醒来时,整个人疲惫得不像话。 夢的內容全都不記得,只感覺氛围压抑,连带着心情沉闷,以往很快就能完成的起床动作都要磨蹭半天。 他恍惚感覺自己似乎没听到闹铃,担心已经晚了,慌忙抓过手機一看,才五点四十,闹钟还要二十分钟才会响。 原来是主动醒的。 见时间没过,安宁稍稍宽心。 但他头脑子嗡嗡,除了看手機时间的时候还能勉強保持清醒,此后理智就涣散到底,所有动作都全凭本能。 懵懵懂懂起身,衣服穿到一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时间好像还早着呢。 完全来得及磨蹭一会儿。 要入冬的天气,即便是待在暖和的室內也免不了多几分慵懒,早晨起床的时候能在床上磨蹭就绝不会早起——安宁奉行这样的本能,重新歪进被窝,无意识抄起了放在床头柜的手機。 一夜过去,微信群聊跳出了些消息,但是免打扰的状态下并没有出现什么专门“@安宁”的信息,讓人放心不少。他划过99+的群消息,随手点开社交软件,心中有点忐忑地刷新了一下。 跳出来的新标题新消息让他覺得渾身气血都凝滞了一瞬。 [基本解码xx集团安姓高管,当年就是不知道靠什么碾了别人上得位,德不配位果然早晚翻车。] 发出消息的媒体头像很眼熟,大约是昨天被公司公关部交涉后被要求删除了通稿的其中一家。 没想到,短短一夜过去,这家媒体不但没有彻底销声匿迹,反而打了个时间差,重新炮制了一篇更加惹眼、也势必会给安宁带来更大麻烦的新稿。 许是睡眠不足的缘故,安宁觉得眼球发酸得厉害。他恍恍惚惚,手指微微发颤着点开文章。 界面跳动很快,顯示文章是三个小时前发布的,截至目前,浏览量倒不算非常高。可糟糕的是,经过前一天的初步发酵,感兴趣的群体大多已经能够轻松解码,这个时候爆上这样的八卦料,更是惹眼。 而且挑了这么一个刁钻的时间,大部分人都在睡觉,让公关团队都措手不及。 而且从标题来看,媒体笔者已经由员工猝死事件悄然轉向大众更为喜闻乐见的“集团高层人事问题”、“潜规則”、“高管德不配位”的话题上,可以想见,又能够在网络上掀起一波热潮。 理智告诉安宁,不該继续看下去。 他觉得眼前有些发黑,闭了闭双目,却还是不能缓解,索性自暴自弃,点开了文章链接。 …… 他一目十行地看下来。 笔者足够专业,也很会博眼球。基本没有事实性造谣,只是从安宁进入集团、步步高升开始写起,怀疑“一个年轻人初入集团就能得总裁如此青睐,这其中是否有隐情?” 随后又提出安宁近年来在集团内逐渐过渡得到大部分实权,成为“一人之下”的大人物,俨然后来居上,越过各大高管,成为了总裁最信赖的心腹,并恰到好处地点出“这是否使用了非正常手段?” 紧接着,笔者的一处神来之笔指出,該安姓高管与集团总裁形影不離,疑似同吃同住,知情人士称其还为总裁的生活助理,并运用公众对“生活助理”这一职业的遐想构建暧昧氛围,杀人诛心,巧妙引导读者。 看完之后,安宁失魂落魄将手机亮着屏扔在一边。 这个世界的人和他穿书前的现实世界价值观并不完全相同,对于同性恋的接受程度要高很多,甚至已经出现了同性恋合法婚姻登記;但是执行时间尚短,并未彻底扭转大众的負面看法。 更何况,这篇文章还结合住了时下大众依然在八卦新闻中喜闻乐见、现实生活中奋力怒斥的“潜规則”、“与上司产生不正当关系”,无疑点燃了爆点,既吸人眼球、又杀人于无形。 通篇看下来,甚至“员工被高管安排超負荷工作以致于加班猝死”的事件都已经沦为背景板和故事引子,只在开头旧事重提,其余大部分篇幅都是在绘声绘色讲故事猜故事,随后结尾再次提起,笔者认为“这样上位的高管没有资格统率公司,替白白丧命的员工感到不值”。 文字的确很有力量。 一串串字符,仿佛利刃,将安宁面前的空间生生撕裂成几个大块,大块随后又被锋利的小刀切割成更小的小块,裂口也一样锋利,跟着这些碎块一起怼着他的脸砸来,让人渾身生疼,痛苦不堪。 只一瞬间,担心、憂虑、气愤等等情緒如潮水般涌来,又在头顶化身暴雨雨点,噼里啪啦一起砸过来。 把人淋成落汤鸡之后,湿湿冷冷将人裹个密不透风,化为一整块本能的担忧和害怕。 看到了这样真伪掺半的文章,大家会怎么看他?会不会相信里面的话,又会不会认为他就是个通过潜规则上位的小人? 那么在这次的事件中呢? 高瓴的死讯将安宁的心脏砸个对穿,血肉模糊。 在这次的事件中,不明真相的人看过这样的文章,是不是也会认为,是安宁给员工设立了明显不合理超负荷的工作目标,強逼员工加班,才最终酿成恶果? 层层叠叠的想法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安宁坐在床上,觉得天旋地转. 破天荒地,喻修明是被电话铃叫醒,而非跟着闹铃和准确的生物钟醒过来的。 景彦? 他的手机半夜并不设置免打扰——因为除非当真十万火急,绝不会有人在半夜打电话来扰他清梦。 喻修明看着来电显示,和手机屏幕右上角的“四点四十八分”,心中没来由得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预感很快就被证实。 他接起电话,一夜未摄入水分的喉咙有些沙哑,“景彦?” “出事了!” 喻修明听见好友毫不作假的惊慌和严肃,瞬间清醒。 “怎么了?”直觉告诉他,景彦这个时候不顾一切打来电话,八成和白天的事端有关。 “真是胆大妄为啊,修明你白天没让公关去警告那边的媒体吗?怎么同个号还能继续发?发的东西还越来越离谱?” 喻修明深深皱眉,“发什么了,哪家媒体,什么时间,什么内容?” 景彦也不啰嗦,“xx媒体,你睡了之后发的,内容——算了节省时间我告诉你吧,听了你可别对我发火。” 喻修明“嗯”了一声,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被子。 能让景彦这样说,是会有多过分? 难不成是白天黑安宁被公关部联系之后,把战火直接引到了他自己身上? 不應该啊,一来是他不相信媒体有这样的胆量,二来是,景彦不该认为听了这些有关自己的话,他就会生气。 “明里暗里示意安宁是依靠和你的不正当关系才上位成为公司高管,德不配位,才酿成今日之祸。” 喻修明头脑刹那空白一片. 安宁上午没去上班。 喻修明同他联系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已经安排人将这篇劲爆的稿子立刻撤掉。 上司的声音难掩疲惫,简单问候之后先问安宁知不知道这件事,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沉默了片刻,随后温声嘱咐安宁不必担心,稿子已经被他交涉后确认撤下了。 安宁一愣。 他看到之后就缩在床上,没敢再看一眼手机。 直到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喻修明打来电话。 “撤下来?”安宁语气里有些自己都不敢奢求的如释重负,“可是……” “对,撤下来了。”喻修明语气沉稳,“事情比较复杂,我这里会继续交涉,你暂时不用过来上班,在家先休息一天,好不好?” 于是他就浑浑噩噩應下,浑浑噩噩起床。 以往这个时候,安宁动作都十分迅速,收拾打理好自己之后就风风火火去找喻修明;骤然接到了不需要去上班的通知,他松散下来,洗漱完之后在起居室转圈,拉开冰箱门瞧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很久没在家吃饭,他的囤货似乎也都消耗空了,甚至不知道早餐该吃什么。 下楼到小区便利店买点东西似乎不是不可行,但是他不想出门。 强烈情绪激化下,他其实也不怎么饿。 要不然,就不吃了吧。 手机铃声却在他思绪卡顿的时候响了起来。 是楼栋管家。 安宁还没来得及滑动接听,手机屏幕上端就跳入一条消息横幅—— 喻修明:[我去公司了,来不及去看你,早餐我点好了,不知道你有没有胃口,是豆浆和面包,将就吃一点。] 安宁愣了愣,接通了楼栋管家的电话,果然是外卖已到,要给安宁送餐。 他的确没什么胃口,但是被记挂的感觉像一股熨帖的暖流,让他不会拒绝。 两分钟后楼栋管家将纸袋装着的早餐送了上楼,安宁接进屋里打开,豆浆还热气腾腾,面包上的椰蓉也很新鲜。 许久没有冒头的食欲还是给了点面子,安宁坐在餐桌边,吃完了这餐饭。 不用去上班,他也是第一次独自一人坐在家中享受度过工作日上午的时光。 开着二十四小时恒温和空气清新的屋子里,不存在任何空气污浊的可能性,也不需要每天开窗通风。 安宁吃了早餐后暂时无所事事,于是坐在阳台门外的地垫上,屈起一条腿,侧靠着玻璃移门望着天。 总是感觉,在空气里嗅到了一股不该属于这间屋子的味道。 他有些迷茫地转头,在一片眩目颜色的刺激下回想起这味道的来源。 是那团被丢在客厅的玫瑰。 【作者有话说】 遇事不决还是投喂 这次投喂很及时,如果没投的话老婆真的不吃了) 第44章 颜色依舊娇艳, 依舊散发着独属于这种高贵花儿的香气。 但是敏感的人却能夠及时察覺到,时过境迁,这捧娇艳的玫瑰已经开始有颓靡的势头, 早晚是要腐败的。 安宁将阳台的门拉开了一條缝, 又坐了一会儿后起身,慢慢踱步进了书房。 需要静心思考的时候,他习惯给自己找一个这样的地方。 从前在学校遇事不决时, 他就会来到校图书館, 讓自己在书山书海中安安静静待一个半天, 在一张纸上写写畫畫,找点思路,盡可能冷冷静静地解决问题。 很久没有这样的时候了。 口诛笔伐、沸反盈天。而这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 安宁闭目回想了一下清晨在床上偶然看到的帖子和文章,以及下面一致叫嚣着“开除”、“赶走”、“滚出公司”的言论,没有打开電腦,而是拿了一支笔,抓过一张打印机里的白纸,随手写着字。 熟悉的动作总是会勾起一些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回忆。 安宁冷静下来的思绪飘回自己刚穿书, 刚在这里適应上班生活的时候。 他好像也这么写过东西。 写了什么? 大概是要辞职之类的字條。 他环顾了一下自己干净的书桌,随便翻了翻几张因为搁置时间长而已经发卷的字条,没有发现写有“辞职”字样的条子。 可能是哪天和别的东西放在一起, 不小心一起扔了吧。 安宁没有在意, 只是繼續写下去。 其实他思绪也还很乱,大部分时候不知道自己下笔在写什么。只是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启动,讓他顽强地繼續行动着。 过了一会儿, 他覺得自己应当是有能力清醒思考了, 这才将今天用的A4纸翻了一面, 开始真正用腦子写写画画。 从一开始的震惊、恐惧里脱身, 安宁想,那个幕后之人的目标其实大约并非是自己,只是顺着时势采取了针对自己的方式。 对方应当是想要给喻修明使绊子,于是选择了拿下喻修明身邊看起来最得力的人,也就是他安宁。 那个人认为,喻修明失去了安宁,就会左支右绌、就会破绽百出. 总裁办公室里,喻修明第一次用拳头锤了桌子。 也是他第一次感到该死的无能为力。 被人算計的感覺很不好受,而这一次他防不胜防,对方的交换条件居然是安宁。 指关节传来的痛感毫不含糊,喻修明眉头紧锁,狠狠盯着電脑屏幕。 显示屏上是那篇已经被撤下的稿子。 幸好景彦和女朋友复合,大半夜在外面嗨着没睡,刚好刷手机看到了文章,于是他们出手迅速撤下了稿子。彼时在下面评论的基本还都是媒体方花钱请的水军,真正的读者大部分都没看到,故而没产生什么太大的影响。 可是喻修明重复看,反复看,近乎自虐地一遍又一遍看—— 他不敢想象,如果这个真的大范围传播开来,会对安宁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只要你辞退安宁,讓他离开公司,把高管的位置讓出来,我们就各退一步。” 这话戳中了喻修明的死穴,倏地让他回想起几个月前,陶康在安宁的沙发上偶然发现的那张小纸条。 辞职。 当初即便只是想象了一下安宁的离开,喻修明都覺得痛苦。 而且事到如今,他已经发现:如果当初安宁立刻辞职,他可能也会痛苦,但也只是失去了一个得力的心腹和下属,还需要仔细思考安宁离职后的竞业协议应当怎么签、签几年;可是如今的安宁若是辞职,喻修明会觉得是缺了自己世界的一块重要版图。 况且安宁原本就无依无靠,没有亲戚在滨州,毕业之后所有的精力都扑在喻修明和公司身上。这种情况下公司辞退他?辞退一个盡心尽力七八年,为公司做了无数贡献的人? 喻修明绝不会答应.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 安宁坐在书房里,还对时间的变化浑然不觉。 他觉得有点累,于是仰起头转了转脖子,让长时间紧张的颈椎放松一下。 桌上的白纸已经脱离了乱画的放松阶段,初具雏形。 安宁盯着自己写下的一字一句、一笔一划,思路逐渐清晰。 很明显,如果整个事件中除了高瓴意外猝死之外的所有环节都是出于竞争对手的策划,那么,把安宁踢出公司的最高管理层无疑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不仅可以让喻修明痛失一个公司高管层的心腹和得力助手,还会打乱节奏以及人员安排,可以给喻琦机会,在原本安宁所在的层级安插进一个自己人——或者折中一下,即便不是自己人,但只要不是如安宁一般是喻修明的嫡系心腹,那就是有好处。 一石二鸟。 虽然这个計划看起来可能还会有一些计划外的效果,比如说连带着让安宁身败名裂。但是很显然,计划者根本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终究是个要被牺牲掉的人,一点身外之物的名誉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儿,安宁自嘲地笑了笑,终于找回感官,觉得自己有些口渴。 他放下笔,端着水杯起身,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到餐厅外从直饮水机器里接了一杯温水喝。 其实这才是他习惯的饮料。 从前还在大学的时候,他努力进入大公司实习,为了自己的生计奔走,剩下的时间也用各种各样的兼职填满。那时,即便是做着咖啡館侍应生的工作,他也不会在上午给自己买一杯咖啡喝。 一杯温水,廉价又温润,触感包容、亲民,却又能夠养活很多很多人。 安宁口干舌燥得厉害,仰头灌下大半杯水,然后继续在直饮机中将温水重新加满玻璃杯。 脑海中一瞬划过公司办公室的景象,茶水间、電脑、電梯、以及喻晟集团大厦耸立在滨州CBD区的宏伟模样。 每天上午他都是那里的一员——还是混的很不错的一员,站在二十七楼的高度上,忙碌着,很多高度不如他的人都很羡慕,以为他似乎能够翻手为雲覆手为雨。 不过,安宁知道,真正有能力翻手为雲覆手为雨的人在他的隔壁办公室坐着,是喻修明,或者说任何一个能够坐到那个位置的人。 而他不过和整栋大楼中其他的人没什么两样。 如果说区别,也不过就是打着更高级的工,拿着比最底层牛马更高一些的工资,穿着打扮更体面光鲜就是了。 都是随时可以被取代的。 安宁心情很糟——从早晨看到那篇文章的时候就很糟,直到现在,他逐渐用自己的方式冷静下来之后,也还是改不了糟糕的底色。 脑海中的很多想法都带着阴影、甚至怀揣恶意。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安宁不假思索就接了电话。 “喂?”他少见地没有看来电显示就毫不客气地接听了电话。 事实上,在听到对面声音的刹那间,他还是有一点点后悔的。 “安宁?”没有听到熟悉的称呼,打来电话的喻修明也有些怔愣,心中有半秒怀疑这电话串线,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些许疑惑。 “喻总。”五好金牌助理再次上线,安宁听到喻修明的声音,登时没了脾气,“您……有事吗?” 确认下来没有串线,接听电话的人依旧是安宁,喻修明放下心来,将方才感觉到的不对劲全数归咎于安宁心情不好。 歪打正着,也算是猜对了。 “嗯……就是打电话问问你。”喻修明开口,努力压住心头烧了半个上午的火,看着办公室里已经指向十一的挂钟指针,“上午怎么样,昨晚睡得不好有没有補一補?早餐比较简单——当时点外卖比较着急,中午的话,我让私房菜馆一样的餐往你那里再送一份,怎么样?” 安宁一愣,翕动着嘴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很神奇地,方才心口所有的烦闷、怨怼,全都在这一瞬间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早上和喻修明通话的时候,确实说到他看见的通稿,也好像偶然提到他五点多就醒来的事情,喻修明也说了让他上午在家补补觉,只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再就是现在好像已经到了该考虑考虑中午吃什么的时间,但是他全然没看时间,在喻修明的提示下才感觉肚子似乎有点饿,该填补填补了。 可是喻修明这几句话,也让他百感交集,一时间很不適应。 订餐是他助理的活,而且安宁甚至还兼任喻修明的生活助理,生活起居的大小事宜也应当为上司操心。 毕竟他还领着喻修明这么高的薪水。 安宁失焦的目光在客厅里乱晃,猛然被一团耀眼的红云刺到,心中泛着酸,狠狠也没来由地痛了一下。 声音却软了下来。 “上午已经休息了一会儿。”他面不改色撒着谎,“中午我——” 他想说不用麻烦我自己弄点东西吃,但想到空空如也的冰箱和因为没什么食欲懒得自己打开的外卖软件,还是松了口,“我自己订餐吧,也不太饿,随便送点什么吃就行了。” “中午再好好睡一觉。”喻修明温声,“中午不好好吃饭肯定不行,我这邊正好要跟送餐员打电话,你不用忙了,我直接点好叫人给你送去。” 电话那头,喻修明声音温和且强势,于是这头的安宁很快没了声。 要送就送吧。他自暴自弃地想了想,没忘记道谢,“喻总,麻烦您了。” “有什么麻烦的。”喻修明很快要挂电话,“你在家等着就成,我先挂了,马上跟送餐那边打电话。” 挂断电话后,安宁捧着自己的玻璃水杯,狠狠愣了一会儿,目光凝聚在那团玫瑰花上。 按照计划,带回家都两天了,不能把花一直放在那里。要么挪到合适的位置摆好等待花谢,要么就可以跳过所有直接执行最后一个流程,扔掉。 可是仿佛是在逃避,安宁咬了咬嘴唇,又给自己灌了一口水,随后快步重新走回书房,没有动那捧红玫瑰。 【作者有话说】 宝宝,你的小纸条早都被捡走了[让我康康] 第45章 電话打得匆忙, 安宁也忘記问喻修明是怎么交涉的,是否讓步给出了什么條件,才讓对方这么快就撤回了那篇早有准备的文章。 但是電话里, 上司的温柔好像给人下了蛊, 讓安宁半点没想起来原本想问的“正事”。 他叹了口气——那就算了吧,总有再打电话的时候,到时候再问。 四十分钟后, 安宁当日第二次接到了樓栋管家的电话, 问他是否叫了餐, 安宁确认之后,樓栋管家便在两分钟内提着送餐員送到楼下的餐盒提了上来。 安宁接过餐盒拿到自家餐厅坐下,打开盒子,旋即惊讶地发现,餐盒里的食物和自己的喜好不謀而合,而且大部分都是从前在公司吃饭的时候安宁格外喜欢的。 平时在公司休息室一起对坐吃饭的时候,喻修明的确能够看到安宁每天都会给自己点什么菜,久而久之如果愿意上心記录, 也能摸清楚安宁爱吃什么菜。 可是,安宁不知道喻修明真的这么做了,而且记下来了。 他嚼着美味的饭菜, 心中五味杂陈. “知道你春风得意, 恭喜。”喻修明正襟危坐在皮椅上,看着打扮亮眼的好友大踏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无奈抿唇笑了一下。 景彥前段时间鬧分手鬧很凶, 人也很是消沉了一阵。不过最近他们复合, 景彥立刻满血复活, 恢复了百分之二百的活力。 不过知道喻修明这两天遇到麻烦——而且是和安宁也有关的麻烦, 景彥是过来帮忙的,少不得也要收敛一下自己情场得意的面貌。 “多谢恭喜。”他不等人招呼就自覺往沙发上一坐,收敛了脸上的喜色,“废话不多说,直接进正题吧。现在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这次想讓安宁离职,不仅是你那个便宜弟弟一意孤行,里面还有你爸的意思。” 喻修明只覺得脑壳痛,语气冰冷道:“知道,当然知道。” 如果到现在还闹不清自己面对的是谁,他未免也太糊涂。 与此同时,没有人比景彥更了解这对父子之间冰点以下的关係。 景彦叹了口气,“而且据我打听,你父亲不单是为了给喻琦在公司里謀一條出路。” “怎么?”喻修明皱眉,“动这样的干戈,不可能一开始就是冲着安宁来的。” 安宁没什么背景,虽然极受喻修明信任,但总不至于让喻林山这样忌惮。 “安宁现在的位置很重要,他个人能力也很强,这些年工作下来,同时在同事们心中威信也很高,看起来几乎没有死穴。” “所以?” 这个理由显然不足以说服暂时做不到百分百理智的喻修明。 “而且。”景彦耸了耸肩,“安宁这个位置,如果想的话,油水其实蛮丰厚的。” “你说什么?” 看好友两眼冒火几乎要即刻拍案而起,景彦連連摆手转移火力,“不是不是,喻修明你冷静一点,不是我说安宁怎么做了,我只是说,他可以。” 他可以。 喻修明眼中写满了嘲讽,听着景彦继續说下去。 “唉,我知道在这里说你心上人的事情对你来说很难听进去,但是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你肯定懂。”景彦语速很快,仿佛生怕自己节奏一慢就要被喻修明截断,“如果赶走安宁,至少这个位置上可以有的油水,就能交给别人来捞,你说是不是?” “是。”喻修明声音沉沉。 “再一个就是,听说最近几个月,你给了安宁不少钱?”景彦说完就侧眸观察喻修明的神色,“不是我,我可没有调查安宁啊。是我去查人打听的时候,少不了要问得仔細点,那边告诉我的。就说是你最近几个月失心疯一样大笔大笔以獎金的名义给安宁转钱,已经超出了安宁所在的职级正常的工資和獎金额度。” 说到这儿,景彦都有点替喻修明心虚了,缓了缓,探询道:“我说,修明,这个总是真的吧?你这……怎么回事?” 喻修明鐵青的脸色出现了一点裂缝。 失心疯? 好吧,他喜欢上安宁,覺得人家跟着他一起这么多年一直都很累,忙前忙后干的活就值这么多钱,这叫失心疯? 如果别人觉得这是失心疯,那就是失心疯吧。 “要说失心疯,也是我失心疯,和安宁有什么关係?”话一出口喻修明顿觉失言,连忙缓和了语调,正色道,“安宁不仅是公司高管、集团不可缺少的一員,同时还是我的私人生活助理,这一部分的工資奖金没有公司的规章制度限制,我自己想给多少给多少。” 景彦咋舌,只好顺着喻修明的话继續说:“话是这么说,但是他们对你让安宁身兼数职的事情本来就颇有微词,虽然你能解释得通,但是这也会让人抓住把柄,认为你和安宁公私不分,以权谋利。” “说以权谋利,可要拿出证据。”喻修明不耐烦道,“难道凭一点写营销号软文的功夫,就想把人摁死?欠了点火候吧。我乐意给他加工资加奖金,他收着就是,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好处?” 景彦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本来以为你知道,不过……听起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什么?”喻修明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安宁现在住的,是你送他的房子吧。”景彦说,“那他最近——尤其是你最近几个月开始疯狂给他加工资加奖金之后,他刚刚又自己、单独买了套房……你不会不知道吧。” 瞅了一眼好友瞬息万变精彩万分的表情,景彦吃惊——原来好友是真的不知道。 见人愣着接不上话,他好心继續说:“这件事本来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毕竟你给人家的工资就是人家自己的钱了,拿自己的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买房子自然也是管不着的。但是刚好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说是安宁和你有不正当关系,借由此从你这里收到了大量的金钱给自己置产,也未尝不可。” 喻修明脸上五彩斑斓的精彩表情,瞬间化为了怒火中烧。 “别生气啊修明!”景彦看着就害怕,心道集团老总的气场果然和自己这种花花公子是不一样的,真不知道喻晟集团的员工平时怎么面对发火的总裁,“这都不是我说的,我只是大致复述给你听。我也觉得很离谱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你给安宁的钱,他自己觉得长时间住你送他的房子不是个事儿,所以自己有钱了去买一套自己的房子,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做什么搞一堆阴谋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喻修明冷哼一声,吐出八个字,脸色又变得鐵青。 空气陷入一股难以忍受的凝滞,沉默席卷而来,最终让景彦都有些难受。 桌上有茶,景彦起身给自己添了水,又凑近看了看喻修明的杯子,发觉里面茶水不需要添,便讪讪笑了笑,“那我继续说?” 喻修明“嗯”了一声表示认可。 于是景彦重新开口。 “你要知道的是,虽然細细推敲起来没有任何道理,但是他们就是以此为理由,提出安宁不适合继续担任公司里的职务,而这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我说适合,那就适合。”喻修明站起身来,踱步往窗边走去,留给景彦一个挺拔的背影。 他顿了顿,“我从来不知道,安宁这个位置的人选,不归我说了算了。” 涉及公司事务和最敏感的权利更迭,喻修明声音又很严肃、气场也很强,景彦自觉不好插话。 于是半晌他才说:“但现在,你们被困住了,是不是?” 喻修明没有回答。 他继续说:“但是如果继续有人责难——不是通过网上这种跳梁小丑的方式,而是在公司会议室、在董事会,怎么办?他们会问为什么安宁能得到这些——你知道的,总裁的青睐、额外的奖金、甚至你赠予他的房子,都会成为攻讦他的理由。还有,正好撞枪口上的高瓴的意外。不可否认,这个项目的确是安宁负责的吧?” 最后一句话是疑问语气,毕竟景彦不熟悉喻修明公司的情况,只不过是听好友说过事件始末。 喻修明心很乱。 其实听到景彦说起整个事件不仅有喻琦从中作梗,还有喻林山的意思时,他就预料到,如果自己不能做出一些退让,迟早会有董事会向自己发难。 的确棘手。但也不是不能应对。 他多年耕耘,虽然还比不上父亲在公司根深叶茂,但也不至于毫无建树,真要强硬起来,他未必没有强硬的实力。 只是性价比不高罢了。 况且,喻修明也明白,如果喻林山真的要喻琦、或是别的什么人动摇他继承人的位置,七八年前就不会让自己直接当上集团总裁。 如今的安排,怕也只是因为对小儿子的偏爱,想要让喻琦来分一杯羹。 家大业大,并非分不起。 但是,他们选择了拿安宁做这把刀,用以撬开他眼下严丝合缝的一块铁板。 这不由得让他痛。 痛苦之余,喻修明心底有个分身也一直在发懵——他一向机敏果决,工作上的决策都没让他这样犯过难。 可此时此刻,这样一条消息却让他丢盔弃甲,险些要失去大部分的体面从容。 安宁最近买了房子?他怎么完全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三花猫头]你终于知道了 [让我康康]喻修明:(很久之前捡到小纸条)(惊恐)老婆要辞职!(加薪)(加薪)(疯狂加薪)好的老婆现在自己买房了[让我康康] 第46章 喻修明将这句话反刍了好几遍, 才确定自己没有会错意。 景彦的确是说,安宁最近自己買了套房子。 第一反应,他认为这是假的。安宁最近在自己身邊工作这么忙, 哪里有时间去看房買房办手续? 可是这种一调查就能揭开的事情, 谁也不可能蠢到拿来撒谎。 所以,安宁是真的買了房。 像是打翻了调料罐,心里一时间什么滋味都有。 安宁名下是有房的, 从进入集团工作后不久就有, 正是喻修明贈予他的那一套商務平层。 贈予协议当初就由喻修明的专业律师团队负责拟定, 很是完備,赠予就是赠予,绝不存在什么安宁离职后、甚至退休后就会被收回的可能性。 喻修明是个很厚道的上司,即便是和安宁刚刚相处时间不久、还没什么感情的时候,就没有藏私,签订了一份对安宁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赠予合同。 所以,那套常住的房子完全属于安宁所有,是安宁的资產。 这套房地势好、小区档次高环境棒, 户型是喻修明做地產的人脉专门给留的vip户型,也挑不出任何缺点。而且滨州CBD周围的高级商務大平层在寸土寸金的区域内单价日渐升高,因此这套房的价值与日俱增, 即便是未来不住, 也是相当可靠的理财产品。 有这么套房子,而且刚好满足了平时居住的刚需,再加上安宁本人的财富水平并非高到可以随心所欲购入不动产, 那么从喻修明的理财头脑来说, 安宁似乎并不需要再買一套房子? 而且, 根据他对安宁资产数量的估算把握, 安宁如果要买房,按照普通白领的标準买一套经济适用二手房是差不多的,但更高档的住宅,即便是对安宁来说,现在也不是轻轻鬆鬆能买得起的。 如果是这样,无论是投资理财还是个人居住,他认为都不会比现在的这套房更好。 而且这样的购房结构大多会是反过来的。 一般的白领第一套房可能是经济适用房,而工作年限变长、资产逐渐丰厚之后,可能会买一套更高级的房子,投资升值、或是未来自己搬走。 总之都是越买越好,不可能越买越差。 他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景彦在一旁全程目睹好友脸色的变化过程,明白他心中的天人交战,叹了口气,“那个……修明,你别光从自己的角度想问題。” 喻修明没说话。 景彦小心翼翼,“你说安宁他,是不是一直住着你送的房子,安全感不够,所以有钱了才会想自己买?”. 午饭后,困倦袭来,安宁到底还是歪在沙发上睡了一覺。 睡眠很浅,中间迷迷糊糊也有短暂清醒的时候,但总归聊胜于无,能稍稍補一補晚上缺的覺。 醒来之后,看着时钟上的“两点三十五分”,安宁恍惚间有种“今夕何夕”的既视感。 这个点,他居然没有在公司上班,而是松弛地躺在自家沙发上。 当社畜时间太长,看来是被资本家PUA习惯了,一整个工作日都不上班,安宁覺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肩颈,很快发现在沙发上睡覺果然不可取,姿势动作很容易变形,直接导致他本就不太好的颈椎状况雪上加霜。 安宁站起来一邊在客厅里走路一边活动,突然发现在起身后,方才似乎是堵住了的鼻腔很快有了种疏通的感觉。 不好。 在沙发上睡觉没盖被子,好像睡感冒了。 安宁生活经验丰富,没花多少时间就给自己确诊下感冒的症候。 于是他自认倒霉,吸了吸鼻子,确认了一下程度目前还不严重,便决定暂时不吃药,如果到晚上还没好转,睡前再喝感冒药。 感冒药助眠,还能稍稍帮助他睡觉。 安宁还是有点担心自己今天晚上的睡眠的。毕竟他没经过这么大的事,不知道自己能用区区一天的时间消化成什么样子。 重新坐回书房的桌子前,安宁盯了盯桌面上没收走的白纸,思来想去,重新提笔写下两个字: 辭职。 他凝视着白纸黑字,禁不住晃神,觉得一切好像回到了原点。 原本他也打算要辭职的。只不过,安宁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会这么快。 一来是他看出,此番处处针对,多半是为了让他离开现在的位置,那与其等待未可知的博弈结果,不如自己主动离职;二来是安宁一想到自己終究是要辞职的,如今自己未来生活也算有了保障,那么此次意外未必不是一个契机。 心中再通透,在落笔写下这两个字之后,安宁心中还是有些发堵的感觉。 今时今刻,心境終究是和从前不同了。 一想到喻修明有可能在威压下不得不让自己离职,安宁完全可以理解,但还是会觉得难过。 上午喻修明打来電话,还溫声嘱咐了他吃午饭、甚至亲自联係了私房菜馆,点了安宁最喜欢吃的饭菜。 平时都是安宁给喻修明订餐,都是他数年如一日地将上司的喜好当作自己的工作,用最敬业的态度,让喻修明吃到最好的。 但是今天,这一切反了过来,喻修明主动打来電话问他,还记得他晚上没睡好,让他中午记得补觉。 字字句句,似乎都超出了他这样一个总裁对下属和助理应有的关心程度。 虽然安宁辛苦,做的事一向比普通助理做得更多。但连安宁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喻修明给自己的那份薪水,绝对已经对得起自己干的活。 谁家助理刨去五险一金,其余一个月工资加奖金,平均下来能有超过十万的净入账?而且吃住行几乎都不必花钱,穿戴用度还都和总裁一个标準。 四舍五入,安宁发现自己一个月能存下至少十多万,不然他也不能那么快自己全款买房。 正是因为如此,安宁觉得,喻修明根本不必过分在意自己的情绪。 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所以,喻修明态度格外溫柔的时候,安宁就会忍不住多想。 是不是因为喻修明扛不住压力,准備让他离职,所以心里觉得愧疚,才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又是喻修明的電话。 这个名字所带来的五味杂陈瞬间席卷心房,安宁目光惆怅,接通了電话。 “喻总?” “中午休息了吗?”喻修明似乎听出安宁的声音不像刚起床不久,问道。 “休息了。”安宁连忙说,“今天中午吃饭早,吃完就早早休息了一会,已经起来了。” 安宁午睡时着了凉,自觉并不严重。只是他独自一人在家,并未同人说话交流,此时接了电话,着凉后第一次说了长句子,鼻音听起来就重了些。 电话那头,喻修明皱了眉,“安宁,你信号不好?还是感冒了?” “啊……”安宁没想到喻修明如此敏锐,没打好腹稿的谎言一时说不出口,登时被喻修明听出了端倪。 “家里不是开了恒温吗?中午你睡觉怎么凉着了?” 喻修明记得清清楚楚,午饭前自己打电话时,安宁还没有鼻音。中间又睡了一觉,稍微有些医学常识的人都该知道,定然是睡觉的时候着凉了。 安宁想起与客厅接壤的阳台玻璃门上午被自己拉开的一条缝,哑然:“我……我躺沙发上,可能阳台门没关,睡着吹了点风。” 喻修明稍稍默了半晌,待到电话那头的安宁有些不安了,才说:“记得吃点感冒药,最近天气冷,当心别严重了。” 话里的关切和温柔猝不及防袭来,让安宁有些吃惊的同时,被绵绵密密的触感包裹,心口一烫。 犯规啊。 他默默在心里叹了声。 喻修明嗓音很有磁性,低着声音打电话时不似在外开会时说话的抑扬顿挫,但醇厚迷人,顺着电话扫在耳畔,让人沉醉。 他用这样温柔的語气关心人,更是让人心中的防线溃不成军。 什么“上司这样超界限地关心我是不是因为想辞退我”的想法通通退散,安宁禁不住也放柔了声音,被蛊惑着说:“我知道了,感觉不太严重,就是冻着了一点,晚上要是还没好,我就吃药,家里有备着的药。” “记得就好。” 安宁终于想起喻修明打电话的初衷,问:“喻总,您打电话,是公司有什么事吗?” 理智稍稍回笼,安宁其实很想问问喻修明,是不是自己在这次争锋中非辞职不可,如果是的话,他肯定会自觉主动辞职走人,绝不会让喻修明为难。 但是他实在问不出口。 不知道是在喻修明温柔的語气中有些沉溺,还是多多少少对自己工作了几个月的地方和职位有些不舍。 安宁觉得自己的思想越来越有问題——不对,一定是对这份工作的工资舍不得。 对,一定是这样。 安宁觉得自己思维捋顺了,才放心竖起耳朵,等着听喻修明说。 “对,是有事问你。”喻修明缓了缓语气,“你在家不忙的话,登一下工作账户?” “好。”安宁也想到有可能是公司有事,毕竟自己每天在公司处理经手的事务不少,今天一整天不到公司,少不了有事要找他。 他熟练地在电脑上登录了公司的係统,“喻总,有什么事?” “有一些东西在平台上,要你的权限走程序审批通过一下。”喻修明说,“然后你在系统上扫一扫,看看这些东西,看到了都过一下,没问题吧?” 这都是小事,不过都是挂在安宁的内部权限上的,找他也正常。 只不过,安宁有些淡淡的失望。 只有这些事吗? 安宁一通操作,把总裁办最急需的申请看完之后点了通过,问:“喻总,还有什么事吗?” 他鼓起勇气,主动问:“公司的事……高瓴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舆论都压下去了,你不用担心。”喻修明倒是没转移话题,“但是还有点尾巴要扫,你暂时不用到公司来,最近几天,如果不舒服,你就在家休息;如果感觉自己没问题,就居家办公,可以吗?” “可以可以,我居家办公吧。”安宁自觉没有那么弱不禁风,也诚恳道,“喻总,其实我正常去公司上班,也没问题的。高瓴的意外,虽然我也不能预料,但是到底也算责任人,如果公司有处分……” 安宁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道:“我都接受,也不在意被同事们议论一段时间。” 【作者有话说】 虽然……但是……这样……可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47章 喻修明站在办公桌边, 右手攥着座机话筒,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着安宁诚恳的语气,喻修明心中的愧疚不受控制地升起来。 喜欢和爱, 都会讓人常覺亏欠。 此时此刻, 喻修明就是感覺,他亏欠了安宁很多。 安宁为他鞍前马后,在他身边忠心耿耿这么多年, 如今出了点事, 自己却很有可能伤害到他。 即便是这样, 安宁还说有处分他可以承受。 喻修明心底软得一塌糊涂,根本不想在電话里繼續问安宁为什么会自己不声不响买了套房子。 那样听起来像是雪上加霜的逼问。 景彦说的话不无道理,或许当真是他的安全感一直没给够吧。 “这件事的确会有点棘手。”喻修明不拿安宁的智商开玩笑,因此也不出言过度粉饰,只是说,“但是你不必擔心,你是我的人,没必要的牺牲我绝不会讓你做。最近是風口浪尖, 你暂时不用到公司来,大部分工作你在家处理都可以的,听话。” 听话? 安宁覺得像一片柔软羽毛在耳畔轻轻扫, 讓他脸色微微泛起绯红。 “那好……吧。”他晕晕乎乎说出来, 发现自己已经答應了。 等不及他思考,喻修明的问題就又问了过来,“晚上吃什么?” 没搞错吧, 现在好像才下午三点左右? 安宁有点懵:“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之前都是喻修明吃什么他就顺便点些类似的, 或者忙的时候自己点甜品吃。今天在家里独自待了一天, 中途也接受了喻修明的投喂, 其实现在并不饿,当真不知道吃什么。 “那你别问了,到点还是我一起讓人给你送餐吧。”喻修明好像料到了安宁的回答,于是从善如流,“或者,如果五点之前想到有什么想吃的,直接打電话过来告訴我。” “好吧。” 挂了電话之后,安宁发了几分鐘的愣,才覺得自己打这个電话的时候一直、一直,都在犯傻。 他怎么能又一次让喻修明帮他点晚飯呢? 但事已至此,安宁觉得多说无益。只是叹了口气,觉得辞职这件事,可能当真要提上日程了. 居家办公,若是一个月前告訴安宁可以把上班模式換成这样,他一定会觉得很开心。 因为不需要起早贪黑,不需要开车,不需要看天气预报,不需要来回奔波,也不需要为了商务應酬费力打扮自己。 尽管通勤都是开车,但是开久了就会明白,这样也是很累的。若是碰上早高峰晚高峰,也会塞得很绝望。 但是如今,仅仅持續了两天,他就觉得闷在家里,真的不如像从前一样每日按时上下班。 其中一件让他有些无所適从的事情就是,喻修明每天都会亲自吩咐给他送餐——送的还都是他最喜欢吃的東西。 安宁想来想去,都觉得这实在不太对劲。 他是总裁助理,但为什么喻修明最近似乎开始沉迷于反过来给他当助理了?集团文件看完了吗,天天就想着给他安宁点什么餐? 安宁试着代入集团股東的视角,对喻修明的“玩物丧志”恨铁不成钢。 同时,想起自己很快就会辞职,现在喻修明对他这么好,他又有些愧疚、有些心虚。 几重情绪交加,心中仿佛有几个小人拎着兵器打架。不知道是以毒攻毒还是东風压倒西风,反而催着他在电脑上打开了一个空白文档,开始在处理完工作的时候见缝插针编辑自己的辞职报告. 不知道是不是安宁的错觉,在家待着的这几天风平浪静,居家办公起来,好像真的没有在公司办公室里忙。 首先让安宁觉出怪异的就是总裁办的各种事项,不管是琐碎的还是重要的,这一周好像都没有太多往自己这里报送。 说不定是喻修明的安排,让总裁办为自己未来离开这个位置做準备? 这也正常。 安宁开始思考等自己辞职之后,现在的位置让谁来比较好。 当然,如果董事会联合想把他踢走,必然是早已準备好了替換他的人选,轮不到安宁这样一个灰溜溜走人的前总助推荐繼任。 但是,一旦认定了自己要走人的事实,安宁反而可以相当自然地考虑这个问題。 就好像考虑和自己无关的别人的故事。 他津津乐道地想着,总裁办的小周办事很妥帖,也很適合适当提拔,但是想要完全替代他现在的职务很困难,但或许可以分擔其中和总裁办日常事务有衔接的部分。 其余的部分,再交由别的人分管。这或许是对喻修明来说很合适的办法。 安宁条分缕析地想了想,这才发觉自己一个人承担的工作量大得惊人。 分成两个人的职务都绰绰有余,三个人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安宁会离开,那么为了不让新来的高管大权独揽,最好的方式就是分权,形成掣肘。 安宁点点画画写出好几个人,终于觉得有点没意思,于是停了笔,重新点亮电脑显示屏,敲着键盘写自己的辞职信。 工作不忙,但安宁还是没有出门。倒不是因为他宅,实在是工作时间需要守着电脑,而吃飯休息的时间里,喻修明主动点好的餐都会及时送到,让他完全没有自己出门的理由。 早餐是送上门的三明治,每天口味不重样,但都会记得备注不加安宁不喜欢的生菜,并且刷得都是安宁喜欢的烧烤酱;午餐是他们一贯会吃的私房菜馆,安宁喜欢的菜式轮着点;晚餐也是轮换着来安宁表示过好吃的餐品,有时候喻修明还会在下午问他要不要吃蛋糕等等甜品。 被連续投喂了几天,安宁晚上都把自家健身房常年盖着防尘膜的跑步机打开了,怕自己很快长胖,下次和喻修明见面的时候整个人大了一圈。 不知怎么回事,一想到下一次喻修明见到自己的时候有可能长胖,安宁就没来由地心慌,当天晚上就开了跑步机跑了四十分鐘,气喘吁吁地在冬天跑出了一身汗,洗澡的时候还在庆幸自己家里早早装了这么一个仪器。 然后暗想,辞职之后搬走,他也要在那边的新房子里装个新跑步机。 在家里待了好几日,人都惫懒了些。安宁没发觉自己今天洗澡比平日里多磨蹭了好久,擦着头发披好睡衣出来的时候,已经足足过去了四十五分鐘。 他没顾上拿手机,先把头发上的水珠擦掉,然后举着吹风机“轰轰”开大风吹了几分钟,待发丝基本吹干,软趴趴在头皮上自由生长,这才踏出浴室拿起手机。 点开屏幕,三个未接来电。 安宁看着红色的标志,惊得瞬间瞪大了眼睛。 三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喻修明,最早的一个是四十分钟之前,他刚进去洗澡不一会儿,看来是不凑巧。之后隔了二十分钟又打了一个,最后一个就是十分钟前打过来的。 触目惊心的红色让安宁有点心慌,他赶紧回拨,听着耳边接通的音效大脑急速运转,思考喻修明这个时候找他会有什么事。 不过喻修明没给他留下太多的时间来想这个。 “喻总,您打我电话了?”听到对面电话被接起来,安宁迫不及待解释,“是这样的,刚刚我在洗澡,时间有点长,刚好没接到电话。您有急事吗?” 安宁有点慌。 他还没有漏接过喻修明連续这么多个电话。 安宁的手机一直都是响铃状态,为的就是能够及时接到上司的一切通知。而且虽然每天都在洗澡,但是几年下来,还真没有发生过喻修明连续几个电话都打在他洗澡时间的事。 一个电话不接,如果不是要紧的事,喻修明大概率会直接在微信上发信息和他说,不会隔这么短的时间就再打两个。 莫非是公司又出了什么急事? 安宁心下顿时有一大堆猜想,其中有一些也很让人不安。 难道是又出了什么事吗?或许……还与他有关? 所幸,喻修明没让他胡思乱想很久。 “你在洗澡?” 不知道是不是安宁的错觉,他总觉得喻修明这句话里,有些劫后余生的味道。 可能是听错了吧。 “对。”他不明所以,但认真回答,“我在洗澡,手机放在外面,没听见电话。喻总,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您直接告诉我就行。” “没有急事。”方才那点慌张和劫后余生的欣喜感一下子听不见了,喻修明语气平稳了起来,“就是奇怪你怎么不接电话……还有就是,明天周六了。” 周六?安宁知道是周六。 所以今天就是周五,是本周工作日的最后一天。 他毕竟还没有辞职,同时还很敬业,对自己的工作日程安排还是很清楚的。 安宁记得,这个周六似乎并不是喻修明每个月要回佳林花园的日子。因此就算是日程空白的时间,按道理说,他没什么要忙的。 不过,喻修明如果有临时的安排,他也一定奉陪。 “景彦说,原定在明天请的晚餐改到下周六,等下周我们处理好公司的事情,再去吃饭,让我给你也说一声。” 安宁一愣,回想起那顿喻修明早早就提起过,但他默认已经不存在了的饭局。 毕竟不是应酬只是闲饭,请他大概也只是景彦的礼貌,即便是嘴上说过一句,之后不再请了也实属正常,安宁没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喻修明这么郑重,改了时间还要打几个电话过来说。 “没问题,我知道了。”. 已经颓败的玫瑰花终于在周六被安宁清了出去。 喻修明没有说什么时候让他恢复正常上班,安宁也默契地没有问,新的一周工作日,他继续居家办公,也习惯了吃喻修明点好送来的一日三餐,一面等待着喻修明终于交代他离职的事情,一面两手准备、将自己的辞职报告一点点写好。 终于,在又一个周三,安宁接到了消息。 只不过,和预期不同,并不是要他离职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 安宁:居家办公效率显著,辞职报告写好了[让我康康] 喻修明:谁准许你做这个工作了?不是计划内的,撤回,撤回。 第48章 公司已经对高瓴猝死事件调查完毕, 集团内部下了公告。 赔偿自然是到位的,同时公司也做出反省,决定未来增强人文关怀, 增加加班补贴、同时对部分有需要的部门增加人手, 尽力杜绝此类现象。 高瓴的家人和公司和解,领取了大笔赔偿。 尽管安宁一想到那个曾经意气風发的小伙子,依然感到难过、依然感到遗憾, 但他也没有办法, 只能尊重结局, 并看着公司给予最大程度的补偿。 但是安宁敏锐地发现,公告里并未讲明,公司谁人对此事负责,直接责任间接责任如何分配,是否进行人事处理。 安宁确实是高管层里对项目的唯一總负责人,虽然客观来说他作为高管不可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这件事对他个人来说也像是无妄之灾,但最初媒体的诘问并非完全空穴来風。 就连安宁自己也认为, 他不可能一点责任都没有的。 他想问问喻修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最近两周,喻修明虽然关切又体贴, 但就是不怎么愿意在他的旁敲侧击下说重点。 安宁叹了口气, 扫了一眼工作系统,找了点理由,给周叶华去了个電话。 交代完工作之后, 安宁问周叶华说话方不方便。 “安總, 您要来上班了嗎?”周叶华说了句“您稍等”, 安宁就听见窸窸窣窣走路的声音, 随后顯然能听出来他是在僻静角落同安宁繼續说话,離开了开放区的工位。 “我还不确定,应该很快要去了。”安宁还没和喻修明具体沟通,不知道上司让不让自己回去上班,含糊其辞,“小周,最近什么情况?” 周叶华很上道,知道安宁今天借工作之由打来電话是想问什么,很快说:“安總,最近喻總很忙。” 安宁想了想:“董事会最近忙?” “忙。”周叶华声音更低了点,“公告发出来了,我听说本来前几天就要发的……但是喻总和董事会磨了好几天。” 安宁怔了一下,听到周叶华繼續说。 “听说董事会不满意。”周叶华顿了顿,“但是安总,喻总对董事会一部分人的意见,是坚决反对的。” 安宁明白了。 “多谢小周。”安宁默了半晌,郑重道,“好好工作,其他的事情我会跟喻总说的,你去忙吧。” 周叶华应了声,安宁犹豫了一下,又说:“最近喻总很忙?有多忙?” 这就让周叶华稍有一点摸不着头脑了,但他还是根据字面意思回答:“喻总最近晚上很晚才会走,公司里的日常事务倒是有下面人打理的,高瓴的事情,赔偿安撫的程序喻总只亲自去过一次,其他的公司也都有既定的章程,底下自有领导带着跟,不用他多费心。不过最近董事会经常有人和喻总开会,有时候一下午都开不完,最近喻总主要是为这个劳心。” 安宁心下一惊,喻修明既然这几天没日没夜和董事会那帮老狐狸磨,怎么还能有时间给他打電话,甚至帮他订餐? 当然,即便是开会,中间也总会有休息时间的。 但是安宁没有想到,那么点短暂的休息时间,喻修明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叹了口气,心中酸涩难耐,“多谢小周,喻总最近如果咖啡喝多了,你稍微提醒提醒,不必说是我说的。”. 喻修明对着办公桌上電脑顯示屏不知疲倦发出的白光,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边的穴位。 最近几天,他很累。 客观上累的同时,身边还缺了一个安宁。 他禁不住想起,从前有一次在私人飛機上,他和安宁一起飛欧洲。航程很长,日程很赶,大部分的睡眠时间要靠在飞機上完成。 而偏偏那段时间他压力大睡眠不好。 安宁很关心,在飞机上为了让他尽快入睡,不仅把平时喝惯了用来提神的咖啡换成了助眠的奶类,还专门学了一些简单的按摩手法,在飞机上站在喻修明的单人沙发背后,给他按摩,直到他能睡过去,才回去自己休息。 喻修明知道这一切,享受这一切,可是那个时候,莫名其妙地,那个百依百顺、温柔体贴的金牌助理在他心中就没留下什么印象。 直到后来,陶康无意中发现安宁似乎有要辞職的意思,他才逐渐发覺,他喜欢安宁。 喻修明覺得自己很迟钝,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这样重要的情感延迟了这么久才讀明白。 但他是很重感情、认定了就不会放手的人。 他不能允许有人通过自己的手来伤害安宁。 喻修明站起身来,将桌面上少数需要带走的物品装起来,依次按灭办公室里的灯,终于踏步離开这间办公室. 安宁看到公司的公告之后,就有心回去上班了。 虽然知道了喻修明一心要保自己,他非常感动,也一度产生了“为上司肝脑涂地”的想法,但是理智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他继续留下来,不仅喻修明会一直受董事会掣肘,对自己而言也没有什么好处。反而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他不如主动辞職离开,不仅自己大概能摆脱噩运,喻修明也能重新在同董事会的博弈中掌握主动的筹码。 双赢的局面,安宁能讀懂。他也知道,喻修明不可能读不懂。 而他坚持至今,恐怕只是因为不愿让安宁这样离开。 究其原因,安宁思来想去,覺得是自家上司人实在太好,覺得这样冷酷而只求利益最大化的做法会亏欠安宁。 毕竟他不知道安宁本来就是必须要辞職的。 所以,安宁对着电脑屏幕,看着自己一个字一个字敲好,又精雕细刻修改好的辞职报告,觉得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同时又言明利害,一定能让喻修明无法拒绝。 这份辞职报告,还是由他亲自交给喻修明吧. “安总好。” “安总好。” …… “安总好久不见。” …… 安宁自认为在辞职前不能一直不去上班,他得有始有终,也不能一直缩在家里不来。 因此,公司公告发出,也即喻修明和董事会的博弈达到一个微妙的表示暂时休战的平衡点后,安宁申请回来上班,终于被喻修明批准了。 不过因为安宁感冒了几天才刚刚好,喻修明知道他前一天晚上还在吃感冒药巩固疗效,于是很贴心地告诉他,第一天恢复上班,不必按时来这么早。 所以喻修明自己开车先到公司,安宁一个小时后才开另一輛车来到公司。 不是他自己那輛没开多少次的奔驰。 在当日被记者围堵之后,喻修明就暂时从自己的车库里给安宁调了一辆新车,以防万一。 安宁驾驶着喻修明这辆崭新的卡宴,深觉不妥——如果自己在资本家的富贵温柔乡里待久了,以后走出了这个环境,不适应了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撫摸着方向盘,决定还是暂时顺其自然。 资本家的福利先吃到再说吧。 停好车上楼,安宁走的是电梯,但依然在电梯里碰到了在大楼里穿梭的许多部门工作人员,接收到了许多久违的问候。 叫“安总好”的是心情平常,只是见到了领导下意识打个招呼、没有任何特殊含义的人;而“安总好久不见”,就多少有点模模糊糊的含义了。 周叶华都能打听个七七八八、并且转述给安宁的话,偌大的公司里人多口杂,安宁不相信除周叶华外的别人并不知道。 不过他并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颔首打招呼。 二十六层停靠之后,电梯里除安宁之外的人都走了出去。 二十七层,只有安宁一个人过去。 在这里工作多年,肌肉记忆足以引领着安宁不必动脑子就可以走出电梯,抬步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前,然后推门进去。 一个多周没有过来,办公室里依旧纤尘不染,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一直有保洁按时打扫。 时间在这里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安宁将公文包放下,解开西装纽扣坐下。没过几分鐘他就条件反射一样站起来,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应该去给喻修明泡一杯咖啡。 行动快过意识。 安宁起身之后才意识到,他晚了一个小时来上班,现在已经不是喻修明平时喝咖啡的时间了。倒是再过二十分鐘,他可以去问问喻修明中午吃什么。 于是安宁重新坐下,随意浏览着工作系统,掐着时间等。 二十分钟到,他还没来得及拿起座机听筒,铃声却主动响了起来。 是喻修明主动打来了电话。 “安宁?”电话那头的人先开口。 “喻总,我正要跟您打电话。”安宁笑了笑,尽管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但重新回到办公室让他的感觉很好,“您有工作上的事情安排嗎?” “今天过来,怎么没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喻修明状似不经意的话音让安宁一愣。 “我——”安宁語塞,“喻总,您要喝点什么吗?我这就过去。” 喻修明握着电话听筒,嘴角却不由自主勾了起来。 他从安宁的語气中,听出了暗戳戳的怨怼。仿佛自己作为上司很折腾人,有事没事都要让他跑一趟。 感受到安宁的小情绪,让他心情很好。 “不用了,你坐着吧。”喻修明语气平静,“中午吃什么?” 安宁觉得心脏大起大落,感觉到久违的有趣,却没有疲倦和厌恶。 不知道是不是“我很快就要辞职离开”的想法作祟,安宁不知不觉抛去了当助理时蒙在身上的一层乖巧体贴的膜,将本属于自己的年轻朝气显现了出来。 “喻总,您想吃什么?”安宁笑道,“我正准备问您呢,您想吃什么,我就去点。” 喻修明摸了摸鼻子,总感觉今天的安宁格外活泼。 他从来没有想过,“活泼”这个词,会和自己少年老成、做事稳重的助理挂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别高兴了,你老婆辞职报告都写好了(作者兴奋[猫头]) 周末出去旅游,文是定好时间放存稿箱的,不影响更新,但是回复评论可能会时间晚一些,但是之后都是会看的[红心][红心]非常感谢追更支持的读者宝贝们![撒花] 第49章 最終的午餐終于还是安宁点的。 喻修明吩咐了一句“老样子”, 安宁默契應声,将从前喻修明常吃的一份套餐点了一遍,然后给自己也挑好了午餐。 他不知道的是, 挂断内线电话之后, 喻修明坐在办公桌前恍了很久的神,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及至两个人时隔一周多,又一次在公司大厦二十七层的休息室里坐在一起吃午餐时, 喻修明的心情还是无端雀跃的. 安宁周三回到公司, 在当周剩下的三个工作日里, 公司暂时风平浪静。 回到公司一线之后,他作为总裁助理,自然也嗅到了最近的腥风血雨和双方博弈,也知道喻修明下午经常和董事会的人一起开会,但在这件事上,他并无能力帮衬上喻修明,只好默默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 他似乎是那间小小会议室里争论的漩涡中心,但事实上又只是被狂风波及到的无辜群众。 只不过, 看来喻修明的控场能力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安宁大喇喇待在公司,事情也并没有失控狗血到突然来一个人冲进他的办公室, 威胁他早早从公司滚蛋。 三天后, 終于到了周六。 安宁没有忘记景彥的邀约。不过,他总覺得自己最终不一定能去。 因为他已经计划好,在去吃飯之前, 向喻修明提交他的辞职申请。 如果辞职顺利, 大抵他也不会再算是景彥设宴时会邀请的人, 那么很自然地也就不必去了. “瞧瞧你这最近的状态, 都瘦了。”景彥端着鸡尾酒杯,熟练地把玩着玻璃盏中五彩斑斓的酒液,却没有饮下去,而是上上下下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好友,语气隱隱露出点不赞成,“听说你公司最近天天开董事会议。对付那帮老家伙,你也不会太輕松吧。” “还好。”喻修明低头啃牛排,半晌抬起头,点评道,“牛排不错。” 这里是日落酒吧顶层,景彥私人所有的高级包厢。 “就知道牛排!”景彦愤愤不平,“喻修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当然听了,怎么可能没听。”喻修明擦擦嘴,淡然道,“但是真也饿了,你让我吃完这一口牛排。” 这是新鮮牛排,上好的材料,上好的工艺,最顶尖的厨师制作。 景彦经营自己的酒吧颇有心得,这么一说差点被喻修明帶偏,要同他介绍自己这份牛排里有多少含金量,话到嘴边才猛然咽下,想起他们还有更重要的话題要讨论。 看着喻修明又咽下一块牛排,终于慢条斯理停下了啃食的动作,景彦终于忍不住了。 “少爷,现在可以问了吗?” “问吧。”喻修明颔首。 “第一个问題,明天晚上飯还吃吗?”景彦稍微顿了顿,“第二个问题,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不会就是这样跟董事会那帮老人死磕到底吧?” “第一个问题,明天晚上照常吃,我已经和安宁说过了,等之后你白天给安宁打个电话,重复一下邀请。”喻修明表情平静,“第二个问题……公司的事情免不了打持久战,耗下去对我也并非没有利,他们也不敢始终揪着安宁不放。我想,我还是先跟安宁表白,然后再慢慢处理那些事情。” 景彦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抑制住了将手中的特调鸡尾酒泼到好友身上的冲动。 自家好友多年不开窍,如今一开窍就要走打直球办大事的路线了吗? “你是说,现在这个当口,你要跟安宁提你们两个的私事?”景彦瞠目结舌。 “嗯。”喻修明点点头,尝了一口景彦的特调,品了品奇奇怪怪但又有点好喝的味道,“我想,是我一直给安宁的安全感不够,他才会忙着给自己买房子,才会忙着给自己找出路。” “所以?”景彦好像有点明白喻修明的意思,但不确定。 “我送给他的房子,他都不放心。”喻修明慢慢说,“要不然,他也不会自己费劲再去买。” 喻修明说到这儿顿了顿,景彦似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不易察覺的,委屈。 虽然覺得这个词很和好友的气质相悖,景彦还是眼观鼻鼻观心,把舞台留给了喻修明一人。 “我覺得现在这个当口,他本人处在风口浪尖上,我應当保护他。”喻修明微微垂下头,“至少不应该再让他失望。”. 周五晚上,安宁睡得很沉。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真的累了。 不是平素脑力劳动的累,而是实打实的,体力劳动的累。 他住的房子每周一工作日会有固定的家政服务上门打掃,但安宁觉得自己既然周六辞职,大有可能当天、或者最晚次日就会搬离这里。既然住了这么多年都安稳开心,搬走的时候也理应站好最后一班岗,把一切收拾停当。 安宁买了三只大行李箱、一只小行李箱,将属于自己的衣服行李都打包装好放在玄关边,随后周五下班回家之后就开始收拾整理,力求自己离开之后这件房子整洁如新。 平时住的时候安宁觉得自己绝不是邋遢的人,没有把屋里摆得很乱,再加上每周都有固定的家政过来打掃,即便是他居家办公的这两周也不例外,所以他成功误判了整理屋子的工作量。 周一他在家看着家政服务輕轻松松就将屋子整理好,便大大咧咧以为自己也能做到。 现在发现,术业有專攻这句话果然不错,專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幹。 幹到一小半,安宁坐在地板上,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可以亡羊补牢,立刻从手机上叫个家政服务的人过来帮忙,但他看了看已经指到晚上十点的时钟,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一路整理到晚上十二点,还是留下了一部分工作到第二天上午。 安宁认命地给自己定了个早上六点的闹钟,逼迫自己在非工作日也破天荒早起一回。 等辞职之后不忙着立刻找工作,先窝在家里休息一阵,安宁想要体验体验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的感觉。 在心里给自己画好饼,安宁干活都好像多了点力气。 上午九点半,终于只剩下阳台没扫尾了。 阳台空间不算特别大,而且安宁踏足的并不多,收拾起来不算费力,可以耽误一会再进去。 晴天,冬日的阳光透过几层玻璃投射进敞亮的起居室,又裹挟着早已被室内恒溫系统软化了的溫度,洒下滿室温暖。 安宁胸口微微起伏,小幅度的气喘让他觉得四肢都很有活力,血液循环让手脚都很热,坐在地上也不觉得凉。 相仿的姿势、相似的场景,都是勾起回忆的灵丹妙药。 上一次坐在这里,是在干什么来着? 安宁自认是个心性成熟的成年人,屋子很大,各种配套设施也都十分齐全,平时工作大多时候也还算顺心。因此,他自忖并没有因为空间有限、或者是像电视剧里的主人公一样心情不好而坐在地板上发呆的时候。 不过最近还真的有一次。 坐下之后,人的视线会自动变低。当一抹颓靡的豔色钻入眼帘时,他愣了半晌,才想起来那是什么。 一片玫瑰花瓣。 隔着阳台和起居室之间的玻璃门,鮮豔的颜色依旧很扎眼。 安宁记得这花他早早在过了花期之后就滿怀遗憾地抱出去扔掉了。 或许是扔出去时他莫名有些心虚,选了月黑风高的晚上出门,又没打开阳台照明灯,这才落了一瓣凋零的柔软花瓣在这里。 当初刺目明媚的鲜紅,经过时间的洗礼,早已变成了暗暗的深紅色。娇嫩的边缘也逐渐脱水、干枯,成为了一片被丢弃的花瓣。 安宁怔怔望着那片红色,心中百感交集。 收到玫瑰花的时候,他不是没有一个瞬间想过:这花真的是许佳楠给易明薇准备的吗?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喻修明蓄谋已久,帶他去那里吃饭,又是喻修明早早安排,给他准备了这些玫瑰花? 如此娇艳美貌又带刺的花朵,不仅女孩子喜欢,安宁也很喜欢。 见到花时心脏止不住的悸动,他到现在都记得。 只是很快,喻修明就浇灭了他心中不切实际的隐秘期待——花果然是提前准备好的,那么就的确是许佳楠定座的时候就吩咐店里给易明薇准备好的。 他鸩占鹊巢,却还占了这么久。 久到安宁都要怀疑那天喻修明口不对心,其实是给他买了花,却又不愿当面承认了。 他也曾经在深夜睡不着的时候咬文嚼字,平心而论,喻修明好像也并没说这花是谁准备的。 或许就是喻修明自己准备、送给安宁的呢? 抱着这样的期待等了几天,等来了喻修明无微不至的、完全失了身份的关怀照顾。 安宁觉得喻修明让私房菜馆送来的饭菜大有可能是下了什么迷药,让他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但玫瑰的花期终究是短暂的。 那一大捧玫瑰花放在屋子里的前两天,安宁时常能闻到馥郁花香,浓郁又诱人,似乎是一副永远不会消散的模样。 但是花还是谢了,徒留一瓣早已枯萎的花瓣在屋子里。而最多再过一天,他也要离开这间房子了。 安宁叹了口气,收拾屋子以来第一次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景彦大清早被喻修明一个电话薅起来,直至到了地方还在打哈欠,一叠声要喻修明赔偿。 “晚上吃饭,我请。房子,你花钱,但是我帮你看帮你挑帮你走流程帮你买。现在我任劳任怨带你来看房子,还要一大早搅我清梦!” “改天一定赔罪。”喻修明从善如流,“要不,我现在先给您点杯咖啡来提提神?” 敬称都用上了,除了不满都往肚子里咽,景彦还能说什么。 他没精打采,领着喻修明往滨江大道边走,带着他走进了这片江景别墅区。 【作者有话说】 喵,看看豪宅,老婆会喜欢喵? 第50章 “对了, 忘记跟你说,上次你提到那个专卖玉石的师傅,我帮你找着了, 他那邊忙, 但给我留了点时间,我给你约了明天下午,记得去见面。” 景彥只觉得困意一扫而空, 眼睛睁大, “你约到了?!” 景彥虽然人脈也广, 但更体现在帮喻修明看房買房这样的事情上。畢竟他和喻修明这样早早浸淫在正经生意场上的人不一样,很多喻修明这样的人才能接觸到的人脈,凭他自己,總还欠点意思。 前段时间景彥听说一位很出名的玉石师傅,想给女朋友做一个,于是托了喻修明試試约人。 只是后来变故颇多,先是喻修明说师傅在国外,几个月后才能回来, 后是景彥分手,这约见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谁想到过了一阵子之后景彦成功複合了,他一喜之下却把之前想要准备的礼物和惊喜抛到了脑后, 哪想到是喻修明反倒想了起来, 还帮他约好了时间。 “约到了。”喻修明解释,“其实上个月就差不多约到了,正想跟你说, 就听说你们分手了。” 景彦知道, 即便是喻修明的人脉关係, 这人也不是那么好约的, 更别提约了之后还放人鸽子,放完鸽子之后再约回来。 “那……”景彦十分感动,“多謝你了,还能舍下面子放了人鸽子再约一次。” “没事。”喻修明却摇了摇头,“上次你没去,我寻思着跟人家见了一面,買了几样好看的摆件,回头放这邊别墅里去,不能买个新房子里面什么装饰都没有。” “走,我帶你进去。” 滨江大道邊的新别墅区硬件条件直逼眼下滨州的最高点,景彦来过好多次了,领着喻修明熟门熟路往里走,边走还边担了管家的職责,滔滔不绝同喻修明四处介绍。 佳林花园所在地是滨州市的老牌别墅区,虽然条件优越,但不太适合喻修明这样每天有通勤需求的人,且老旧了一些,部分设施终究比不上CBD的房子现代化程度高。 而滨江大道的新别墅区就很好地弥补了这个缺点。 “这边的环境是不输给佳林那边的。”景彦去过佳林花园,干脆拿佳林花园跟喻修明作对比,“虽然離滨江大道非常近,但是——總之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工程用了什么奇妙的方法,没有噪音,房子里、园子里都很安静。我在屋里试过的,帮你测评过,perfect。” 喻修明跟着景彦进入别墅内部。 这不是他第一次过来。景彦订房之前,就已经领他过来看过一次,还是喻修明自己从三套备选之中挑出了这一套。 “内里分区就不用多说了,娱乐区休闲区什么的你都知道,采光视野这些上次你就看了。此外建筑材料房屋质量这些,上周我找了熟人过来帮忙验,都是最好的。” 喻修明连连点头,从大大的落地窗向外看江景,眉眼都舒展了很多。 一想到未来他可以和喜欢的人一起住在这里,将这幢奢华但暂时还缺乏温度的房子填满温馨,他就心生暖意。 “多謝了。”喻修明真心实意向好友道謝。 “大恩不言谢。”景彦厚着脸皮给自己贴金,“既然感谢,那别忘了成事之后第一时间通知我。”. 安宁将辞職报告反反複复调整格式,又最后挑了一遍错别字,在电脑上看了预览,才连接打印機打印出来。 “唰唰”几声响之后,被印上了黑字的A4白纸被打印機吸进去又吐出来,纸面上帶了几分滚烫。 安宁将薄薄一张纸抽了出来,放到桌面上,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整个辞職报告并不长,一页纸足以容纳。可是安宁看来看去,直到刚从打印機中取出的纸都褪去滚烫的温度了,都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安宁虽然工作多年业务熟练,但到底是第一次写辞職报告,一开始还是参考了模板的。 开头的称呼,他就纠结了很久。 大部分人辞职都是直接向人力资源部提交申请,也有一部分是向直属上级申请。而到了安宁这儿,让他直接不和喻修明打招呼而向人力资源部,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所以只好是给喻修明一个人看的。 可是,“尊敬的喻總”、“尊敬的总裁喻修明”等等含义相近,分明随便用哪一个都可以拿来写的称呼让他在键盘上敲了一个又一个,最终才自暴自弃地选用了第一个。 冰冷的辞职报告果然和平时说出口的称呼不一样的。 安宁叫“喻总”叫了那么多年,却在敲这份辞职报告的时候,心口多了几分难过。 他顺利交掉这份报告、并从现在的职位上離开之后,他们之间的关係,或许就只会留下这么一份辞职报告了。 称呼之后,他简单陈述了自己的辞职意象,离职原因便正好借了此次公司员工意外猝死事件的由头,恳切陈述自己的“失职”之后,以“引咎辞职”落笔,又絮絮写了一些对公司的感谢和致歉。 安宁在升到现在这个位置之前,在总裁办更低一些的职级做过一段时间,当时主要最先接觸的就是文字材料类的工作。因此,这报告里文绉绉的感谢与致歉他信手拈来,而写完之后心中却有些淡漠的怅然。 到此为止吧。 安宁将桌面上薄薄的一张纸小心装进一只帶塑封的文件夹,合上塞进了公文包.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比如现在,安宁接到了喻修明的电话。 “今天晚上吃饭,你直接自己过去吧。”喻修明说,“我下午和景彦一起出门有点事,晚上我们就一起过去吃饭了,你自己开车去就行——或者,如果你晚上想喝两杯,就叫车去。” “好,我知道了。”安宁纵然有千言万语,这个时候也不好继续说,只笑道,“晚上我还是开车……大不了叫代驾吧。” 当然不打算喝酒了。 如今来看,自己要在饭局前将辞职报告交给喻修明的决定落了空,只能在饭局之后说了。 虽然今天是周六,即便是他想要在下周的工作日之前快刀斩乱麻,其实也可以放到明天周日再去找喻修明的。 但是安宁蓦地有些心急,只觉得过了这村没这店,如若今晚没能鼓起勇气,这事还有得麻烦。 所以他不会喝酒。 辞职畢竟是很严肃的事情,还关系到公司的很多要事,他总不能带着被酒精浸泡得不清醒的脑子和人说这样正经的事情。 而且不能让喻修明认为,他辞职是酒后赌气。 事实上,“赌气”这个词和安宁的适配度很低,至少在喻修明身边这些年,他自诩并没这样做过。 “代驾也行。”喻修明顿了顿,语气中带着清浅的笑意,“那晚上见。” “晚上见。”安宁跟着回了一句,然后听着喻修明挂斷了电话. 景彦请客的餐厅很高级,倒是如安宁所料。他从前出入这样的场合,无论是做陪衬还是半个主角,也都算是有经验,因此不算捉襟见肘。 只不过衣服是要好好挑的,这却让安宁有些措手不及——他前一天收拾行李的时候把衣服都装箱了,这个时候取出来不难,只是叠得再细心,经过一夜也难免有了压痕。于是他只好将挂烫機拉出来,将自己晚上要穿的衣服熨了一遍。 这架挂烫机在衣帽间里,也属于安宁决定放在这件房子里不带走的物件之一。 要说算个清清楚楚一刀两斷,安宁也没有那个意思。 毕竟又不是闹分手,喻修明也绝非小气之人,没必要这么不体面。因此,虽然他的所有衣服都是用喻修明的经费一起添置的,他也全部装箱带走了。只是家电这种不算值钱又不方便装箱带走的东西,他才会扔下不要。 挂烫机在此番拿出来重见天日之前,安宁也是有过一番整理,才塞回衣帽间的。此刻重新拿出来使用,他动作娴熟,但心中免不了有些感慨。 说起来,安宁使用挂烫机的次数不少,但若是仔细统计,或许在自己家里使用的次数还不如在喻修明房间用得多。 喻少爷总是更讲究,安宁对他出席的场合也更在意,衣服一直好好得挂在柜子里,即便是有了一点点褶皱,安宁也会在出行前耐心找到,妥妥帖帖再熨一遍的。 安宁一将挂烫机通电打开,高温蒸汽就弥漫出来,让人面目都被动跟着温暖起来。 向来都是冰霜更能磨人风骨,温暖气息下,更容易的是圆融。 或者对安宁来说,是缴械投降。 于是被刻意冰封了好久的难过,在温暖的蒸汽下排山倒海般奔涌而来。 他收拾屋子的时候不难过,一个字一个字斟酌敲下辞职报告的时候不难过,打印出那薄薄一张纸的时候不难过——现在,却在面对一架几年里几乎从没用过的挂烫机时,将积蓄已久的情绪全数释放了出来。 怪他没有严防死守,以为这挂烫机不是厉害的主,率先低了心防。 安宁的习惯,在使用挂烫机时为了安全,是会将自己的手和机器保持至少约十厘米距离的。此时此刻一分神,他右手居然触近了蒸汽喷嘴,随后被瞬间灼热的气浪狠狠咬了一口。 痛感刹那间来袭,安宁收回手的同时醒过神来,懊悔夹杂着毫不含糊的痛意,让他手忙脚乱用左手找到机器开关关上,期间不小心让右手轻微又烫了一下,一时间龇牙咧嘴,随后将机子扔在一旁,飞速跑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就放凉水开始冲。 第二下约莫不要紧,第一下委实有点重。安宁估摸了一下情势,直接涂烫伤膏怕是也要留印子的,得凉水不间断冲个半小时以上,才有消去痕迹的可能性。 灼热烧出来的痛感在随之而来的凉水刺激下逐渐褪去了最初的猛烈,随后是细细密密的刺痛,带着点麻意,在右手食指侧边和与虎口连接的地方攀爬。 【作者有话说】 把辞职报告装好之后手被咬了一口(?) ————分割线———— 凉水冲一些不算很重的烫伤真的有用,有一次小小被烫了一下,水龙头连续冲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就没留痕迹,没涂药就好了。不过还是要注意安全,常备烫伤膏,如果情况严重千万不要自己忍着,一定要去医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这么一折腾, 心中那点不上不下的旎意彻底消失,安宁连续冲了三十五分钟的手,虽则感觉还有些刺痛和麻意, 也依旧能看见一道浅浅红痕, 但已经可以不涂烫伤膏正常行动不起泡了。 他活动了一下五指,感觉只要不专门使劲摁这一块皮肤就没事,不影响正常活动, 也自认不会有人吃飯的时候盯着他仔细看, 因此, 不会被发现端倪。 于是安宁重新提起衣服挂好,开机子集中精神熨了一遍,又收拾收拾换好衣服,觉得可以去赴宴了。 公文包裝文件夹是最合适的,但是一眼看过去就能和工作扯上关系,似乎显得奇奇怪怪。 安宁暗中思索,给自己的几个常用的公文包都一起判了死刑。于是目光兜兜轉轉,他在自己的存货中选中了一只从没用过的休闲提包。 他记得这只包是去年去欧洲出差的时候, 喻修明给国内几个圈子里的女性生意伙伴带礼物,顺手在包店给安宁也买了一只男款。 什么牌子他忘记了,只记得是奢牌, 价格不菲, 折合人民币要二三十万的样子。 模样很潮,但又不会潮到失了分寸。虽然在工作场合中不算最得体的款式,但反倒很适合今天晚上朋友之间的休闲场合。 更妙的是, 这包的大小和公文包差不多, 能裝下安宁心心念念的夹着辞職報告的文件夹。 这么贵的礼物……安宁心中忍不住犯了嘀咕。 如果自己真的辞職甩手就走, 说不定这种东西也该还回去的。 脑中一根固执的弦崩了起来, 安宁不由分说将文件夹放进去——今晚带这个过去正好,如果这个也是要还回去的,交了辞職報告之后一并留下就是了。 终于准备停当,安宁在屋里里每个房间都走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便推着几个箱子出了门。 关门之前,他不可避免地回头看了一眼。 除了稍微空了那么一点点,这间房子都和当初自己刚住进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看来他还是将自己住过的房子保养得很好。多年之后搬走依旧如新,甚至不像一直没人住的屋子一样会落下灰尘。 这么说,他也不必补给喻修明这些年的房租——倘若喻修明因为他辞职的事情发火的话。 毕竟他这么多年住在这里,也可以算是在这里帮人看房子做打扫保养了。 这么一想,安宁心中似乎宽慰了许多。他这才发现自己愣在门口的动作很像俗气的偶像剧中灰溜溜离开的男二的模样,頓觉傻气,于是猛地一回头,反手将外房门关上。 今晚辞完职自然不好意思回来继续住了……那么先找个酒店过渡几天,然后这两天买点日用品,就可以直接搬进新房子了。 这里恐怕是不会再来了。 不过,门锁还录着安宁的指紋,或许喻修明会之后什么时候叫他来取消录入。因为这件房子从好几年之前就把房主录成了安宁,喻修明不能主动删除安宁的指紋,得要他本人来转。 想着想着,安宁发觉自己还站在电梯里——偌大的电梯轿厢只有他一个人,此外就是他推着的一众箱子。 忘记按下楼的按键了! 安宁有些懊恼自己的走神,同时扫了一眼楼层按键,突然庆幸今天喻修明和景彥一同出门,此时并不在家。 他的计划是自己先去酒店把行李放下,然后再从从容容去找喻修明。若是让他像现在这样大包小包直面喻修明,安宁自觉还没有这样的勇气。 至于为什么会害怕,安宁想不清楚,也索性不去想了。 下楼的过程很顺利,中间没有其他楼层的住户插进来,安宁一个人顺顺暢暢地到了地下車库。 他费劲地一个一个将箱子往車里放,塞了三只在后备箱之后怎么都塞不进去另外两个了,只好合上后备箱盖,打开車后座的门,将剩下的两只箱子塞进了车后座。 一番操作下来,免不了已经气喘吁吁。但安宁心定了不少,还有点庆幸现在是冬天,即便是干了点体力活,也不至于出汗将衣服濡湿。他很快钻进驾驶座,开着自己的车驶出地下车库。 出于一种自己都找不到原因的心虚,安宁给自己用来过渡的酒店定得离景彥請客吃晚飯的餐廳不算近,他推着五个箱子办理好入住,甚至来不及在酒店稍作休息,便带着房卡匆匆下楼,奔赴景彥定好的餐廳. 抵达目的地后,安宁向赶来迎接他的侍应生报出了景彥的名字,便被妥帖领到车库泊好了车,隨后便跟着笑容满面的侍应生一起上楼。 路上,他还是忍不住暗叹,这頓饭自己过来了当真没亏。 最近怎么这么有口福,既能蹭上喻修明的旋转餐厅,又能蹭上景少爷的空中秘境。 安宁跟着喻修明也算是见多识广,商场上应酬很多,不说滨州,安宁自信国内大部分他们有交情来往的城市、甚至包括国外一些主要城市的主要高级餐馆,他不是亲自吃过就是见过。但今天景彦挑的地方果真刁钻,他没有来过。 这处以“城市空中秘境”为最大噱头的高级餐厅是今年新建于滨州的,在入驻之初就被奉为滨州特色高级餐厅之首。 侍应生领着安宁登上电梯,识别客户信息之后带着他到相应的楼层,隨后打开悬浮式玻璃走廊带安宁来到景彦预定的独立包房。 安宁一路在心中赞叹,一路听着侍应生在自己点头默许后用恰到好处的声音向他介紹店里的特色餐品。 他听了一些,发觉餐品倒是没有多少太新奇的,多半是寻常高级餐厅中常见的东西。 看来这里最吸引人的特色,就是特殊的建筑形式,以及十分具有隐私性的包厢形式。 “包厢已经有人来过了吗?”安宁轻声问。 “已经有人来过了。”侍应生笑着回答,“但是除去提前定好的餐品之外,那位先生说剩下的甜品和酒等您和其他人来到之后再点。” 安宁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悬浮走廊并不长,侍应生将安宁送到、并确认没有走錯房间之后,便背身离开。 “安宁!”景彦是請客的主人,果然已经到了,见到安宁立刻起身笑着打招呼,“来得挺早,快来看看甜品。” 安宁没忘了礼数,微笑着叫了“景先生”,并谢了景先生盛情邀请,随后将手中的包放下,又解开西装扣。 坐下陪景彦看甜品之前,安宁先环顾四周,发现目前加上自己,包厢里一共有四个人。 三男一女。 景彦和一个年轻女人坐在一起,此外就是下午就和景彦在一起的喻修明——隔开了一点,身边还没有坐人。 “喻總。”安宁微微颔首,首先向自家上司打了个招呼。 喻修明并不多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目光转向景彦,使了个眼色。 安宁还在不明所以,随后就看见景彦抬起头,带着毫不收敛的笑意,向安宁介紹道:“这是——” “阮明斐,目前是京华的新任總裁,如果以后有什么合作……我想我们可以提前认识一下。”他身旁的年轻女人笑容明媚,毫不客气地抢了景彦的话头,“我和景彦一起来的。” 安宁听到有点耳熟的名字,眼神几个来回之后,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位阮小姐就是景彦前段时间分分合合的女朋友。 这么看,这是由分彻底转和了。 安宁自然高兴,笑道:“安宁,喻晟总助,在您面前就不多说合作了,只希望以后见到的话,您能多多照顾。” 说出来职位的时候,安宁心中有点郁结——都是要辞职的人了,偏偏在这“最后的晚餐”上,要他带着自己写满了“喻晟集团”名号的职位做了个简單的自我介绍。 不过,多个朋友多条路,辞职之后他休息一段时间也不是就不找工作了,说不定什么时候真能让这位新晋上位的总裁照料一下呢? 安宁想到这儿,心中也就舒坦了,随后有眼力见地没往景彦身边凑,而是到喻修明这一侧落座。 “开车过来怎么样,路上堵吗?”喻修明被阮明斐和安宁的对话堵住,莫名其妙被无视了一会儿之后终于不甘寂寞,开口状似不经意地问安宁。 “还好,晚高峰还要比这个时间再晚一点……况且今天是周六。”安宁笑了笑。 喻修明点了点头,平淡语气中似乎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抱怨,“我以为你还要早到一点。” 若非景彦很快笑了起来,安宁都要以为喻修明不知怎么得知了自己先去酒店一趟放下行李箱的事情了。 “我——” 安宁还没绞尽脑汁想出解释自己“晚到”的理由,景彦就开了口:“喻修明,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啊,安宁比约的时间还早来二十分钟呢,怎么见得就晚了,别摆你的总裁架子压榨人啊。” 这么一打岔,安宁自然不必回答了,喻修明并不气恼,反而问景彦:“还没看好呢?我看阮明斐早就点好了,就你磨磨唧唧,找个甜品找半天——快点把菜單扔过来,我和安宁看。” 两秒之后,厚厚的菜单飞了过来,落在了安宁和喻修明面前的桌子上。 喻修明语气一改对景彦的嘲讽,平淡中夹着温柔,微微偏头,将打开的册子偏了偏,递到安宁面前。 “一起看看吧,景彦之前就来过,这家的甜品还是很不錯的。” 【作者有话说】 有的人在操心老婆吃什么甜品,有的人已经预备带球(不是)(是一堆行李箱)跑了[让我康康] 第52章 甜品的名称和其他地方大同小异, 如果去仔细看参考图和配料表,安宁覺得做起来也差不多。但是不同水平的师傅做出来的味道自然是有高下差异的,像景彥这种专于吃喝玩乐的纨绔少爷都能夸“不错”的地方, 甜品肯定是真的很好。 只是, 安宁多少还是有点拘谨。 毕竟,虽然他是客人,同时这場宴请的主人景彥也和他没有上下级关係和雇佣关係, 但景彥是和喻修明同圈层的人, 安宁不免还是有些局促。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只有四个人, 其中另外两人是对外表明的情侣关系的情况下。 在这种状况下,他不是因为喻修明把他当助理而局促,而是因为喻修明丝毫没有把他当助理而局促。 安宁总覺得,他们四个这样的人物关系组合,有那么一丝微妙的不对劲。 但是,他总不能跑到景彥身边,和景彦坐在一起吧! 这么一想,安宁迅速抛去了脑海中不着四六的想法。 看来就是景少爷和女友复合, 心中高兴,叫了最好的朋友一起吃饭庆祝;但是只叫一个人让喻修明感覺太像高功率电灯泡,于是也就叫上了安宁。 反正喻修明出来吃饭也一向是安宁负责接送, 叫上他一起连这个流程似乎都可以省了。 从景彦的角度出发, 这样似乎是很合理。 “吃这个吧。”喻修明指了指单子上的黑森林蛋糕,“小块的,只有——嗯, 差不多是平时你点了能吃两天的六寸蛋糕的三分之一那么大, 也要比那种薄, 总之适合一个人的餐量, 你嘗一嘗。” 一边说,他还一边伸手体贴地比划了大小,同安宁解释。 安宁瞧着喻修明那动辄应当握笔签字、游走于涉及上亿人民币合同的手此时纡尊降贵,在饭桌旁贴心地帮自己比划甜品的大小,顿覺杀鸡焉用牛刀,誠惶誠恐,生怕这手比划着比划着千萬别在空气中碰到什么伤筋动骨的暗物質。 于是安宁忙不迭点头,表示这个想必很好,就要这个。 喻修明很快收回了手,提笔在这份后面划了个勾。 隨后他没有多问,喻修明自顾自给自己点了一份中规中矩的甜品。他对甜食没有什么嗜好,基本百无禁忌,所以直接挑了本店有特色的种类。 “还有什么别的要加嗎?”喻修明偏头轻声问安宁,“菜景彦已经点好了,我看了,大部分你都可以吃——不辣,也有你喜歡的。甜品的话,你瞧瞧单子上有别的喜歡的,也可以加上。” “我不用了,这些就可以。”安宁摇头,“喻总您再看看,或者让——让景先生和阮总再看看。” 在座的几乎个个有职務,安宁觉得“阮总”比“阮小姐”要顺嘴得多,一下子就加上了。 结果喻修明还没回应,阮明斐就先笑了,“安宁,不用这么客气吧,这么说的我都要紧張了。”她轻轻拍了拍景彦的肩,“再说了,让咱们现場唯一的无业游民纨绔少爷怎么办呢?” “我也有工作的!前两天和爸说过了,之后濱州那家酒店就归我管了,下次也管保让你叫我景总。”景彦急得面红耳赤,却一心只对着阮明斐说话,倒是省了安宁的瞠目结舌。 “好、那我——”安宁从未应付过这样的场面,一时有些左支右绌。 “别在我们面前秀了啊。”喻修明的声音及时插入,解了安宁燃眉之急,“注意场合吧你俩。” 安宁顿时十分感激,偏头来看了喻修明一眼,表示感谢。 可是对上喻修明似乎意味深长的眼神,安宁吓得很快把头偏了回来。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有一种自己现在接下了这个眼神,很快就一边被人卖一边帮人数钱的预感。 “酒景彦帶了。”喻修明对着安宁说,“但是今天咱们是纯粹出来玩的,不想喝就不喝,就当饮料,放那自斟自酌就好了。” 隨后他笑道:“不过,好不容易能坑到景彦的好酒,我是要尝尝的。” 阮明斐第一个赞同,“就我们四个人,还是喻修明说得对。我不喝酒了,帮我点份奶茶来喝。” 喻修明翻看尚在自己手中的菜单,在饮品页找到了奶茶,询问了口味,给阮明斐点了一杯,又问安宁要不要。 安宁本就不打算喝酒,原想着如果盛情难却那就小酌一点,大不了叫代驾送自己回去。 然而他却没想到场面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好,直接可以随意不喝。况且就阮明斐一个女孩子在场,她不喝,景彦帶了酒的肯定会喝一点、喻修明又明说了要喝,那他安宁为了不让阮明斐成为唯一一个不喝酒而略有尴尬的人,还是不喝为好了。 “我也来杯奶茶吧。”安宁顺水推舟。 喻修明点点头,给安宁也勾了一份,随后问了一圈有没有人还要加菜,确认无误之后叫了服務生过来领走菜单。 十分钟后,第一道菜开始上桌。 景彦开酒倒酒,又很狗腿地给阮明斐将奶茶摆好,喜色上眉梢,这才宣布自己今天请客的主要目的。 “当然就是,庆祝我和明斐正式在一起啦!” 安宁配合着面帶微笑鼓掌,脑子里确实懵的。 正式在一起?那之前……都算是怎么回事?景少爷倒贴未遂反被人甩嗎?安宁看着穿着讲究、笑意盈盈的景少爷,觉得大脑有点宕机。 “以前都是景彦倒贴,人家不理他。”这么想着,耳边忽然贴过来一道暖融融的气流,旋即便有低低的气音传入耳畔。 喻修明话里帶笑,明目張胆跟安宁说着悄悄话。 “啊——”安宁在声音刚泄出去丁点的时候就抓紧时间收住,被喻修明靠近过的耳尖却顿时滚烫发红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 一时间,安宁不知道是該吐槽自己的耳朵这么敏感,还是該吐槽景彦原来轰轰烈烈这么久都没追到人,还是该吐槽喻修明不走寻常路,贴到自己耳根子来说话! 正常上司不该这样的吧? “喻修明你说的悄悄话我都听见了!”景彦笑骂,“还有啊别得意,我反正是已经大功告成了,有的同志革命尚未成功,别在这里笑话别人。” 安宁竖起耳朵,捕捉到了一些关键信息。 “有的同志革命尚未成功”,那是谁? 很明显,只要安宁的社交雷达还有一丝丝灵敏度,都该能听出来,景彦说的应当是喻修明。 这么说,喻修明最近有在追求的人? 某一瞬间,安宁觉得自己心口被塞了一团不知名物質,软软的,但像怪味豆,有时候甜有时候酸,还有时候会被突然辣到,猝不及防。 他一时间甚至有点痛恨景彦,为什么说话只说一半,随后就带着一种“你懂得”的眼光看着喻修明不继续说下去了,为什么不能满足他这样的旁观……八卦人士完完整整吃一回瓜? “努力,在努力。”喻修明居然笑了笑,没批驳景彦的说法。 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安宁只觉得抓心挠肝地着急,面上却又不好相问,就听见景彦大声宣布今天请客吃饭的第二个目的。 “这第二点嘛,当然是要告诉咱们大家一件好事。”景彦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喻修明,“那就是我帮修明买了套新房,萬事满意。” 安宁有点震惊,眼睛微微瞪大,扭头瞪向了喻修明。 身侧的男人面带微笑,虽然一时看不出心中所想,但眉眼英俊非常,一时当真看住了眼。 喻修明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安宁,回头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就在濱江大道那边的别墅区。” “啊、好。等之后——”喻修明突如其来的邀请让安宁无所适从,吐出了几个语气词之后便涨红了脸坐在原位,平日里工作的伶俐口舌全都不知飞到了哪里去。 “先吃饭。”喻修明颇为善解人意,示意大家一起开吃。 都怪饭前说的话过于招人遐思,安宁虽然没喝酒,却怀疑那杯奶茶中掺了什么比酒精还要厉害的东西,让他晕三倒四。 直到酒足饭饱,四人从餐厅出来,被迎面的夜风一吹,方觉清醒。 景彦开了辆骚包的跑车过来,此时阮明斐代替他上了驾驶座。 开上红色跑车的姑娘英姿飒爽,从敞篷跑车里站起来同二人道别。 “下次见!”阮明斐笑意盈盈挥手,“安宁,喻修明就交给你啦,回去之后给我们回个消息!” 饭桌上,由景彦和阮明斐领头,给四个人建了个微信群。 虽然安宁并不觉得他们四个人之间有什么建群联系的必要,但当然也没有必要拒绝。 景彦的微信他本来就有,但阮明斐可算是新结识的人脉,加微信加群对他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这“回家報信”,也有了報信的去处。 喻修明也朝着阮明斐的方向颔首。 看着阮明斐坐下系安全带,随后很快飞车而去。 时间不过晚上九点,滨州灯红酒绿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是以阮明斐没有给跑车开消音器。 发动机的轰鸣瞬间响起,风驰电掣之间,一股烟气扬起,车子逐渐消失在安宁视线范围之外。 原地驻足的,只剩下安宁和喻修明二人。 “走吧。” 听到声音,安宁回头,看见喻修明嘴角带笑,正微微弯着眉眼瞧他。 四目相对,安宁一个怔愣,被喻修明带入了眸中深不可测的温柔之渊。 面前的男人英俊、挺拔,一双眼睛正正好好看着他的时候,不躲不闪、坚定温柔。 让人不能不轻而易举深陷其中。 星光辉映,他的眸中万千璀璨。 安宁突然觉得喉头发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包今天想起来用了?”喻修明打破了沉默,目光投向了安宁拎着的包,眼神里带笑,“你拿着果然合适。” 安宁这才意识到手中沉甸甸的实感。 然后如梦初醒般,想起自己今天的正事。 他的辞职报告,还装在包里呢。 【作者有话说】 倒计时倒计时倒计时——————[撒花] 第53章 “喻總, 我开車,送您一起回去吧。”安宁笑了笑,着力将自己拖出喻修明的陷阱, “您……今天开車来了吗?” 想来没有吧?下午还说和景彦在一起呢, 喻修明应該是坐景彦的車来的。 “开了。”喻修明却说,“下午我和景彦在一起,但是坐車过来, 我怎好打扰人家两个人, 自己另开了辆车。” “那这……”安宁迟疑, 一时咂摸不准喻修明想不想让座驾停留在这里,“不然我帮您叫个代驾?” “不必了。”喻修明抬手制止,“我坐你的车,我的车放在这就行,明天有空再过来开。” “也行。”安宁没多纠结,拎着包和喻修明一起找到自己的车,上车导航,直至住处。 安宁有些庆幸, 还好自己目前和喻修明住在一起,甚至还在一栋樓。 这样他就可以在不提前开口的情况下,就顺理成章地将喻修明和自己一起载到同一个地方, 停车, 上樓。 然后他可以“自然而然”地,以“送喝了酒的上司回家”为由,在喻修明的楼层到了时, 跟着喻修明一起下去。这样随便搪塞几句, 就可以顺势拿出自己的辞职报告了。 一切都会是这么自然。 那张薄薄的纸, 如今压在安宁的包中, 存在感非常强。 如果再拖上一拖不取出来,安宁覺得,这一张纸带一个文件夹越来越重,都足以把自己的胳膊坠断。 “待会儿到我家里来一趟,怎么样?” 喻修明上车就十分自覺地坐到了副驾驶座,此时安宁听到他的声音,压根不敢侧头,便说:“好啊,喻總,您有什么事吗?” 安宁差点习惯性地说出“您有什么事的话可以直接安排我去办”的话,他险些咬住自己的舌头,才没让自己脱口而出。 能顺理成章到喻修明家去,他求之不得,当然不該在这个时候多问。 “对,有事找你。回家跟你说。”喻修明倒是大大方方直接承认。 他坐在副驾驶座,面上带笑。 喻修明五官存在感很强,怒目的时候很有威嚴,而此时此刻,发自内心的笑意将面色晕染,让他显得愈发英俊。 可惜安宁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而是鼓起勇气,给自己准备了好久的话说了个开头:“正好,我……也有件挺重要的事,想和您说。” 车窗緊闭,车内开着溫控,一室溫暖中,呼出的熱气给车窗玻璃慢慢糊上一层雾膜。喻修明伸手将副驾驶右侧玻璃上起的雾轻轻擦去,嘴角微微翘起。 这样私密的时间和空间,他其实本不希望安宁还对自己用敬称的。 但是不知是不是安宁好听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与冬日车内的暖香起了什么奇妙的化学反应,喻修明覺得安宁说的话全都十分顺耳,连“您”都变得无比好听。 而且,安宁要回家和他说。 家和公司不一样,總归是个私密的、可以不掺杂公事、可以让他们忽略上下级关系的地方。 “好,回家说吧。”. 将车子驶入小区,并开进熟悉的地下车库车位时,安宁心中开始暗暗盘算,搬走之后自己的车是不是要立刻开走。 百密一疏,他好像忘記在新小区问车位了。想来一时半会不一定能买到或是租到车位,如今在地面上找车位都和赌博一样,安宁覺得自己不如先把车放在这里,最近要出门先叫网约车。 總之这辆车是他自己买的,和喻修明也没什么关系。 下车后,安宁将自己一路都揣着的包取了出来。包放在车后座,他从左侧开门,右手伸进去取包,猝不及防让包袋子刮了一下虎口邊的位置,恰恰好擦到了下午被烫到的地方。 安宁吃痛一皱眉。 吃晚饭的时候在灯光明亮的餐厅里,安宁其实是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右手上的一道长长红痕的。 用力压上去还是有点痛,指甲刮也会引起带点痒的痛意,但并不嚴重,没有起疱,今晚洗澡的时候注意不要再沾到熱水,过两天大概才能恢复如初。 “你手怎么了?”喻修明冷不丁开口,“剛剛吃饭的时候就看见了。景彦他们在,我就先没问你,正准备回家问问呢。” 安宁:! 他张了张嘴,脚步不停,和喻修明一起走到了電梯前,才讷讷道:“下午烫了一下,不太要緊,已经好了。” 安宁实话实说,只希望不要节外生枝,能換来他们的谈话步入正題。 只可惜事与愿违。 “烫到了?” 電梯门打开,他们一起步入电梯。喻修明自然地走到按键位置,熟练地按下了自己所在的楼层,眉头在电梯轿厢内灯光下很明显地皱起,发出了严肃的疑问。 “下午出门之前,我熨衣服。”安宁莫名有些局促地比划了一下,“好久不用挂烫機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不小心烫到手了一下,也不太严重,我当时就去冲凉水冲了半个多小时,没起疱,就留了点印子,明天应该就好了。” 他刚解释完,电梯就飞速抵达了喻修明所在的楼层。 “进门给我看看。”喻修明摁指纹开门锁,片刻不停地走进玄关,“以后要当心,有的时候烫到了也不是小事。” “我知道的。”安宁直觉话題已经开始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为了不继续发散,便乖乖点头给人顺毛,“下次会注意。” 鬼使神差地,他突然想到,自己辞职以后,喻修明就要——至少暂时就要自己熨衣服了,所以也该善意地提醒自家上司一下。 “喻总,您要是用挂烫機熨衣服的话,也要注意别烫到手。”安宁话还没说完,喻修明就身体力行地实践了“进门给我看看”。 他顺手帮安宁将包放在玄关旁的架子上,轻轻牵过安宁右手,拉着手腕抬起来,就着客厅的感应灯带偏头看了看,又打开大灯,仔仔细细瞧了一遍之后才放下。 “明天我让康叔问问品牌,给你換个有安全保障的新款。” 安宁觉得自己仿佛误入了什么经典狗血霸总文现场。 只是时间、地点、角色,好像都不大对。 喻修明怎么会和自己说这样的话呢? 而且,明天他大概都不在这里住了。 “不用的喻总,我那个还挺新的。”安宁提起嘴角笑了笑,然后婉拒,“是我自己不小心,机器还是好用的。” “机器好用是重要,但是也得兼顾安全。”喻修明笑了笑,“不然这些厂家都还开发什么新功能呢?” 这话说得倒也有道理。 安宁下意识跟着喻修明所说的话思考,也很快发现自己被牵着鼻子走了。 “明天再说吧。”安宁将话题扯回来,在玄关换了双鞋,跟着喻修明进门,问,“喻总,您不是说有事?” “哦,你不是也说有事?”喻修明坐到沙发上,在遥控器上摁了記下,将天花板上的射灯稍微调了调,“你是什么事?” “我?”安宁想了想,严谨道,“工作上的事。” “哦。”喻修明好像松了口气,笑道,“那不急,先喝口水缓缓——等下你先说吧。” 安宁有点不明所以,但见喻修明同意他先说,还是点了头。 于是喻修明吩咐他坐沙发上等两分钟,进了厨房。 安宁有点不习惯,但想了想,自己现下是客,喻修明是主,似乎也应该宾主尽欢,让喻修明去给自己准备茶水。 坐在沙发上,安宁觉得一股芬芳钻入鼻翼,仿佛在这房间的深入角落中,存在着一股誘人的香气散发源。 三分钟后,喻修明端了两个马克杯从厨房出来,杯口冒着袅袅白烟,也能嗅到一股幽幽甜香,一眼可知并不是白水。 “脱脂牛奶,加了点蜂蜜,喝了晚上助眠。”喻修明将一只马克杯放到安宁面前。 “多谢喻总。”安宁接过杯子,先尝了一口。 他不是很渴,但牛奶杯中飘出来的甜香依旧很誘人。 喻修明喝咖啡的时候放糖都很少,但是今晚的这杯牛奶,蜂蜜可是当真没少放。 安宁咂摸着牛奶中的甜,慢慢咽下去,觉得胸口有些地方被甜得很满。 他突然发现喻修明是很圆滑很有情调的一个男人,总是能让他分神。一杯牛奶都能让他折腾出这些诱人的味道,让他喝着喝着就放松了心神。 “左手拿杯子吧。”喻修明善意提醒,“奶还是有点热的——这个杯子不保温,你喝着喝着就凉下来了。右手不是今天烫着了么?” 安宁从善如流,同时也搞不清楚自己方才怎么就失了智一样下意识就右手拿起了杯子,差点给自己来了个二次伤害。 可是,他今天是来辞职的。 但是,上司——至少现在没辞职的时候还是上司,给他亲自倒了一杯很好喝的牛奶,甚至亲自提醒他注意别烫到手。 如此无微不至、如此关心备至,安宁觉得自己现在提出辞职,简直就是无耻的背叛。 怎么办,他好像被喻修明PUA了。 安宁想起来自己在网上新学的词,一邊喝着甜牛奶,一边觉得这是“甜蜜的陷阱”、是喻修明用来套牢他的天罗地网。 可是,真的很难不动容。 要不然,喝完了牛奶再说吧。安宁抬头瞥了一眼喻修明,发觉他也没有立刻就要问的意思,于是心怀侥幸,暂时没有开口。 喻修明自己面前的马克杯里,也是一杯牛奶,但他只喝了几口,就再次起了身,到屋里去似乎收拾了什么东西,但没等到安宁问他,就很快走了出来。 如果安宁没看错的话,喻修明出来的时候,心情看上去比方才更好,甚至面颊带上了几分红晕。 安宁知道,喻修明喝酒是不会上脸的。不仅如此,他酒量还很好,晚上和景彦小酌的这几杯,对喻修明来说就只是玩闹,绝不会到上头上脸的地步。 那是怎么回事? 安宁正在奇怪,就听见喻修明重新坐回了沙发,语气漫不经心道:“安宁,你不是说有公司的事要和我说?”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虽然安宁觉得有些情况自己还没理清——而且没理清的情况似乎还很重要,但他还是狠狠抓住了这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于是放下牛奶杯,起身去玄关拿过了自己的皮包。 低头掀开包的时候,安宁有点紧张,甚至手指都有点不为人知的战栗。 但最终动作还是一气呵成。 安宁取出了那个深蓝色的文件夹。 他做了个深呼吸,抬头看着喻修明的眼睛。 “喻总,我今天过来,是想把这个给您过目。”他慢慢打开文件夹,不知怎的指尖有些轻颤,“我的辞职报告。” 【作者有话说】 好的好的终于要辞职了[害羞][让我康康] 第54章 如果时间可以凝滞, 把一秒钟拉长成丝,然后细细看每一帧的变化的话——安宁觉得,此时此刻, 喻修明的表情变化, 就是供表演系学生学习观摩的最完美的教科书。 由面带微笑、气定神闲,到略显疑惑,再到震驚和不可置信, 最后归为一片空白。 这一切都发生在这么短短的一秒之內。 安宁还单手托着打开的文件夹, 文件夹甚至还贴心地朝自己反了过来, 为的就是让喻修明能直接正面阅读。 但是截至目前为止,好像喻修明并没有在仔细阅读他精心打出来的辭職报告。 “你说,这是什么?”过了大半天,喻修明终于开口,声音发哑,好像受了什么很大的打击。 安宁实际上被空气中突然起来的威圧感迫得很難受,但硬着头皮迎難而上,“这个是我的……辭職报告。” 喻修明显然听清楚了安宁的话, 目光又在安宁加粗加大又居中在第一行的“辭職报告”上盯了好一会,仿佛要用灼灼目光生生盯穿这张薄薄的a4紙。 安宁捧着深蓝色的文件夹,在不算过于温暖的室內后背生汗。 怎么?喻修明这样的反应, 是驚讶, 是代表着不愿立刻允准他辭職吗? 喻修明突然使力气拿过了安宁手上的文件夹。安宁只感觉手上重量一轻,下一秒,深蓝色的文件夹“啪”得一声合上, 被喻修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到了沙发一侧。 “喻總!”安宁一惊, “您——” 喻修明不是沉不住气的性子, 喜怒向来不形于色。以安宁的预想, 自己眼下职位的確重要,自己的辞职会让他一时难以接受也属正常,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喻修明会如此疾言厉色。 可是一切都乱了套,没有按照预演中的情节来。 “为什么要辞职?”喻修明看都不再看安宁那封装订漂亮的辞职报告,“是因为最近公司的風言風语吗?” 安宁一怔,觉得喻修明是誤会了。 诚然,喻修明的確是非常好的上司。他一定是觉得安宁如果是因为公司的风言风语、和权力斗争而带来的莫须有的罪名而离职,自己心中有愧——最近喻修明不就一直在董事会上据理力争么? “不,喻總,您誤会了。”安宁想明白其中关窍,反而舒了口气,解释道,“首先就是最近非常感谢您让我居家办公,让我避开了公司里一些风雨,同时……虽然没有去公司,但我也知道,您还在竭尽全力保護我。” 安宁前面说得语速太快,此时停下来给自己匀了匀气,也为表达郑重,“喻總,我非常感谢。” 喻修明沉默不语,但站在他面前的安宁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并非是心情平静。 他对这位上司在任何情绪下的模样都了如指掌,自然不可能看不出,喻修明正在强压着自己在爆发边缘的状態。 感谢这种情绪很复杂,總归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放在文绉绉的材料里也总是被当作开头铺垫。是以感谢之后,也该转折了。 “但是喻总,我辞职不是因为这些。或者说,我不是被董事会逼迫辞职,但这件事确实促成了……它是原因之一。”安宁为表严谨,改換了说法,“喻总,您一直都是我很钦佩的人,我想您应该也明白,在这个时候,我主动辞职,对您、对公司都有好处。” 室内瞬间陷入一片沉默。 喻修明蜷在沙发面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碰到了坚硬的文件夹外壳。 他努力维持着不动声色,将手缩了回来,听安宁仿佛没心没肝一样继续分析。 “现在,公司董事会,和您,大概达成了一种轻易碰不破的平衡。”安宁苦笑,“但是喻总,您身处其中,比谁都清楚,这个平衡有多脆弱。換言之,它能保持多久,而之后是谁先打破平衡,双方打破这个平衡之后都会付出什么代价?” 在家里想了好几天,当初还让人有些难过的话,安宁现在順順畅畅说出来,突然觉得毫无压力。 “喻总,如果这样僵持,不做出改变,您势必会付出更多,但这原本不是必要的。”说到这儿,安宁觉得自己心中似乎又升起一点难过,但微不足道,很快被他抹掉,“不是因为您实力输人一筹,只是因为眼下您有软肋。” 他頓了頓,“是我。” “你?”喻修明眉头紧皱,终于发出了一个疑问的音。 “对,我。”安宁坚定道,“是因为您想周全的太多,想保護的太多,没有做出必要的舍弃。而现在我主动离职,就能换回您的主动权。” 安宁停了下来。他觉得自己说了这么多,应该足够喻修明懂得自己的意思了。 那么,话都说清楚了,也表明自己是自愿辞职、不会对公司有怨怼,误会全都解开,喻修明应该也就能顺利通过自己的辞职报告了吧。 毕竟,虽然他是个用着很舒服的助理,但是喻修明给的钱那么多,他花差不多的钱,总能在自己离开之后找到一个不相上下或是更好的。 即将大功告成的轻松感充斥胸膛,让安宁一时都没有注意喻修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安宁。”喻修明几乎一字一顿,“只是因为这些?” 他声音低沉,仿佛在极短的时间内洞悉一切,但依旧隐忍不发,“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其他原因? “喻总,其实其他的……”安宁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再说些什么。 他很惊讶,没想到喻修明到这个时候还会让他说别的原因。 他原本满以为自己分析利害之后,喻修明就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可是看眼前情状,似乎事与愿违。 “其他的原因,我更想知道,安宁。”喻修明挪了两步,到离安宁更近的地方重新坐下,像是步步紧逼,“你很早就想辞职了,是吗?那个时候还没有出事,但你已经打算辞职了,是不是?” 安宁瞳孔震颤,维持了很久的表情管理瞬间崩溃。 对,他是很早就开始谋划辞职了。是在将近半年之前,他穿书之初,就打算辞职了。 但是除了自己暗下决心之外,他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喻修明是怎么知道的? 看到了安宁眼中的不可置信和超纲的震惊,喻修明苦笑,眼神中夹着一丝歉意和油然而生的安抚,“我无意窥探你的隐私,知道这件事也纯属意外。” 他闭了闭眼,缓缓道:“当初你住院之后,有一天,康叔来看你。还记得吧。” 喻修明指了指沙发上一个位置——他住的这间房子和安宁的本就是同一栋楼一模一样的户型,之前的家装工作又都是喻修明请的团队一起做的,大同小异,只有一些颜色上的小区别,沙发的形状、摆放位置是完全相同的。 “你当时在厨房,康叔和我坐在这里,康叔坐在那。”喻修明指了指那条布面的缝隙,“不小心摸出来一张紙条。” 纸条? 安宁突然感觉浑身发凉。 他想起来了。 原来,自己很久之前就以为是不慎弄丢的字条,是在家掉在那里了。 纸条上写了什么,自然是呼之欲出。 安宁无措地张了张嘴,听见喻修明继续说,“辞职,是不是?那个时候,你就想辞职了,现在能不能告诉我,是为什么?” 安宁以为,知晓了这一切、甚至是早早就知晓了这一切的喻修明,此刻说出来,会深感背叛,及至有可能暴怒,问他要个说法。 可是他从喻修明的声音里,只听到了浓浓的疲倦和失落。 “我不想让你离开,所以从不小心知道了你的意愿之后,就在留你。”喻修明声音很低,完全没有平日里的上位者姿態,“好几个月过去,我觉得我们不论是在工作上、还是在生活上,磨合得都比以前这么多年都要更好。而且你的表现……我也以为你不会走了。” 字字句句如涓滴,很快淌入了安宁下定决心暂时封闭的心。 安宁怔了怔,不仅听出了喻修明的失落,还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安宁觉得脑子很乱,半晌才组织清楚语言,“我本来、本来辞职是因为……因为……” 他做了个深呼吸,勉强编道:“是因为当时,我有点……有点害怕。” 明显在状况外的回答让喻修明分外惊讶,“害怕?” 安宁颇有点破罐子破摔,觉得事到如今,除了灵异穿书事件,其他什么都可以和盘托出了,说:“当初我在宴会上……喝了被下药的酒。” 喻修明眸光一凛。 “后来我想,有人对我这样下心思,其实不是图我这个人。”安宁自嘲地笑了笑,“是因为我在这个位子上——我在这个位置上,挡了别人的路,或者说因为我和您关系密切,有人就会认为,直接伤害您不容易,而通过伤害我来达成目的却相对来说容易一些。所以,我这条路,既然有人已经走过,未来可能还会有人再走。” 很简单的道理,喻修明听明白了。 “喻总,您是个非常好的上司。这些年在您身边,我很愉快,也很喜欢这份工作。”安宁咬了咬唇,“所以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也很不舍,同时您一直对我也很好,您不要因为剛剛我说的什么而感到自责,我……现在的确想要离职休息一段时间。” “离职?休息?”喻修明重复了一遍,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的浮木一样抓住话中的漏洞,“那你还会回来吗?” 喻修明的问题不走寻常路,让安宁呆了半晌。 众所周知,离职休息是辞职离开的一个代替说法,安宁没有想到喻修明在这上面咬文嚼字做文章。 “我……喻总,这个不好说,我以后……” 安宁没继续说下去,喻修明也没接话。 室内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 似乎就要这样沉默到地老天荒,沉默到安宁禁不住地发慌。 “我知道了。” 果然是经过大风大浪、有经验有魄力的总裁——这是安宁听见喻修明终于开口时内心的第一想法,但喻修明接下来的话让他继续深感事态失控。 “对不起,是我之前没保护好你,现在也是一样,你想暂时离开,也是理所应当。”喻修明咬死了“暂时”两个字,“但是安宁,工作上可以暂时分开,我也知道这是正常的,没有人会永远在一起工作。但是生活上,我们并不一定要分开,你说是不是?” 安宁很想说不是,但喻修明没有给他机会。 只见男人没有再给他回答的时间,而是抬手轻轻摁动了遥控器上某个设置好的按键,随后客厅一道电动帘应声而开,天花板的射燈也变了方向和颜色。 偏白的照明燈变成了幽深又带着点点粲然的星空射灯。 温柔的光线倾泻入安宁眸光,随着电动帘打开,他旋即看见了之前一直被这道帘子遮住的东西。 怎么刚进门之后没看见这道莫名其妙的帘子呢? 这想法不过存在了一瞬。 因为下一瞬,一片红色的玫瑰花海向他袭来。 喻修明苦笑,但还是彬彬有礼站起来,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安宁,我对一些心意知晓得太晚,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接纳。”他轻轻牵过安宁的手腕,绅士礼貌,又难掩触摸到心上人时的情切激动,往那片玫瑰花海带了带。 “安宁,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芜湖终于到了[烟花][烟花][烟花] 第55章 瞠目结舌四个字, 不足以完全描述安宁现在的状态。 玫瑰花肆意娇艳的紅色打得他措手不及,在喻修明开口前的刹那间,他还怀疑, 这一切是不是搞錯了。 景彥说喻修明“革命尚未成功”, 是说喻修明有正在追求但还没有追求到的人。 安宁一度以为是易明薇,或者什么别的女孩子,他甚至还在席间短暂心里盘算了一下, 是不是自己不在公司的这两周, 有什么人攀上了喻修明? 不得不承认, 他想到这些的时候,心里其实有点吃味。 安宁面目涨紅,覺得五脏六腑都在这颠三倒四的冬日里烫了起来,很快就能被眼前火焰一般的红色灼烧殆尽。 “上次吃饭送你的玫瑰,看你很喜歡。”喻修明说,“或者说——看你并不讨厌吧,而且玫瑰是很好的花,也很合情景。所以今天定了玫瑰。” 他没有说, 这些花是早早预定,当天从肯尼亚空运而来,为了保鲜花了很大的功夫, 同时要在这里摆成漂亮的花阵而不是乱糟糟的一团, 也需要费很大的心思。 所以,下午喻修明拉上了景彥这个壮丁,就是在这里布置这些东西。 阴差阳錯间, 这个原本平平无奇的下午, 他们都在忙着收拾屋子。只不过, 一个是满心歡喜期待, 做锦上添花的布置,一个是坦荡安然、虽有遗憾但依旧坚定,清空屋子里自己的东西准備搬走跑路。 “玫瑰很好看。”安宁讷讷道,他还想接着说些什么,却失了声。 任他花这么多年的时间待在喻修明身边,有多了解喻修明、又同喻修明有着多大的默契,眼下的状况都不适用于任何一种既有的解法。 怪道一进屋就嗅到了一阵若隐若现的馥郁香气,安宁原本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喻修明在屋子里添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香薰。 联想到景彥饭桌上的话,安宁最初还起过点小心思—— 喻修明是在追易明薇了吗?还是听了家里的安排,准備同其他哪个女孩子交往?要不然,一向不讲究这些东西的喻修明家中怎么会有这些迷人香气? 安宁想,那一定也是喻修明自己也喜歡的人。 他很了解喻修明,知道他不会单纯为了妥协而向热衷于给自己安排婚事的母亲低头。 他甚至还想过,喻修明这样只愿意为了真心找伴侣的人,能和他在一起的姑娘一定非常幸福。因为喻修明虽然浸淫在将婚姻当买卖的圈子里,却从未真正沾染过父母亲族类似的习气。 他如果有了伴侣,必定是会真心实意爱对方。 所以,喻修明现在对他表白,当真是……真心实意喜欢他安宁? “可是我——”安宁停住,面颊不自覺间已经滚烫绯红。 他應该说什么?我不喜欢您? 习惯了同眼前的男人说话时大多都是公事,突然涉及“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的儿女情长,安宁有点开不了口。 而且不知怎的,一想到要说这句话,他心里驀地有些難过。 “我、我打算搬走,钥匙我也带来了准备要给您,密码的话您改天——明天、不然今天晚上就可以过去改一下了。” 喻修明瞳孔震颤,知道这是安宁对他所说的“生活上未必要分开”的回應,声音干涩,道:“安宁,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刚刚也说了,你认同我这个人。即便是要辞職,我記得房子我也早就和你办过手续了,它在法律上就是你的,谁也拿不走。” 法律上,那间羡煞旁人的大平层就是安宁的财产,安宁离職完全没必要归还。 但是,一想到就这么离开喻修明,安宁心中总有种莫名升起的亏欠感,潜意识里希望给足补偿。 “我知道。”安宁低下头,沉默半晌,“但是我覺得离职之后,我还是搬出去住比較好。我一直很感谢您,但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离职,我认为之后……还是这样比較好。” 空气陷入沉默,唯有玫瑰坚持不懈在空中散发馥郁香气,缠綿在人鼻尖心头。 让人心软,让人心痛。 安宁覺得脸颊的温度逐渐烧到眼角眉梢,他眼眶有点发酸,有点遲来的委屈。 后知后觉的心意被突来的变故冲撞得七零八落,但还是逐渐找回了原本的轮廓。 原来他也不是不动心,也不是不留恋。 只可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一切,仿佛来得有点遲。 “所以,你不愿意?”喻修明嗓音掺了点低落,还有些许渴求的希望,和满怀赤誠的誠恳,“安宁,我知道以前是我比较迟钝,但是如果以后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会——我会尽我所能,给你一切最好的。” 喻修明活了快三十岁,身边同龄的朋友已经分分合合好几次,自己却是头一遭明明白白有了心上人,只觉说什么都词不达意。话快说出口才觉得自己嘴笨,恨恨想要重新组织语言,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宁怔怔地抬眼望着喻修明,大脑像浆糊一样旋转起来,点点喜悦不受理智控制脱缰而来,在纷繁情绪中拔了头筹。 他看面前的男人神色焦急,只当他心焦難耐,丝毫没想到,終日游刃有余的喻修明,却是为自己此时此刻低入尘埃的语言组织能力着急。 因为安宁并不觉得不好听。 相反,一腔真情自然流露,比许许多多经过了精致装饰的情话更动听。 “喻总,我——” “这个时候了,能不能别叫我喻总了?”喻修明苦笑,“安宁,我以为那天你就懂得我的意思。” 一起去吃饭的那晚,喻修明第一次送他表达爱情的话。那顿饭上,他也说了,私下场合,不必敬称。 安宁也还記得,自己第一次尝试不用带着职位的名字称呼喻修明的时候,男人脸上自然流露的喜悦。 可惜,不论是迟钝使然,还是潜意识里的担心作祟,安宁当真不知道喻修明在那天就已经存了这样的心思。 不,或许——一定更早。 他了解喻修明,喻修明并不是心血来潮三分钟热度的性子。能让他准备好了表白,那必然有时间和心血的堆砌。 “喻修明。”安宁尝试着说了出口,声音很低,但足以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让人听清楚,“我……我有我的顾慮。” 他垂眸,脑海中浮现出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一段时间,自己終日惶惶,连休息都忍不住筹谋盘算的样子。 他真的不确定,如果没有离开喻修明,故事会不会绕了个圈子之后还往既定的方向走。 “顾慮?”喻修明的机敏终于稍稍回笼,瞬间捕捉到安宁话中的希望和漏洞,锲而不舍,“安宁,有什么顾虑,如果信任我,不妨说给我听听,我们……可以一起努力解决。” 安宁恍惚了一下。 眼前的男人高大、挺拔,英俊无暇的脸庞在刻意打到偏暗的灯光下更显俊逸。而且他目光真诚,看起来可靠得很。 是不是,真的可以把那些压在心头的话和梦魇,都说给喻修明听? 他双唇翕动,最后还是退缩了。 “我需要一点时间,好吗?” 他一抬眼就能够看到海浪一般旖旎铺排的玫瑰花,觉得自己的意志和理智都在以极快的速度退散。 “当然可以。”喻修明强忍住心中的焦灼,偏头落寞扫了一圈精心准备的玫瑰,重新虚虚握住安宁的小臂,示意他转回来,“坐吧,如果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好吗?” 喻修明今天其实有特意精心打扮。 银色的领带夹是专门托在穿衣打扮方面明显比自己精通许多的景彦置办的,除此之外,一身打扮虽然都是自己的衣服,但也虚心听取了景彦的搭配意见。 ——“嘿呀,到时候月黑风高,情意綿绵,你把这个领带夹摘下来,然后慢慢拆衬衫扣子,要多迷人有多迷人!” 下午布置屋子的时候,景彦一边悉心指导一边打趣好友。不过他说的没错,喻修明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怎么看都是上好的佳品。 ——“我专门查资料研究了一下你们男男。”直男景彦一脸严肃,语重心长,“你手长这么漂亮,安宁肯定喜欢的。” 此时此刻,安宁却不想继续在这间浸润着暧昧旖旎的屋子里继续待下去了。 他身高比喻修明矮了一点,平视对方的时候,更容易映入眼帘的不是眼睛,而是喉结、和在暗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光的银色领带夹。 要命的是,他真的喜欢。 翻涌的情欲上头,安宁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处处都是魅惑。 更何况晚上喻修明喝了点酒,两人挨得近时,淡淡的酒精气弥散开来,让原本清醒的安宁也跟着沉醉其中。 “不了。”安宁涨红着脸,后退了一步,躲开喻修明停在半空的手,“今天我还是先走吧。” 喻修明怔了怔,默默收回了自己略显多余的手,哑着嗓音道:“你今晚真的要搬走?” “嗯。”已经做过的事情,安宁点头,“我其实下午……已经搬了。” 说出来之后,他偷偷瞄了眼喻修明,只见男人眉眼中的落寞掩藏不住,心中驀地有些心疼,不假思索道:“我先搬走,房子我或许可以继续收下,但是……你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我再做决定。” 有些语无伦次,但安宁急切想走。 继续待在这儿,他会溺死在喻修明不要命的魅惑里。 “那好。”喻修明努力调整好情绪,看着安宁一步步走到玄关,还是忍不住问,“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考虑一下我的请求。” “我会的。”安宁应了声,而后背过身去,几乎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说】 景彦:包扎——把喻修明包扎成完美漂亮的男人——可惜没送出去 看似分居了,实际亲吻倒计时[让我康康] ——分割线—— xql恋爱倒计时之际再次推销一下专栏和预收,下本应该先开《谁要和许总结婚了?》,欢迎在我的作者专栏闲逛收藏[害羞] 第56章 安宁直接下到地下车库, 坐到自己的车子里。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之后,他才努力平复心情,启动车辆, 缓缓驶離车库, 往已经定好的酒店去。 一路思绪纷繁,又入了夜,安宁不得不在过了一个红绿灯路口之后在路边临时将车停下来, 抽出存在驾驶座底下的矿泉水拧开给自己狠狠灌了几口, 然后做了几个深呼吸, 这才重新上路。 危险驾驶要不得。 所幸晚上不塞车,酒店又不算特别远,十分鐘后安宁顺利抵达。 下午已经办好了入住,他拿出西装内兜里的房卡,直接拖了车里放着的一只小箱子,上楼进房间。 偏黄的灯光打开,安宁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要按动控制按钮将灯光改成白色。 手指触摸到墙面之后, 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并不在熟悉的房间里。他定的酒店也不算高端,自然不会有最人性化的灯控系统。 也当然,不可能做出点缀在肯尼亚玫瑰花上空的点点星空。 安宁愣了半晌, 想起喻修明輕輕抬手即召唤星空穹顶的模样。 从容、优雅、浪漫。 他颓然往雪白的床单上一倒, 发覺双颊不知什么时候又爬上滿滿的绯红. 次日清晨,安宁醒得很早。 多年来上班,给身体养成了即便是在双休日也未曾停歇的生物鐘。更何况他心里有事, 绝不可能没心没肺到这种时候都能轻轻鬆鬆睡着。 手機闹铃在睁开眼后响起, 安宁按掉闹鐘, 对着天花板发了三分鐘的呆, 终于认清了自己是睡在酒店、而非熟悉的房子中。 前因后果串在一起,思绪最后停在那间被玫瑰花海精心布置好的客厅。喻修明温声说,他喜欢安宁。 安宁闭上眼睛,忍不住抓过酒店床上柔軟的枕头盖在脸上,使劲在床上翻滚。 翻了几遭之后,他终于覺得体内的躁动歇了下来。 喻修明,喜欢他。 喻修明,居然真的喜欢他! 很久以来点点滴滴的蛛丝马迹终于不受干扰地一齐袭上心头,迟来的喜悦也替代迷惘占了上风。 原来喻修明是喜欢他的。 胸口涌上来的甜意也讓他早已发覺自己的心意。 原来每一个曾经讓人心尖发颤的瞬间,都不是自己无端的脑补和空洞的期待。 没有什么比讓自己动心的人也喜欢自己更让人开怀了。 酒店的床铺很宽,但毕竟也不是无限宽的。安宁带着仅剩的一点点起床气翻腾了两个来回,终于累了,抱住枕头停在柔軟大床中间,正对着天花板的眉眼都是要飞起来的。 沉浸了好一会儿,安宁才抛下枕头,慢慢坐了起来。 酒店有早餐提供,午餐晚餐也都可以额外另行订购。安宁暂时不太想去餐厅和其他人挤在一间大餐厅里吃东西,于是给酒店服务中心打了个电话,叫了送餐服务。 估摸着不出十分钟定会有酒店服务人员送早餐上来了,他这才慢吞吞起身,走到盥洗室刷牙洗脸,准备吃早餐。 今天安宁动作很慢,比平日里慵懒了不知多少倍。 不用上班,直接意味着不用记得几点起床、几点刷好牙洗好脸、又要几点下楼去帮喻修明收拾东西并开车载上司去公司。 突然间拥有了过多的时间可以挥霍,安宁觉得这是种十分奇异的体验,忍不住要多多享受一下。 洗完脸,安宁对着盥洗室的镜子好好瞧了瞧自己的模样——暂时没看出失業的颓废感,整个人还算精神,除了头发软趴趴没造型,还睡出了一根呆毛以外,其他一切都还算体面。 至于失業——安宁想了想,突然发觉,昨晚那封精心打印好的辭职報告喻修明似乎并没有十分认真看,后来更是被丢在了客厅沙发上。 自己没把辭职報告带走,也没想起来在離开之前问一问喻修明,现在他究竟算不算允准自己辞职了。 脱离了工作环境和工作状态,大脑运转速度似乎也跟着慢了下来。安宁过了好一会才觉得自己想清楚—— 既然自己提了辞职,当面交了辞职报告,喻修明也没对此发表明確的反对意见,那么便可以初步认为,自己算是辞职成功,现在不用去上班了。 洗漱完毕五分钟后,门铃响起,安宁开门拿回了自己的早餐。 不过他的心思并不在吃饭上,很快用完早餐,将垃圾收拾进垃圾桶,安宁随后便托腮坐在房间窗边的圆桌前。 昨天发生的一切还是太超过了,超过到大脑瞬时过载,直到现在都无法完全消化。 当然,经过一夜的沉淀,所有的千头万绪都指向一句话:喻修明喜欢他。 连安宁自己都没有想到,当自己明確了这一点,心情原来会这样高兴。 过去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 下雨时被接过去的伞、办公室里时常会出现的甜品蛋糕,原来都是喻修明不言不语的在意。 于是情不自禁想,这份在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时间在脑海中不断回溯,安宁嘴角的弧度却漸漸平了下来。 他好像搞不清楚,喻修明喜欢的是眼前的自己,还是从前书中的背景板助理安宁. 景彥:[怎么样?现在什么情况?] 喻修明一夜几乎未眠。 窗帘遮光很好,他也无意在没到日常起床时间的时候早早将这层窗帘拉开——仿佛阳光一旦照进房间,就会将他的挫败和失落抖向整个世界。 是以这间屋子光线极暗,手機屏幕亮起的一下十分显眼。 喻修明从床头柜上抓过手機,看见了好友试探着发过来的信息。 苦笑了一下,他点开对话框,回复:[搞砸了。] 随后不等景彥继续回复,便重新将手机放回到床头柜,翻了个身背对床头柜,鸵鸟一样面朝另一侧躺下。 都能想象得到,现在景彥会让整个对话框有多热闹。这小子一看就不是这个点自然醒的,八成是专门定了闹钟这个点来问他,估计也没指望自己秒回复。 不过,收到他“搞砸了”的回复,可以想见景彥会很吃惊。 屏气凝神躺了约莫五分钟,喻修明才伸长手臂重新摸过手机。 果不其然,景彦的头像边红点数已经两位数,已经没有再继续跳动了,看来是景彦一口气把要说要问的话说完问完了。 [你说什么???] [你搞砸了?] [开玩笑吧你。] [喻修明我告诉你这事可不兴开玩笑的啊!] [给你五秒钟时间,送你一次重新说的机会,这次别瞎说了!] [卧槽你是真的搞砸了?] [自闭了?抑郁了?都不回我消息了?] 然后是一段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怎么回事?] [知道你肯定郁闷,但你别憋着不说啊。] [到底怎么回事?] [快说啊,難道是我给你弄的场景布置哪里出问题了?不应该啊,都是一步一步做好的,百分之九十九不会出问题的!] 喻修明支起上半身,终于开始敲字回复。 [谢谢你帮忙布置的场景,不是因为这个搞砸的。] 景彦:[你终于回我了。刚刚吓死我了你知道吗?说完搞砸了就玩消失,我还以为喻总您为情所困要顶楼天台见了呢。] 喻修明知道景彦调侃是为了让他轻松,但心中也免不了有些難过。 景彦:[所以,是因为什么?] 绕回了一切的起点。 喻修明:[他很惊讶,可能是被我突然吓到了,也可能是……他原本对我就没这个意思,突然提出来,的确不可能立刻接受吧。] “对方正在输入中”断断续续显示了很久,景彦终于憋出一句话: [不应该啊,旁观者清,就我来看安宁不可能对你没意思的。] 是啊,不止景彦这么认为,连喻修明自己,近来都是这么认为的。 喻修明想了想,若有所思,回复:[我没事,这两天需要你帮忙的话我再跟你联系,先睡吧。] “对方正在输入中”又来回翻动了两三次,景彦只回复过来一句话。 [好。] 喻修明舒了口气,放下手机躺回去。 他和景彦之间不需要说很多,对方自然能理解,这个时候自己更需要一个人待着。 原以为重新躺下还能恢复到之前的平静状态,喻修明却发现事与愿违。 不是口干舌燥,就是后知后觉发现到了吃早饭的时间,肚子有点饿。 在床上装鸵鸟是装不下去了。他叹了口气,掀开被子,摁开关拉开了电动窗帘,干脆洗漱准备吃早餐。 吐司面包是提前准备好的——好像还是安宁之前买的。 喻修明习惯了安宁在身边数年如一日的照顾,早就明白,自己的所有生活都已经被安宁无处不在地渗透。 并不新鲜了,但是喻修明口腹之欲其实不算强,周末的早餐更是得过且过。 只是今天品尝着略微发干的吐司,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其实这间房的厨房基本没有开过火,但是他莫名回想起不久前的那个夜晚,他和安宁在这里一人捧了一桶泡面,吃得津津有味。 还有出差在酒店,安宁在酒店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烟火气夹杂着温馨,如今回想起来,是不可多得的温情回忆。 安宁,一点都不喜欢他吗?这一切,所有都是因为他拿了喻修明的高薪,所以敬业奉献吗? 不会是这样的吧。 喻修明从小就在大部分虚情掺假意、偶尔却也能感受到一分真心的环境中浸淫,他太明白,什么人是表面对他好、什么人是图他的钱图他的权、又有什么人是真心待他想让他好。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成年掌控公司之后,还对许佳楠几乎固定频率的催婚相親安排一再忍耐。 是,他厌恶充满交易和虚伪的婚姻,也绝不会让自己踏入这样的泥潭,但是许佳楠就是这样走过来的——作为母親,她局限于这样的思路,但不代表她不是真切在为他操心。 因为拥有太多物质,所以喻修明真的很少见到不图自己物质、只是单纯因为关心他而靠近他的人。 许佳楠算一个,从小带他长大、比喻林山还更加肩负地起父亲职责的陶康算一个,景彦算一个,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朋友,或许也能凑上数。 除此之外,安宁绝对也算一个。 他笑容总是干净明亮,做事妥帖、让人放心。 曾经喻修明很难注意到自己身边这个人的存在——原因无他,安宁把一切都做得太好,无论是公司业务,还是照顾自己的日常生活,都无一不妥当无一不细心,已经到了润物细无声的程度。 那么,自己是什么时候逐渐注意到他,并且一步步深深陷入这份感情的呢? 喻修明一愣,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僵了一下。 几个月前的那场宴会,安宁被下了药。 从此之后,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 第57章 有些变化是悄无声息的。 比如在那之前, 安宁虽然对待喻修明的一切日程都认真到了近乎虔诚的程度,但只会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自己和工作上,绝不会忙里偷閑在公司外喂猫。 当然也不会在陪自己回佳林花园吃飯的时候, 用那么露骨的委屈眼看着飯桌上的糖醋排骨。既招人疼, 又不惹人烦。 现在的安宁鲜活、灵动,却又偏偏總是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对他的在意。 仿若从前那个人换了套芯子,在无人知晓时悄悄勾住了喻修明的心。 一切好像都有迹可循, 却又讓人难以相信。 在那之后, 陶康无意中发现了安宁写下的要辞职的字条。如果不是因为安宁为被下药的事情担心害怕、抑或是对现下在公司的工资待遇不满意, 那还有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喻修明所不知道的遽变,讓他想要脱离现在的工作生活环境。 可是无论如何,他喜欢现在的安宁。他花了这么长时间、用了这么大精力才找到的人,喻修明决不会轻言放弃。 吃完早餐,喻修明揉了揉因近乎彻夜未睡而有些酸痛的太阳穴,坐在餐桌边等了半小时,这才拨了个電话出去。 男人的模样看上去气定神閑,和平日里没有什么分别, 可实际上,他胸口的心脏“咚咚”直跳,比什么时候都紧张。 “安宁?” 并没有拉黑或者不接電话。而是如同过往每一次一样, 安宁迅速接起了喻修明的電话。 可正是这样堪称“坦荡”的态度, 更讓人有些难过。 一瞬间,喻修明心中略过好几种想法,其中不乏“安宁其实对我一点也不在意”这样的惶恐。 “你……在哪?” 原本打算好的开门见山还是没能成功, 话到嘴边, 喻修明还是咽下, 选择了迂回。 况且他也挺想知道, 安宁如果没有在这里住,是跑到哪里去了。 “我在酒店。”安宁没想瞒着人,爽快答。 “酒店?”喻修明忍不住皱眉,“酒店住着舒服嗎?不如你还是——” “酒店是临时住几天。”安宁忙说,“其实我有地方住的,只是这两天有点仓促,还有点东西没买好。我闲下来去买一买布置一下,就可以退房过去了。” 景彦不久前说过的话犹在耳畔。 ——“他刚刚又自己单独买了套房……你不会不知道吧。” 当时的好友,是抱着担心和提醒的意思同他说的。但是喻修明始终不会相信安宁背着自己做事是有什么异心。 哪怕是现在,他也还是首先松了口气,因为确认了安宁执意离开之后,有落脚之处。 滨州居大不易,喻修明虽然从小锦衣玉食,但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 他知道,在滨州市毫无根基的普通都市白領,很多人工作一二十年都未必能买得起一套体面的房子。多数人选择租房,而且城中村居多,除了能够提供一个安身之所外,不存在任何享受。 喻修明只是单纯不希望,安宁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既然是景彦都能说出口的房子,想来不会条件特别差。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安宁大概拥有的资产量,也覺得他不太会在这上面委屈自己,于是沉住气,没有细问。 寒暄说完,这下不得不入正题了。 “你昨天说,你要辞职。”喻修明尽量讓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靜,“如果想好了的话,我想暂緩这件事的流程——不是不尊重你的个人意愿,是打算给你留一段冷靜期。” 電话那头,安宁愣了愣,半晌没说话。 他没想到,在喻修明表达出那样的态度之后,自己辞职的事情还能这么顺利。 强扭的瓜不甜,安宁相信喻修明也明白这个道理,也自然明白,只要自己坚持,最终一定是能够顺利辞职的。只是他以为还得经历几番拉扯,万万没想过次日喻修明打来电话,就会表达同意。 “多谢您。”他低低應了声,不自覺称了敬称,“我会考虑明白的。” 虽然他考虑的结果只能是坚持辞职,但喻修明给出的好意,他不会拒绝。 他辞的不是可有可无的工作,是滨州市普通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薪高福利工作,任谁都要在这个时候好好想一想,究竟是不是真的要辞职。 “最近如果你想要暂时离开岗位的话,我也准你休息。”喻修明说,“但是这样的话,我们约个时间,你到公司来一趟,做个暂时的交接吧。”. 短短三天时间,安宁觉得自己开这辆小车的时间,比过去三年里都多。 他几乎每天都充当司机,只不过一直都在开喻修明常用的座驾,自己的车反而落了灰。 但是以后可能就未必了。 安宁驾驶着车辆慢慢通过一个又一个熟悉的红绿灯路口,在集团大楼外的空地上找了个车位停下。 阔别几日,这栋科技感十足的大楼还是如此气派。晴天的阳光正好,在玻璃幕墙上折射出道道金光,更显贵气。 这里欣欣向荣,在合适領头人的帶领下一直脚步不停歇地向前走,从来不会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而过分停留。 他停好车下来,绕到公司楼下的星巴克,点了份三明治,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吃了之后,才慢慢离开店面,往喻晟集团大楼的门厅走去。 他和喻修明在电话里约好了,本周的周一过来,第一时间做工作交接。 喻修明问安宁打算把工作交给谁,安宁便不假思索说了几个名字。 “周叶华在總裁办工作时间很久了,做事也让人放心,同时是我招进来的,應该不会有别的问题,總裁办这块的工作可以交给他,您多提点提点,小周的成长应该也很快。” “除此之外,我建议您将我的工作分块,分别交给不同部门不同的人。这样不至于让一个人手里掌控的权利过大,对您、对公司都好,同时对他们也好。” 想到当时喻修明在电话那头沉沉地说了一句“听你的”,安宁脚下步子就莫名有些虚浮。 明明是他自己要求辞职的,怎么到头来反而有些舍不得? 他在过去的七八年里,曾经有过太多次穿过这间门厅。即便是没有帶门禁ID卡,保安和前台也不会拦住他,反而是都点头微笑,叫了一声“安總好”。 安宁风度翩翩微笑颔首,回礼轻声说:“上午好。” 公司高层、以及安宁直属的总裁办,多半都知道安宁最近来上班的次数非常少。 虽然如今科技发达,办公基本都不受影響,该开的会安宁线上也都没有落下,但一种心照不宣的氛围还是略有影響——他们都知道最近的变故,恐怕对安宁来说不算小事。 只不过,对于大楼的保安和前台来说,关于安宁的八卦只停留在当初高瓴出事、责任被舆论往安宁身上推的时候。如今高瓴的事情已经解决,人们看热闹吃瓜的心情也已经淡去,他们也不再对安宁另眼相待。 一路穿过一楼大厅,安宁独自一人上了电梯。 他特意挑在比正常上班时间晚了半小时才来,避开了熙熙攘攘的上班人群。 到底是要离职了,再怎么心胸坦荡,也总归不喜欢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来公司同喻总谈工作交接。 安宁按下了电梯上熟悉的二十七层按键。 半分钟后,随着“叮——”一声轻响,电梯门向两侧打开,安宁应声抬步,站上二十七楼安静的走廊。 电梯门緩缓在身后闭合,随后重新运转。安宁知道,电梯轿厢很快就会停靠在一个固定的中位楼层,以便在后续的高峰时段以最优效率上下运转接人。 他静静站在走廊中间,没有急着往总裁办公室走。 近乡情怯是什么含义,他突然间便懂了。 那天晚上,他仿佛被玫瑰花刺扎疼了一样转身就跑,在酒店蜗居了两天,又顺顺利利接了喻修明“只谈工作”的电话,自以为自己已经调理好,能够公私分明地见人了,便毫不犹豫脚下生风地过来了。 可是直到此时此刻,安宁才发觉,自己先前当真是幼稚得可怕。 玫瑰花海汹涌而来,不止在那晚的記忆中,现在更是后劲十足,让他脸颊发烫,望着总裁办公室紧闭的大门,就胸口小鹿乱撞。 为什么喻修明打电话只谈工作交接,对那晚的表白只字不提? 是后悔了嗎?往后再不提及了吗? 每思及此,安宁就蓦地生出一股不可名状的揪心。 一遍又一遍反刍细节,他连那个晚上喻修明穿着衬衫的暗纹都能说得清楚。可是却又开始怀疑,喻修明当真说了喜欢他吗?如果是,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仿佛雁过无痕一般了无踪迹。那么会不会是他自己异想天开的幻想? 多种心情交织、撕扯,让他切切实实体会到了一把相思苦。 安宁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将自己早已拟好的工作交接方案又过了一遍,确保无误;也像以往每一次向喻修明彙报工作一样简单梳理出了思路和大纲,保证彙报效率,能够条分缕析,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上司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 喻修明听汇报的时候不喜欢官话套话,但喜欢分点分条、思路清晰。很多人有了第二条就丢不掉第一条,总是会让喻修明在听汇报的时候感觉干货不足。 所以经常都是安宁汇总,然后依着喻修明的習慣自己整理一份,亲自给要求颇高的总裁做一份效率最高的汇报。 安宁在这方面养成了良好的習慣,说话不掺水分且十分有条理,闭上眼睛捋一遍都能瞬间组织好语言。 别人能胜任这份工作吗?脑中划过这道想法的时候,安宁轻轻动摇了一瞬。 除了工作,会有人像自己一样了解喻修明一日三餐的习惯,能記得在降温的时候帮他带厚大衣,惦记他每月回佳林花园吃一次饭有多煎熬吗? 不能。安宁在心里笃定给出了答案,却不敢宣之于口。 他叹了口气,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前,抬手叩了三下门。 “喻总,是我。” 【作者有话说】 看起来是要交接,实际上真的快要亲亲了[让我康康] 第58章 “进来吧。” 熟悉的威严声调。 似乎不带什么感情, 仿佛门口站的不论是谁,这声线都不会为之有丝毫变化。 肌肉記忆使然,安宁动作如行雲流水一般开门, 进屋, 反手关门,目光在意識之前便自然而然地投向坐在办公桌电腦后的喻修明。 两天没见而已。 可是得知对方心意之后,目光都变得贪婪, 忍不住细细描摹, 找不同一样仔仔细细看着眼前人和前日的区别。 “喻總, 我来了。” 喻修明今天穿深灰色西裝,内搭浅色衬衫以及同色系的深色領带。显然没有上次见面时打扮精致,和平时上班一样,没有配領带夹。 是喻修明上班期间的常见穿搭风格。安宁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也不知道亲手帮喻修明搭过多少次这样的衣服。 本该司空见惯,可是安宁的眼神还是被胶水粘住一般,狠狠在喻修明身上流连。 喻修明身材非常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长期坚持适度锻炼给他带来了既不过分壮硕又紧实有力的腹部肌肉。 如果能……贴上去,是再好不过的了。 安宁意識到自己有这个想法的瞬间,耳尖倏地发燙, 刹那间移开了视线。 这太超过了。 “来了。”喻修明摘掉眼镜, 操作鼠標给电腦熄屏,“坐。” 安宁没坐沙发,而是拉了个转椅坐下。 “喻總, 工作交接的话, 我已经有方案, 先给您过目, 然后我和您具体说一说。” 安宁为了进公司不显突兀,也穿了商务正裝,他从西装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U盘,递给了喻修明。 U盘插进电腦主機,里面只有一个文件,正是安宁提前做好的详细方案。 喻修明点开文档放在桌面,大致浏览了几行便停了下来,表示要听安宁说。 “昨天在电话里也说了不少。”安宁笑了笑,像二人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尴尬一般自然地开口,“我的工作最好不要由一个人接手,一来是没做过的人经验欠缺,一下上手太多工作容易手忙脚乱出错,影响了您这边的效率不太好;二来是趁这个機会,應该尽量减少能集中这么多权利的人和岗位,能分开就分开。反正——都是公司里原本就有的员工,不存在工资要多开几份这样的因素。” 最后半句话,安宁是开玩笑。 但是喻修明神情并未松动,反而淡淡看了安宁一眼,“工资反而还少开了很多,是不是?” 安宁面色一僵,隨后释然一笑。 看来,喻修明的雲淡风轻,多半也是装出来的。他几乎从未见过这位上司露出如此孩子气的一面,而如今当真出现了,却是因为他。 很奇妙的感受。 一身灰色西装的喻修明像预备开屏装作内敛的孔雀,安宁沉了半天的心突然又雀跃起来。 感情就是这样神奇,能够在转瞬之间让人体会从谷底到云端——简直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 “你继续说吧。”喻修明没继续纠缠这个没得到回答的问句,但他没有多余的表情,让人很难揣测出是否有其他的情绪,“其他方面的工作,你要辞职,有什么交接打算?” “涉及公司高层决策权,有一部分,您可以直接收回自己手中。”安宁只覺得心中蜿蜒曲折、百转千回,有很多话想说而说不出口,于是干脆只谈工作,“此外您不可能完全包揽的部分,直接分配给各位副總就好。” 公司高管层从前就不止安宁一个人,虽然人人都更加觊觎安宁的位置,但若是如今安宁一朝離职,几方博弈之下,倒真的不太有人能够一步登天,最大的可能,就是各退一步,几家分权。 “你说得不错。”喻修明点头,依旧示意安宁继续说下去。 “公司工作上的事,说少不少,但说多,也不能再多了。”安宁想了想,“这么分一分,其实就已经能解决大部分问题了,喻總您看……您覺得还有哪里不合适的,我一定交接前给梳理好。” 安宁很诚恳,明确表示,自己会“站好最后一班岗”,绝不会不负责任地直接做甩手掌柜。 “嗯。”喻修明坐在原位垂眸,沉吟不语。 这倒不是安宁想象中可能会出现的画面。 一般来说,领导在不满意、却又不想直说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态吧? 但这对安宁来说十分陌生。 他跟在喻修明身边这些年,几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喻修明脾气很好,也是个追求效率的爽利上司,不会同他打哑谜,有不满意需要指点的地方九成以上的可能会直说。当然,此外还有就是,他们在工作上十分合拍,安宁很少会让他不满意。 “喻总,您还有什么顾虑嗎?”安宁探了探身,试探地问道。 “把你手上的工作分给几位副总,这方案之前就听你提起过。”喻修明状似不经意笑了笑,抬手重新戴上眼镜,右手滚动鼠標,好像是重新打开了电脑上的文档界面,“那个时候我还奇怪,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提这些。” 安宁一愣,大脑像上被冰雪冻住了一样一片空白。 怎么会? 他穿书之后虽然接受了所有来自原主安宁的記忆,但是記忆毕竟是记忆,和常人一样,既有疏漏错误之处、也会有忘记的地方,同时也会出现自然的“记不清”的现象。 他不记得,在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之前,从前的安宁有说过这样的话、出现过这样的想法啊。 可是如果只是记忆出了点小小的失误,或者是有一点没记住,倒也正常? 一时间捉襟见肘,安宁勉強答话,想要含含糊糊圆过来,“啊?之前……我……” 喻修明眼神微寒,镜片反射过一股冷冽的光。 安宁还没反應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来不及暗中思考下一句该说点什么才能圆回来,就只觉得眼前刮过一道灰色的风——似乎速度很快,但事实上,是他自己愣在了原地,而喻修明不慌不忙,从容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他面前。 他们原本隔着一张办公桌相互对坐,座位離桌子就很近。 而喻修明犯规地绕了过来,还犯规地挤进了安宁和桌子的空隙之间。 原来就这么一点点的空隙,还能容得下一个身材标准匀称的男人。 喻修明单手挑起安宁的下巴,居高临下俯视他,逼迫安宁将躲闪的目光直戳戳投向自己。 “安宁,我问你。”他一字一顿,“真的有这件事嗎?你说过,还是没说过?” 嘶……原来喻修明的手劲这么大! 这是安宁的第一反应。 突如其来的钳制对他来说猝不及防,安宁忘了自己还想说点什么徒劳无用的话,只是在被迫与喻修明四目相对的瞬间,就放弃了徒劳的挣扎。 一种強烈的预感袭上心头。 不好! “喻总,您……”安宁低声开口,声音里掺了祈求,“您怎么……能不能先放下我……” 若非他心里有鬼,此时此刻,一定要痛骂喻修明是个十恶不赦的流氓了。 刚表白三天,对方充其量还在考虑,根本就没有正式答应,就忍不住色欲熏心动手动脚! 可是安宁知道,喻修明不是这样的人。 而且他还知道——就是方才那个瞬间,喻修明仿佛读懂了很多——很多他瞒住了很久的事情。 他的上司聪明程度从不亚于任何人,从前没有怀疑过,只是因为的确过于匪夷所思,又不曾出现过引导他往这个方面思考的契机。但是安宁明白,如果他们愈加亲密,这件事一定不可能长长久久地瞒下去。 况且,这也是他鼓足了勇气,想要同喻修明说明的事情之一。 “不要转移话题。安宁,你先回答我,是不是真的有这件事,你是说过,还是没说过。” 喻修明戴着眼镜,在贴得离安宁很近的位置,镜片反射的寒光让人有点不舒服,话音前所未有的强势凌厉,也让安宁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我……好吧,说实话,我不清楚。”意识到面前的男人大有可能已经参破了天机后,安宁干脆破罐子破摔,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意,“喻总,我其实早就应该告诉你的。” 得到了答案之后,喻修明微微闭了闭眼睛。 说不清楚,是震驚还是如释重负、是怅然还是欣喜若狂。 他听见自己声音放低,问道:“所以安宁,是那次宴会——你被下了药的那次宴会之后,对不对?” “没错。”安宁心中驚叹于喻修明敏锐的同时,也庆幸自己不需要一字一句交代才能说清事实,他被迫仰着头,声音干涩,“那天我突然来了,所以后来……” 喻修明右手依然托着安宁的下巴,左手却揽上了他的肩。 “那这段时间在这里。”喻修明声音低沉,一字一句的吐息都带着温热的气息,拂到安宁脸上,“你一直在演戏吗?” 尾音上挑,危险又诱惑。 演戏?安宁眼睛瞪大了,他有点不明白。 “我没有。” 本能的回答。 “那我知道了。”男人的声音明显有欣喜,又因为日常不习惯喜怒形于色,而自带内敛和从容。 安宁眼睁睁看着喻修明俊朗的脸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放大,唇角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带笑意的弧度。隨后,禁锢他下巴的手突然松开,喻修明偏头摘下了自己的眼镜,随手背身放在了桌上,毫不犹豫俯身吻了下去。 唇瓣温润的触感抢先而至,随后扑面而来的是须后水的味道和一股淡淡的茶香。 安宁知道,须后水正是喻修明常用的一款,每天上午喻修明也都会在早晨的咖啡后喝茶。 但什么都及不上接踵而至的激烈碰撞。 唇瓣摩挲地并不娴熟,彰显着彼此都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亲密接触。 但是喻修明青涩莽撞又不失从容,先前抬着安宁下巴的右手早已托到安宁脑后,垫在后脑和椅背之间。 宽厚的手掌温暖而干燥,给予人莫名的安全感,突如其来的温度也让安宁失神片刻。 于是更加给了机会,让眼前的人攻城略地。 喻修明做什么天赋都很高,即便也是第一次接吻,很快便随着本能,将动作精进得更加细致成熟。 滚燙气息从唇瓣间蔓延,让安宁的大脑瞬间失去一切思考能力。 他情不自禁软在椅子上,想要挣扎却又被喻修明看似温柔的双手揽住,很快便沉溺在唇齿之间的醉池中。 “呜……”偶有细碎声音泄出,安宁脸颊烫得可怕,努力在间隙中说出话来,“喻总,你……” “喻总?”喻修明也暂时停下,反问。 见安宁一时满头雾水不答言,喻修明并没耐心继续等下去,紧接着覆上安宁面庞,进阶地用舌尖撬开他唇齿。 “啊……”安宁惊叫,声音却很快被更加亲密的接触吞了下去。 喻修明仿佛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掌握了基本的技巧,接下来称得上熟门熟路。 原来和另一个人亲密到将距离减为负值,是这样的。 原来唇齿相依真的能让人意乱神迷。 安宁大脑过载了很久,理智终于在汹涌而来的直白亲吻面前丢盔弃甲、最终溃不成军。 【作者有话说】 省流 喻修明:戴好眼镜上班——摘了眼镜见老婆——(老婆真的只说工作)重新戴上眼镜——哇塞可以亲亲!(迅速摘掉眼镜甩开) [烟花][烟花][烟花][让我康康] 第59章 五分钟后。 安宁后背緊緊靠住椅子靠背, 细细喘着气,双颊双唇都通红。 喻修明衬衫领口歪了点,仰面微微倾斜, 靠在自己辦公桌上, 胸口不明显的起伏昭示着绝不算平静的心绪。 他们的距离还是太近了。 安宁没有抬头,他坐在椅子上不动,目光平視前方的时候就刚刚好能看到喻修明腰腹位置偏上一点。 明明他们朝夕相处这么多年, 同吃同住也不在少数, 出差赶飞機时间緊的时候, 安宁甚至都有过拿外套帮喻修明穿上的经历。是以,他对面前这个被衬衫和西装包裹着的身体,合該是那么熟悉。 可是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 就在几分钟前,他緊紧贴住喻修明的胸口,两人唇齿相依,做着和所有的情侣一样的,亲密无间的事情。 信息量过载,脑子快要炸裂。 他想不明白。 喜欢嗎?安宁有点紧张而羞耻地想。 想来是喜欢的。 这是他活到二十多岁第一次同人接吻, 生涩又陌生,却在短短几分钟时间内食髓知味,从中尝出了許多甜头。 原来和喜欢的人做亲密的事情, 是这样的享受。 他觉得脸颊的温度越来越高, 几乎要撑不住。 “喻總,您——”安宁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声音里依然带了些不可置信, 可是尾音颤颤, 听着就让人想欺负, “您还没说清, 怎么就?” 点到为止,安宁相信喻修明听得懂。 毕竟他初次经历这样的事情,羞耻心作祟,实在是说不出“怎么一言不合就来亲人”这样的话。 “你不是说了嗎?没有在演戏。”喻修明却气定神闲,神色餍足,心情似乎比方才好了很多,“既然没有在演戏,那我就可以理解为,你对我也有意思,我没有看错,也没有误会。” 是这个意思嗎?!安宁震惊于喻修明的理解和推理能力。 “可是——”他繼续挣扎,“您这样——我好像并没说过——” 安宁说完,下意识咬了咬下唇,却感受到自己嘴唇異样的触感——方才又吮又咬,不堪重负的唇早就微肿起来,自己咬上去虚虚浮浮,像咬了块蓬鬆紧实的棉花,偶尔还略有痛感。 他有点负气地抬头瞥了喻修明一眼,见面前的男人和他差不离,心中气才消了些。 话都已经坦白到了这个份上,安宁觉得繼续瞒着也无意,叹了口气,努力忽視唇瓣上的異样,“喻總,话既然都说开了,您就不好奇,那次宴会之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喻修明面色沉静了些,定定看了安宁一眼,沉默半晌,这才抬步缓缓走回辦公桌后。 二人重新隔开一张辦公桌的距离,喻修明开口。 “愿闻其详。”. 安宁把穿书、自己知道的种种以及一直到之后所发生的一切自己知道而喻修明不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且远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加流畅、更加自然。 好像他已经在心中演练了千百遍,就等着什么时候找到機会一吐衷肠。 而同时更让他惊讶的是,喻修明全程都在认真倾听,除了最开始不□□露出一丝诧异,此外一直接受得很快、接受度也很高,完全没有表示出对安宁有什么质疑,期间看安宁说得太多以致口干舌燥,起身去给他倒了杯茶。 “大概就是这样了。”安宁端着茶杯又给自己猛灌了一口,目光放空,“差不多就这些吧,其他很多……我也不清楚。” 他说了自己穿书而来,说了自己能够了解到从前安宁的基础记忆,甚至说了自己正是因为知晓了未来的一些事情,才堅定辭职。 “所以,是为什么?” 喻修明的发问,让侃侃而谈了半天的安宁住口,陷入了沉默。 他说了很多,也看见喻修明当真信了很多。只是实在无法将原主的悲惨结局说出口,这才稍作隐瞒,只是模模糊糊说,自己必须辭职。 “为什么要离开才可以?”喻修明精準追问。 没想到喻修明这么快就抓住了重点。 安宁苦笑,面对这样聪明敏锐的人,他耍一点言語上的小聪明真的很难占到便宜。 “真的想知道?” “你说吧。”喻修明意识到这不会是小事,面色早已严肃起来,“只要你愿意说,我想知道。” 几十分钟过去,阔朗的辦公室里早已扫去了此前的旖旎风光,取而代之的严肃和紧张。 自打进了这间办公室,安宁就没看过时间。落地窗外的阳光比早晨盛了很多,想来已经至少有上午十点半了。 安宁垂眸沉默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车祸。” 喻修明瞳孔里的错愕抵挡不住,随后安宁便尽可能用简洁的口吻将事情描述了一遍,同时眼见着面前的男人面容紧紧绷了起来。 “你知道会是在什么时候吗?”喻修明一手握住自己的水杯,指节都已经用力到发白。 “不清楚。”安宁无奈一笑,“就是因为一直不清楚,我才想尽快办完。” 原来是这样。 是有这样事关生死的顾虑,安宁才会执意要离开、才会早早计划着辞职。 喻修明觉得心口发疼——发自内心的心疼,不过安宁并没注意,而是继续说:“所以,这些都说完,恐怕我能讲的真的就要说完了。接下来就——抓紧时间办离职吧。” 他有些颓丧,但尽可能控制住語音语调,努力没有让喻修明听出来。 有些美好的东西,没尝过的时候是水中月镜中花,得不到便罢了;可是一旦品尝过其中的甜意,哪怕仅仅是浅尝辄止,都会让人忍不住沉湎其中。 分开的这几天,其实安宁也做过很多美梦。反复回忆到喻修明牵着他的手带他看玫瑰花海的样子,听到他反反复复说那一句“我喜欢你”,也一次又一次梦到他们在一起,幸福和甜蜜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可是安宁现在也很沮丧——没有人在亲口梳理了这些事情之后还能不沮丧的吧。 他们的未来,好像没有什么希望。 “不。”喻修明堅定的声音打断了安宁的思维,“安宁,按照这个逻辑,其实即便是你离职,也未必就一定能避开。” 安宁愣住,旋即陷入思考。 喻修明的话也不无道理。可是,这难道不意味着,眼下的情况变成了更难破的局? “所以,我们应該共同面对。”喻修明起身,眸中燃烧起了一股坚定的光,“安宁,这个时候,我想你可以信任我。”. “今天中午安總請大家吃飯。” 總裁办办公室,周叶华从办公桌边起身,在到了飯点大家都在讨论中午外卖点什么吃的时候拍了拍手示意,“安总说,每个人自己点,外卖费用直接报销,外加今天的下午茶和晚餐,点心饮料随便点,直接报账。” “不让大家自己先垫钱,安总的準备资金已经给我打过来了,大家先用着——多了的直接大家平分不退,少的话安总补上。” 欢呼声雀起,原本平静的大办公室添了好几分活力。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安总这么大方!” “大家多吃点。”周叶华作为上司的临时代言人,微笑给出了官方的回答,事实上心里也有点疑惑。 前一阵子公司里传出許多风言风语,再加上安宁给自己私下里打电话的时候透露的口风,连他都以为,安总这次恐怕是要离职了。 他私心觉得安宁未必离开公司,但职位的调动或许免不了——怎么说都更有可能是降职。 今天早晨安宁时隔很久终于来公司上班,大家都听说了。但偏偏不是像从前一样和喻总一起出现,而且来得很晚,全然不是按点上班的意思,更是让人心里打鼓,觉得安总离职迫在眉睫了。 却没想到,等快到了中午吃饭的点,等来了安总一个电话叫他出来,满面春风地告诉他今天自己回来上班,中午晚上外加下午茶都請客,还立刻大手一挥转了一笔请客资金。 周叶华满心疑惑,想问却问不出口。 不过,有人请吃饭总归是好的。他咽下了不该问的疑惑,同安宁道了谢,回头开始帮同事们一起点餐. “你中午吃点什么?”喻修明见安宁见过周叶华后施施然又回到了总裁办公室,而没趁此机会溜回自己的办公室,心里莫名十分受用。 “什么都行。”安宁倒没在意这些,苦笑,“今天早上其实就随便吃了几口——实话实说,酒店的东西一般,吃两天腻了,今早吃了半片吐司,本来觉得来公司速战速决,我能赶早出去吃顿大餐呢。” 如今心境、处境皆改变,最直白的就是——安总如今地位依旧稳固,而且正式休假结束回公司上班,周一当然不可能中午出去吃顿大餐,加班还来不及呢。 “那我直接叫了。”喻修明熟门熟路,“要是送来不爱吃,你自己再看看换点什么别的。” “行。”安宁不挑剔,“下午开会,我参加吗?” “参加,依旧是你主持。”喻修明点头拍板,“马上通知张副总,告诉他你回来了。” “好。”即便是离开公司一段时间,业务安宁还是十分熟悉的,他拎起喻修明桌上的固定电话听筒,笑了笑,顿住动作,“喻总,我用您这儿的电话打了?” 喻修明没说话,只做了个“悉听尊便”的手势。 安宁面上带笑,动作鬆弛,坐在上午的位置上将喻修明办公桌上的固定电话转了个方向朝向自己,拨通了电话。 “喂,张总,是我,对,安宁。”电话接通后,安宁语气热情,“最近辛苦您了——对,今天我回来公司上班了——对,对,下午例会,喻总说您最近事忙,还是让我回来主持一下——好,好,最近多亏了有您在,改天一定请您吃饭。” 电话很快挂断。 喻修明看着安宁将固定电话重新转回来,动作工整地将听筒摆好,随后二人对视。 安宁只感觉耳根蓦地一烫,方才打电话时游刃有余的松弛感瞬间烟消云散。 但是,这种感觉并不让他反感。 他们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说】 感觉亲完一次就有下一次[摸头] 第60章 四十分钟前。 喻修明说, 这个时候,我想你可以信任我。 信任吗?怎样叫做信任? 安宁自问,他一向很信任喻修明。 信任他的工作能力、信任他的人品、甚至信他在危机四伏的时候, 也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和眼下的得失, 在公司里輕而易举抛下为他鞍前马后效力多年的自己。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信任,他才觉得自己非在这个时候辞职离开不可。否则喻修明不会輕易主动放手,他的情况只会更加棘手。 可是现在喻修明和他谈信任, 说得仿佛是另外的意思。 “即便是你离开公司、离开我, 也未必就保证車祸不会发生吧。”喻修明对如此灵异设定接受得实在很快, 转眼间已经可以在说话间自然而然地带上这个buff,“与其被动逃避的同时还要面对随时更加未知的危险,不如主动出击,想办法解决。”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会出車祸的。”喻修明说。 安宁臉一热,方才的擔忧暂时消了不少——说起穿书的事情,他免不了会提起“暗恋”。 虽然为了面子,他说得已经隐晦委婉,但是二人如今关系微妙, 喻修明又洞察力极强,根本没有听不明白的道理。 好在喻修明非常体贴,现在压根没有拿这个话题讓安宁尴尬的意思, 反而是很快就带了过去。 “但是更重要的是, 车祸是谁筹划的,为了什么。”喻修明十分冷静,“我不太相信是一场單纯的意外, 以你我如今的位置, 再加上最近发生的事情, 我完全有理由相信, 如果当真会发生这么一场‘意外事故’,是有人蓄意为之,为了害你或是害我,再或者是一箭双雕。” 安宁愣了愣,不得不承认喻修明说得对。 “不如不要退讓,我们引蛇出洞。”喻修明溫和地笑了笑,目光注视安宁,眼神柔和,语气坚定,“放心,我们制定一些小計策,必要的时候,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原本按照安宁的計划,今天上午来公司交接工作,并走一下离职手续。到下午,最多次日,这事差不多就会在公司里传遍了——当然,这个时候他肯定是已经离开了,那么这些传言状况也就和他再没有半点关系。 事到如今,计划赶不上变化,安宁也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按照喻修明的意思,安宁原没有离职,回来上班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必大肆宣扬。但是这栋楼的很多人都是人精,有的是办法能讓消息传播出去。总裁办安总买單的午餐晚餐下午茶是开始,下午例会的回归更是高调宣言。 安宁许久不親临公司工作,当真也花了不少时间梳理头緒,結局就是安宁从会議室宣布散会出来之后已经超过下午五点四十分,马上就要下班了。 口干舌燥,还略有些倦意。 安宁踱步出会議室走到走廊尽头上了电梯,独自一人回到二十七楼。 他在走廊上犹豫了一下,还是缓步走过去,推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按道理说,他现在并不需要找喻修明有什么事做,但是这一天过得兵荒马乱,又忙碌又疲倦,还有许许多多没理清的思緒,让安宁有些目不暇接。 于是干脆不让自己在独处的环境中乱想,选择去打扰喻修明。 总之,他目前所处的境地,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总归是同喻修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去鬧他总没有错。 安宁推门而入,喻修明正在喝茶。 “开完会了?”喻修明笑着招呼安宁过来,动作自然流畅地提起电动茶壶给他也倒了一杯,“先喝口茶休息休息,待会吃饭。知道你开会时间可能会晚,没等问你,我帮你点了吃的,回头再看你喜不喜歡吧。” 喻修明点餐其实一向都很合安宁的口味,最近他已经试出来了。 走进这间屋子之后的一切都很舒心,安宁舒服地眯了眯眼,却像只被伺候开心了的猫,很想随便炸炸毛鬧点小脾气。 “累。”他接过杯子就喝,一口气喝了大半杯之后搁到桌上,“今天喻总不忙。” 安宁眼尖记性好,他看见了,自己进门的时候,喻修明就已经不在工作了。 不管怎么说,都有点小小的不爽。 喻修明笑了,“这话说得不错,多亏了你今天过来,否则我不能这么闲。” 安宁不在公司的这段时间,喻修明也一直念及他遇上意外心情不好,一直没有将真正重的负擔压给居家办公的安宁,很多原本会由安宁负责的事情就变成了他自己的工作。 能够在五点半之前就有时间倒茶喝水、还不慌不忙考虑了一下晚上吃什么、并且完成点餐的动作,確实是很久以来的第一次了。 喻修明唇角勾起的弧度过于显眼,反让安宁有些不自在。 他很少说这样的话办这样的事,突然感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于是条件反射一般起身,臉颊有点作烧的征兆。 安宁发觉自己双颊逐渐升起的溫度,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不至于尴尬住,他想要接过喻修明手中的电动茶壶,添点水继续烧上,却在途中被打断。 喻修明放下茶壶,却没有直接交到安宁手中,而是半路揽上安宁的腰,带着人停在了茶几边。 “干什么。”安宁低声申辩,耳朵却先一步烧了起来。 “上午时间不够,好像还有点小事没说清楚。”喻修明唇角微翘,“现在呢,愿意说清楚吗?” 安宁不傻,当然知道喻修明说的是什么。 上午猝不及防的親吻让他断了片,直到交代完自己的最大秘密之后,都没能完全缓过神来。 怎么就……親上了呢? 他的確是有那么一点——其实是很喜歡喻修明的。是那种关乎情爱的喜欢,愿意接受来自他的亲密接触,包括亲吻,这没有错。 可是,怎么就突然亲上了呢?! 安宁想不通,也暂时不愿去想他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喻修明表白过,但他当时没接受——事实上现在也还没有接受。可是他们已经亲吻过、拥抱过,并且自己还间接承认过,的確对喻修明抱有好感,的确在喜欢他。 这样……算是什么关系? 安宁在这方面缺乏经验,当真有点闹不清楚。 “我……”安宁张张口,却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感性上,他很想接受喜欢的人给予的感情;可是理性上,穿书以来最大的考验还没有結束,他提不起完全的精神谈情说爱。 “没关系,我明白的。”喻修明微微松开了揽住安宁的手,却没有完全松开,依然虚虚保持着亲密的姿態,“之前不知道你有这些顾虑,一时冒失了。” 安宁怔了怔,心底涌起一大股暖流。 “之后这段时间,如果你愿意,那就随时告诉我,行不行?” 行,这当然行。 安宁点点头,扑閃扑閃的眼睫努力掩饰着内心的雀跃、与暂时不需要给出明确答案的轻松释然。 喻修明一向很有分寸。而安宁认为,自己也需要时间。 “不过,我还是建议,最近这段时间,你还和我一起住我那边去。”喻修明见安宁点了头,放心道,“不为别的,只是为了保障你的安全。” 眼下前路未卜,安宁又是将来或有发生的车祸中的主角,不管怎么说,他现在的处境都不能算安全。 安宁此前认为辞职离开就能获得平安的确欠考虑,如今想来,和喻修明分开住,获得的安全保障似乎会更少。 “之前我确实……欠考虑了。”安宁想了想,点头信服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不怪你。”喻修明将宽厚的手掌抵到安宁的后背,温柔将他往自己怀里按了按,给了他一个不带情欲的拥抱,“之前都是一个人担着,压力一定很大吧。” 安宁并不抵触这个拥抱,反而十分享受地将脑袋贴上喻修明,听到面前男人的宽慰,微怔,“压力……还好吧……嗯,确实挺大。” “没和你说过。”安宁一头扎在喻修明颈窝,声音闷闷的,“刚来那段时间,我想着这许多事情,会很久很久睡不着觉。” “怎么?”喻修明眉心轻蹙,下意识开始回忆安宁最初过来的那段时间的工作状態,得出并无异样的结论,“那段时间……倒是没见你工作状态不好?” “睡不着其实也不单是担心焦虑。”安宁轻笑一声,“那个时候还有点害怕工作出错,最开始不知道自己会多少、能做多少,刚开始几天睡不着都在翻电脑研究工作——怎么说也不能耽误公司的事情么。” “还有。”安宁想起了什么,抬起脑袋从喻修明的颈窝里钻出来,笑了起来,眼睛里仿佛盛了星星,“刚开始我还在想,我上司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毕竟以前也不是没见过无良老板的。” “无良老板?”喻修明也笑了,知道安宁心情放松了些,放心了些,“什么意思,那时候怎么想我?” “怕你又压榨又PUA,拖欠工资还让人天天加班。又或者说——”安宁认认真真回忆,“我这个职位其实还挺敏感的……我还猜着,说不定我还要天天帮你处理个前女友啊什么的,潜规则也不知道有没有……就是……哎呀不说了。” 早上刚接过吻的暧昧关系,再说这些,多少有些微妙。尴尬不至于,只是安宁回想起自己以前的奇异想法,脸上早已一片绯红,很快就要烧起来。 “原来是这样想的。”喻修明语气沉了些,但明显能听出情绪很好。 安宁实在太了解喻修明,听到话音已经直觉危险,但是早已来不及躲闪。 “既然都腹诽过潜规则,我是不是不能白白担了这个名头。” 喻修明笑着低头,温温柔柔大大方方地捧起安宁的脸。 安宁仰起头,和他确认了眼神。 于是一吻落下。 【作者有话说】 表面:没有谈,现在没有谈 实际上:迷上亲亲的路上[让我康康] 再推销一下预收[摸头]《谁要和许总结婚了》 贴个文案(之后应该还会小修[摸头]) 林羽鹤在工作瓶颈期,偶被友人拉去酒吧放松,却不慎在酒后和人发生了关系。 都是成年人,彼此心照不宣也就罢了,一拍两散往后再不相见即是正途。 未曾想,林羽鹤此后会在顶头上司的vip会议室里见到那个人。 而此时他才知道,那个自己酒后乱性的对象,正是自己眼下工作瓶颈的罪魁祸首。 林羽鹤气血上涌,决心翻脸不认人,从此忘记两人的“床笫之交”,回归陌路人- 后来,林羽鹤带着项目团队出差,同事们都纷纷议论合作方上司不苟言笑、不好接触、看起来腹黑无比,他也一直深表赞同。 谁都不知道,在加班结束后的夜晚,繁华都市大厦的顶层套房内,两人唇齿相依,比任何人都亲密。 林羽鹤面红耳赤,气急败坏。 “不是说好了公私分明吗,谁准许你在这里招我?” 许珩将他抵到落地窗边,严丝合缝拥住他。 “当然是要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不好接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这真的算……辦公室潜规则吧?” 这一次只是浅尝辄止的亲吻, 安宁臉庞微红,但很快就有精神开起了玩笑。 “说出去的话,也的确可能有人信。”喻修明目光暗了些, 回到電脑边, 却没有再去看電脑上的工作软件界面,而是剧目遠眺,望向了窗外的滨江。 还真被他说中。 一周后。 “我接个電话。”安宁正在樓下辦公室交代事情, 手机铃声响起, 他取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上“喻總”的名字, 和同事打了个招呼便侧身退了一步,“喻總,我在樓下,您现在有事吩咐?” “没事……没大事,你那边完了之后回来,到我辦公室来一趟。” “好,我明白了。”安宁挂断电话。 喻修明语气略微有点奇怪,但听起来确实并非十万火急。安宁按下心中的好奇和疑惑, 收起手机繼续交代着工作。 安總回到公司之后,在公司俨然是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人人都知道,安總经了高瓴那一回事之后, 度过了名为休假实际上近乎停职的一段时间, 却又在很多关心公司高层變动的人都以为他要因此事被董事会拿掉的时候,在公司重新亮相,而且行事极为高调。 不仅大肆请客吃饭, 在自家员工这里刷存在感, 还单獨代喻修明出面, 以公司高管的名义出席了集团和其他公司的一次簽约仪式。 各处议论纷纷。 除了觉得事不关己完全不关心的底层员工, 稍微了解、关心喻晟權利架构的人都会认为,安宁这是要更进一步登顶的征兆。 如果能再多想一点,就会认为,这也代表着在喻晟内部的權利博弈中,喻修明看样子是占了上风。 不仅把安宁在摇摇欲坠的边缘捞了回来,还扶着安宁强势繼续上位,隐隐有讓安宁洗褪身上“喻修明助理”标簽,正式单打獨鬥成为喻晟集团权利核心中关键一员的意思。 “安总,您有事要忙?”辦公室的同事们也都是有眼色的,见安宁接了喻修明的电话,忙不迭就问。 “不急,我一会过去就行,咱们继续。”安宁笑了笑,将电话的事轻描淡写揭了过去,继续忙手头的工作。 二十五分钟后,安宁才不緊不慢乘电梯回到二十七楼。 他经过自己的办公室,丝毫没有停留,而是直接向着总裁办公室走去。 “是我。” 安宁最近养成了直接推门进总裁办公室的习惯——当然是某些人默许鼓励且乐见其成的。 “来了。”喻修明戴着眼镜坐在办公桌前,招招手示意安宁过来。 “怎么了?”安宁见喻修明面色并不算十分轻松,这才稍稍开始重视他电话里提起的“有事但没大事”。 最近一段时间比从前还要忙,在喻修明的授意下,他开始独立出席很多场合,以更加受信任、更有权柄的形象出现在人群中。日程几乎排满的同时,安宁也感到心情舒畅了很多。 手上有事在忙,总好过前段时间天天闲着胡思乱想。 “嗯……你来看看这个吧。”喻修明说话突然變得吞吞吐吐,表情怎么看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了别激动,我们一起想对策。” “什么?”毕竟经历过高瓴的事情,见识过口诛笔伐的威力,安宁有点敏感,看着喻修明面前亮起的屏幕,忽然有点本能的畏惧。 “别担心。”喻修明敏锐察觉出安宁情绪的波动,立刻安抚道,“怪我没跟你第一时间说清楚。” 他抬手,随意摸了摸安宁的脑袋,“我刚想起来,上周你刚回来那天周一,是不是在这里,开玩笑说我办公室潜规则来着?” “办公室潜规则”几个字,寻常人提起总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但是喻修明毫不避讳,把这几个字说得字正腔圆,无端却多了几分正气凛然。 这是安宁没有想到的走向,他被喻修明揉了发顶正舒服,此刻微微瞪大了眼睛看喻修明,显得有点呆萌。 喻修明觉得心底最敏感柔软的地方被猛然击中,忙说:“被你言中了,来看看吧。” 还没看文字,安宁就觉得脑瓜子嗡嗡,一个头两个大。 最近喻晟集团高层几乎没有变动,但大家都知道安宁正春风得意。于是,竟然有人匿名造谣写文,声称安宁多年来和喻修明关系混乱,存在办公室潜规则等等不正当行为! 安宁两眼发直,看着似是而非的文字,哭笑不得。 虽然很骇人听闻,但是并没像之前那样攀扯上公司其他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几次风波中已经锻炼出了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安宁现在居然没什么太大的心情起伏。 他注意到这并不是什么网页的界面,而是word文档,疑惑道:“这个……发在哪里的?” 若是在网站上,大数据推送几波之后,安宁怎么也该自己刷到了。 “邮件。”喻修明言简意赅,“这次没有事由,在公共平台出手的话,他们不敢。这是邮件,发给董事会那帮人的。” 安宁没问喻修明邮件是从哪里来的。 明争暗鬥这么多年,喻修明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又或者说,安宁可以理解为,毕竟是个能穿书的豪门狗血文世界,他们有点商战额外buff也是在所难免。 “那……这怎么办?”安宁后知后觉,方才意识到这一招平淡中的险恶,顿时愁上眉梢。 虽说此事只关乎私生活,按道理说虬影响工作。但如若当真在有实證的情况下爆出这样的丑闻,实在也是大大的不利。 “出这一招,大约是想从我父母的角度向我施压。”喻修明勾唇一笑,眼神却是冷的,“我想,他们快要出手了。” “你的意思是——”安宁臉色遽变,“咱们最近的举动果然有效,他们已经快要忍耐不住,很可能要动手了?” “没错。”喻修明面沉如水,但还是朝着安宁温柔笑了笑,“这周我讓你去签约,这其实是之前张副总力争要包揽的活儿。有人要坐不住了。” 安宁点头,表示同意喻修明的观点。 他们早在一周前就商量过,正是要让安宁强势回归,用这样的方式,力逼对方先一步按捺不住、先一步露出马脚。 只不过,事到临头,他还是感受到了緊张。 “紧张吗?” “有点。”安宁如今在喻修明面前很坦诚,说什么都没遮掩,“毕竟,如果不成,我……” 他有点说不下去,室内顿时陷入沉默。 喻修明眉眼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须臾,喻修明开口道:“忙了一阵了,今天提前下个班,我请你去吃顿饭,怎么样?” “提前下班?”安宁看了看时间,有些迟钝道,“这才四点多,不好吧?” “我是老板我说了算。”喻修明倒是不在乎,“去不去?” “去吧。”既然老板这样发话了,安宁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他点头应下,“我回办公室收拾一下,等我十分钟。”. 滨州的夜生活甚是丰富多彩,属于这座城市的繁华午后也从来不存在空虚寂寞。 安宁开着车,和喻修明一起驶出集团大厦的地下车库,立时便看见街道上不到晚高峰就已经川流不息的车辆。 “我们去哪?”安宁漫无目的地问。 喻修明报了个地名,“你没去过……不算遠,可以导航一下,也在滨江大道那边,但是比上次吃饭的餐廳要偏一些。” 滨江大道离他们上班的大厦同在一个区,当然不算远。只不过开到地方差不多也要到平时下班的时间了。安宁依言将喻修明说的地点输入导航,然后安安稳稳开着车赶去。 不过,因为喻修明对吃饭的地方张口就来,安宁还是觉得,不像是临时起意。 他们心里都装了不少心思,一路上喻修明坐在后座,安安靜靜闭目养神,像是在久违地缓着几周以来工作的辛苦。于是安宁也没有说什么,将所有的疑虑犹疑都装进了肚子里,安安静静开车看路。 于是一路无话。 下车后,喻修明却很快验證了安宁的想法。 “我有预定。”他仿若游刃有余地看了看表,不过下午五点二十,“所以,我们不那么着急进去,约的是六点,预留会一直到七点。附近滨江边可以走走——当然,如果累了,咱们就先去吃饭,或者在餐廳多坐一会儿,如果想逛滨江,晚上吃过之后出来也是可以的。” 六点?安宁有点无语。 虽然按道理他们五点就下班了,但是那时候赶上晚高峰,五点半之后从公司离开,六点是决计到不了餐厅的。这么说,您早就盘算好要提前旷班啦? 身为公司总裁,真是不成体统。 安宁的想法全没掩饰,都写在了脸上。 “兢兢业业上班上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机会……追人,难道不允许我开个特权给自己放个假吗?”喻修明笑了笑,“还是说,安总要管我?” 安宁第一次听喻修明说这种话,发愣还来不及,侧颊和耳朵就挂上一阵通红和热意—— 大庭广众之下,这也太超过了! “没有。”他讷讷回了句,“喻总要旷班,我管什么?又不扣我工资。” 尾音微微上扬,听起来有点高兴。 喻修明微微一笑,伸手点了点安宁的肩,“走吧,先去哪?” 一股酸酸胀胀、却又带着甜意的触感爬上心头,安宁看着已经开始落下的夕阳,对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滨江江面发了几秒钟的呆。 如果他们现在走过去,并肩走在滨江边,是不是就同许许多多在这里闲逛的情侣一样,在阳光下一直走,走到时间的尽头? 安宁没来由地感觉心下一酸。 他笑了笑,不动声色道:“我也累了,我们先去吃饭吧——吃过再逛逛。” 【作者有话说】 七夕快乐![让我康康] 喻修明:我订餐约会追人的时候,其实不知道今天是七夕(悄悄) [让我康康] 第62章 这是一家小众的约会餐厅, 格调很高,推广却不多,屋子里却处处都是精致, 私密性也是一等一的好。 当然, 价目表上的价格数字也对得起这些服务。 “二位稍等。”拿走菜单之后,侍应生礼貌退下。 喻修明今天没讓安宁点餐,这才解释道:“这个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vip我不是真的到处都有, 这是讓景彥帮忙辦的, 攻略也是委托他帮忙——当然我自己也上网查了一下, 最后合并做好的,所以点餐我已经提前想好了,就不用你费心。” 安宁心中微妙的不舒服瞬间淡去——侍应生刚送上菜单,他见喻修明如此熟稔,心里当真是有些不爽快的。 因为这家店的定位就是情侣约会地,他很難想象自己記忆中“没谈过恋爱”的喻修明,为什么会对这个地方的点餐这么熟悉,甚至还能有vip服务。 但他没想到男人会这么貼心, 甚至提前想到他的这些小心思,还立刻开口解释。 心中舒畅了不是一星半点。 “都是我精挑细选的,感觉你会喜欢吃。”喻修明微笑, “当然, 要是有出错的地方,你可以随时指正。” 喻修明关于自己口味的掌握,安宁觉得一定没有问题。 从居家辦公那段时间每天送到家里的飯菜就能看出来, 喻修明平时就对他的飲食非常上心, 见到什么東西安宁多吃了几口恐怕都会記下来。 好貼心。 那……很久以前呢? 以前的喻修明, 是不是这样的? 安宁说了不想喝酒, 所以他们没有开酒,而是要了调制飲料。餐前侍应生还送来一玻璃壶的柠檬茶,一大块切开的柠檬靜靜泡在水中,像他泡开了的酸胀心脏。 安宁曾经想过,从前的原主安宁为什么会喜欢上喻修明呢? 因为喻修明是很好的人,正直、善良,会关心人,从来不摆架子,認真而坚定。 这些所有,安宁都承認,因为这也是喻修明深深吸引了他的原因。 但还有没有别的呢? 安宁承認,是喻修明关心他——十分额外的关心他。 人有七情六欲。当那样英俊脸庞上的一双眼睛溫柔带笑地注视着他的时候,很難讓人不心动。 因为喻修明对他好啊。 他们一起应酬,他还会注意到安宁身体不舒服,讓他待在车里不去喝酒,还记得飯后打包了一份龙虾飯专门带给安宁。 安宁自问,如果不是喻修明对他这么好,他很难这么快認清自己的心意。 所以,喻修明到底是对他好,还是一贯对“安宁”这么好? 现在接受了他是穿书而来的现实,是因为他是他,还是因为他是“安宁”? 疑问在心底生根,終于到了不得不破土而出的时候。 “喻修明。”安宁等侍应生将所有飯菜都摆上桌,饮料也给二人倒好之后退出包厢,突兀地开口,叫了喻修明的名字。 “嗯?”喻修明被叫住,暂停了手上鋪排餐具的动作,抬眼看向安宁。 尽管喻修明很早就提过这样的要求,但安宁其实还是很少直接叫他的名字。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安宁觉得如果再不问,自己面对这么一桌子喜欢吃的東西也会了无胃口。 于是他选择艰难开口。 喻修明目光认真起来,先把餐具放到手边,端端正正坐回去。 “你问。” 安宁眼睫微颤,努力保持着和喻修明的对视。 “我其实一直不太清楚,之前也忘了问……你喜欢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说完之后,安宁就垂眸看向了桌上的饭菜。 他还没有注意今天喻修明都点了什么。 如今刚刚抛出问题,既想要很快听到回答,又担心回答会让自己难过。 纠结不停,他干脆短暂地将注意力投向了面前的吃食。 文火煨着的鸡汤笋片、柠檬龙虾……確实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思绪被喻修明的声音打断。 “具体说什么时候,我也想不太清楚。” 安宁忽然觉得心凉了半截。 “但我能確定的是,是在那次宴会之后。”喻修明声音沉稳,给人注入不少力量,“是遇见你之后。” “你”字加了重音,让人倍感厚实。 凉掉的心脏在瞬息之间重新被注入火焰,冰冻了的外壳立时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融化的冰晶瞬间化为溫暖水流,将安宁包裹。 “真的?”安宁不由自主揪住了餐桌上鋪好的餐巾布。 “当然是真的。”喻修明认真道,“难道你会认为,一直在我身边的人变化很大,我会没有察觉吗?” “在那之后,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喻修明低头给安宁碗里夹了片笋,“不过刚开始没有想到是这么——意想不到的原因……当然,现在我相信了。” “以前他在我面前存在感很低。”喻修明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或许对我也很好吧,但是工作忙,我真的没有注意过他。可是你不一样。” 没有什么,是比从喜欢的人口中听到“你不一样”更加让人开心的了。 “你很关心我。”喻修明笑了笑,带着笑意的眼眸让他更显俊朗,“而且知道你是在对我毫无特殊感情的状况下对我这样关心——完全出于你的本心,更让我开心。” “以前从来没有人那样支持我。”喻修明顿了顿,眼神蒙了层霜,“别人都说,像我父母那样的婚姻很好,也顺理成章认为我应该走上那条路。” 安宁心下一震,有些心疼。 “以前也有很多很多人劝过我。”喻修明苦笑,低头又夹了一只剥好的龙虾进安宁的碗,“我理解,但是除了景彥,我没有见过当真在这件事上,全心全意完全支持我的人。” 一段感情要想天长地久,必然是要交了心才走得下去。 “所以不用担心,我一直以来,喜欢的就是你,安宁。” 眼前劃过一道影子——安宁下意识以为是喻修明又递过来了什么夹好的菜,可是低头一看,却是喻修明的右手。 坚定而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 掌心的温度让人迷醉。 “知道了。”他不好意思躲开牵上来的手,便偏过头不去看,开始认认真真注视桌上的饭菜。 胃口突然就变得很好,恨不得立刻大快朵颐。 即便是很私密的座位,但这毕竟不是在家。安宁还是不可控制地脸红了,他稍稍挣了挣手,小声道:“吃饭,吃饭。菜都上齐了。” 毕竟他们还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喻修明很快收回手,笑道:“所以,你都这样问我了,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我们算是确定关系了?” 表白都快两周了,安宁一直拖着没回复呢。 喻修明没有催他,但不代表他心里不焦灼。如今见安宁这样在意,心中自然那是十分喜悦的。 “啊,我……”安宁正在喝饮料,险些被呛了一下。 他没多想,想问就问了。问完之后让喻修明这么一提点,才发觉,自己的问题俨然是将喻修明放在了心中很重要的位置,在担心喻修明喜欢的另有其人。 既然心意昭然若揭,何不顺势而为? 可是他犹豫了。 不是因为不够喜欢,也不是因为不敢给出承诺。而是这份承诺,在现在来看,实在太重了。 “没事。”安宁終究没有说出口的肯定被喻修明打断,“我理解的。” 安宁敲了敲坐在自己对面的喻修明,不知怎么产生了一种错觉——那人的面目明明没什么大的表情变化,却分明像是一条受了委屈的大型犬一样,低着头,有点失落的模样,却又违心地说着没有关系。 不过也仅仅是一瞬。 男人目光幽深,沉沉看了看安宁。 “其实,我也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嗯?”安宁有些惊奇。 “不过,我想吃过饭再和你说。”喻修明笑了笑,眼角微微带了点从未见过的狡黠,让安宁有些措手不及,“吃过饭之后,我们不如去滨江边绕江走走再回家,怎么样?” “好。”安宁本来也很向往夜晚的滨江,见喻修明欲言又止的模样,虽然让人多了很多不解和疑惑,还是立刻答应了下来。 脑海中瞬息飘过之前从景彦口中听过的,喻修明在滨江大道附近新买的一套房。 那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后来安宁忙着辞职、又猝不及防和喻修明互通心意,临时改变计劃留下来应对之后的变故,早就将这么点小事抛在了脑后。 可是喻修明这样说,却让安宁突然回想了起来。 既然已经知道喻修明喜欢的人是自己,那那套别墅……不会是喻修明提前买来,准备谈恋爱之后一起住的吧? 想到这儿,安宁蓦地低头,双颊发烫。 “饿了吧,吃饭吧。”喻修明适时开口,他们终于将注意力转向已经被冷落了很久的饭菜。 他们曾经很多次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 在办公室加班,一起赶一顿会议间的午餐;出差的时候在酒店小餐厅面对面解决一顿速食……真的太多太多,甚至还有他们互通心意前,在高级餐厅的一次称得上是阴差阳错的浪漫晚餐。 但其实论意义,或许都抵不上这一次,抵不上这一次的通透明澈,抵不上这一次,是他们坦坦荡荡、互通心意地坐在一起,共进晚餐。 “好吃。”安宁尝到奶油柠檬烩龙虾,好吃得眯起了眼睛,他注意到喻修明把大部分都夹到自己这边来了,忙说,“你也吃点,尝尝这个,很好吃的。” “好。” 不过好像喻修明并没有真正听安宁的话。 他还是温柔体贴,把安宁喜欢的大部分都推给了安宁——当然,喻总财大气粗,不可能在吃饭的事情上反倒委屈了自己,他也吃了不少。 但不知为什么,安宁总觉得有点怪。 直到他们真的肩并肩走在滨江畔,江面微风挟着冬日里的冷意凛凛吹来,安宁低头看着路灯下二人拉长的影子,这才发现,现在这个季节,晚上还真的是很冷的。 不过景色却很美。 华灯初上,滨江温柔的水波泛着彩色的粼粼波光。 繁华喧嚣的CBD从来不会有什么彻底安静的时刻,但是他们竟然也能在这个晚上,在滨江畔,获得了一息的宁静——周围只有喁喁私语,此外是属于他们的静谧。 滨江江面上自然是有游船的,一座座装潢漂亮的画舫正在水面上游弋。但登船码头在对岸,游人更多的也是段。他们选择的这一边,恰是最宁静、游人最稀少的一畔。 突然,耳边掀起一阵浅风。 一辆共享電动车骤然出现在眼前,安宁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暗夜中共享電动车车尾的荧光亮色,就被喻修明一个拉扯拽到一边,随后便紧紧贴上了男人的胸口。 胸腔起伏,安宁侧耳,很容易地听到了喻修明的心跳。 电光火石之间,他好像有点知道,这一个晚上,面前男人的不安都从何而来了。 第63章 “一辆電动车而已。” 黄色的共享電动车很快离去。 到底是公共场合, 安宁不想同喻修明长时间搂搂抱抱,于是自己脫出了喻修明的怀抱,重新和他并肩要往前走。 他张了张口, 有点想輕輕嘲笑方才喻修明的过分小心, 又有点想问喻修明在饭桌上说的“有话要说”究竟是什么话。 两相比较,他倒有些不知道孰轻孰重起来,最终进退两難, 一时间竟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们走得一直很慢, 晚间的温度也不高, 可是剛剛安宁握到喻修明的手心,摸出了滿手的冷汗。 “你害怕了。” “我害怕了。” 异口同声,两个人都愣了半晌。 “剛剛是我冒失。”喻修明苦笑,忍不住侧过来握紧了安宁的手,“可是那辆电动车过来的时候……对不起,在乎一个人的时候,多多少少会犯傻。我只是担心,真的很担心。” 安宁眼眶酸了酸, 偏过头去,让冷风直接吹向面颊做直接降温,才算挽回了险些要冒出泪花的眼睛。 他本来以为,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 最担心、最忧虑的人只有自己。 若是他成功避开了祸事,或許可以安安靜靜活下来;若是没能成功走运,或許就会安安靜静成为一个书中微不足道的意外, 从此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不再出现。 可是直到如今, 他才知道, 原来现在有人,对他的安危,比自己更加在意。 面前的男人似乎一直无坚不摧。 他面对亲情的凉薄无动于衷,处理工作的风风雨雨更是游刃有余。在安宁的记忆中,安宁似乎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态的模样。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漫步到了游人十分稀少的地方。路邊的绿植依旧茂密,晚间许是情侣私会的好去处。 “没关系的。”安宁转身,迎着风坚决地从背后抱住喻修明,“之前我们不是都说了吗?既然已经说开了,那所有这些事情,我们都一起来面对。” 喻修明个子很高,安宁紧紧贴住他给予擁抱时,会很容易地发现这一点——因为他只能将下巴越过喻修明的肩膀,于是便安慰地在他后颈蹭了蹭。 然后他就见到喻修明触电般抖了两抖,然后迅速转过头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回了主动权,温温柔柔亲了亲安宁的唇角。 不帶任何情爱和欲望,唇瓣甚至还帶着晚风的凉意。但是足够贴心。 “知道了。”喻修明声音稳重,已经迅速褪去了方才的慌张与失措,隨即松开这个擁抱,“其实之前很想告诉你,我前段时间托景彦帮我看房子——就在滨江大道附近新的别墅区。” “本来的打算是,如果你答应我的表白,很快我就会帶你去看一看。”喻修明顿了顿,“不过后来……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没有機会。” 安宁从喻修明的语气中隐隐品出一股苦涩和失落。 “以后会有機会的。”他打断了喻修明,“我们不是说过吗?等解决了这些事情,肯定会有机会的。” 喻修明望着安宁,觉得心底燃烧的烈火已成燎原之势。 自从知道安宁的来路,他心里就不安定——他甚至不知道安宁什么时候会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即便是车祸被他们顺利避过,那之后呢?安宁最初不属于这个世界,以后会不会有一天,就像当初他来到这里一样,在某个时间节点,安宁悄无声息地再次离开? 他可能甚至不会发现——面前的人就会毫无征兆地换上另一个灵魂,只留下相同的躯壳。 所以必须倍加珍惜。 可是方才在他精心准备的约会中,百般试探,安宁依然不愿和他确认关系。 喻修明自认并不是自负的人,可是接连折戟两次,也難免有些心灰意冷。 “我喜欢你。”安宁开口。 他迎着冷风,吞吐间的白汽却帶着热意,里面带着他诚挚的心意,“抱歉,刚刚犹豫着没说,是因为担心我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怕你到那时候会很失落。” 安宁脸颊红扑扑,头一次这样表白自己的心意,他也頗觉陌生。 但是心底的冲动和压不住的情意,让他不得不说。 “但是我突然想明白了,这样对你不公平。”安宁声音清朗,此时此刻,在喻修明耳中更是犹如天籁之音。 “我喜欢你。”安宁微笑,“不如我们今晚就算是……确定关系?” 喻修明怔怔地望着他,几秒之后才拥过来,紧紧抱住他. 安宁滿打满算在酒店也就住了三天不到,之后很快就重新搬了回去。 但近来十分忙碌,也没心情整理屋子。是以他之前收拾出来的好几只行李箱还都还立在客厅里,东西也懒得取出来,只把装衣服的箱子打开,重新将每天上班要穿的衣服熨好挂回了柜子里。 “今天晚上去你家住,行不行?” 车子开到地下车库,安宁眼前浮现出自己家里缺乏烟火气、客厅又兵荒马亂得像是马上就要跑路的样子,心下贪戀着和喻修明在一起待了一整晚的温暖,不想自己孤零零回家。 “好。”喻修明十分惊喜,“你说今天晚上?” 进了屋之后,安宁很快就明白过来,喻修明话音中的惊喜从何而来。 “房间位置你都知道。”喻修明在玄关给安宁拿了一双新拖鞋,“我去给你拿套新睡衣——都是新的,柜子里有很多,你稍等。屋里面暖和,先把大衣脫掉吧,挂房间衣架就行。” 喻修明说话时依旧气定神闲,若非安宁过于了解他,不然可能真的会认为,他对于安宁来留宿,和多了一个普通室友一样毫无分别。 可是,不能吧? 安宁心里犹疑——他们吻过、拥抱过,又刚刚确定了关系。 即便他们都是初次谈戀爱,他这个时候来刚确定关系的恋人家留宿,也不至于让喻修明完全不想入非非吧。 提到睡衣,安宁其实很想说我上楼回房取一下也可以,毕竟他们的尺码不一样。但是见喻修明很快就已经钻进了卧室找衣服,他便没有开口打断他的好意。 横竖是居家的衣服,舒服最重要,尺寸大一点也没什么问题。哪怕只是上楼这样一个短暂的时间,他也不是很想暂时离开喻修明身邊。 衣服很快拿出来,喻修明递给安宁,旋即抱歉道:“今天没有准备,我先去洗澡,顺道帮你把浴室里用的东西都放好。你先休息会儿?” 安宁点头,“那我坐会儿吧。” “你隨便坐,想去哪个屋子都可以过去,有什么需要的你自己都能拿。我……我先去洗澡。”喻修明说到最后,难得地打了个磕绊,随后不等安宁询问,便立刻折身回房往浴室去。 客厅只剩下安宁一个人。 时隔两周多,这间房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模样。燈光设置的是原始的亮度和光感,中间隔断的电动帘也重新收了起来。原本放玫瑰的地方也早已清空,东西也已经重新摆放整齐,完全看不出那一日浪漫至极的模样。 他努力嗅了嗅,不知道能不能从空气中汲取哪怕一点点当日花海的馥郁香气。 但是没有。 到底是时间已经久了。玫瑰有花期,不可能长长久久将痕迹留下来。 安宁略微有些失望,但很快就没有当回事了——毕竟那只是对浪漫頗为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只是…… 他独自一人歪在沙发上,听着里间浴室和缓的水流声,居然静静地从空气中逐渐闻到了一股幽暗的熟悉香气。 水流声停了。 喻修明穿着居家的浴袍走出来,提着吹风机,头发还没有吹,看起来只是简单擦了一下,没有在滴水。 安宁第一次见到喻修明这样不修边幅的样子。 说是不修边幅有些过分,但平日里喻修明但凡出门基本都是西装革履、头发也会妥妥帖帖用上发胶固定,即便是出差在酒店休息时,也会仔仔细细梳好,鲜少有这样随意凌亂塌在脑袋上的样子。 但是他的发质和安宁的不同。安宁不做发型的时候,脑袋上的发丝会蓬松凌乱,看起来慵懒阳光,会让人幻视还在象牙塔里没走出来的青春男大。 而此时此刻,安宁回身望着刚洗完澡出来的喻修明,只觉得他未加修饰垂落额边的发丝莫名给本就英俊的脸添了好几分性感。 “不冷吧?”喻修明见安宁已经脱了外套,开口问道,“暖气和恒温系统一直是打开的——屋里的薰香怎么样?” 薰香? 安宁立时有点明白那一阵醉心的香气是从何而来的了。 “屋里……用了熏香?”安宁恍然大悟,“怪不得闻到玫瑰香了。” 喻修明目光幽深,看了看安宁的神色,才微微笑了笑,“你喜欢就好。是前一阵刚装的。” 他手里还拎着吹风机,“我出来吹个头发,你可以去洗澡了。” 安宁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可喻修明的眼神莫名让他觉得刺激又危险。于是他吞了吞口水,喉结滚动了两下,终究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便抱着衣服走进了浴室。 洗澡花不了多长时间,可安宁盯着浴室架子上的沐浴露和其他物品,这才想起来自己过来留宿太匆促,甚至连基本的日用品都没带齐全——不仅洗浴用品没带、牙刷毛巾没带、衣服没带——除了人,什么都没带。 安宁有些懊恼,却很快发现喻修明都给自己留好了新的。时而酸胀时而甜蜜的心脏又飞向高空,嘴角忍不住扬起,在心里夸赞喻修明的贴心。 他吹完头发才出去,发现客厅的燈已经熄了。唯一一盏灯,闪烁在喻修明主卧的方向。 屋子里的玫瑰薰香似乎愈加浓郁了起来,暖气也不遑多让,安安静静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安宁突然脸红耳热,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他好像没和喻修明说好,今晚留宿,是睡主卧还是客卧。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今天就是普通留宿) 第64章 客臥当然不可能是毫无准备的。喻修明这里和安宁那间房子一样, 都是同样请了家政阿姨定期来打扫整理。所以安宁知道,那间客房即便是从来都没有住过人,但一直会被妥帖地整理成随时可以拎包入住直接躺下就睡的程度。 所以, 二选一的选擇题, 现在就摆在了安宁的面前。 真的今天就要和喻修明同床共枕吗? 心底的天人交战讓安宁停住脚步,脸颊也越烧越热。 来都来了——本来就是不想一个人睡才过来的。他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樓上自己居住的那间空空旷旷的大房子,蓦地覺得孤单。 想来喻修明这里住, 其实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自从时间线一直不断推后, 安宁其实时时刻刻都能察覺到山雨欲来的危机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可能厄运临头, 在收获了弥足珍贵的一份感情之后,再不像之前那般无所谓,他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分一秒。 关于那种事情,安宁未曾经历,但因为老早就知道自己的取向,他是有过基本的了解的。 但是他实在没有想好,是不是要在今天这个时候,就和喻修明体验一把。 书上都说这种事情很消耗体力, 可是明天早上还要上班…… 安宁不受控制地想下去,禁不住紅了脸。 于是他飛速摈弃腦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终于还是往主臥的方向慢慢走去。 如果喻修明有这个意思, 他不妨顺水推舟;没有的话,就只当是当好室友同床共枕一晚上,也是可以的吧。 安宁踩着喻修明给他的柔软棉拖鞋, 身上披了崭新的睡袍, 一步一步靠近屋子里唯一的光源. 喻修明坐在大床的一侧靠着床头柜翻书, 有些难以言喻的紧张。 这不仅是他第一次谈恋爱, 更是加快了进度,第一次和恋人同宿。 因为一时摸不清安宁的本意只是过来住一晚,还是也有意同他发生点什么,喻修明把选擇权全权交给了安宁。 所以他甚至没用臥室内的浴室,而是引导安宁也用了外间的公共浴室,没有讓自己显得步步紧逼。 如果安宁也有此意,洗过澡之后大约自然会向主卧来;如果安宁没有这个意思,喻修明自然会尊重他的想法,讓安宁直接去睡一直收拾得很干净的次卧。 安宁洗澡的时候,他其实也没有歇着。 事实上,床头柜里塞满了景彦之前帮他布置房间时准备的东西——品类丰富到让喻修明都有些面紅耳赤。 按照景彦当初的说法,是要让他们两个新手都有得选择,尽可能第一次就探寻出最舒服的方法。 ——“到时候别忘了感谢我。” 该死,那天的事情一直被喻修明着意在记忆中封存,此刻却壓抑不住地起了封,暴雨一样倾泻而下。 景彦得意洋洋的笑容如魔音一般在他耳邊環繞,让戴着眼镜装斯文看书的喻修明都覺得老脸一红。 好友甚至专门为此查了很多资料,在男同恋爱的课题里俨然已经成为理论上的专家,连喻修明都比不上他。 雖然在理论上不算孤陋寡闻,但喻修明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当初听景彦说起的时候,雖然不至于狠狠震惊,但本着从小到大做什么都力争上游的习惯,看着景彦买回来之后也的確好好研究了一番。 只是事与願违,不仅壓根就没有发生景彦願景里必然会“水到渠成”发生的事情,安宁甚至还在他鼓起勇气表白之后递给他一个气死人的辞职报告。 再往后,就一直拖到了今天。 虽然阴差阳错之间他们终究也发展到了似乎可以“水到渠成”的一步,而且安宁主动要求留宿在这里。但其实喻修明知道,安宁只是在说开了心事之后不想一个人待着而已,并非是存心想勾他做些什么。 况且第二天他们都要上班,并不是适合贪欢的时候。 喻修明闻着空气中弥散开的玫瑰熏香气味,心中感到十分熨帖满足。 他自认为一向并不重欲,对恋人的感觉也是精神胜过身体。但要说完全没有欲望,那是假的——喻修明自己都能细数出来自己每每看到安宁那双薄唇时的悸动,一时冲动亲吻过后,食髓知味的快感也常常在心底翻涌,促使他更进一步。 但是此时此刻,他愿意等待。 他们之间的开始应当美好,也应当完美无缺. “你在看书啊。”安宁探头进主卧的时候,刚好看到喻修明倚在床头戴着眼镜,手里握着一本硬壳精装书的模样。 床邊还亮着一盏落地灯。但是,如果要认真看书,这灯光未免有点暗。 “随便翻翻,待会就睡了。”喻修明见人来了,心脏跳动明显加快,合上书本往床头柜上一搁下,起身道,“你来了。” 睡前看书而不是刷手机,大概是从小到大从未缺席的精英式教育带给喻修明的与其他人甚为格格不入的习惯。 当然,古板中却不乏灵动,那本书是非虚构故事集,只是喻修明书房藏书中芸芸大类中的其中一本。 他博览群书,什么都看,书房的架子上每个月也会更新,并非只会拿一本唬人的哲学书放在床头吓人。 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可是看见喻修明起身向自己走过来,安宁还是没来由地感觉浑身敏感酥麻,双颊发烫。 “我……我觉得今天临时过来,我想你的客房大概也没准备,所以没地方睡,还是到这边来。” 安宁故意睁眼说瞎话。 卧室里仿佛也放了玫瑰熏香,醉人的香气与玫瑰花不完全相同,但是胜在润物细无声,无知无觉间便将人包围,存在感却不像带刺的玫瑰一样过于鲜明。 能让人不知不觉沉醉其中。 都是成年人了,而且他们还刚刚在今晚確定了关係。这个时候说要在一间房里睡可足够暧昧了,可以一人一床被子、相敬如宾到天明,当然也可以是缠繞在一床被子里,把该做的都做了。 喻修明笑了笑。 看到安宁的一瞬间,他只觉得之前的所有纠结都化作輕烟飛走,心底每一处都被开心和幸福浸泡,生平从未发芽的种子都直接破土而出,正在开花。 “既然过来了,不会让你一个人睡客房的。”喻修明柔声,起身将身侧的另一床被子铺开,“猜到你会想过来,所以提前给你准备了被子。” 安宁愣了愣,随后点点头假装镇定地走到床边,单膝挨上床面自己理了理被子,“我自己来吧。” 想象中最温馨美好的场景倏然浮现眼前,他漫不经心理着被子,满腦子都是乱晃的思绪,都没经心什么时候眼前没了人——喻修明绕到他背后,輕轻拥了上来。 “第一次睡一间房,没有经验,你多担待。”温热的气息吐在安宁侧脸,喻修明環抱着他,动作缱绻温柔,却又当真没有四处点火,“知道你最近很累了,压力也太大……所以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说。今晚——或者之后你想的话都可以住在我这里,就睡这里,好好休息,好不好?” 安宁怔住,整理被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没有想到,自己几乎微不可察的不安,都能被喻修明精准捕捉到,并且能尽己所能给予他最大的安全感和分寸感。 突然有一股气血上头的冲动使然,安宁偏过头去,蜻蜓点水般探头,在喻修明唇角落下一个清浅的吻。 喻修明笑了,动手帮安宁把铺床的最后环节也完成。 “晚安,做个好梦。”. 于是安宁就搬到了喻修明的住处,二人心照不宣地开启了同居生活。 确认关係后水到渠成进入同居生活,原本是普通小情侣甜蜜恋爱关系之间顺理成章的一步。只不过,他们两个人的同居生活,好像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说是同居,事实上更像是合租室友;但要说只是合租室友吧,他们不仅每天睡在同一张床上,每天还亲密得过头。 “今天早餐叫的三明治,黑椒酱汁配牛肉。”喻修明叫安宁起床。 前一天晚上九点才下班,被喻修明强行要求回家之后又在书房对着电脑工作到十一点才洗澡休息。 他近来赫然接受了比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工作量,重要程度也是日渐上升。很多时候甚至会比作为总裁的喻修明还要忙。 一周后,安宁要代表喻修明去另一家公司签署合同。虽然大部分的前期工作并不需要他作为高管亲力亲为,但很多需要把关的地方也必须亲自上阵。 “这个好吃。”安宁起床飞速洗漱,从盥洗室出来之后看了看桌上放好的三明治,又看看时间,犹豫道,“其实咱们带着到公司——” “想都别想了。”喻修明面无表情,手上动作不停地将三明治包装打开递给安宁,“工资又没多发给你,怎么这么敬业?坐下好好吃了早饭再去上班。” “忙。”安宁没反抗,乖乖坐下接过了喻修明递来的三明治,“最近事真的多——欸,好吃。” “好吃就行。”喻修明先是自动忽略了前面半句话,半晌才叹口气,“怪我最近给你压力太大了。” 近来,安总在公司大权独揽,风头正劲,可不是靠一张张嘴吹出来的。 他的确是日理万机,必须忙碌到吃早饭的时间都有可能要在去公司的路上赶。 “没事。”安宁摇了摇头,随即淡淡一笑,“都是必要的。” 早饭十分钟解决,安宁回屋换衣服外加整理发型,又十分钟后出来,抓起车钥匙就要下樓去开车。 “不慌。”喻修明见状叫住他,“我们一起。” 安宁愣了愣,这才停住了脚步,“好,等你一起。” 已经搬过来住了几天,安宁甚至都专门回过自己的住处一次,将一部分必备的日用品都运过来了,却还是有些时候并不完全习惯崭新的关系和生活。 比如喻修明说,他们两个人应该一起下楼去开车,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安宁自己去开出来等他。 关系转变成情侣,安宁多多少少还有些不适应。 自从喻修明提议以后他们从家里出门的时候都要一起,并且他爽快答应下来之后——已经第三次忘记了。 他有点心虚,瞥了眼不动声色穿外套换鞋准备出门的喻修明,莫名从男人稳重的肃容中看出了一点抱怨和委屈。 “以后会记住的。”安宁说完,迅速侧头,凑到喻修明唇边碰了碰,然后泥鳅一样滑溜溜撤回去,“走吧,去上班。” 安宁提前一步开门走出去按电梯,回眸瞧见喻修明被亲了一口之后又开心又要收敛的神情,忍不住笑开了颜。 陷入恋爱的人,的确很容易因为小事快乐。 安宁唇角微翘,对接下来一天的繁重工作都仿佛有了期待。 第65章 “今天把这个材料写完吧, 下班之前发给我。”安宁打電话给周叶华,交代自己外出开会需要用的材料。 喻修明看到的邮件自打出现后,就仿佛石沉大海再无痕迹。他们按兵不动, 而对方也似乎选择了偃旗息鼓, 再没有之前步步紧逼的模样。 只有工作是必须馬不停蹄继续下去的。 “好的安總。” 安宁挂断電话,打开手機日程记事本看了看自己这两日的行程,终于发现了和喻修明的重合。 是的, 自从回归公司重新开启工作, 安宁和喻修明的外出行程, 除去上下班之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完全重叠的工作了。 但是次日外出,去合作公司洽谈合作事宜連带定合同签字,安宁作为陪同高管和喻修明一起出场,办好这一件大事。 不知道是不是谈了恋爱之后心理状态和从前大不相同,安宁想到终于可以和喻修明一起出门,心里竟有些甜蜜,連带着手下来办公室汇报工作的时候都似乎能被看出端倪。 “安總, 您的材料。” 安宁接过就看,大致浏览一遍觉得无碍,便点了点头, “辛苦了, 放下吧。” “安總,明天您去海韵开会,需要我们備车吗?” 安宁听到这话, 竟是花了一秒钟时间思考, 才反应过来。 “不用。”他笑着摇了摇头, “明天不用你们備车了, 我和喻總一起过去。” “明白了。”周叶华不多话,点点头表示明白。 既然安总是和喻总一起过去,那两人肯定是坐一辆车。如此说来,備车的事情,就不该是他们来操心了。 以前安总和喻总一起出门的话,一般也都是安总开车。 不过,安总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下属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打算多话问,只是心中嘀咕了几句,便安守本分离开安宁的办公室。 安宁在人走后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材料,修改了几个无伤大雅的小地方之后保存、备份,又顺手打印出来一份夹进了文件夹。然后看看时间——好像可以考虑考虑晚飯了。 他起身站到窗边,看了看比往日似乎阴沉一点的天色,想起来天气预报说今晚上大概会下雨。 在此之后,滨州大約会陷入一段冬雨连绵的日子,直到学生们放寒假,春节将至。 滨州雨季的时间倒是和安宁曾经所在的世界别无二致。 安宁笑了笑,倒是并不觉得即将灰下去的天色会给他的心也蒙上一层尘埃。 车里一直备着双份雨具,办公室也另有备用的几套——不会耽误一切可能的出行。他熟稔地在心中安排好这一切,随后开始点餐。 五寸牛肉披薩一份,蛋挞一对,冰淇淋甜筒两只,流心溫泉蛋拌龙虾飯小份两份,vc果蔬汁一杯,热巧克力一杯,此外还有小小份蓝莓蛋糕一块。 今天轮到安宁点餐。 确认关系后,喻修明就主动承包了一半的点餐任务。他们約定好隔天换人,今天刚好轮到安宁。 点餐的时候,会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幸福感涌上心头。 安宁在心里排兵布将:切成六块的牛肉披薩分给自己两块、喻修明四块,龙虾飯一人一份,蛋挞自己吃完,冰淇淋甜筒一人一只各自平分,饮料热巧克力归自己,蛋糕吃不完带回去塞冰箱。 一想到喻修明会对着不符合冬日节令的冰淇淋甜筒露出微微不赞成的表情,但还是会笑着看安宁开开心心吃掉,自己或许也忍不住跟着吃掉一个的样子,他就很满足、很开心。 近来他才发现,喻修明吃东西真的很讲究——不是对食物的价格、逼格有多讲究,而是从小养成了过于健康标准的生活习惯,在很多方面存在强迫症。 譬如冬天吃冰淇淋从来不在他的选择范围內,过甜的饮料和碳酸饮料不会主动喝。 是习惯性健康的自我规训,安宁也无意打破。但是今天他自己真的有点想吃冰淇淋,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吃獨食并不好,还是给喻修明也点了一份。 吃不吃随他。 拿到晚餐的时候,窗外的乌云已经遮住了天幕,雨滴也已经“啪嗒啪嗒”开始落地。室內却是一派溫暖,安宁从送餐員手中接过餐品后直接顺着走廊獨自快步走向总裁办公室。 今天下雨,送餐員路上慢了点,他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推开门之后,不出意外地看到喻修明已经在收拾大办公室一侧的餐桌。见到安宁提着大袋子进门,喻修明眉眼一弯,“来了。” 喻修明最近无比期待一日三餐的每一顿飯。 不像从前仅仅把吃饭当做是生活的必备项目,现在一日三餐都有了“和安宁一起吃”的甜蜜诱惑,总是讓他禁不住神往。 原来自从去伦州出差那次,安宁在酒店親自下厨给他做过一顿饭之后,就驻留在他心里久久褪不去的感觉,名为溫暖和爱。 “今天吃什么?” 自从约定每人负责一天的点餐之后,他们就不会过问对方点了什么吃的。到餐桌上再揭秘,也算是跟着盲盒潮流尝了尝用餐盲盒。 “牛肉披薩,溫泉蛋拌龙虾饭,你的vc果汁我的热巧克力,还有蛋挞冰淇淋。”安宁把几个吃食的名字说得押韵了起来,像是在唱歌,然后掏出最后的一小盒蓝莓蛋糕,“还有这个蛋糕……晚上还要忙的话我们一起吃点,吃不掉就回家放冰箱了。” 喻修明看了看小小的蛋糕盒,笑了,“今晚上不一定能吃掉这么多,带回去也好,明天早上你吃。” 安宁喜欢吃蛋糕,早晨讓店里送餐时间未必来得及,这边下午现做的蛋糕,回家在冰箱放一夜是不打紧的。 二十七层的总裁办公室很大,最近喻修明初尝恋爱的美好滋味,总想给自己和安宁筑造一个温馨的私密空间,于是不再像以前一样和安宁去到装修风格十分商务的休息室去用午餐晚餐,而是自己动手,将总裁办公室的一隅改造成了氛围温暖的用餐室。 餐桌是从之前的休息室搬过来的,安宁挑了张蓝色混合浅灰的桌布,就摆放在一扇大大的落地窗边。 从总裁办公室平面设计图来看,刚好是凹进来的一部分,从大门推门进屋,如果不绕过整间屋子,第一眼都看不到这个地方。 私密、又在阔大的房间里独有一处小小天地,屋内的温控系统带来的温和暖意也没有漏下这一处,让人觉得十分温馨。 安宁将落地玻璃窗边已落下的纱簾轻轻撩起一角,探头看了看已经被夜色染上一层的天际。雨已经落下,在隔音很好的室内,只能听到朦朦胧胧的雨珠坠地声,像童话里的鼓点,轻轻敲在人心上。 “以前就觉得下雨天是很矛盾的天气。”安宁将纱簾重新拉好,又顺手将外面的一层布帘拉上一半,“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呢,下雨天阴阴暗暗地在室内,总是会感觉到孤独。” 他到桌边坐下,将牛肉披萨的盒子掀开。 香气混合着热气,化作食物特有的一股诱人白烟,袅袅冒出。 安宁笑了笑,“但是如果是有人陪,下雨天就会感觉很好。” “其实我也是。”喻修明拉过椅子,和安宁面对面坐下,自己上手撕了一块披萨进盘子,“小的时候家里就没怎么有人,有没有人陪我,取决于康叔忙不忙。” 安宁微微怔忡,只觉得室内温暖甜蜜空气像是一罐带着童话气息的淡灰色蜂蜜,此刻骤然被撕开了一道裂口,灌进去一点真实的凉意。 但其实也很快就在浓厚的蜂蜜中被消融。 “康叔也很忙的。”喻修明语气淡淡,只有紧紧盯住他的眼睛,才能看出更多的情绪,“不过我记得,下雨天的时候,如果他在家,就会和我一起下棋,然后用烤箱做点东西吃。” “那个时候,烤箱在一般家庭里似乎还是奢侈品,不过我家里当然是不缺。但是印象里烤箱并不常开,一来是烤箱做的大多是零食——不是正餐,平时家里的厨师给我做饭,基本不会动这个来專门做小零食;二来就是烤一次东西也挺费时间的,除了康叔偶尔下雨天可以抽空,其他时候也很难花个一天半天在家里做吃的。” “不过还真别说,我挺怀念的。” 家里一向有專业厨师做饭,对喻修明来说,親近的人亲手做饭,已经算是十分特殊的回忆了。 安宁将饭碗里的流心温泉蛋用勺子拌开拌均匀,然后狠狠挖了一勺带着龙虾肉和蛋黄流心的美味拌饭。 “以后如果闲了……”他没头没脑说出口,“我是说如果休假在家……遇到下雨天,我也可以给你用烤箱烤蛋挞吃啊。” 安宁手艺很好,其实用烤箱做的食物不止会蛋挞。他从前在甜品店兼职过,同时因为对烘焙、下厨都略感兴趣,也自己上网找视频专门学习过。大部分相关機器的操作方法他都懂得。 “好啊。”喻修明笑了笑,心中一动。 他们在一起之后,其实很少提“以后”。并非对感情没有信心,而是喻修明知道真相之后,愈发不敢妄言“以后”。 因为珍惜,所以不敢;而又因为不敢,在听到的时候,更会格外珍视。 “我动手能力一般。”喻修明说,“这方面可能还是你照顾我多一些,不过以后我肯定会学一些的。” 他很谨慎,不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有没有天赋,所以不会把话说得很满。但是基本的操作肯定能学会一些,他会努力。 “那当然很好了。”安宁眉眼弯弯,“我在这方面还是很擅长的,我也可以教你啊。” 牛肉披萨你一块我一块前前后后分着吃掉,转眼间盘子里的六块就只剩下两块。两份一样的流心温泉蛋拌龙虾饭,喻修明的又单独拌进去一份辣椒,安宁的碗里见不到半分辣椒的红,很好分。安宁边吃饭边吃冰淇淋,于是食物消耗得比喻修明慢。 “你冰淇淋再不吃要化了。” 送餐员带了冷冻配送袋,但是安宁将食物取出来的时候已经掏了出来。屋里温暖如春,冰淇淋的寒气一点点抖落,很快就要消失融化。 “馬上吃。”喻修明笑了笑,“我和你不一样——真受不了边吃饭边吃冰淇淋,马上吃完这块披萨就吃冰淇淋。” 最近被安宁带动,他也开始品尝到冰淇淋这类“垃圾食品”的好滋味。虽然冬天吃冰淇淋依然不是喻修明会主动做的事情,但是和安宁一起吃安宁买来的冰淇淋,对他来说不仅是新奇的体验,也是相当甘之如饴的经历。 一块牛肉披萨三下五除二吃完,喻修明起身拈了一张餐巾纸,包起冰淇淋的纸筒,倾身正要拿起来递到嘴里,电话铃突兀地响起。 他皱了皱眉,不得已放下手里的甜筒。 “我看看是谁。”喻修明轻声向安宁交代,往办公桌的方向走,他的手机搁在办公桌上没有拿过来。 几秒之后,喻修明接通电话,脸色已经不复之前的明朗。 “妈?” 【作者有话说】 稍微推销一下专栏以及预收[让我康康] 下本暂定写专栏排序第一本,不过开文前几本随时都可能换,如果喜欢的话可以提前收藏一下[害羞]可能也会看预收数量的状况确定开哪本[害羞] 第66章 電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 喻修明眉头很快拧了起来,“我知道了。” “没錯,但不是……之后我会和你说清楚的……好, 就这样。” 喻修明三下五除二应付完, 挂断了電话回到餐桌边。 冰淇淋已经要化下来了,安宁帮他用纸巾擦了一点,然后包着纸巾递过去。 “再不吃真化了。” 喻修明接过冰淇淋, 方才微微舒展五官。 冰淇淋真的快要化掉了, 他来不及多说什么, 一手重新拿回拌饭的勺子,一手捏着纸筒,仰着头大口舔冰淇淋。好不容易将容易化下来的部分吃掉,才放慢节奏。 “怎么了?”安宁问。 这電话来去匆匆,他只听出来是許佳楠打来的。其余的,除了喻修明的心情在这个電话之后顯著变差之外,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又要让你去相親?”安宁不等喻修明回答,就自顾自想出了一种可能性。 这不难猜, 这对母子情缘淡泊,以前許佳楠和儿子通话,十次里至少有九次是要他去相親。 “不是。”喻修明搖搖头, “她听说了, 之前给你看过的那些写给董事会的邮件。” 安宁觉得头脑一僵,空气从粘稠温暖的糖浆变成了湿哒哒的暴雨,兜头浇了下来。 “这……”他眼神里不由得有了些惶惑, “她怎么说?” 喻修明摇摇头, 放下勺子牵住了安宁落在桌上的手, “别担心。她没多说, 就是告诉我明天上午爸要叫我回家一趟,她想大概是为了这件事。” 安宁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回家?你爸会怎么样?” “我是他儿子,他能怎么样。”喻修明面色不改,没有松手,“别紧張,我早就獨立了,總归他也管不了我。只是明天上午,你恐怕暂时要自己过去了。” 安宁愣了愣,顿时明白了喻修明话里的深意。 “不会……就是明天?” “我不知道。”喻修明语气晦涩,但咬字清晰,“明天见机行事,我会让雇的保镖跟着你,我也一定会尽早赶回来。”. 后半顿饭吃得略微沉默。 顯而易见的紧張和烦躁不受控制地爬上心头。安宁喝完最后一口热巧克力,看了看桌上剩下的蓝莓蛋糕,突然觉得吃不下去了。 “蛋糕带回家吧。”安宁闷闷道,“点多了,吃不完——下次真不能这样,还是得量力而行。” “带回去放冰箱,明天早上你吃。”喻修明动手将蓝莓蛋糕的透明盒子拿起来,在安宁眼前晃了晃,“现在真的不吃了?” 盒子质感很好,里面覆在蛋糕表面的蓝莓和奶油也泛着很高级的光泽,一看就很美味。但是安宁此刻提不起兴致,“现在不吃了,带走吧。” 于是喻修明将盒子装进打算拎走的袋子里,“明天早餐解决了。” “明天早上也未必能吃完。”安宁没过脑子便说,“我早上吃不了这么多。” 安宁还是有着从前读书的时候糊弄早餐的習惯,以致于他现在虽然每天按时吃早餐,但胃口不算特别好,饭量遠不如后面两顿。这个蛋糕不算大,但安宁一早起来大概真的吃不完。 他原计划是晚上吃几口,再加上早餐,把蛋糕消灭掉的。 “吃不完带公司吧,或者切一切留下来,喜欢的话你之后继续吃,一般的话就不要了。”喻修明很耐心,也很纵容。 “算了吧,留到后天我也未必吃得了了。” 出口之后,安宁自己都愕然了片刻,旋即对上喻修明溢满了担心的视线,有些没来由的愧悔。可是却又像崩了许久的液体柱打开了缺口一样,自暴自弃任由内里的情绪流淌。 “抱歉,我……不该这么说。”安宁颓丧道,“我剛剛……失言了,我知道你听了难受,但是——” “没事,不是你的錯。”喻修明摇了摇头,像是順手一样輕輕揉了揉安宁的脑袋,“明天本来要陪你一起去工作的,暂时去不了——或者说要晚去一点了,对不起。” 一股更为清晰的失落袭上心头,安宁想起自己做日程计划的时候看到自己和喻修明的工作日程终于挨在一起时的欢欣愉悦。而现在这一切都化作泡影,仿佛他下午的所有开心都成了浮云一瞬。 “没事,又不是第一次自己去工作了,我经验丰富,根本不用喻總跟着。” “那就好。”喻修明笑了笑,“晚上还加班嗎?” 加班,当然要加班。最近事情多,没有哪天是不加班的。 安宁在心里闷闷翻了个白眼,“回家加班吧,我们待会就走。”. 安宁坐在喻修明的书房,对着电脑努力保持专注,终于坚持着对完了最后的材料,点击保存后长舒一口气。 好累。 疲惫、焦虑,加上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让他情绪有些低落。 “做完了?”喻修明坐在安宁对面,见状偏头越过电脑显示屏问道。 自从安宁搬来住,鉴于两个人都是疯狂加班族,家里的书房使用率非常高,所以喻修明就干脆在空间足够的书房里在自己的电脑桌对面给安宁装了套新设备。电脑桌电脑椅显示器主机一应俱全,直接扩成了双人办公室。 “嗯,结束了。”安宁起身轉了轉颈椎,“你还没完?” “也好了。”喻修明诚恳道,“其实我比你要早——四十分钟吧,但是为了陪你,我也坐到这个时候。” 安宁点点头。 坦白来讲,他有些紧张。 第二天的工作他有信心順利做好,但是伴随而来的不確定事件,让他忍不住心悸。 “洗澡,早点休息吧,好不好?”喻修明淡声安排,“明天还要早起。” 与心悸同时而来的,事实上好像还有一种战栗的激动。 终于要来了嗎? “好。”安宁点头,“我先去洗澡——今天我干活多,有点累了,所以我要先洗。” 喻修明愣了愣,不为别的,只为他终于重新从安宁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輕松。 “明天早上我要吃蓝莓蛋糕,你要是起得早,就提前帮我从冰箱里拿出来,不然太冰了。” “没问题。”喻修明微微勾唇,“我会记得的。”. 清晨的阳光照进卧室的时候,安宁睁开眼睛,果然看到站在床头刚摁掉闹钟的喻修明。 “早啊。” 迷迷糊糊的状态下,人好像一下子忘却了很多繁杂的事,只剩下一点残存的基础意识。 安宁躺在床上,仰头对着喻修明那张俊脸,一时间甚至想不起来这是哪一天。 好看。 喻修明微微俯身,按动电动按钮将内层窗帘先遥控打开一部分,留下外层纱帘,轻声道:“该起床了。” 夜间盖着被子,周身都暖烘烘的。安宁刚醒,面色红润,在白皙的皮肤上更显诱人。 “嗯,马上就起。”安宁闭着眼睛应答,声音黏黏糊糊的,“知道了。” 这个样子,让人好想亲。 喻修明忍了片刻,见人还是没有立刻起来的意思,便迅速俯下身去,在安宁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 “快起床了。” 亲完之后他转身就出门,没看见安宁瞬间睁大的眼睛和不正常地红起来的双颊。 这太犯规了。 安宁鲤鱼打挺一样坐了起来,心里盘算着以后还是得给自己用手机定个闹铃,不能听喻修明说“我早上叫你起床你就不用自己定闹铃了”。 叫人起床还趁机揩油的人,一定不是什么正经人。 时间不等人,安宁起身之后也算是彻底清醒了,收拾收拾洗漱完就往餐厅走。果然在餐桌上看到了自己的蓝莓蛋糕。 还有正在厨房岛台忙碌的喻修明。 虽然在安宁的记忆中,喻修明和厨房,似乎是两个互斥的名词。但是喻修明近来一段时间,的確在认认真真学習做饭厨房一些简单的事情。 按照男人的说法,是“總不能以后在家里我们两个人吃饭都总是叫你做饭吧”。安宁当时说可以叫阿姨或者直接让米其林的厨师上门来做啊,喻修明却若有所思地说,这不完全一样。 毕竟两个人的家,需要共同动手来构建一些温馨。 所以还是坚持努力,自己学了一些。 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临时赶工学习一段时间也肯定不可能晋升为五星大厨——别说五星大厨了,喻修明现在也还遠远赶不上安宁的厨艺。但是每天早晨他都起得比安宁早,一般除了叫来的早餐外,他会热点牛奶、咖啡或是其他饮品。 厨艺含金量不高,但是心意可嘉。 “今天的咖啡。” 果然,喻修明见安宁出来,示意他到餐桌旁坐下,不出片刻便提着咖啡壶出来,“提提神吧,今天忙完之后……明天早上就不喝咖啡了。” 拿铁的醇香散开——安宁嫌苦,一般不愿喝美式,安宁坐在位置上,在喻修明倒咖啡的时候出其不意探头,在他脸侧印下一个吻。 喻修明的错愕立刻写在脸上,旋即手抖,险些将咖啡倒到一尘不染的桌面上。 安宁顺势将咖啡壶接管到自己手中,没有继续倒咖啡,而是放到桌子一边,然后笑了笑,探头加深了这个吻。 他坏心眼地将喻修明已经穿得一丝不苟的衬衫抓乱,然后才餍足地收手。 原本洒满了温馨气息的早餐桌边不合时宜地多了几分情欲气息,喻修明呼吸粗重了些,声调压得很低,“安宁,上午还要上班——你还挺忙的。” “我知道啊。”安宁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所以要赶紧吃早饭了。” 蓝莓蛋糕放在桌上,塑料盒子外的一层水雾很明显能看出已经被人从冰箱里提前拿出来了好一会儿。安宁将盒子挪到自己面前,用勺子挖了一大口,真的很甜。 晦暗不明的一天如果从很甜的蓝莓蛋糕和很甜的吻开始,或许也会变得不一样. 兵分两路之后,安宁獨自开车去到公司。 走进办公室他就给周叶华打电话,通知人过来一趟。 “安总,有什么吩咐吗?”周叶华犹记得安宁前一天才刚说过,今天要和喻总一起去海韵集团谈生意加签合同,不需要他备车。 “情况有变,准备一下车子吧。”安宁说,“半小时之后出发,你开车——或者如果你忙,就让总裁办熟的人过来开车,送我一起过去。” “那喻总?”周叶华疑惑。 “喻总临时有事耽搁,去不了了。”安宁言简意赅,“所以还是我自己过去。” “明白了,我这就准备。” “你有空?”安宁想了想,还是问吩咐,“上午不算太忙的话别叫别人了,就你陪我去吧。” “行,没问题。”周叶华点点头,“那我去准备了。” “嗯。” 周叶华从办公室离开后,安宁细细检查了自己这一趟要带的东西。确认无误后,他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心里牵挂着现在大约已经在去往佳林花园路上的喻修明。 喻修明说得很轻松,仿佛许佳楠只是叫他回去参加个普普通通的家宴,一家三口叙叙话。但安宁知道,他绝不可能这么轻松。 喻林山偏心幼子是许佳楠都清楚的事实,如果这次他们下猛药下过了头,会不会直接激怒喻林山,让这场豪门内斗的天平直接破开平衡,歪向另一边? 不,不会。 安宁安慰自己,喻修明早已独立,又多年耕耘,不可能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就彻底全线溃败。 喻修明不需要他担心。 他一定能顺利解决。 第67章 “安總, 车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周叶华再次上楼请示的时候,安寧已经整装待发。 他想了想, 犹豫了一下, 改口:“算了,今天回来的时候可能还要接喻總。这样,还是开我的车吧, 车钥匙马上给你。” 安寧平时不是这么变化多端的领导。做下属的虽然有些吃惊, 但还是情绪很稳定地答應:“没问题的安總, 那您先把车钥匙给我,我下楼把车子开出来?” 安寧掏出车钥匙,递给周叶华,“走吧,我也准备好了,一起。”. 书中的车祸很有可能是他绕不开的坎,如今必须步步谨慎。 安寧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当真不能绕开原主在书中的结局, 说不定他就能回去自己原本的世界了,也未尝不是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如果事情真的这样发展,他只需要把这段日子当作一场梦就好, 梦醒之后, 生活回複正轨。 但是时移势易,如今他真的不想赌,也不想离开。 原本他在两个世界都无牵无挂——虽然他都在努力生活, 但的確心态很好, 随遇而安, 感觉去哪里都可以。这边的荣华富贵他没那么在意, 那边即将结束的校园生活他也可以放下。 可是,那样了无牵挂的日子畢竟已经结束了。 如果他就这样从这里的世界消失,喻修明怎么办?他会不会很难过、会不会一直尋找他呢? 而且安宁也知道,如果就此离开,自己也会不舍得、也会不甘心。 所以他不想放过哪怕千分之一的可能性,要尽己所能,努力平安度过这一关。 临时换车的事情他没有向周叶华解释,上车后他坐在后座继续闭目养神,实际上心绪并不平静,一直在着意留心周围的景况。 已经过了早高峰的时间,行路上大多畅通无阻。但滨州畢竟是大都市,即便是深夜,也谈不上有真正路上空无一车的时候。 是以来来往往的车辆依旧很多,只是并不密集到要塞车的程度。 安宁以前就坐过下属开的车,觉得很稳,可是今天心理的不安作祟,连红绿灯前正常的刹车停车都让他微微皱眉。 是不是过于紧張了? 紧張、焦虑,到放松、自我安慰,几种心情反複横跳,居然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海韻集團大厦楼下。 周叶华接了个电话,挂断后向安宁一五一十汇报:“这边提前联系过,他们给咱们的车留了停车位,我们直接进车库。” 安宁略一点头,心中終于阶段性地松了口气。 居然就这么顺利过来了。亏他一路上神经兮兮地四处张望,恨不能替交警抓住每一个违规行驶或是突然从路边窜出来的车辆。 “叮咚——”手机提示音响了。 喻修明:[到海韻了?我算着时间差不多。] 安宁回复:[刚到,小周在停车。] 他瞥了一眼驾驶座上正認真开车进车库的周叶华,莫名有了种地下恋情的乐趣。 喻修明:[你和陳總说一声,就说我临时有事过不来,但是晚点我会过去的,中午飯时候我一定赶到,和你们一起吃。] 安宁放心了点:[你那边……能这么快解决?] 喻修明:[不用担心,我这边没问题。] 安宁:[那好,我正在想怎么跟陳总说你临时爽約不来的事。] 喻修明:[那回见。]. 佳林花园灯火通明。 虽然是白天,但远在市郊的大别墅內光线不算很好,仍然需要很多照明灯光才能十分亮堂。 喻修明已经很久没有过来了。 以前定下的一月一次的“家庭聚餐日”,自从因出差破了戒以来,似乎他们三个人都懒得勉力维持,最終放任这里长草,默契地选择了都不过来。 一家人在这种事情上达成了默契,当真让人啼笑皆非。 自己驱车抵达别墅花园的时候,喻修明看到冬天里也打理得很好的花草树木,和花园小湖里游弋着的白天鹅,心中其实升起了一丝愧疚。 他的確很久没有回来过了,期间和陶康通过几次电话——七成是陶康打过来关心他的,三成是他抽空打过去问候的。 这幢别墅常日没有主人来居住,但一直打理得这么好,全都是陶康的功劳。 而他近来却很久没有回来看望过他了。 “少爷回来了。” 喻修明踏入别墅大门便见到陶康,他颔首示意,少不得驻足道:“最近忙,没顾上回来看看。” “喻先生和许小姐都到了,在屋里。”陶康低声提醒,眸中隐有担忧,“快进去吧。” 喻修明点头表示接受了陶康的好意,但还是没有立刻进屋,而是垂眸低声道:“最近我和安宁都忙,回来的次数少了,等过了这一阵子,我们一起过来看您。” 陶康听着,既没脾气又头疼。 “现在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好好想想回头进去怎么交差吧。”他摇了摇头,忍不住叹气,“喻先生可是好久没回家了,一回来就听到你的重磅消息,可是当真生气了。” 生气是理所應当的,喻修明并不意外。 “知道了,多谢康叔。”喻修明没再多说,稍稍致意之后就抬步上楼. 洽谈的內容多数已经敲定,双方见面是为了最后的确認。对方对于喻修明的缺席自然有疑惑和询问,安宁得了喻修明的保证,自然應对自如。 “喻总今天是家里实在有事走不开。”安宁微笑,“临时有事,这才没能提前通知到位,实在是抱歉。不过喻总说了,待会中午聚餐他会到的,还请陈总不要怪罪。” “不敢当。”陈铭当然不会多说什么,他知道喻修明的家世,“喻总家里有事还专门抽时间过来,已经很辛苦了。” “應该的。”安宁颔首。 双方紧接着就要进行公开的签約仪式。在记者媒体的长枪短炮下,安宁自觉表现得体,给双方的合作签约划上了一个圆滿的句号。 时间已经到了将近下午一点,大家都是饿着肚子工作,此时此刻都自然而然地想要吃飯。 “那安总,咱们饭店见吧。”陈铭上车前滿面春风同安宁打招呼,“喻总那边有消息了吗?” 这次合作虽说是双方集團互利互惠,但喻修明本人所代表的更高阶层,总是让圈子里每个人都禁不住心驰神往。能够和他坐在一桌吃饭,那必然是不会有人拒绝的。 安宁还没收到信息,但他相信喻修明不会食言,微笑道:“喻总很快就会过来。”. 不欢而散的结局几乎是势所必然。 喻修明驱车离开的时候,脑海中还回荡着喻林山恼羞成怒后完全失了体面的嘶吼。 ——“如果你坚持这样,以后就不要再回家。” 色厉内荏罢了。 他独自一人开车,在回城区的快速路上不断看时间。 应付父母的这一套他熟,从小到大都是差不多的套路。只不过,最开始是喻林山和许佳楠想办法应付年幼的他,现在是他随便想点办法来应付喻林山和许佳楠。 争吵是必然的,他其实也已经完全不在乎。今天之所以听话地过来,只是想通过喻林山的态度来确认一下,他究竟同桩桩件件可能发生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只是,喻林山的态度让他心中一沉。 刚回到佳林花园,喻林山还没开腔说正事,就说既然回来了那就吃了午饭再走。喻修明借故有约执意离开,惹恼了喻林山的同时,不安的预感布满了心脏所有的位置。 他还是选择了抓紧时间开车,去往中午定下的聚餐饭店的位置。上路之前就把手机提示音开到最大,力求能够及时听到所有的消息。 不过,没有。 除了不到一点的时候,安宁弹过来一条微信,说明合作洽谈顺利,已经按照他们商定过的条款签署合同,并且附带询问他能否准时抵达聚餐地点。 他回了一句“已经在路上”。安宁大约是知道今天他是自己一个人开车过来,不方便一直回复信息,于是便没有再发消息。 导航预计剩余时间还剩下十五分钟,喻修明扫了一眼路况,一直悬着的心微微放了下来。 最后这一段路,和安宁他从海韵集团过来的路,大抵就是重合的了。路况良好,也就意味着并不存在交通事故所带来的拥堵和其他种种突发状况。 喻修明计算了一下,估摸着安宁经过这条路的时间约莫就比自己早个五到十分钟。 看来,现在不会出事。 喻修明稍稍放心,一直绷紧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一些。 或许,预感是错的——毕竟,人的第六感不能当作任何证据,没有人可以凭感觉就断定事情的发展趋势。 可能是最近过于紧张了吧。 他这样想着,终于开始本能期待不久后同安宁的见面。 一半天疲于应付,再加上早晨起的很早、前一天晚上事实上也没睡好,让他的确有些超纲的倦意。 上午在佳林花园的会面,不仅在花精力应付喻林山和许佳楠,喻修明自己也在不断试探、不断猜测,脑力劳动复杂程度几乎能比得上商业谈判,是以精力消耗也十分可观。 疲劳、倦意,几乎是在放轻松之后的刹那间就如大海浪潮一般席卷而来。 不过,前面已经能看到目的地的大楼了。喻修明尋思着现在已经可以把车载导航给关掉了,剩下这几十米的路,他自己开车完全可以抵达。 这时,耳边响起一阵不寻常的轰鸣声。 车子依旧开在马路上,尽管并非高峰期,但街道上时时刻刻都车来车往,有汽车来回的声音很正常。 可是……这声音为什么会越压越近? 喻修明最开始不太明白,略微迟钝的反应让他在紧要关口吃了大亏。 当他终于看见那辆疾驰的飞车、并且弄清楚那辆车的方向时,一切都晚了。 巨响起。 原本已经在减速的黑色宾利不受控制地飘出去一截距离,随后迟缓地停下。 安全气囊弹开,方向盘后的人已经暂时没有了知觉。 【作者有话说】 不虐——[害羞] 第68章 安宁坐在手術室门口的排椅上, 背抵冰冷的墙面,死死盯住手術室依然亮着表示“正在手術中”的灯。 他双眸通红,每一瞬的呼吸都会感觉到痛。 其实已经连续一整天都没有休息, 安宁很需要充充电补充精力。但每每合上双目想要小憩片刻保存体力, 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中午那一幕. 不安的预感,不仅喻修明有,他也有, 而且十分强烈。在喻修明迟迟不来, 直到簽约仪式结束、他们前往饭店的时候才有消息说吃饭会到的时候, 愈演愈烈。 但是安宁没有办法,只能等待,只能按部就班地依照既定的日程前往吃饭的酒店,坐下来等喻修明。 出事的时候,他和陳總的车的確都已经抵达酒店,双方也已经在包厢见面。菜品已经提前点好,只等喻修明来到,他们便可以开启合作簽约之后的第一顿午宴。 只是, 喻修明迟迟不到,安宁總是有些隐忍的不放心。 “喻總说马上就要到楼下了,我下楼去接一下, 陳总您稍等。” 持续的不安讓人几乎没有办法正常坐着不动。安宁努力摆出得体的笑脸, 起身交代了几句,便做了个表示歉意的表情,很快離开包厢下了楼。 甫一出包厢门, 安宁就低头掏出手機, 不断开始刷新。 没有新消息。 他们的联系还停留在上一条, 喻修明说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会过来吃饭。 如果那个时候刚上路不久……安宁根据自己在市区和佳林花园之间来往穿梭的开车经验,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又打开手機电子地图查看了实时路况,確认这一路在这个时间段没有任何状况外的塞车之后,觉得喻修明应当也是要到了。 于是他快步下楼,尽力摁下心中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想要在喻修明出现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他。 轰然一声不同寻常的巨响穿透耳膜,安宁听到的时候,人还站在酒店二楼通往一楼的豪华旋转楼梯上。 瞳孔遽缩,安宁心口一沉,直觉那股萦绕了許久的不良预感瞬间落了地,一颗心沉得像是要坠穿整个胸腔。 他不管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不再矜持地保持体面的步伐,飞奔而出。 滨州已经入冬,虽还不至于滴水成冰,但是很冷。尽管午餐时间正是一日内太阳正足的时候,室外的凛冽还是瞬间给人带来彻骨的寒意。 安宁还穿着室内的西服套装,匆匆下楼的时候心里六神无主,甚至大衣都忘了套。 可是此时此刻,呼啸寒风刹那间带走了他掌心所有的温度,安宁却仿佛根本感受不到。 眼帘中,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打了个漂移后以一个从未有过的奇怪姿势停了下来,驾驶座和前大灯的位置瘪下去一大块. 这里是喻修明个人投资、集团名下的私人醫院,作为老板——当然也是顶级vip,他们享有比普通醫院多了太多的权利,以及更加舒适的环境。 安宁在等待时间长达六个半小时的手術时,甚至可以在醫院提供的条件堪比五星级行政套房的休息室里安心睡一觉——如果他愿意的话。 可是现实揪心,他哪里有功夫真的去睡觉。 周葉华被无端卷了进来,最开始在安宁報警叫救护车的时候帮了不少忙,还陪着安宁来到了醫院。 他见事态混乱,安宁心緒不稳,起初陪了两个小时才離开。所幸那个时候喻修明已经进了手术室,安宁的情緒也稍微稳定下来,哑着嗓音讓周葉华第一时间和海韵的陈总道歉、簡单解释一下原委,又讓人帮他给闻讯而来也在医院焦急等待的許佳楠叫了份餐,最后还嘱咐周叶华不要将事情往外说。 喻修明进手术室之后,安宁先行通知了許佳楠,随后就给陶康打了电话。两人闻讯后来得都很快,唯一没消息的是喻林山。 安宁没有给他主动发消息。但是他知道,至少一整个上午,喻林山都和許佳楠一起待在佳林花园,即便是已经离开,他们夫妻俩肯定也有联系,所以许佳楠知道了这件事,等同于喻林山也会知道。 他本以为做父親的无论如何也会过来一趟的——即便只是做做样子,可是没有。 许佳楠面色苍白,独自一人赶来。见到安宁之后没有想象中的盘问和多余的情绪,而是直奔主题,询问儿子的情况。 安宁刚从六神无主的状态里脱离出来,见到她也算是有了点落地的实感。 凭此前的了解,他知道许佳楠虽然经常让儿子做清肺所愿的事情,但她毕竟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关爱喻修明的。 于是他簡单描述了一下事件经过,然后补上喻修明进手术室前医生的嘱咐。 ——“病人的情况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有骨折,急需手术。” 他心里顾忌着许佳楠是喻修明的母親,而且以前热衷于给儿子介绍各种各样优秀的女孩子做相亲对象,想来绝不会接受儿子和一个男的搞在一起,因此绞尽脑汁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只是出于一个负责的助理之口,而非恋人。 对于遭受了飞来横禍的病人家属来说,这一句“没有生命危险”其实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但是安宁从自己口中说出来,依然觉得有些腿软。 遭受撞击,存在骨折。 这得有多疼? 他不敢想象,只能努力向许佳楠尽量客观地说清楚情况。 “多谢你。”许佳楠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依然体面,但面容难免憔悴,“如果不是你在现場及时送他来医院,情况不知道会有多坏。” 安宁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这样苍白但出自真心的感谢,半晌道:“您可以去休息室稍等,医生说了,手术可能要六个小时或者更长时间,这里我来守着就行。” 许佳楠定定看了安宁一眼,随后眉眼中的担忧和疲倦更深,随后缓缓点头道:“我就在医院这里休息一会…如果修明这边手术结束出来了,你务必叫我一下,给我打电话也可以,我的手机不会静音。” “放心。”安宁点头应下,随后便有私人医院的工作人员带领许佳楠离开去休息室。 许佳楠离开不久,陶康也到了。 “康叔,您来了。”安宁依旧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在见到来人的瞬间,突然觉得有些鼻酸。 许佳楠过来的时候,他还能勉力支撑,并尽力安排了她去休息。可是终于见到可以全心信赖依靠的长辈,本就已经变得十分脆弱的心防顿时溃不成军。 “情况怎么样?” 寒暄在这个时候都不再必要,陶康也直奔主题。 本以为已经有了给许佳楠讲一遍的经验,这一次会好很多。但安宁显然高估了自己,还是听到了自己隐隐发颤的声线。 “别担心。”陶康挨着他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医生都说了没事的,肯定不会有问题,手术做完就好了,啊。” “我知道。”安宁出声时才发觉自己已然哽咽,哑着嗓子道,“我知道的,医生说了没事,做完手术就好了。”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忘不掉,当他狂奔至事故现場,发觉被撞的那辆眼熟的黑色宾利果真是喻修明的日常座驾、并且确认里面驾驶座上的司机就是喻修明本人时的慌乱。 后来他第一时间報警、叫医院的救护车,都镇定非常,没有一步有错乱,才将这个意外事件处理的效率提到了最高。 一连串的事情接踵而至,赶到医院之后第一件事当然是检查身体状况、抢救、医生判断并进行救治。 当时喻修明已经昏迷,匆匆忙忙之中,安宁不敢在看到人的第一时间放任感情决堤,甚至不敢仔仔细细看清楚驾驶座内有没有血迹。 好像是……有的吧。 闭上眼睛就会忍不住回忆,而回忆的记忆碎片里,总是觉得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可怖红色。 喻修明的车安全性能其实非常好,即便是遭受如此撞击,在被迫改变了行驶路径的情况下,挡风玻璃也没有碎。 安宁只觉得谢天谢地。 他看着面露担忧的陶康,茫然道:“康叔,不然您……医院有地方,您如果不想走,去休息休息也好,我在这里等着,等医生出来了,有消息的话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那你呢?”陶康冷不丁问了一句,“你感觉怎么样?” “我?”安宁迷茫的眼神里流露出一股初生小鹿般的迷茫,“我怎么……” “你多久没休息了?” “我……”安宁一时语塞,忍不住跟着陶康的话头思考了一下。 前一天晚上加班,早上正常时间起床上班,到了公司之后马不停蹄准备去签约仪式。伺候仪式上各种社交不胜枚举,安宁已经懒得去细细算,之后就是和陈总一起去饭店吃饭。 喻修明原本说好了,是要在这场饭局上出现的,结果意外骤生。 他报警、叫救护车,做完笔录之后来到了医院,然后就知道喻修明进了手术室,还需要等五六个小时才能出来。 满打满算,他也有八个小时没有休息、更没有进食了。 因为签约仪式的耽搁,午饭本就比平时推迟了两个小时的样子。结果人刚到饭店,甚至在包厢都没坐定,喻修明就出了车禍。 到医院之后,他又在手术室门口等了两个小时。 “八小时吧,我还好。”安宁摇了摇头,像是料到了接下来陶康会劝他去休息,“我不累的,康叔,您去休息吧,我……” 他眼圈泛红,再也不能控制出精巧得当、八面玲珑的语气,哽咽声已然抑制不住,“您让我去休息,我也睡不着的。” 陶康叹了口气,眸中的心疼怎么也褪不去。 “午饭是不是还没吃?早上应该吃了吧。”他不再试图劝说安宁,“你在这守着可以,但是我马上给你叫份午饭,就坐在这吃了,我才放心。” “好。”安宁点点头。 虽然他一点都感觉不到饿,但怎么也得补充体力。 半小时后,一份简单的快餐送到。虽然不饿,安宁也不想辜负了这份好意,于是拆开来坐在手术室门口就吃,只听陶康问道:“今天的事故,你有没有什么调查方向?” 安宁浑身一震,顿时想起自己和喻修明曾经多次条分缕析分析过、推断过的可能性。 只不过,当初推断的车祸、意外事故,都是指向安宁。可是天意弄人,这一次千方百计提前做出准备和应对,结果发生的意外却换了人。 歉疚、愧悔的情绪不要命地往人头上砸,一时间让安宁沉浸在自责中不能自拔。 “我想……”安宁听到陶康的问话,终于冷静了些,犹豫再三,他说了出来,“我们的确不是毫无头绪。”. 当手术室门口的灯灭掉,医生终于从手术室内出来摘掉口罩的时候,许佳楠已经休息好回到了病房门口,于是他直接接受了六道目光的直视。 所幸他有好消息,能够和面前三个人交差。 第69章 “手术顺利。”醫生露出了微笑, “当然,麻醉效果还会持续一段时间,病人暂时还在麻醉效果的时间范围內, 但是很快就会苏醒的。” “傷得严重吗?恢复预后怎么样?”許佳楠问。 她到底牵挂儿子, 被安宁劝去休息之后,只不过在休息室待了不到两个半小时,之后还是出来回到手术室门口, 等着醫生推着喻修明从手术室出来。 “左臂肱骨骨折, 踝关节损傷, 这些都是免不了的。”醫生说,“此外輕度腦震荡,我说的这些算是比较严重的。” 其他一些小的皮外伤当然不可避免,但是不可能一一说尽。醫生只会点到为止。 安宁连忙问:“医生,我记得当时车子里有血……” 他实在忘不了那一幕给他带来的梦魇。 “好在喻总的车子安全性能比较好,撞击之后玻璃没有碎,车厢內部也没有什么容易导致二次伤害的物件。”医生神情严肃,“只是有一部分皮肉擦伤, 都不严重。” 安宁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了下来。 “多谢医生。”安宁第一个道谢,“您辛苦了。” “应该的。”医生眸中也有如释重负,“骨折的恢复时间不算短, 咱们都常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嘛。但是住院观察一到两周之后, 如果状态不错,就可以先行出院慢慢调养,这些我们都可以观察之后看情況而定。” 几分钟后, 喻修明被推到顶级vip病房安顿下来。 看着病床上男人苍白但平静的睡颜, 安宁眼圈发酸。 经历过生離死别, 才会分外珍惜眼前的平和宁静。安宁覺得自己像是荡着摇摇欲坠的藤蔓秋千从悬崖一边跳到另一边, 中间一度以为藤蔓会断,却最终安全扑向了对面的草丛——然后像是脱去了浑身全部的力气,趴在草丛中只还顾得上喘气。 “小安。”許佳楠的声音将他从沉浸的情绪中打断。 “嗯?”安宁回神。 “你是不是从早上都没休息了?”她看了看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这都快一天了,你也一直忙着,这边我坐一会等他醒过来,你去睡会吧。” “我没事。”安宁下意识婉拒,他不愿離开喻修明身边,执意道,“我真的还好,下午也吃过飯了,您要是需要就休息,我没事,我在这陪着他。” 許佳楠沉默。 安宁这才后知后覺意识到,他关心则乱,说话好像太过露骨了些。 回想起喻修明今天上午被叫回去的缘由,好像就是因为一些关于他和安宁“办公室潜规则”的谣言传到了喻林山和許佳楠的耳朵里。 如今见许佳楠沉默,沉寂了很久的羞耻心骤然爆棚,安宁耳根子发热,嗫嚅道:“许小姐,我……我知道今天上午喻总回去是因为……总之事情不是不能想的那样,但是——” “你累了,需要休息。”许佳楠没有继续沉默,反而是语气溫和地开口,“修明上午回家发了脾气——具体的事情,我想由我告诉你不太妥当,之后他大概会亲自和你说。但是现在,我覺得你确实已经很累了。别逼自己,修明肯定也希望你休息好的。” 安宁愣了愣,说不出话来了。 “这里有我、有康叔,我好歹也是修明的媽媽,能照顾他。所以我在这里等他醒过来,你去睡一会——别睡太久,一两个小时,你自己定个闹钟,然后起来吃点东西,就可以来见他了。” 安宁印象中的许佳楠,一向体面、尊贵,很多时候话很多、很健談,面对安宁这样的小角色确实不会忽视、反而会和他交談很多。但大多都是自说自话,说完了也就不会关心其他什么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好像看见了她作为一个母亲,或许有些笨拙、但简简单单为孩子着想的心意。 这种细密的溫柔,无论是因谁而起,也都让他无法拒绝。 “那好。”他低头垂眸应下,终于起身要往外走,“我去睡一会。”. 医院的休息室不同于普通临时睡覺的地方,工作人员立刻将他引了过去。私人医院的VIP服务当然是到位的,屋子和五星酒店的行政套房标准无二。 他谢过工作人员,定了个一小时四十分钟的闹钟,然后脱了大衣便独自一人和衣往床上一倒。 蓄了很久的倦意山崩海啸一般袭来。 一直勉力支撑的时候觉不出来,但真给了他一个能卸力的凹陷,所有的疲倦都没有放过他。安宁原以为自己即便是躺下也未必能睡着,原计划只是闭目养神恢复点精神,哪里料到自己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闹钟响起的时候,他觉得头很重,整个人像是被狠狠锤了后腦昏过去、又被强制叫醒一样難受。 他设置了五分钟重复响铃,三次响铃之后才彻底清醒过来。 安宁起身,努力克服起床气,跑到水池边接了点涼水往脸上洗了一把。他对着镜子眨了眨眼睛,然后用手抓了抓有些凌乱的头发,随后便抓起大衣披在身上,立刻走出了房间。 已经晚上九点了。 他急匆匆往喻修明的病房走,到了门口之后,看到室内亮着光,也很安静。 急匆匆的步履突然慢了下来,急切等待着要敲门的手指也顿住。 并不存在什么狗血文中常见的“他走到门边,听到了门内谈话”这样过于套路的戏码。事实上,私人医院无论是休息室还是专供的VIP病房隔音效果都非常好,如果没开门,他只能看见室内的灯光,完全听不见是不是有人在说话。 所以,不知道喻修明这个时候有没有醒来。 有些时候,人们希望将惊喜包装成精美的礼物,直到最后一刻才亲手拆开;但还有很多时候,如果不清楚惊喜是否存在、甚至担心结局是惊吓,安宁宁愿自己能夠在不经意间提前得知答案。 所以有一瞬间他也会想,如果隔音没那么好,又足夠幸运,能让他在门口就听见喻修明说话的声音,就好了。 安宁做了个深呼吸,抬手叩了门。 片刻后,许佳楠来开门。 安宁甫一看到许佳楠,就急切地观察她的表情,想要从她作为母亲的一举一动中寻求蛛丝马迹。但所幸许佳楠没有让他揪心,她面色略显疲惫,但还是流露着衷心的喜悦。 “修明醒了有半小时了,正好你过来了。” 醒了? 虽然医生早有交代,他一早就知道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但听到确切的消息,安宁还是感到一丝劫后余生般的欢喜从心底油然而生。 安宁连忙点点头往里走,一眼便和仍躺在病床上的喻修明四目相对。 喻修明醒着的时候,病容其实不是很明显。除了头发显然失去了平时上班时打理得整整齐齐的模样,但双眼依旧有神,神色甚至都和在公司里见人时一般无二。 只是,在对上安宁的眼睛之后,他眸中有明显的喜悦溢出,将其他所有的光华淹没。 不及安宁说些什么,喻修明便先开了口,声音略低,喉咙似乎是有些缺水,但听起来精神尚可。 “妈,您也在这挺长时间了,安宁来了,不然您去吃点东西吧,我和安宁单独说几句话。” 许佳楠好像有点无奈,但没反驳,拎起自己的包便走。走到门边后回头说了一句“待会医生会过来一趟”。 安宁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话似乎是对自己说的,忙点头答应:“我在这呢,医生过来有什么吩咐我都看着。” 许佳楠仿佛这才放心,便又对依然躺在病床上的儿子说:“修明,我今天就住在医院,晚上要是需要的话你睡前打电话给我,不需要的话我就不来了,明天再过来。” “您晚上自己休息吧,明天过来就行。”喻修明说。 许佳楠并不坚持,略一点头,又回眸看了看病房内的光景,这一次真的直接离开了。 陶康这会并不在,于是,当许佳楠走后,这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门扉关上,发出輕轻的声响,随后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跌落一根针都听得见。 “别難过啊。”喻修明先开口,话音里有点无奈,“见到我还没说话眼圈就紅了,这还得了——我这么吓人啊。” 他日常开玩笑的时候少之又少,安宁明白,这一遭也是为了安慰自己。 只是不安慰还好,一听喻修明躺在病床上还留心安慰他,安宁不仅眼圈微紅,连声音都控制不住地发颤,“不要乱说……我今天看到你……我真的快要吓死了。” 喻修明敛容,没有再开玩笑。 他知道,安宁说的并不夸张,因为如果当时的情況换做是他,也是一样。他能够感同身受。 一时间,安宁脑海中都是自己在酒店门口看见喻修明的车被撞开,自己跑上前去,看见安全气囊弹开,而喻修明本人在驾驶座上无声无息的样子。可是偏偏他不愿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些,于是只好努力收起忍不住外溢的心疼和慌张,问道:“什么时候醒的,现在感觉怎么样?” “醒了有半个小时了吧。”喻修明回忆,“现在……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其实都还好。我醒过之后她给医生打了电话,医生那边说待会过来给我吊水。” 安宁点点头,“我记得医生说术后六小时之后才能开始喝水吃飯,现在是要先吊水。” “所以,没多长时间医生就要来了。”喻修明状似若有所思,“而且,医生来了之后我手上就要扎针,行动就不如现在方便了。” 尽管这个人现在就不见得行动有多方便——骨折的位置都做了固定,有一只胳膊也不能动,只能委委屈屈地放在身前。 安宁明显有点状况外,懵懵地看着喻修明。 “快要一天没见到了,难道你不想……” 喻修明没说完,安宁终于从他不断的暗示中明白了过来,随即面红耳赤。 这家伙惦念着早餐时的早餐吻,还想在病房里如法炮制一个! 但是对着虚弱躺在床上的人,安宁到底不能心硬起来。他没脾气地凑近,低声道:“别乱动……小心碰着你骨折的地方。” 他们之间最近亲过很多次,大多都是喻修明主动搂抱着安宁,抑或是在亲吻的途中强势夺来主动权,给予他安全感,让安宁舒舒服服沉醉其中。 但是今天,喻修明实在可怜——不仅胳膊被固定起来,人也躺在病床上暂时不能站起来。 安宁俯身下去,轻轻绕过喻修明骨折固定的位置,搂住喻修明的肩,吻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手术完不久,还是刚从鬼门关里爬出来的原因,喻修明唇瓣微涼,而安宁的唇很烫。 如同冰火两重天,他们不断凑近、将彼此消融、然后融合在一起。 亲吻是很容易惹起情欲的举动,平日里他们也有过因为亲吻而感到情难自抑的时候,但是今天不同,仿佛只是互相安抚,将彼此过凉或过热的体温在亲吻中平衡。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宁起身。 原来亲吻具有这么好的疗效,他感到自己平静了很多,终于能够将缠绕了快自己一整天的梦魇挥去,开始能够正常说话。 但喻修明还是更加沉稳,他餍足笑道:“康叔刚出去没多久,估计也快回来了,我让他出去吃饭的,你打个电话给康叔吧,让他给你带点吃的过来,你也该饿了。” 安宁觉得五脏六腑的正常感觉正在一点点回笼,也确实感觉有点饿了,便点头掏出手机给陶康拨号,三言两语交代了之后挂断电话,这才在病床边的皮椅上坐下。 “今天是怎么一回事,你清楚吗?”安宁终于开口,满脸担忧地问了这个早就想问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摸头]大概还有十多章完结,播报一下,如果有想看的if番外之类可以准备点一点[撒花] and预收文案改了一下,贴一下~ 《谁要和许总结婚了》(先do后i//都市感情流小甜文) 文案: 林羽鹤近期异常倒霉。 租房合同到期,房东执意退租,导致他不得不暂时无家可归。 工作同步进入瓶颈期,潮水般的压力从上司和同事处一起涌来,让人喘不过气。 雪上加霜的是,某天他酒后断片,在酒店睡了一个男人。 宿醉后醒来,林羽鹤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身材极品,帅脸上表情有点冷,地上散落的西服价格不菲。 他稍松了口气。 这人应当不是会所的少爷,只是个和自己身体契合的一夜情对象。 既然如此,都是成年人,彼此心照不宣也就罢了,一拍两散往后再不相见即是正途。 未曾想,林羽鹤此后会在顶头上司的vip会议室见到许珩。 而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一夜情对象正是他工作瓶颈的罪魁祸首- 后来,林羽鹤带着项目团队出差,同事们都纷纷议论合作方上司不苟言笑、不好接触,他也一直深表赞同。 谁都不知道,在加班结束后的夜晚,繁华都市大厦的顶层套房内,两人唇齿相依,比任何人都亲密。 林羽鹤面红耳赤,气急败坏。 “不是说好了公私分明吗,谁准许你在这里招我?” 许珩将他抵到落地窗边,严丝合缝拥住他。 “要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不好接触。” 双c//1v1//he 第70章 “不清楚, 但感覺不难猜,或许……调查也并不困难。”喻修明很平静,叙述道, “我赶回来的路上, 其实一路想的是你们那车——挺担心你去酒店的路上出事。” 他慢慢缓了声音,似是回忆起了当时的那段惊心。 “后来快到酒店的时候,我看导航覺得差不多了, 按时间来看, 你们大概也已经到酒店了, 而且从路况来看,路上没有交通事故,我猜应该是没事了。” 喻修明輕叹了口气,語气还是有些疲惫,“谁知道,剛放松下来没多长时间——可能也就几秒钟,也可能是几分钟,我现在也搞不清楚了, 總之突然就出事了。” 喻修明说得輕描淡写,安宁心里却是一陣又一陣震颤。 他眉心紧锁,满腹心事, “看来我们之前只料对了一半。” 车祸果然是一定会有的, 只不过,根本就不是针对安宁的——曾经书中的安宁只是推开了喻修明,自己挡下了车祸。而这场事故, 事实上根本就是在针对喻修明! 安宁禁不住攥紧了拳头, “没想到……” 他周身冒出冷汗, 禁不住后怕。 室内空调很温暖, 然而他掌心发凉,丝毫感受不到屋子里的暖意。 “不过也好。”喻修明却牵起唇角微微一笑,“你知道我今天醒过来的第一个想法是什么吗?” 安宁不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事故既然这样发生了,那以后就不用每天担惊受怕——尤其是,每天担心你随时可能会离开我了。” 他語气平静,可是安宁却能立刻感同身受。 担心深爱的人随时会离开自己的苦楚,他今天已经尝过了。巨大的精神冲击讓他的精神在极度敏感之后极度迟钝,甚至都没听出来,此刻喻修明语气带了点戏谑,是着意在哄他,想讓他放松点。 事与愿违,看见安宁愈加发白的脸色,喻修明无奈笑,声音有点虚弱,“别这样啊,至少意外已经发生了,而且也没造成严重后果,至少我现在虽然受了点伤,但是实际上还好好的,这不是已经很好了吗?” 一股气顶上耳膜,又慢慢冲上眼圈。 安宁再也忍不住,任由瞳孔中一片湿润晕开。 喻修明握住他的手,正想继续开口劝慰,却听见安宁低声哽咽:“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 不会受伤,不会现在躺在床上。 “再这样说我生气了。”明知道自己的话毫无威慑力,喻修明还是正色道,“你明白的,现在别说了,我就当你剛剛是说错话了,之后我就忘掉,但是不准再提了。” “……好,我知道了。”呜咽的时候脑子都是一片混沌,安宁想不出什么有逻辑的反驳,只能气力微弱地应声。 不管怎么说,他们劫后余生,算是再无后顾之忧. 陶康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安宁眼眶微红,坐在病床邊的皮椅上,躺病床上的那个人反而面带微笑,两个人似乎有一搭没一搭在说话。 “康叔。”安宁见人进来,起身打招呼。 陶康对两个人之间那点小把戏懶得多说,抬手将拎着的纸袋递给安宁,“今天没买你们常吃的那家……我走外面随便给你买的快餐,将就一顿吧。” 安宁自然是无所谓吃什么,这个时候给他一桶泡面他都能吃的很香。他接过袋子,道了句謝。 “康叔吃过了吧?”安宁礼貌问了一句。 “我在外面吃过了,不用问我,你吃吧。”陶康摆摆手,“你今天辛苦了。” 安宁闻言便将纸袋打开,起身到一邊桌子上将快餐盒取出来。一份奥尔良鸡肉拌饭,外加一小块黑巧克力蛋糕。 “蛋糕你不是蛮喜欢吃么?”陶康见安宁的眼神停留在黑巧克力蛋糕上,“不过这个是路过路邊店买的,凑合凑合吧,明天想吃什么好的就能提前定了。” “謝谢康叔。”安宁真心笑了笑,“没事,我看这个就挺好的。” 他没想到,连陶康都記得他的喜好。 看来在这个世界,关心他、爱护他的人也有很多——远比自己之前想象的还要多。 “比比看哪个好吃。”喻修明声音懶懒的,插了句话,“可惜了,昨天那份放家里,好像还剩下一点点……吃不了了。” 陶康有点状况外,“昨天就吃蛋糕了?” “早上吃了点……喻總不说我都忘了。”安宁搖搖头,笑了笑,“今天没怎么吃饭,这会是真的饿了。” “饿了就快吃吧。”陶康讓他快点开吃,随后后知后觉漾起一丝微笑,“当着我一个人面,还叫他喻总啊。” 安宁瞬间脸色爆红,拆餐盒的动作都僵住了。他求助一样看了眼喻修明,只见喻修明心领神会地笑了,然后说:“康叔知道。” 陶康也知道? 不对,知道是什么意思?陶康知道多少?是知道喻林山和许佳楠把儿子叫回家的原因,还是知道他们两个已经在谈恋爱了? “别害羞,吃饭吧。”陶康轻叹,“别在意这个,我没你们想象得那么老古板——只想讓你们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安宁低头,机械地拆开袋子将食物一点点取出来,心底有点庆幸现在自己是在吃饭、而不是走路。 如果是在走路,恐怕已经同手同脚了吧。 “康叔,别逗他了。”喻修明出言解围,“安宁不好意思说这些的。” “好。”陶康笑了笑,倒没有真的要为难安宁,开始将炮火轉向了躺在病床上还几乎动弹不得的这一位,“你说说你,开车怎么就……唉。” 安宁下午就见到陶康了,比喻修明更知道这位长辈剛来到医院时焦心却又不得不稳住心神照顾别人的样子,心中忍不住感叹。 没有说出口的小小责怪,已经包含了太多太多的关心和爱护。 喻修明垂着眼睑,一副非常听话任敲打的样子,这样乖乖順順的模样连安宁都没有见过几次。 陶康看了心疼,又关注起喻修明的伤。没问几句,便见医生走进了病房,于是立刻让开了位置给医生做检查安排后续事项。 医生离开的时候,喻修明手上多了个吊针,能做的动作幅度更小了。当晚只需要吊这一瓶水,所幸总时长不到三小时,不必一直拘着。 挂水的时候容易冷,虽然屋子里二十四小时开着暖气,但毕竟是冬天,医生还是叮嘱,让身邊人好好照顾喻修明保暖。 安宁取了一条毯子,不由分说给喻修明加在被子上,然后看了看时间,对坐在一边的陶康道:“也有十点多了,康叔您就回去休息吧,晚上……” 他刚想顺顺当当说出“晚上我在这里陪喻修明”,突然想起吃饭的时候开过的玩笑,突然见喉咙里像卡了根刺一样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顺好气,認認真真说:“晚上,我在这里守着就行,您放心。” “放心。”陶康点点头,“家里最近没什么事让我忙,我也就不回佳林花園那边去了,最近修明住院,我就也住在医院这边,这里房间也多。要是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小宁你随时给我打电话,我手机一直开着。” “好的。”安宁点头,“您先回去吧。” 送走陶康,安宁重新回到病床边的皮椅上坐下。 时钟已经指向晚上十点半。 上一个十点半,安宁正独自在海韵集团的办公室谈合同、筹备签約仪式;再上一个十点半,他们已经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共同的住处,两情缱绻,都在思虑和期待着明天。 这个十点半,似乎一切尘埃落定,又似乎依旧暗潮涌动。 “在想什么?”喻修明被吊针固定在床上,另一只胳膊又骨折,如今彻彻底底不能动弹。但眼睛依旧跟随着安宁,“累了的话你就在我旁边床上睡,等水滴完了我叫你。” 安宁摇摇头,“没累……来病房之前刚睡醒,现在不睡。” 他眼神怅惘,“只是想起来,昨天晚上这个时候,咱们还在家里。” 还在家里,还不知道第二天会发生的凶险。 他实在是太后怕了。 不敢想象,如果喻修明的车安全性能没有这么好、如果撞击更加猛烈、如果在未知的撞击中他刚好磕碰到了头部,结局会是怎么样。 “想不想知道,上午我回佳林花園,和喻林山都说了什么?”喻修明却冷不防换了个话题. 安宁微怔,想起来这个惦念了很久的事情。 没出事之前,他的确一上午都在惦記这个来着。 肾上腺素飙升,安宁十分紧张,“真的是为了我们的事吗?” 他手里抓着一只一次性纸杯——陪护的事情到来得猝不及防,他当然没来得及准备好所有的生活用品,医院里提供的大部分也都是一次性用具。纸杯材质本就偏软,他一时不妨用力捏了捏,直把杯子捏到变形,里面所剩不多的水都差点溢了出来。 “是。”喻修明没有否认,“那些官司,果然是吹到他耳边了。” “上次给你看过的那封邮件,有人发给他了一份——别人我不清楚有没有了,总之喻林山手里有。不过,到他手里之后,大概是嫌我丢人,倒是就没继续传下去。” 喻修明语气略微自嘲,还带点冷漠。 他想起上午在佳林花园的会客室里,许佳楠紧抿双唇面色苍白地坐在一边沉默,喻林山脸色铁青地问他,“这些是不是真的”。 很难形容那一瞬的感受,但喻修明当时其实也很震惊于自己的从容。 ——“不是真的。” 他记得自己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喻林山流露出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不过,既然您是我的父亲,又恰好问到了这一步,刚好今天妈也在,我不妨直说了吧。”喻修明气定神闲,“我最近和安宁在一起了,是我主动的。” 许佳楠当即吃惊到立时站了起来,喻林山刚刚放松下去的神情重新狰狞了起来。 “你说什么?” “我说的很清楚了,想必您也听清楚了。”喻修明气定神闲,语气不咸不淡,“还有就是,最近公司里的流言,全都不是真的,我们正常的关系不应该被扭曲成办公室潜规则。董事会最近对安宁的态度也很不友好,但安宁也是公司高管里不可或缺的一员。我想,他们的一些评价或许会有失偏颇,所以特地跟您说明一下。” 喻林山看起来是被儿子这番话气得不轻,老半天才说:“不管以前怎么样,我不同意你们这样。立刻分手,否则你和安宁的职位都不得不有所变动了。” 喻修明眉峰一挑。 这就要来了吗? “您这是什么意思?” “公司交给你,是让你带着喻晟好好发展,不是给你胡闹用的。”喻林山维持着威严,“给你几天时间好好考虑——就五天,五天之后我要你的答复,是立刻分开——这样我会给安宁安排别的工作;还是闹到不可收场,他不会得到任何补偿。你自己选。” 话音落下,却没有达到任何威慑作用。 “那五天之后您看。”喻修明略一点头,没有任何退让。 “好了好了,好不容易和孩子见一次面,别吵架。”许佳楠沉默良久后第一次开口,直接避开了父子俩相持不让的话题,“修明好久也没回家了,中午一起吃顿饭吧,好不好?” “抱歉。”喻修明摇摇头,“我中午有应酬,已经約好了,签约仪式我就没去,午饭必须过去了。” 他说的是事实,但也再度将屋子里冰冷的气氛推向了更低的冰点。 “随他去。”喻林山目光沉着,似乎带着探询,但深层的地方掺着狠心。 喻修明右眼皮跳了跳,轉头向许佳楠说了声“忙完这一阵我再陪您吃饭”,便转身拎起车钥匙离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安宁默默听他描述了一遍, 禁不住胆战心惊。 “你的意思是,喻先生,他——很有可能知道喻琦想做什么?” 自小宠爱的幼子想要进公司分一杯羹, 而公司大权却被早已步入权力中心的长子牢牢把控, 如铁桶一般不给人任何接近的契機。于是备受宠爱的幼子便依仗来自父亲的纵容,不知天高地厚地策划了这么一场名为“威慑”实为谋杀未遂的事故。 似乎果然是狗血豪门小说的常见套路。 但依然令人毛骨悚然。 “我猜他不完全知道——起码不知道事情会闹这么严重。”喻修明阖上眼皮,这个时候才略微感到一点发自內心的倦, “他毕竟不会希望我真的出事, 喻林山到底还是理智的。” 理智。 安宁听着这个词, 只觉得里面透滿了冷漠。 如果父子之间都通过“理智”来滿足本該最最纯真质朴的感情,那这份本該浑然天成的情意当真是早都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可是……事情还是发生了。” “没错。”喻修明有点歉意,“其实最近我在让景彥和康叔帮忙调查……这件事情怕你担心,而且近来你实在太忙了,就没告诉你。” 他没说的是,不提前告知的决定不单单是怕安宁担心。 更怕的是让他无端升起希望,最后却又落空。 如果能够抓住喻琦的把柄,那是最好;如果没能有所突破, 那至少不要让本就因此担惊受怕的安宁更加恐慌。 “我能这么说,当然是手里有底牌,你不用担心。”喻修明微微一笑, 低声放出一声惊雷, “喻琦赌博嫖.娼的证据,和策划車祸故意杀人未遂的证据,大约过两天就会搁在董事会每个人的办公桌上, 同时媒体也会跟上。” “我要他身败名裂, 也要他陷身囹圄。”. 一个人機关算尽, 又遭遇了車祸, 经历了一场六个小时的手術,又在病房里度过了一整晚。 另一个人连轴转工作,緊接着报警送医院一条龙,陪在手術室门口等了几个小时不说,晚上还陪着喻修明过了一夜。 好像一时说不准是谁更累。但是看結果的话……喻修明瞧了瞧安宁熟睡的面容,總結出来,还是安宁消耗更大。 他们叙话就到了将近十二点,随后等到快一点,等喻修明的吊瓶滴完水,叫了护士来拔针,之后才安顿好睡下。 早上八点,喻修明就醒了。他看着隔壁床上安宁依旧安稳的睡颜,对悄悄进门的陶康比了个手势。 陶康会意,将带来的早餐三明治往桌上放,然后悄声坐下。 是以安宁醒来时,发现屋子里早就不止自己和喻修明两个人。陶康坐在桌边正削苹果,喻修明空着的手上又打了一只吊瓶,正闭目养神。 他迷迷糊糊摸过手機看了一眼,“这么晚了?!” 手机明晃晃地显示着,时间已经到了上午九点半。 安宁吃了一惊,困意瞬间消散,刹那间还以为自己今天要上班,那么现在已经迟到了至少一个半小时。 “醒了?”陶康不緊不慢看了看安宁,“起来洗漱吧,苹果马上就好,还有你的早餐。” 一派岁月静好。 安宁花了好几秒钟的时间安安静静褪去起床气,随后才恍惚反应过来,前一天都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现在是在医院病房,陪喻修明养病,而不是需要上班。 前一天晚上他已经交代过工作,公司自己会晚一些再去,但有必须上报的事项,仍旧让人随时联係。 比计划和平时习惯晚起了至少两个小时,安宁慌忙拿起手机看消息。所幸狀況栏没什么重大信息。 安宁朝陶康点了点头,以最快的速度起身、洗漱,然后回到房间里吃早餐——事实上这个时间对安宁来说已经可以算是brunch。 “我白天到公司去看看。”安宁一边喝粥一边说,“我尽量早下班,下了班之后就过来。” “不用急,这里有我。”陶康提醒,“中饭晚饭好好吃。” 这话本没什么,却让安宁微微有点耳热——被这么一提醒,總让人感觉自己仿佛很想时时刻刻见到喻修明一样。 虽然答应得很好,但安宁中午饭吃得还是很晚。 一则是早餐吃的确实晚了,中午寻常饭点根本不饿;二则乍一回公司,许多事情都缠了上来,让他不得空闲。 刚一到公司办公室,安宁就接到海韵陳總的電话。 前一天的饭局最后也泡了汤,安宁最后也没能回到包厢,还是派跟在身边的周叶华传了个话,道了歉。 但不管怎么说,事实是当真怠慢了,安宁很抱歉,接到電话连连致歉,少不得也听陳铭多说了几句。 “安總,现在喻总没什么大问题吧?” “多谢陳总关心。”安宁忍不住又想起大概还在挂水的喻修明——虽然这件事再大范围內保密,但是对陈铭是早已瞒不住了,“喻总情況还可以,昨天手术很成功,过段时间回到公司,肯定会亲自请您吃饭的。” “不敢当。”陈铭客气,“喻总身体要紧——我们合同也签了,不过一顿饭,谁都不能料到出意外的,安总您让喻总千万别挂心,不然我也受之有愧。” 陈铭顿了顿,“不过等喻总出院之后有空,还得麻烦安总说一声,咱们是不是还是在一起吃顿饭聚一聚呐?” 陈铭语气里的试探安宁听得出,他好脾气地笑笑,对電话那头说:“那是自然,今天喻总打电话还跟我说起来,等喻总身体爽利了,自然是我们请您。” “那回头再约!”陈铭呵呵一笑,安宁礼貌寒暄几句之后,挂断了电话。 喻修明遭遇车祸的事情,公司上下大部分人都不知道。 安宁来到公司的时候,一切正常运转,每層樓中应当正常上班的同事都在兢兢业业工作,几位高層高管所在樓层也没有什么表面的异狀,看起来一派风平浪静。 只不过,这样的事情,高层定然是人尽皆知的。 那么,有多少人是当真惊讶,又有多少人是原本就心知肚明? 安宁已经懒得去管。他满脑子暂时都是——工作、工作、工作。 喻修明不来公司不会是只有一两天的功夫,他需要相当的恢复时间,前一天晚上已经在公司係统内安排,在生病不来公司的这段时间,所有总裁事务都由安宁暂代。 对安宁来说,差不多就是要完成两个人的工作了。 安宁和喻修明的办公室在二十七樓,而其他能称得上一声“总”的高管们办公室通通在二十三樓。 这里最初的格局完全是由喻修明本人制定,虽然二十七楼除总裁办公室外原本是留给总裁助理的办公区,但安宁一步步在他的提拔下走上了这个位置,也是由喻修明本人默许,成为了比其他同等次高管都要高半级的存在。 临近中午,安宁开了一个短会。结束会议之后他从二十二楼步行上楼,经过二十三楼的时候忍不住从楼梯道探头看了看走廊里的景况。 风平浪静。然而他却总感觉颇有一股山雨欲来的感觉。 午休时间,安宁接到了景彥的电话。 “下午有时间吗?请你吃下午茶。” “景先生,我很忙的。”安宁听到下午茶三个字,绷紧的情绪也忍不住松下来,他失笑,“我要上班呢,抱歉啊,大概没时间吃下午茶。” “你们是日理万机。”景彥笑骂了一句,“忘了带御旨了,小的奉你家喻总指示,喻总说你中午大半可能性是没吃饭,让我下午过来,务必带你吃顿下午茶,不知安总可否抽空前来?” 原本心情再烦闷,这个时候都要被逗笑了。安宁彻底绷不住,两天以来真心实意露出第一个笑容,“你和他打电话啦?” 前一天十万火急,自然是没有时间通知景彥的。 “本来要过去医院看他的。”景彦虽在自家公司挂名,但本质上还是个闲人,时间是他最富余的东西。 “但是刚打过电话问他,非说让我过来先找你带你吃饭,然后么——”他顿了顿,“你该知道吧,许阿姨现在在医院,喻修明的意思,晚上她会走,到时候让我和你一起过去。” 倒也妥当。 许佳楠刚知道儿子的事情,想来即便是能接受,有什么情绪也都正常,这个时候,也该给他们母子留下单独交流的时间。 “那遵命吧。”安宁从善如流,“你几点过来?” “三点半,怎么样?”景彦说,“就在你们楼下找家店,到时候我给你发位置。” 集团大楼整栋都是喻晟的办公场所,不过紧挨着的B栋写字楼就不同了,底下几层都是商铺,楼栋里的上班族有一大半每天都会在哪里吃饭或是点外卖送到办公室。 不过安宁倒是吃的很少——主要是喻修明一直都是在固定的私房菜馆订餐,连带着他也很少在外面打野解决餐食问题。 不过,安宁自然也不会拒绝这样的好意,反而在长时间的担惊受怕之后极度需要同公司之外的人交流。 “没问题,下午见。”. 景彦来的很早,将一家新开的综合餐厅的名字和楼层位置发给安宁的时候不过才三点。 三点二十分,安宁出现在综合餐厅玻璃门外,一眼看到了坐在屋子里百无聊赖的景彦。这个时间段,很少有人在用餐,景彦翻看菜单的样子十分鹤立鸡群。 “下午好。”他走进门到景彦所在的桌边。 “下午好。”景彦见到来人,“啪”地一下合上菜单,“嗨,为了陪你吃顿好的,防止看见你一个人吃东西我的胃不答应,我中午都没吃饭!” 安宁显然没料到,有点措手不及,“这样啊!抱歉,快点餐快点餐,别饿到了。” “已经点好了,就刚刚你发消息说已经在下楼的时候。”景彦说,“不用担心吃的东西不合胃口,事实上——” 他举起手机,黑洞洞的屏幕没有影发挥,“你家喻总已经把你喜欢吃的东西都交代清楚了,放心,绝对合口味。” 安宁闻言一愣,随后便抑制不住地有些耳热。 他没想到喻修明会这么贴心。同时也想到,因为工作繁忙,这一天在公司的时间,他几乎没有同喻修明互发消息;但想来在医院躺着不用工作的喻修明是难得很有时间的,他在这段时间里显然还一直在记挂着自己。 “多谢。”安宁忍不住问,“你今天和他联系了?他——喻修明,今天在医院怎么样,没什么状况吧?” 景彦微微一笑,浅淡的眉眼露出几分担忧,“你放心,医生已经交代过了,昨天手术顺利,之后一路就是恢复了,不会有什么问题。” 被人戳中心事,安宁稍稍尴尬了一瞬,旋即干脆摊开来说,“我也明白……但是忍不住还是担心。” 他想了想,终于还是下定决心问:“今天,喻先生是不是也还是没去看他?” 景彦愣了一瞬,点头,“是,他没去。” 安宁面色阴了点,他知道景彦对这一切一定很熟悉,于是犹豫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第72章 于是, 安寧这場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下午茶之旅的时间一再延长,直到将近下午五点才结束。 喻修明一直托景彦帮忙调查喻琦。 他的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本事不大, 所占优势不过是从小在喻林山身邊长大, 很得父亲的宠爱及至溺爱。 而喻林山的溺爱也的确没有造就什么好结果。 虽然这个小儿子表面光鲜,在贵族高中畢業之后就被喻林山送去美国读了大学镀金回国。金玉其外终究掩不住败絮其中,私下里吃喝嫖赌样样都沾。 “修明以前不是很想理这些。”景彦叹了口气, “他一直看得很淡, 其实也是因为这些人不管怎么闹都撼不动什么的。他是长子, 也是唯一的婚生子——虽然现在说这些难免讓你觉得封建,但是圈子里就是这样的,尤其是喻晟这样庞大的家族企業,这就是优势。更不用说许阿姨的家庭、地位,再加上修明本身非常优秀,不仅无可指摘,而且十分过人。” “不过——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喻林山私下里, 嗯,有很多——”即便是见惯了圈子里的肮脏事,此时此刻面对安寧, 景彦也略显尴尬, “大部分人没有他这么过分,但是我们都知道——” “私生子么?我知道。”安寧冷静道,“喻先生孩子很多。” 景彦点点头, “说实话, 他没什么责任心, 有些孩子甚至生了就懒得去问, 甚至没多少钱用,之前……修明甚至有花钱接济过的。” 安寧知道。 他来到这里的几个月里,还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他曾经溯源过原主的记忆,知道原主就帮喻修明办过这样的事。 即便是都有着豪门的血脉,有些人就是这么不幸,压根享受不到豪门本应最不匮乏的金钱,同时还要忍受一个毫不負责的父亲。 说到这,景彦还是偏离正题抱怨了一句,“要我说,修明还是太好心了点。” 安宁不置可否,没说什么。 “不过我剛剛是要说,虽然喻林山多半时候都不負责任,那些孩子当然也没有半点可能跟修明竞争,但是喻琦不一样,他大概是唯一一个喻林山从小陪着长大的,而且还一直非常受宠爱。” “所以他也被不遗余力地培养。当然——”景彦笑了笑,“而且,这个喻琦,能力可还不如他父亲。” “在国外的学历,他甚至还不如我的。”景彦对此直言不讳,随后似乎有些微赧然,解释道,“我读书不太好,是比修明差多了。不过,我高中可是稳稳当当畢業的,出国虽然没读上MIT,但也是正经学校毕业,而且是我本人好好读自己毕业的嘛。” “总而言之,像我这种人,在我们的圈子里,还算听话,虽然读书不太行,但是不胡闹、配合安排,能力一般但是不会拉胯,加上家庭背景——就不会出什么乱子。”景彦说到这儿,仿佛自我感觉很良好,“但是喻琦不一样,虽然调查他之前我没和他交往过,但是现在已经知道了。” “学历比我的还烂很多,大约是他读书实在太差,纯粹是喻林山砸钱才送他出去的。出去之后他也没改,反而变本加厉,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回国之后也没收敛。” 说到这儿,景彦脸上也露出了明显的厌恶。 “而且还染上了赌博、嫖.娼。”他加重语气,“赌場里、夜店里挥金如土,小喻少爷在某些地方名声很出众。” 安宁眼神严肃,认真思索。 这桩桩件件,可并非都只是个人品德问题,其中有一些可是能把人送进去的条目。 “最近两年不知是喻林山爱子亲切,觉得自己的寶貝儿子需要点事业傍身;还是喻琦自己的玩樂事业出了什么小岔子——总之,他大概是和喻林山吹了吹風,说自己要务正业了,想进公司上班,做点事业。” “喻林山听寶貝儿子这么说,那当然很支持了。丝毫不顾以前和许阿姨达成的共识、还有和修明做过的承诺。” “这是什么?”这是安宁不知道的范畴,但是既然景彦提了,那就不会是不能告诉安宁的部分。 “哦,你可能不清楚。”景彦说了很久,端起一杯柠檬水润了润嗓子,才繼續说,“修明从小就接受最严苛的教育,就是为了做繼承人,他为了这个吃了很多苦——你很难想象他的十几岁和我的十几岁比起来,少了多少精彩和好玩的东西。”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安宁又怎么会不懂其中的道理。 他的恋人,从小缺乏父母本应有的陪伴,几乎没有同龄人应有的娱樂、放纵,很长一段时间内最开心的事情是下雨天里,长期陪他长大的管家亲手给他用烤箱做香喷喷的食物。 “不过他做到了。”安宁沉声,“比任何人做得都好。” “没错。”景彦点头表示同意。 凭喻林山的年纪,其实大部分人都认为他还不应该退下去,至少应该在儿子准备继承公司、开始历练的前几年带着人一起闯荡,之后再慢慢过渡和放权。 在这种情况下,初入公司的喻修明不会感到过于吃力,也能慢慢在父亲的引导下逐渐成长。 但是没有。 安宁记得,喻修明在轮岗锻炼完毕后空降总裁,喻林山就直接退位。 即便他现在依旧在董事会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但他毕竟退居二线、明面上已经不会出现在公司了。公司新来的员工口中的“喻总”,指的只会是二十七楼总裁办公室里的那一位,喻修明。 “当年他不负责任,因为贪图享乐就不顾一切把公司全部交给了修明,许阿姨和他达成協议——你知道的,许阿姨对他知根知底,几乎所有的腌臜事,许阿姨都清楚。他们达成協议,许阿姨讓喻林山保证,未来不会讓他的其他孩子来分一杯羹。” 原来是这样的前情。 安宁在全神贯注听景彦说,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盘子里还有吃食。 “听我说也得吃点东西啊,不然待会我怎么跟你家那位交差?”景彦语气中终于带了点戏谑,是要小做休息的意思。 安宁这才低头看了看餐盘中放置了好一会儿的食物,笑了笑,“早上吃得晚——不过怎么说现在也饿了,刚刚是没注意,你继續说吧,我会好好吃的。” “嗯。”景彦自己也狼吞虎咽了一阵,才继续道,“后来很多年,喻林山倒也一直遵守着这个协议,不过你也知道,这种状况也就持续到今年了。” “今年他的宝贝小儿子说要进公司历练历练,喻林山就跟不记得还有那样的协定一样,开始想尽办法把喻琦往公司里塞。” 伦州的项目就有试水,之后发现伦州在喻修明的掌控下铁桶一块,于是开始变本加厉不择手段。 安宁联想起今年起许佳楠就不断地给喻修明相亲,又想起自己刚穿来的那一次,宴会上莫名其妙的被下药。 虽然是狗血豪门小说,但还是讲求基本逻辑的。 “而且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安宁皱眉反问。 “如果没弄错的话,当初给你下药,喻琦脫不了干系;这次车祸,他更是脫不了干系。”景彦几乎咬牙切齿,“这个蠢货,难道是嗑药嗑上头了吗,一次比一次疯,这次必须得给他送进去!” 安宁抓住关键词,“嗑……药?”他难以置信,甚至又重复了一遍,才看向景彦,压低了声音,“你有证据?” “不说没准备的话。”景彦心领神会,点头也压低了声音,“这次你放心交给我。” “我明白,多谢了。”安宁郑重颔首。 近来临近年关,公司很忙,喻修明又在这个时候入院,安宁又暂代总裁职务,公司大部分工作的重任都压在了他身上,让他很难在一邊工作一边兼顾照顾喻修明的情况下还能分出心神来调查。 喻修明大概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直接找来了景彦帮忙。 “不用谢。”景彦擺了擺手,“我是闲人一个,不像你们年底上班忙。” 而景彦这一番话,也让安宁的底气足了不少。 至少知道,对手正在焦头烂额,而且比自己这边更加手足无措,或许已经在忙着思考能否脱罪——大概率还做不到。 恶人有恶报,这大概是让安宁最为欣慰的结局了。虽然还没有达成这样的目标,但来日可期。 吃饭本来不慢,但他们说了太多,时间也就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往前奔。 终于结账准备离开餐厅的时候,甚至已经有来早占位置吃晚餐的人零零星星走进餐厅了。他们利索地起身腾出空位,景彦跟着安宁一起穿过两座大厦间的浮空走廊,从奢华休闲風的商场穿梭到了商务风的喻晟大厦。 “快下班了。”安宁看了看表,“真没想到吃了这么久……不过也还有快一个小时,加上加班,一个半小时之后能走吧,你要待在这里吗?” “反正要去医院,现在去的话指不定许阿姨也还没走,我和你一起吧。” 安宁于是不再有异议,带着景彦直接上电梯往二十七楼走,领着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随便坐,随便玩,我办公室零食不多,想要的话我给总裁办打个电话或者你去茶水间——” “没事,不用不用,这也刚吃饱。”景彦摆手,“知道你们忙,我在这坐着就行,想玩我自己也还有手机呢,不用管我,你忙工作吧。” “好。”安宁点头,便打开电脑继续工作。 景彦平时不算正经,但这个时候当然不会打扰他。 事实上,如果必须有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景彦反而比喻修明更不会让他分心。 原因不在事,在人。 景彦在与不在,安宁浑不在意,想来也不会影响工作。 不过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 “你在干什么?”感受到景彦毫不避讳地举起手机镜头时,安宁抬眼,莫名其妙地问。 “哦,这个不怪我,我正要告诉你。”景彦一脸无辜,举了举手机,“有人想你,又体贴,觉得你工作忙,不想弹消息让你分心回他,所以一直在骚扰我。所以我就说,不然我拍个照给你看呢,正找角度,他说让我问问你同不同意——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呢。” 安宁一直自然的表情裂出一道缝。 他无奈,“没事……你拍吧,随便你拍,不过……好好找角度,别拍太丑啊。” 【作者有话说】 最近几天巨忙,只剩下匆匆放存稿箱的时间了……[求你了][化了]评论晚一点回![让我康康] 第73章 去醫院的路上, 安宁要来了景彥拍的照片。 “出品绝对严选,不可能出错。”景彥笑了,“有丰富经验, 在家经常给女朋友拍照。” 根据刻板印象来说, 能被女朋友允許拍照,那技術肯定可圈可点。 不过安宁可没那么多刻板印象,他眯了眯眼睛, 习惯性地想了想, 顺嘴道:“那你真的很会拍照吧?我记得阮總专门学过摄影的。” 景彥惊讶, “安宁,你怎么知道?” 安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职业病犯了,当即有些尴尬,“抱歉——不过,说实话,自从第一次和阮總见面之后,我就把阮总的背景喜好——当然是正常途径能找到的,都记住了——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你知道,我们这行人脉很重要,或者说如果離开了我现在这个位置, 对我个人来说, 人脉更重要。” 车内短暂陷入沉默。 景彥的好奇心迅速膨胀。 他不是不知道,喻修明第一次表白可是铩羽而歸的。 当天好友备受打击。而景彦刚开始也很奇怪,因为凭他对喻修明的了解, 只是表白不成, 他应当不会如此郁悶, 也不太可能在表白还没成功的时候抱有这么大的期待。 不过后来他才知道, 原因不仅是失败的求爱,还在于安宁在同一时间递了一份辭职报告。 至于后来在短短几周内,辭职报告怎么作废、自家好友又是怎么从情场失意转化为春风得意,他就不是很想深究了。 毕竟这是喻修明的私事,而且眼下焦头烂额的事情实在太多,优先级理应更靠前的事情也实在太多,景彦不想为这样的小事浪费功夫。 但是安宁说到眼前,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个时候还不问,对他来说实在需要太多定力。 “你们——”他说了两个字,觉得这个起手不好,想了想,觉得问都问了,不如改换台词打直球,“我听修明说,你辞职过?” 安宁握着方向盘,怔忡笑了一下,“是之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可能对他造成了伤害。”安宁顿了顿,“但的确是因为一些不得不……不得不应对的事情。” 他握紧了方向盘的指节略微发白,像是对这件“不得不应对的事情”感到咬牙切齿。但安宁很快调整了过来,重新微笑道:“不过现在,好在都过去了。” 景彦感受到了方才气氛的不寻常,很识趣地没有繼续询问,“对,当务之急是向前看。”. 他们赶到醫院的时候,許佳楠果然已经離开病房。 面对景彦探询的眼神,喻修明说:“别探头探脑贼眉鼠眼了,我妈晚上不过来了,如果待在醫院也是在自己房间。你要是不闲的没事在醫院里乱窜,就不会在她的休息室碰上她。” “那就好。”景彦笑了笑,“我放心多了。” 安宁有些奇怪,用眼神询问喻修明,很快得到了解釋。 “景彦心虚。”喻修明依旧在病床上半躺半坐,骨折的胳膊被固定住无法移动,但精神还不错,“他怕許佳楠觉得是他帶我走上不歸路的呗。” “什么?”安宁明顯怔愣。 “不归路的意思就是,走上和男人谈恋爱的不归路。”景彦给安宁解釋,随后怕他多想,“不是说是我——呃……意思是——事实上你知道吗,要不是我一路上给喻修明指点迷津、鼓励他,他不知道还要多长时间过去才知道跟你表白呢。” 安宁没想到是这茬,瞬间面色爆红。喻修明帶些埋怨地看了看景彦。 “这样啊。”安宁有些犹豫,说话也踯躅起来,眼神略微担憂地投向喻修明,“那我见……是不是也不大好……” “会怪我吗?” 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许佳楠。以前跟着陶康一起叫她许小姐,可是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又有一个叫“许阿姨”的景彦正在眼前活蹦乱跳,让他有些左支右绌,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事。”喻修明安慰他,“我都跟我妈说过了,你不用担心。最近反正你也要上班,白天她才过来,一时碰不上面,给她一点时间做心理建设。” 听了这话,安宁还是怔愣了半晌,才抿了抿唇,“知道了。” 喻修明挑了挑眉,并未拆穿自己看出的异样。 景彦毕竟是第一次到医院来看望喻修明,少不得问东问西,能操心的地方都操心了一个遍。 “昨天怎么不立刻叫我过来?”景彦问过前一天的事故、又问过报警送医抢救流程之后,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担憂,“安宁,下次有这种事情——呸呸呸,绝对没有了。我的意思是,以后可以拿我当自己人,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就直接找我别客气。” 前一天兵荒马乱,安宁情急之下确实手忙脚乱,不过,他好像还真没在第一时间想到景彦。 但下次,确实可以考慮考慮这个靠谱的朋友。 “以后一定。” 喻修明術后需要空腹的小时数已经达到,如今已经可以开始进食了。只不过他吃的东西是由医院的营养师和医师共同配的,因为术后满打满算只过了二十四小时,目前只能吃流食,要想正常进食,还要等到七十二小时之后。 考虑到他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进食,医生的这一餐流食送得很早,安宁和景彦来到医院之前他就吃过了。所以当安宁礼貌性地询问景彦晚餐想吃点什么,他来请客的时候,喻修明难得露出了一点贪婪的表情。 “怎么了?”尽管在同景彦说话,安宁还是时时刻刻关注喻修明的情况,又对他过于了解,自然轻而易举就注意到了他的一点小表情。 “没什么。”喻修明顿了顿,语气沉悶,“我从来不知道,医院的流食是这么难吃的。” “你这么说,簡医生要心痛了。”安宁年年体检都在这家医院,和这边的医生都認识,前一天又做了攀谈,基本算是熟络,“昨天我问的时候簡医生就说了,喻总您住院期间的餐食他会亲自配的。” “所以当着简谦文的面我不是这么说的。”喻修明无奈,“我感谢了简医生的付出,同时还说他端过来的东西我会吃完。” 景彦没忍住笑出声,“真吃完了?” “真是吃完了。”喻修明不得不承認,“我也挺饿了,民以食为天嘛。” 安宁笑了笑,心里却还是有点心疼。 喻修明说得像是在开玩笑,但是安宁知道,他是真的很久没正经吃饭了。尽管没怎么动,但做手术也是有消耗的,更别提生病卧床带来的不可避免的心理压力和忧郁烦闷。 但他通通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在几次插科打诨中自我消化了下来。 “我和景彦出去吃点东西,你睡会吧。”安宁起身交代。 他问过医生,喻修明现在的情况,虽然不需要时时刻刻睡觉休息,但适当比往日延长睡眠时间是有必要的。而且如果繼续待在这里,面对喻修明的眼神,安宁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偷偷把好吃的递给他。 “回来之后——”安宁扭过头,探询地看了看景彦。 景彦心领神会,“回来之后,我们交流一下最近的调查结果。”. “情况就是这样。” 这一次,景彦的描述详实得多。安宁不仅听到了下午就已经知道的一部分内容,还知道了一部分下午只是简单提及但最后略过的事情。 “多谢你了,景彦。”喻修明长出一口气,“本来我是打算亲自做的,但最近确实有心无力,还好有你帮忙。” 他们相识二十多年,最近几年的相处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景彦开的酒吧高级包厢里度过,景彦知道喻修明忙,很多时候只会在自己调了新的特调酒的时候叫他来品尝。 但他们却从未生分。 “我走了,有空还过来。”景彦看了看手环上顯示的时间,“待会你——你们也该休息了。” “嗯。”喻修明不多留,“有什么情况随时打电话,我最近是彻底闲着了。” 安宁起身送景彦到电梯口,本想同他一起下楼之后再回来,景彦却对他眨了眨眼睛,“回去吧,我一个大男人不用你送这么远。快回去吧,不然修明要想你了。” 安宁没想到景彦正经了一个晚上之后突然说这些,在微暗的走廊灯里,他耳廓微热。还没想好说点什么同景彦抗争,电梯就来了。 景彦身形灵活地钻进电梯轿厢,迅速按了一楼,然后朝安宁摆了摆手,便自顾自关上了电梯门。 “……” 安宁终于还是沉默,然后遵循内心本能转身,快步走回了病房。 不知是景彦临走时说的话作祟,还是本就如此,安宁离病房门越近,便越发能感受到自己强如擂鼓的心跳。 是的,习惯了一段时间的二人同居生活之后,他已经开始随时随地依赖、期待他们的二人独处空间了。 安宁推开门进屋,随即反手将门锁上。他身上还携着屋外似有若无的冷气,但是很快在病房内二十四小时恒温的暖气中逐渐消散,然后在他凑到喻修明的唇边时消弭殆尽。 “唔……”一吻结束之后,安宁松开唇瓣,恋恋不舍地支起身子,“有点想你了。” “不就一天没见么?”喻修明低声道,“以前分开更长时间也不是没有,也没听你这么说。” 声音低沉却缱绻,显然在叫嚣着和字面意义完全相反的另一种含义。 没有人不喜欢听恋人的情话。 “生病在医院,还是很难受的吧?”安宁却不等喻修明整理好思绪就接连发问,“吃流食是不是不舒服?” 喻修明愣了半晌,看了看虽然支起了上半身、但还依然半压在自己身上的安宁,纵容地笑了,“你看出来了啊。” 他没问安宁看出来了什么,安宁也没有说。 只是沉默半晌之后,安宁才开口:“嗯,看出来了。”半晌,他磕磕绊绊继续说,“坚持几天……之后等出院了,我给你做点好吃的。” “没事的。”喻修明没有否认,但也笑了,“但是……我说了你不要生气——是实话。一想到我只是忍几天这样的日子,就能换来你不会出事,我就觉得很值得。” 安宁俯身用唇瓣蛮不讲理堵住了喻修明的话。动作似乎很生猛,但实际上很快卸下力气,只闷闷道:“别这样说。” 于是喻修明当真不说了。 然后安宁低低问,“景彦很靠谱,有这样的朋友真好……今天他去找我,让我也看了那些材料……不过,真的能扳倒喻琦吗?” 安宁知道,除非真的将喻琦送进监狱,否则对于有着家世背景、和父亲全力支持的他来说,这都不算什么。尽管一时间不能将喻琦强行安排进公司,但是来日方长,喻林山总能找到机会。 “能,你放心。”喻修明没有多解释,而是不容置疑地说。 安宁对他的话一向十分信服,因此也就顺理成章放松下来,就着之前接吻的动作,将脑袋埋到了喻修明前胸——当然小心翼翼避开了他受伤的胳臂,仿佛这样的亲密接触能够汲取能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宁才最后做了个深呼吸,抬起头来。 他想到了另外一件有点重要的事情。 “许……你妈妈,她真的知道我们的事了?” 第74章 “没錯, 是我告诉她的。”喻修明知道安寧现在担心什么,“虽然她也听到了那些传言,但是我已经和她解释清楚了, 事实并非如此。我们的确在一起了, 但是没有什么不光彩不正当的开端,是我追的你,我们正常恋爱, 现在是正常恋人。” 安寧听了“是我追的你”之后, 非但没有半点放松, 反而觉得更加緊張。 他揪了揪喻修明的衣服,“你这样说,阿姨知道之后会不会更生气了?” 看着安寧有些湿漉漉的眼眸,喻修明笑了,“怎么这么说?” “你妈妈肯定会在你的这一方想问题啊。”安寧着急,“你以前一直都没拒绝参加相親,至少说明还是曾经愿意和女孩子谈恋爱结婚的是不是?那阿姨肯定觉得是我出现了之后你才……” “不用担心这么多。”喻修明笑意淡了些,陷入了认真的思考, 半晌道,“其实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很多时候, 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應该怎样和我许佳楠——和我母親相处。” “从小到大, 她出现在我生命中的时间就不多。但是因为血脉親情,她又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之一。” “我很清晰地知道、也能感受到,她做的很多事情都是为了我好。不管方式方法对不对, 總归没有坏心。”喻修明停顿, 像是在思考合适的形容词, “所以一般来说, 我都接受。” 在没有心上人和固定感情生活的情況下,接受并不需要、也不喜欢的相親,耐心听着许佳楠说那些他不爱听的话,仅出于对母亲的尊重和孝心。 “因为每次看到喻林山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妈也是受害者。”喻修明低声叹气,“她当年结婚的时候是联姻,但是年轻、身边人也都是这样,她未必会想这么多,也是婚后才逐渐知道的。现在很多事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在拿她的经验——或许不太对的经验来指导我,我也能理解。” 喻修明语气温和。 “但是,现在的情況其实也很出乎我的意料,知道我们的事之后,她……没有多说什么。”喻修明仿佛有点恍惚,但唇边溢出了真心的微笑,“喻林山的態度我不在意,但之前我的确很花了点心思,想尽量说服许佳楠。只不过我没想到,她接受的轻松程度其实超乎我的想象——至少是没有反对。” 这已经让安宁万分惊喜。 “这么说。”他小心翼翼,“她不会给你继续安排相亲了吗?” “大概不会了。”喻修明仔细想了想,觉得自从出柜之后,自己也摸不清许佳楠的行事套路,没有给出完全肯定的答案,“不过你放心,我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就算以后还要安排,我也不会去的。” 安宁笑了,心中多了几分甜,“这个我放心的。” 喻修明挑挑眉,动了动自己动作依然并不灵巧的胳臂,示意安宁再凑近一点,然后趁人不备,偷了一个吻。 “一天都没见,想你了。”他看着安宁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迅速红起来的耳尖,笑道,“就当弥补一下白天的时间,不好吗?” 当然不是不好…… 但是哪里一天都没见了?明明傍晚下班过来之后就见过了。 安宁无奈,这分明是无理取闹。他也是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喻修明居然也能跟这四个字扯上关系。 “当然可以。”只不过,偷香这种事情,对于现在二人的处境来说,很显然是安宁更占优势——喻修明毕竟受了伤,行动不便。 所以更要抓住这个机会,狠狠欺负他一下. 三天后,喻修明的日子就过得有条不紊了许多。 终于摆脱了让人倒胃口的流食,几日里素来冷面的總裁都对着主治醫生露出了一点如释重负的微笑。 隨后他就开始等待许佳楠来到病房。 最近住院卧床,反而阴差阳錯成就了他和母亲的相处时间。 许佳楠也和安宁、陶康一样住在醫院里陪喻修明,只不过她并非时刻守在儿子身边,只是白天会常过来看看。 每个上午她会固定出现,下午有时也会在喻修明的房间里待一阵,不过,雷打不动的习惯是晚上就会离开,心照不宣地将时间和空间留给下班后匆匆前来的安宁。 起初喻修明并不适應,也以为过了手術后的一两天,许佳楠就会直接搬走,之后偶爾打一两个電话来问问情况。但这件事情并没有按他预料的方式发生,许佳楠没有提什么时候搬走,只是一天又一天地过来,让他有点惊讶,但也逐渐习惯,形成了一种另类的生物钟。 “妈?”喻修明听到病房门被推开便下意识扭过头去,看见许佳楠拎着的纸袋之后惊了一下,“这是什么?” 他并非不认识,只是有些迷惑,不知道许佳楠为什么会拎这个过来。 纸袋上的logo招搖着它的品牌,据喻修明所知,这是许佳楠经常用餐的地方,许佳楠大约很喜欢,同时餐标价格也很符合她的做派。不过,喻修明自己倒是不经常吃——他有自己更熟悉的合作餐厅,最重要的是还提供外送服务。 与之相比,许佳楠喜欢的这家逼格更高的餐厅是不会每天给公司提供外送服务的。 “吃的东西呀。”除了第一天喻修明遭遇车祸继而手術,许佳楠稍有失態,之后她又恢复了往日里年轻而富有活力、赶潮流远胜于自己二十多岁的儿子的模样,开玩笑道,“修明,你不会不知道这个牌子吧?” 这就是赤裸裸的嘲讽了。 喻修明失笑,“知道——不过妈,您还没吃早饭的话,不用这么早跑我这里来的,外带就不好吃了,您在店里吃好再过来就是。来不及的话,您也可以不用过来的。” 许佳楠瞪他一眼,“我当然是吃好了的。” 她将袋子放在桌上,慢慢摊开,“给你带的。” 喻修明一愣,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近他们母子见面的次数或许比往常一年加起来都要多,说话自然也就多了不少。喻修明也自认为,他虽然不太能无师自通常人母子亲近那一套,但是面对许佳楠,还是不难应对的。 但此时此刻,他真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早上还没吃吧?”许佳楠却仿佛完全看不出他的错愕,动作自然,语气轻快,“前几天吃流食,看你不情不愿的样子,就知道东西不好吃,委屈你的胃口了。之后简醫生给你送醫院的营养餐,看起来也不太合口,是不是?” 喻修明張了张嘴,艰难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不太合胃口……不过手术之后都是这样的。” 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没想到您都知道啊。 许佳楠在医院的这些天,说不上心吧,她一直都在医院陪着喻修明;说上心吧,她似乎又没有很在意医嘱,不像安宁那样事无巨细什么都想亲自照顾,也没有过分关心喻修明的生活,像陶康那样每天都问喻修明对生活用品有什么需要。 是以喻修明一直都以为,许佳楠虽然心里关心,但她和自己一样,都因为多年来已然造成的生疏而不知如何处理这段无可避免的亲子关系,故而干脆选择保持一个合理的距离。 这也让他感觉很舒适、很安心。 前几天他确实不太适应饮食,虽然绝不打算委屈自己,但也没想过找许佳楠解决这个问题。事实上他和安宁说了想吃点改口味的东西调剂一下,也已经让安宁帮忙订过了两天的餐。 但不知是不是人在病中总是希望尝试点新鮮口味,对吃老了的味道不太感冒,他觉得效果一般,也和安宁说了,今天可以隨便点个新鮮外卖过来。 同时也问过医生,得知这也是现阶段正常现象。 “不过——”喻修明鲜见的有些局促,“多谢您,那我问问安宁,我看他——本来我让他帮忙订餐的,不过——” “我给安宁去電话了。”许佳楠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最近几天你让安宁帮你订餐的,今天我和他说了,不用帮你订了。” “那就好。”喻修明觉得话赶话说到这儿,仿佛事情也算告一段落,他也的确有些饿了,于是便探头看了看许佳楠的纸袋。 “你平时喜欢吃的东西最近可能也未必喜欢,我问过简医生。”许佳楠轻车熟路,“所以捡新鲜的给你買了不少,还有甜品点心,你吃不完就放房间冰箱里,回头等安宁来来让他尝尝。” 不等儿子回答,她就露出了个恰到好处的微妙表情,“安宁跟你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不会就天天和你一起吃工作餐快餐吧。” 想反驳,但是无力反驳。 他们平时都不是十分讲究吃食的人。安宁拿着一个冰淇淋甜筒都能非常开心,更是十分嗜好甜品——当然,喻修明也还没有带安宁去尝遍各种奢侈品牌的吃食,但这在许佳楠看来,可能就是恋爱中不可饶恕的罪过了。 “我没有这家店的VIP,没怎么吃过。”喻修明掀开一碗粥吃起来,声音有点发闷,“不是——我记得以前他们是不送外送的?” “现在也不送,大少爷。”许佳楠搖摇头,“这当然是我早上亲自去買的。” 喻修明捏着勺子的手颤了颤,很快稳住。 “辛苦您了。”他细细品尝了一下,温文爾雅提出评价,“还挺好吃。” 其实他知道,许佳楠这样的超级vip客户,打个电话让餐厅开个先例也属正常,并非真的送不了的。 “口味也就一般吧,不过给你尝个新鲜。”许佳楠倒是对这些品牌有着清醒的认知,“谈恋爱的时候偶尔陪人出去吃饭,别只惦记着几个老地方。多找点新鲜的,没有vip的地方随便报我名字。” 喻修明像是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保证,即刻放慢了吞咽咀嚼的速度,轻轻弯了眉眼,不肯放弃这个机会,“妈,您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可不可以认为,您给我安排的那些……活动,到此为止了?” 许佳楠有点无奈,“不到此为止还能怎么样?我以前替你操这么多心,也没见你配合过。” 喻修明笑意更浓,只觉得平平淡淡的粥也更加美味,又看了看许佳楠的一身奢牌套装,真心实意夸道:“妈,您今天穿得也很漂亮。”. 安宁接到许佳楠电话的时候其实有些忐忑。 不过许佳楠态度很好,没有半点为难的意思,只是说了今天她来买吃的,不必安宁订餐。他匆忙应下,本想偷偷发消息问问喻修明什么情况,但恰好被公司的夺命连环call击中,实在无暇去问。 接完一连串电话之后,他就自然而然地把方才的事抛到了脑后。直到晚上下班后再次回到医院,看见喻修明桌上摆着的带logo的纸袋,才回想起上午的电话。 一时间,七零八落的念头都一齐冲上来,安宁有些緊张,待要开口问,却对上了喻修明带笑的眼睛。 他忽然安心了很多,紧张起来的动作也重新松弛了很多。 第75章 安宁表情有点不自然, “忘了跟你说,今天上午許阿姨给我打过電话。” “哦?”喻修明挑眉,他只听許佳楠给安宁打了電话, 但倒是没问仔细, “我知道,上午我妈过来,给我带了点吃的——大概是让我改改口味吧, 听她说跟你打電话说过了。” 安宁一听词都对得上, 终于放松下来, “对,上午阿姨突然打電话,当时吓我一跳。” 喻修明心情极佳,听安宁这么一说,也起了探询的意头,“吓你一跳,怎么了?” “我和你……”安宁踌躇,“我们在谈恋愛, 雖然你妈妈现在并没反对,但怎么说也不会很支持吧。我们最近雖然都在醫院,但其实也没见几面, 除了你手术那天多说了几句话, 其他时候基本也都没什么交流。她突然、突然给我打电话,你说我慌不慌。” 若不是今天許佳楠的态度给了喻修明堪称明確的保證,喻修明也慌。 事实上, 上午听到許佳楠轻描淡写地说“给安宁打过了电话”时, 喻修明心底也闪过一丝惶惑。 万一许佳楠是蓄势待发许久, 终于决定要摊牌, 趁安宁不在他身邊的时候和自己说清楚,让他同安宁一刀两断呢? 雖然喻修明自认绝不会受制于母亲这样的要求,但他终归还是希望几乎是唯一算得上能亲近的家人能够支持自己的恋情,一家人未来能和睦相处。 见喻修明神色松弛,安宁也读懂了其中的含义,终于放心,抚着胸口道:“我还以为阿姨打来电话会約我见一面,然后跟我演一出‘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戏码。” 安宁想了想,也对自己当时的想法倍感好笑,“她先问我是不是中午帮你订餐,我说是。然后她就说今天不用定了,她来给你买,我没反應过来就答應了,然后就挂电话。挂完电话之后我才想——这不会是確认我今天不在这儿,然后来跟你摊牌吧!” 喻修明忍不住笑出声,承认道:“我们心有灵犀。” 安宁愣了愣,喻修明继续说:“实不相瞒,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回想着上午的情景,“许佳楠也没提前跟我说……大概就是这几天看我胃口不好,所以才想着给我换换口味。不过她刚来的时候,说给我买了吃的,然后还告诉我跟你打过电话了,我心里是咯噔一下。” 安宁已经说过一遍,喻修明没有重复,只是说:“当时脑子里乱糟糟的,也是什么都想了一遍,就是没想到她真就是来给我送点东西吃。” 喻修明若有所思,“还有。” 安宁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还有?” “今天她倒是当真和我说了好多挺交心的话。”喻修明眉眼温柔,看得出很高兴,他没有卖关子,直接道,“许佳楠说,以后不会给我安排相亲了。” 如同石子落入沉静的湖面,水深,最初听不到落石的声音,但是过了那一瞬,就能很快看到泛起的一圈圈涟漪。 安宁起初还是沉默,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一股难以言说的心情从胸口蔓延到唇角,他眼睛发亮,“真的?” 喻修明一向严谨,“如果你说这件事,那肯定是真的。如果你是问我许佳楠会不会今天这样说明天就改变心思,我也不能百分百保證,不过根据我对她的了解,百分之九十以上是会言出必行的。更何況,这不是小事,如果不是真的这样打算,她大可以不给我保证。” 安宁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实在有些激动,“这么说……阿姨真的不会反对了?” “没错。”喻修明仿佛想起了什么很好的事情,笑道,“许佳楠还说——让我以后带你出去吃饭,多走点新鲜地方。” 话锋转得突然,安宁有些疑惑,完全没意識到其中的关窍,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嗯?” 喻修明有点不好意思,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的请客逻辑,“许佳楠说,約会吃饭也是有讲究的,如果像我之前这样……你会不会不喜欢?” 上午喻修明其实很想反驳的,因为他一直会察言观色,觉得安宁挺喜欢的呀。 但是许佳楠在恋愛约会上的经驗……虽然不好拿到明面上说,但喻修明清楚地知道,这么多年貌合神离的婚姻中,尽管一直守着底线,但许佳楠的感情生活也并不寂寞,她的确比自己经驗丰富多了。 “没有啊。”安宁回答很快,下意識就想起了第一次虽然认知错配、但还算称得上正式约会的江景餐廳,和夺目耀眼的玫瑰花,“我一直很喜欢。” “是喜欢滨江大道的旋转餐廳,还是喜欢上次的约会餐厅?”喻修明循循善诱,诱敌深入。 安宁脑子转慢了半拍,晕乎乎想了一下,虽然都很喜欢,但是——第一次有玫瑰花。 于是说:“旋转餐厅?” 话出口他就觉得不对劲,喻修明脸色微微垮了垮,似乎有点委屈。 “果然许佳楠还是有经验的,我是得学习。”语气像是带了点酸意,幽幽的,带着危险的含义,“连你都喜欢。” 安宁觉得自己漏过了什么很重要的内容,他动了动嘴唇,来不及发出疑问的表意词,便听喻修明主动给了他答案。 “你还记得吧,那家店……”喻修明顿了顿,想起安宁很喜欢的新鲜玫瑰,决定还是先给自己加点分,“玫瑰虽然是我给你定的,但是餐厅真的是许佳楠约的,本来想让我带易明薇去。” 安宁:! 无意中居然夸错了,这算不算恋爱中大忌?! 没来得及思考对策,喻修明就在他侧脸轻啄了一口。 “我生气了,问你要点赔偿。”. 当安宁发现喻修明在病床上支起桌子戴着眼镜单手操作笔记本电脑的时候,大为驚奇。 他刚洗过澡,但离睡觉时间还早,于是又绕回了病房,想和喻修明一起待一会再回房休息,居然就抓到了人在未经允许的情況下使用电脑。 让他不能理解的是,“我记得最近我这么忙的重要原因,就是除本职工作之外,还代办了总裁事务。” “辛苦。”喻修明略一颔首,笑眯眯道,“安总最近辛苦了。” “所以你不会是在工作吧?”安宁凑近,“我感觉公司最近没什么必须要你处理的东西啊。” “公司交给你,我是很放心的。”喻修明将笔记本往前推了推,放在安宁视线范围内,“但是景彦那邊调查有新进展了。” 自从喻修明住院,景彦也来过醫院好几次。有时候是怕喻修明闷得慌,来陪人聊天,有时候就是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喻修明说说调查进展。 “材料收集完畢了。”喻修明声音发冷,“很幸运,除了之前我们都知道的那些之外,喻琦还贪过公司的钱。最近的调查很快把这一部分落实了,举报材料很快就会递上去,这次我看他怎么收场。”. 喻琦想要插进总部之前,其实就已经在分公司做过事。他畢竟是喻林山宠爱的小儿子,也算是和喻修明有亲缘关系,如果不是非要得寸进尺,最开始其实喻修明也懒得管。 但是谁让他在分公司做点小项目都能鸡飞狗跳呢。 “这么多。”饶是喻修明听到之后也有些震驚,“自作孽不可活啊。怪不得当初宁市的项目这么糟糕。” 当初一来是懒得问这么小的摊子,二来是如果喻琦野心没有那么大的话,喻修明根本就不打算摁死他。知道他想在宁市新项目发展的时候,为了不落个刻薄的名声,压根没有过问。 后来项目搁浅,喻修明最初是觉得他能力不足,但后来小作调查便发现了其中关窍——原来喻林山想让儿子去历练,奈何喻琦自己只想捞钱。 既然扶不上墙,就更没必要忌惮。 喻修明承认,自己对这个弟弟疏忽过、轻视过,或许在一个自己并不知晓的未来,也险些酿成了巨大的、不可挽回的、甚至会让现在的自己肝肠寸断的后果。 而他毕竟幸运,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当初的把柄也成了现在破局的契机之一. 喻修明身体恢复的速度很快,他年轻、身体底子不错,又一直配合治疗和复健,十日后医生就基本判定可以出院。 经过手术,他腿部的伤恢复很快,虽然复健还需要3-6个月的持续坚持,但终归可以暂且回家养着了。 出院手续都是陶康去代为操办,省了安宁很多事。许佳楠在得知儿子已经可以正常出院之后也先行一步从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房间里拎包走人,临走的时候慢下来步伐,告诉喻修明,之后如果有需要,随时打电话。 “需要什么?”安宁有些摸不着头脑,待人离开之后悄悄问喻修明。 最近两天总是能见到许佳楠,时尚达人对安宁也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导致他总觉得许佳楠说的大部分话都有高深莫测的成分在。 “其实没什么。”喻修明笑了笑,“她也只是有点担心我。” 安宁愣了愣,没再多说什么。 或许是因为喻修明的家庭情况和其他大部分家庭都有着天壤之别,许佳楠也和大部分的母亲截然不同,不仅是喻修明自己,连他这个局外人都总是看不清,其实他们之间也有着与寻常母子之间相似的情感。 或许还夹杂着近乡情怯、或许也因为多年来不够亲近导致的别扭,但毕竟是客观存在的。 而直到喻修明出院手续办完出院,喻林山都没有在医院露过面。 “他真的一点都不关心你?”安宁很不高兴。 “或许也不是。”喻修明倒是没什么很大的反应,推测道,“更大的可能性是,他最近忙得没工夫来问我。” 喻修明之前的御用座驾黑色宾利被送去维修了,安宁的車也在外开过。为防招眼,他从喻修明的車库里另提了一辆低调的SUV来载喻修明回家。 进入新一年的年初,时节已算是深冬。滨州虽然地理位置不算太北,不至于经历数九寒天,但这个时候也是很冷的。 喻修明刚从医院出来,还不太适应非二十四小时恒温的外部空气。而安宁不太习惯这台车的操控台,正在路边启动前琢磨操控系统。 听到喻修明的话,他反应慢了半拍,随后惊讶:“忙?” “忙着给喻琦收拾烂摊子。”喻修明坐在后座,因为骨折没好全的原因远不如往日形容优雅,但话语间还是隐隐能看出杀伐果决的模样。 “不过这次,我猜恐怕就是他也收拾不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准备拉磨写番外[让我康康]还有想看的可以继续在置顶评论or直接评论留[害羞] 第76章 出院后一周, 喻修明就恢複了每天工作的日常。 倒不是说他的伤已经全好了。医生给的複健方案很详細,为了確保最大程度的完全恢複,喻修明的複健期会分成不同阶段, 从手术后一直持续到起码半年之后, 一直都要定期去医院做复健训练和治疗。 当然,并非整个复健期都需要每天做治疗,后期的治疗频次也会逐渐降低。 事实上, 出院的时候喻修明就覺得自己可以去公司上班了。只是被安宁强行按在家里又满打满算休息了一个周的时间, 这才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踝关节损伤讓他走路略微费劲, 根据医生的建議,如果恢复状况良好,大约也还需要一到两周之后才可以正常行走,所以目前他人不去公司,选择坐镇后方、居家办公。 安宁自然而然地从之前“临时住在喻修明家”改为了“住在喻修明家”,他正经回到自己住處收拾整理了两个行李箱的衣服用品,一并搬到喻修明的住處。 只不过,每天着急忙慌往返通勤的暂且变成了安宁一个人。但比起前段时间还需要暂代全部總裁职務, 安宁的工作轻鬆了不少——喻修明在家里也会通过系统处理一部分事務。 他坐在二十七楼的办公室里,偶尔会抬起头来看见窗外的阳光和落雨。自然景觀的美好是客觀而又润物細无声的,而在为此怔愣沉浸一瞬之后, 他也總是会想起, 现在隔壁的办公室是空的。 还真有点不习慣。 安宁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他自己其实没有泡茶的习慣,大部分时候除了喝现成的饮料就是白水,只不过是喻修明有每天早晨喝咖啡其余时间喝茶的习惯, 他才每天泡茶——之前一直是给喻修明喝, 不是自己喝。 只不过, 今天在茶水间忙了大半之后才想起来, 喻修明没到公司来上班呢。 安宁哑然失笑,还是将泡了一半的茶继续耐心煮好,最后倒进了自己的茶杯。 喻修明出院回家之后,他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了许多,连同事下屬都这么说。 “安總,有关的部分我已经发您工作邮箱了。”周叶华必须承认,前段时间他作为事故第一现场间接见证人、以及安宁在公司的直屬下级之一,压力真的很大。 其中不得不说的一条就是,他发现,原来安總散发低气压的时候,骇人程度绝对不输给自帶冷冽气场的喻总。 “嗯,我已经看了,没什么问题。”安宁笑了笑,“这段时间辛苦了,喻总说了,都有奖金。” 任何一个打工人听到有奖金都会为之振奋,周叶华眼神亮了亮,大了胆子地问:“安总,喻总最近怎么样了?” 喻修明車祸的事情并未在公司普通员工群里大肆传播。平时本来大部分人就见不到喻总,无所谓他究竟来不来坐班、不来又是什么原因。而对于能见到喻总的那一小部分人,除了本身就不可能瞒得住的高管层,其他人一律都被告知是喻总身体暂时抱恙,休养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回来。 不过周叶华作为当时的直接见证者之一,瞒着实在就没有必要了。 “喻总现在居家办公。”安宁微笑,间接透露了喻修明的状况,“过不来多久大概就要回到公司来了。” “看来喻总恢复得不错。”周叶华观察了一下安宁的神色,笑道,“安总肯定也很高兴吧?” 安宁自覺剛谈恋爱不久,似乎处处都是把柄,于是有些小小的惊慌,但面上未显,“当然了。” 然后补上一句,仿佛亡羊补牢,只是不清楚为时是否已晚,“喻总回来之后,我就不用代总裁职务了,轻鬆不少。” 周叶华懵懵懂懂点头,覺得安总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总感觉安总的高兴有些过头?就像那天在事故现场的慌乱也有些过头一样。 但是他没工夫深究。 或许是因为安总是喻总一手提拔到现在这个位置上的,所以安总一直对喻总抱有知遇之恩,才对喻总这样关心吧。 对,一定是这样的。 周叶华将内心的胡思乱想全部压下去,转身下楼回办公室之前,还另外问了个问题。 虽然公司高层的风风雨雨和他这个纯粹的打工人没什么关系,但他在安宁手下办事好几年,无论如何也算是“安总嫡系”了,总觉得打听一下公司高层可能的变动情况还是有必要的。 “安总,您……”周叶华想了想,“之前一直没时间也没机会问您,小高那件事,对您应该没什么影响了吧?” 那场意外其实过去没有多久。但是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安宁突然被提醒到这一回事,都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想了想,摇摇头,“大概不会。” 当然不会。 虽然安宁也有考虑过,在一切都安顿下来、如若自己还当真能幸运地避开灭顶之灾之后,又和喻修明谈了恋爱,之后工作上应该怎么办。 他或许也不会一直都待在喻晟工作。 毕竟安宁现在虽然已是年轻高管,但并非是像喻修明那样与权利百分百挂钩、因此绝对不可或缺的人物。反过来说,他如果想跳槽,凭这份背景和工作经历很容易找到合适的高薪工作;同时公司缺了他也并非运转不下去,只需要签订一份合适的保密协議即可解决大部分问题。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眼下喻晟会经历一次不大不小的波动,喻修明也剛剛出院,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離开添乱。 未来的事情那就交由未来再说。 “不过不用和别人多提吧。”安宁想了想,还是交代道,“包括喻总的事情,公司里大多人是不清楚的,也不用多说。” 这点眼力见周叶华还是有的,他连忙做了保证,然后很快離开安宁的办公室。 安宁得了空,开始精挑细选给喻修明订餐。 独自上班而喻修明在家留守的日子里,这种投喂成了安宁不可多得的乐趣。他开始理解之前自己迫于舆论居家办公的那段时间,喻修明对定时定点给自己买饭吃的热衷是从何而来——果然,给喜欢的人投喂食物是永恒的美差。 工作繁忙,因此即便是喻修明在家,他中午回家吃饭也是不可能的,不过安宁打算加班加点,中午少休息一会儿,换来晚上早点下班。 只不过,事与愿违。 并非是公司有什么突发状况,而是安宁接到了警方的电话。 作为报案人——虽然安宁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家属”,不过在上一次陪同许佳楠一起去警局的时候,许佳楠作为喻修明的母亲,将这一切都授权给了安宁。警方通知安宁,車祸调查结果出来了,讓他及时去一趟。 牵涉事故处理,去警局的优先度当然大于公司上班,安宁匆匆忙忙关上电脑就开車赶过去,路上还来得及给喻修明打了个电话。 通过电话之后,他心里就有底了。 車祸系蓄意为之的证据已经十分清晰,结合前段时间提交的举报材料,警方已经帶走了喻琦. 喻修明也没想过,上次不算愉快的会晤之后,和喻林山的再次见面会拖到此情此景之下。 “你就这么狠心,完全不愿意放你弟弟一马吗?”男人声音中夹杂怒火,听起来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不是我不愿意。事实如此,又不是我拿到抵在他脖子上讓他去嫖去赌去嗑.药,也不是我逼他贪公司的钱。” 喻林山没有到家里来找喻修明——大抵也是不想看到儿子已经和另一个男人同居的糟心画面;又或是作为父亲,要通过眼不见为净的假装“大度宽容”的方式,来获取一点在儿子面前微不足道的道德资本。 所以,他下午纡尊降贵给喻修明打来电话,电话里语气平静到仿佛没有发生过车祸一般,约喻修明在CBD附近他的一套房中见面。 这安排看似还十分贴心。喻修明进来有伤,实在不宜出远门。 近来喻修明已经慢慢能够脱离轮椅自己独立行走,因此也懒得坐个轮椅出门显可怜。他西装革履发型妥帖,除了因生病不可避免地瘦削了一些,其他地方看起来就和出车祸之前没什么两样。 喻林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保持威严的外表,沉声道:“修明,我也知道,你的確是遭受了无妄之灾。但是再怎么说,发生车祸——还是这么严重的车祸,大家都是不希望的,这件事是你弟弟做得不对,也算是意外。” “意外?”喻修明反问,“只是意外,那您是对警方的调查结果有疑虑了?” 喻林山显然无法颠倒黑白到如此的地步,他眉眼紧锁,旋即逼迫自己摆出看起来松弛的姿态,语气柔缓了些,“这一点我知道喻琦是错了,而且他的确有很多荒唐的地方,但是——” 男人自己伸手揉了揉眉心,也让喻修明注意到他有些发暗发青的眼眶,然后说:“但是他毕竟是你弟弟,你给他一次机会,我会让他退出公司,以后生活费我来给他,绝不会让他再染指家里的产业。” “到底——”他一边上上下下打量喻修明一边迟疑,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你看,到底你也没真出什么事,这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既然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你就稍微抬抬手,让他不至于进监狱,不好吗?刚刚说的关于公司的话,爸爸绝对会向你保证——要找律师签协议、去做公证都没有问题。从小爸爸妈妈就培养你,你也这么优秀,公司未来本来就是你一个人的——” “我不会同意。”喻修明打断了喻林山荒唐的辩白,眸中冷色更重,“我说过了,公事公办,我不会陷害他,但也不可能如你所愿放过他。” 他看了一眼喻林山摆在桌上、依然冒着袅袅热气的茶,起身从进门的衣架上取下了自己的大衣,搭在臂弯上便往外走。 “先走了,不用送。”. “你在哪儿?”安宁听着电话接通后背景中略显嘈杂的声音,就觉得不对劲,“你出门了?” “出门了。”喻修明言简意赅,听得出不是很想在电话里多做解释,“我在——离家不太远,但是这会有点堵车,可能要等等。你从警局回家了?” 去警局之前,安宁打电话告知了喻修明。出来之后已经遇上晚高峰,是最塞车的时候,安宁驾着车,一面想打电话找在家里闷着的喻修明聊聊天,一面也想问问他晚上想吃点什么。 却没想到喻修明也出门了。 他有些惊讶,“你自己开车?” 喻修明的踝关节损伤不算十分严重,也已经在第四周到第六周的恢复期,而且伤的是左脚,从理论上来说驾驶自动挡车辆没什么问题。但安宁还是不太放心,再加上喻修明几周前刚刚自己驾车出过车祸,所以他一直希望喻修明等完全恢复之后再尝试开车。 喻修明不是爱冒险的人,实际上在这种事情上也非常听劝。所以安宁明白,除非是有不得不出门的理由,他是不会贸然自行开车的。 “对,我自己开车。”喻修明说,“你放心,我有分寸,肯定是能开的。” 作为最亲密的恋人,安宁却一下就听出了喻修明声音中的情绪。 是因为什么? 一股忧心和心疼潮水般涌上心头,但是他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机。 “还没吃晚饭吧?想吃什么?我可以买了带回去。”安宁吞下了所有想问的话,柔声问道。 喻修明一半天都被心事塞满,哪里想过这个,骤然被问到倒是发了呆,“嗯……你回来再说吧。” 安宁没有追问,“那好,你开慢点,路上小心。” 第77章 还有两周左右就要到除夕了, 连上高中的孩子们都已经快要放假。那个年龄段少年人浑身都散发着对生活的热情和对假期的浓重期待。至少喻修明开车所经过的CBD区内的一所高中时,所看到的傍晚出门吃飯的孩子们脸上都帶着喜悦。 他好像很久以来都没有注意过,就在他工作的大厦、也是他多年来独居的住处附近, 有这么一所学校, 似乎有些艰难地夹杂在林立的高楼之间。 他瞥了一眼学校招牌,大致回忆检索了一下,发覺自己記得这是个老公办学校, 在滨州快速发展、这一片区域成为都市最繁华的CBD之前, 校址就已经在这里了。 学校很小, 从大门看过去就覺得一览无余。恰逢堵车,喻修明百无聊赖,便忍不住多瞧了一会儿。 他对这样的学校是很陌生的。 小学到高中他虽然在国内讀,但讀的一直都是费用昂贵的国际学校。校址绝无可能在这样拥挤的地方,占地面积更是大到一眼望不到邊。校内不仅有基本的教学楼、宿舍楼,还有游泳馆、羽毛球馆、高尔夫球场……一系列他们这些未来的精英必备的技能,都会从小精心培训。他们甚至从第一天上学就会学习第一外语、第二外语,教学质量更是这样的公办学校无可比拟的。 人生的差距或许就是从这样的地方开始拉开——但喻修明现在倒是完全没有想这些。 说来矫情, 他也没有经历过眼前的场景。 正是傍晚放学的时间,喻修明知道这些高中生会上晚自习,这段时间不长, 基本只会用来匆匆吃頓晚飯。 校门口有很多商铺卖一些快餐、小吃, 也有不少学生去不远处的商厦里和上班的白领一样找间店吃飯。不过除此之外,喻修明还看到很多家长在门口等待放学的孩子,有些提着保温飯盒, 还有一些单纯是陪着一起到附近的小店去解决晚餐。 高中对大部分在国内参加高考的孩子来说都是人生至关重要的阶段, 家长们也大多愿意给予不可或缺、也无可替代的陪伴。 前方车流终于有了些松动, 喻修明加了一脚油门, 驶过了这片区域。 他从小到大都接受了最优良的教育、获得了最优质最充足的资源,事实上也得到了最好的結果。那的确是他比起这些孩子来,十分重要的优势。 但是在某些特殊的时刻,他也会有少许的艳羡——艳羡那些孩子能够每天有父母陪伴。 他们在国际学校读书的学生,父母大多都很忙,基本不会出现方才那般的场景。大家都一样,平日里也没什么可羡慕。但是喻修明和景彦做同学的时候,偶尔他的父母也会在休假期之前結伴来接他回家。不像喻修明,多年来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在校门外见过身着华服匆匆抽出时间来一趟的许佳楠。 盡管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普通人无法比拟的一切,但偶尔还是会心有奢望。 那安寧呢? 思绪不由自主飘了过去,喻修明想起安寧向自己所坦白的,过去的一切。 安寧没有父母——或者严谨一点来说,是从自己有記忆开始,他就是孤儿,在福利院长大,在公立学校一直读到大学,然后莫名其妙穿来了这个世界。 经过了解,喻修明清楚,平行世界和他所在的世界大部分逻辑和情况都没什么两样。所以如果刚才的情景中有安寧,他也是茕茕孑立、也是孤身一人。 绵绵密密的心疼如爬山虎一般攀上心头,喻修明忽然就感觉心中拧了半天的怅然落寞都盡数松开,化为了一丝帶着痛意的柔软,通通指向安宁的身影。 其他所有的想法尽数消散,他突然很想快点回家,见到安宁。 尽管都是晚高峰时段,喻修明的车还在CBD区缓慢爬行,但到底是距离更近,他还是比安宁先到家。 走进玄关,他首先将该开的灯打开。屋子里的恒温系统一直在运作,暖意稳定,讓人一进门就脱下了在外御寒的大衣。 喻修明挂好衣服換了家居服之后,望着暂时冷冰冰的半开放式厨房和一旁的餐桌,突然对原本不关心的晚饭有了些主意. 安宁一邊手握方向盘,在塞车的长河中慢慢挪动,一邊思索琢磨着晚饭。 今天到底是个好日子。 仿佛是给跌宕起伏的故事画了个句号,尘埃落定,即便不算完美,之后也應当开始岁月静好的旅途了。 看到街上一些红色元素的装饰物,安宁意识到,还有两周左右就要到春節了。 这是结合了一年中最大的冷意和暖意的節日,也是最重要的团圆佳节,安宁以前过得却不多。但想象中的美好春节和衍生而来的温暖冬日,應当配上一幅和亲近的人一起围坐在桌邊吃着热气腾腾食物的画面。 热气腾腾……对,火锅!没有什么比火锅更適合冬天了. 喻修明从厨房的柜子里将那一只崭新的鸳鸯锅取出来后,开始在手机上订購火锅食材。 定位搜索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家附近就有不止一家火锅食材店,就是高峰期的配送时间或许会有点长。 没有别的办法,喻修明当机立断下单。 从小到大亲手做饭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亲手煮火锅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于是选菜的时候,喻修明遇到了一个难题——他不知道点多少合適。 两个人到底能吃多少菜? 如果是日常吃的饭菜,喻修明对两个人能吃多少倒是能很快就能说上来;但是一盘盘摆在自己面前的食物变成了購物车里的生时蔬和肉类,就讓他左支右绌了。 几乎从不自己做饭的人,总会有这样的毛病。 安宁就不会有。 生活让他早早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做饭对他来说更是小菜一碟。读大学的时候,偶尔和室友们在一起聚餐,他们也在宿舍煮过火锅,安宁都是一把好手。 豆皮、豆芽、土豆片、娃娃菜、冻豆腐……安宁知道,现在是高峰期,如果这个时候才开始点外卖外送,很可能比自己回家还要慢,所以干脆导航把车开到了顺路的一家火锅食材店,亲自下去挑选食物回家。 恰好是周五,又是寒风凛冽的冬日,想煮火锅吃的人很多,食材店里熙熙攘攘,有些热门食材他都要费点劲往前挤一挤才能拿得到。 牛肉卷、羊肉卷、鲜切牛肉、虾滑、午餐肉……安宁眼疾手快,拿完蔬菜就直奔肉类区域,很快默念着尽量多拿了几份之后,又拽了好几种不同口味的火锅底料包和调料包,然后便迅速推着购物车去收银台付账,接着拎着大塑料袋快速奔向他停在门口的轿车。 中午吃饭仓促,晚上多吃一点补补。安宁看着自己拎出来的体积有些巨大的塑料袋,如是想着。 直到他回到家打开门,从玄关进屋,嗅到一丝.诱人的香气,又看到餐桌上袅袅升起的白烟,进而看到餐桌上赫然摆放着的锅子时——也就自然而然地看到了已经摆满了大半个餐桌的新鲜火锅食材。 喻修明系了条围裙,正在扭动电火锅上的转盘按钮调火候,听见安宁进门,正要回头和他打招呼,却先一步看见安宁提着的巨大塑料袋。 面面相觑,他们都愣在当场。 先反应过来的是喻修明,他笑了,挺拔的脊背也弯了下来,“你也——你不会也是想吃火锅吧?” 塑料袋什么都挡不住,里面装的是什么一览无余。 “是啊。”安宁忽然很开心,有一种心有灵犀的快感让他整个人都非常舒服。他換鞋进门,将塑料袋随手放在餐桌边的椅子上,“我先去换衣服。” 两分钟后,他穿着舒适的家居服从卧室出来回到餐桌边,看了看已经被喻修明拆开、并且将里面的食材都取了出来的塑料袋,终于忍不住又好笑又发愁。 “太多了。” 喻修明没经验,本着“買多了就放冰箱下次吃,绝不能不够吃”的原则,哐哐点了一大堆。二十分钟前外卖员将东西送到,他就先把锅洗干净将汤底开始煮了。 “吃不完的收冰箱吧。”喻修明笑着摇了摇头,“咱们家里的冰箱从来没有过这么高的利用率。” “好。”安宁舔了舔嘴唇,“本来还好,回家一闻到这个火锅汤的味道,我还真的饿了。” “马上就能吃了。”喻修明将豆皮和豆芽下进锅里煮,又把需要煮时间长一些才能软下来的土豆片下到了锅里,“你一半我一半——我们一起吃火锅就刚刚好。” 喻修明能吃辣,安宁完全不沾辣椒。鸳鸯锅一边辣锅,另一边清汤菌菇锅,他们刚好一人半锅。 白汽不断向上氤氲,安宁吸了吸鼻子,满意地吸入大片温暖和香气,“你怎么也想到火锅啦?” 他頓了顿,似乎有点抱怨,“那我问你的时候,你还说回家之后再说?” “到家之后突然想到的。觉得冬天吃火锅很不错,暖和,而且——”喻修明笑道,“家里的这个电动火锅还是前两年康叔给我買的,一直塞在柜子里,总觉得也该拿出来用用。” “以前总是一个人住,吃火锅也没意思。今年有你和我一起,冬天总是该在家煮几次火锅吃的。” 安宁被喻修明说得心口发烫。 “调料怎么调?”安宁将调料包拆开,“麻酱碟还是油碟?” “麻酱吧。”喻修明想了想,十分诚实道,“以前吃过油碟,不是很习惯——虽然吃火锅次数不多,但是第一次是初中时候和景彦一起吃的,他们家的习惯是麻酱碟,带着我也吃了麻酱碟,之后就改不过来了。” “没问题。”安宁一边说一边动手,“不过油碟就白买了,我也吃麻酱!” “问题不大。”喻修明耸肩,“康叔喜欢吃油碟,下次吃火锅可以叫上他。” “好啊。”安宁将两碗拌好的调料碗分放在自己和喻修明面前。 火锅煮得很快,已经冒出了“咕嘟咕嘟”的泡泡。 安宁捞出自己面前清汤锅中的豆皮,一边蘸料碗一边问:“刚刚忘记问你,下午你出门了?” “出门了。”喻修明面前的辣锅开锅更快,他也正在捞刚下过的素菜,“是喻林山找我去见一面。” 第78章 “所以, 他在你住院的时候不闻不问,现在喻琦出事了,他又跑过来找你, 要你帮忙?”安宁听完喻修明的描述, 觉得自己肺都快气炸了。 他一向不是情緒容易激动的性格,但是听到这件事也很难不生气。 “不过,我当然不会答应他了。”喻修明下午觉得心里多多少少有点酸涩, 现在见到安宁后反而全好了, “你不用为我——有什么其他的负面情緒。其实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 没什么感情可言。他会这个时候来找我其实也在我预料之内,完全符合我对他的認知。如果他现在不来找我谈这件事,那才是反常。” “但——”安宁语塞,他知道,这父子两人的关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指望喻林山这种人突然變得富有温情简直是做梦,“起码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对你说——说这些话。” 真的会很傷人。 即便是早已習惯和名义上、血缘上的父亲多年来冰冷关系的喻修明,恐怕也会被傷到。否则下午回家前打电话的时候, 他就不会是那样的情绪。 喻修明端起装着牛肉卷和羊肉卷的盘子,抓起肉卷投进两邊不同汤汁的锅里。暖气氤氲,熏蒸到眼前, 讓视线暂时變得模糊。但一片白茫茫的模糊视野中, 却有一种讓人心格外安定的气息。 喻修明暂时不是很想说话。 沉默是赞同。他确实也没什么多余的力气,能够在全心享受这份安心感、满足感的同时,还能发表什么多余的看法。 在安宁看来, 此时此刻的喻修明格外脆弱。 他气血上涌, 愤愤不平, “以后你就再也不用跟他来往——” 说到这儿断了句, 因为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有杀伤力的词句,于是有点挫败,忽然间,仿佛连飄着香气的牛肉都不好吃了。 “我其实已经很高兴了。”喻修明给安宁夾了菜——为了不沾辣油,專门拿了公筷,“说真的,有你陪我,我真的很高兴。” “以前的冬天,我一个人在家,也没有人能陪我煮火锅吃。”喻修明眉眼略微怅惘,陷入回憶,然后突然转了话題,“你知道我在国外读书好几年,为什么廚艺都没有什么长进吗?” “嗯?”骤然被问到毫不相幹的话題,安宁愣了愣,很快想到网上看过的“所有留学生都做得一手好菜”这样的标题,也心生疑惑,“是啊,以前一直觉得你是因为家里有廚师所以才一点都不会做菜,现在才想起来,你也是出国留学过好几年的。别人都说,留学生为了在国外吃口好的,最终都能学会做飯,你怎么不会?” “不是不会,至少不是完全不会。”喻修明纠正,“其实是会的,基本的东西都会,很多菜也能做一下,就是做的不多,不如别的留学生那么精通。” “那……是为什么?” “在国外的时候,我身邊也有管家。” 喻修明先承認了最重要的原因,然后在安宁惊愕的“资本家果然是不一样”的眼光中,慢吞吞继续说,“还有就是,实际上我的口腹之欲没有多旺盛。很多时候我都在忙,忙着学習、忙着提升自己各方面的能力,吃什么对我来说都一样——况且管家会管好我在吃饱的基础上尽量吃好,我不太会出现‘有特别想吃的东西所以开始自己动手做’的情况。” “所以在这方面基本没下过什么功夫,得过且过,基本技能就是饿不死自己。”喻修明有些自嘲,“你知道我们这种家庭,即便是没有父母天天陪在我身邊,但是一旦有什么状况,也是会被及时关注的。” “就比如我这种情况。” 安宁还有点状况外。喻修明给他夾了菜,他正忙着把牛肉卷往嘴里塞,发出声音模模糊糊,听起来很可爱,“嗯?” “许佳楠担心过我这种情况是不是——”喻修明比划了一下,“抑郁,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她很快给我请了心理咨询,发现没有问题,后来也放心了。” 喻修明说到“抑郁”两个字的时候,饶是知道没有,安宁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他磕磕絆絆捡了句话说,“其实……许阿姨还是很关心你的。” 喻修明没有否认,点点头继续说:“我心理健康程度其实一直都強过一般的小孩……可能也是天赋异禀吧。总之就是这样,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的确对吃飯这种事情没有太大兴趣。”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喻修明眉眼弯起来,前所未有的温柔,“今天回到家里之后,本来有点郁闷,但是想到你待会就会回来,然后不由自主开始思考我们的晚飯的时候,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当天晚上天气变化,安宁原期待着如天气预报所说的下雪,然而最终却还是在飄了几粒微不足道的小雪花之后作罢。 看起来这一波雪终究存不长久,醒来之后只能看到遍地湿润,没有办法变身银装素裹的世界。 “现在存不住不要紧,过一阵再下,恐怕就能存住了。”喻修明刚洗过澡,裹着一件睡袍,浑身散发着湿润的热气,吹幹了头发就迫不及待朝坐在床上的安宁靠近过来,“瑞雪兆丰年,还有两周就除夕了,到时候再下意头更好。” “你从小上国际学校,还出国留学这么久,居然也信这些意头啊?”安宁本来侧坐在床边,被趁着卧室里灯光昏暗而凑上来狠狠搂住他的喻修明弄得四处冒火,意乱神迷,“没想到。” “当然信了。”喻修明勾起唇角,“你喜欢下雪吗?” 安宁勉強认真思考了一下,“还算喜欢吧……小时候在福利院,有一段很重要的记憶就是冬天下雪,大家一起在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玩,一阵疯玩,会很开心。不过现在你讓我去打雪仗我也不行了,身上衣服砸一下我就不用上班了。” “砸坏了买新的。”喻修明坐在床上,从背后紧紧环住安宁,下巴挨在安宁颈窝边,说话的时候吐出温热的气息,弄得人脖子发痒。 这么没道理又无条件宠爱的话让安宁笑了起来,“没这么多钱浪费,为了跟你保持同水准,柜子里这些正装哪个不是几万块朝上,而且都娇贵得要命,随便折腾折腾就不能穿了——哎——呜——你——” 毫无预兆又不讲道理的吻混乱落下,安宁的唇瓣很快被封住,陷入一室温暖. 次日清晨,安宁首次没有在生物钟所固定的时间直接醒来,而是一觉睡到了将近九点。 “醒了?”刚睁开眼的时候,他还颇有点关于“今夕是何年”的迷糊,但好在喻修明及时唤醒,很快让他清醒过来。 “醒了。”一夜没有喝水,安宁嗓子略微有点哑。喻修明很贴心地递过来一杯温水,安宁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喝下,然后才慢慢起身,“好晚……怎么睡这么久……” 他难得还有点迷茫的语调在喻修明耳中格外可爱,“昨天又没做.到最后,你睡得还不算很久吧。” 他面露思考,“下次如果进行完全部流程的话……” “OK,shut up!”安宁顿时面红耳赤,情急之下甚至飙了英文,“说什么有的没的,吃早饭吃早饭,饿都要饿死了。” 喻修明见好就收,举双手表示投降,“早饭给你烤了面包片,还有牛奶——周末不喝咖啡,醒了就洗漱一下起来吃吧。” 安宁鹌鹑一样钻进主卧的盥洗室,用凉水狠狠洗了几把脸,才让面颊的红润消退下去,然后磨磨蹭蹭开始洗漱,足足十几分钟之后才从房间里出来。 到了饭桌边,喻修明倒是正经了起来,恢复了素日的风格,不见之前开玩笑逗他的模样,甚至和前一天晚上在床上随口说荤话的样子也大相径庭。 安宁于是安安心心坐下来。 前一天消耗了不少体力,睡得也晚了点,他看着早餐还是很有食欲的。 “今天有事吗?”喻修明边吃边问。 “没有啊,怎么了?”安宁回答,然后奇怪地看了看喻修明,“公司有事没事你不知道吗?还问我。” 喻修明一时语塞,“安总,最近我又不怎么去公司,要说很多具体安排,我真的不如安总知道得清楚。” “好吧好吧,没有,今天没事。”安宁从善如流,“今天是周六啊,正常来说肯定是没事的。” “没事就好。”喻修明眉眼一弯,“如果你档期合适的话,今天的时间能不能留给我?” 平心而论,喻修明现在穿戴整齐坐在餐桌对面,早晨的自然光形成一道绝美的滤镜,他温柔笑着的时刻,看起来真的很迷人。 色令智昏,安宁愣了一瞬,随后很快回答:“当然可以。” 是要约会么?安宁心中有些小激动。 “带你去个地方,希望你能喜欢。”. 安宁坐在副驾驶座上,新奇地体验了一把“坐在副驾驶看男朋友开车”的感受。 为了增加体验的独特性,出门前喻修明專门从车库找了一辆安宁没有见过的车,然后亲自上了驾驶座。 “你真的可以吗?”安宁还是有些担心,“你那个踝关节不是还在恢复期吗?开车是不是会不太好,要不还是停下来换我开吧。” “回来的时候换你开。”虽然自我感觉没什么不适,但喻修明并不逞能,“去的路上就让我开吧——好歹让我有点给男朋友服务的感觉,好不好?” “我开车不是一样么?”安宁有些松动了,但还是含着笑说,“还是说,这么长时间都是我开,你已经腻啦?” 喻修明笑了,摇摇头,“说实话,你一开车我就幻视我们要出去开会——抱歉、抱歉,习惯成自然,这真改不掉。” 安宁没想到这一层,被如此提醒了一下,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所以我们究竟去哪里?”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第79章 当发觉车子驶向滨江大道的方向后, 安宁心中似有所感。 他没有问出来,而是斜过视线瞥了瞥认真开车的喻修明,心中不断猜测—— 还记得当初听景彦说过, 他帮喻修明操办, 似乎是买了套房。 当时安宁就对此很好奇,但是后来接踵而至的事件实在太多,讓他应接不暇, 最后完全把这套房的事情抛诸脑后了。而且喻修明也没有再提起, 他这一阵都没有想起来过。 不过, 如今尘埃落定,或许正是重新提起的时间了。 一股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悸动在心底打转,安宁默契地没有开口说出自己的猜想,将这一份保持神秘和惊喜的权利全部留给了这份礼物最初的准備者. 不说出来,不代表安宁心中停止了推测。 滨江大道附近新开的樓盘不多,但的確都是高档住宅區,安宁记得其中有一圈是独栋别墅區。 和佳林花園那片的别墅區定位不同,这里的新别墅区面积不大, 数量也不多,走的是高精尖路线,内外设施也一改市郊老牌别墅区的臃肿、老化和华而不实的特点, 力求实用、轻快简便。同时还引入了全自动智能家居系统, 智能化程度不仅高于市面上百分之九十的别墅,甚至不输他们现在住的本就以商务便捷著称的CBD大平层。 当喻修明驾车减速,在智能系统的识别下很快通过闸口, 进入别墅区内后, 安宁觉得基本上已经算是揭晓答案了。 “这辆车, 平时你不怎么开吧?” “车库里所有的车目前都录入了。”喻修明淡笑, 很明顯听明白了安宁的意思,“包括你的那辆。” 安宁莫名被取悦了,很是受用,他四下里观察着景致,兴致勃勃道:“这么大一个惊喜——什么时候开始准備的?” “很早。”虽然牵涉到他第一次表白不成反被安宁递上一份辭职报告的糗事,喻修明还是大方承认,“大概是我確定自己喜欢你开始。不知道你介不介意,但还是要告诉你,景彦在其中帮了很多忙。因为我确实很忙,而且很希望把这个当做是惊喜,所以就更没有时间避开你去准備。” 这片区域很像在喧嚣熙攘的CBD隔出了一块世外桃源,但面积的确不大,栋数也很少,看样子真的只服务于很少的一部分高级客户。 是以喻修明的车很快就停在了一栋樓的花園外。 “走吧,进去看看?” 安宁点点头,“进去看看。” 入户花園面积不算很大。 当然,如果论面积,和佳林花园入户的庄园式院子实在差了太多,但这里胜在精致、格调也高,因为面积小的缘故,不需要像佳林花园那样一直要有常驻的团队打理,他们定期雇人过来一趟就可以解决。 “我个人对侍弄花草这些不是很感兴趣。”喻修明坦白,“在公司其实有这种机会,但我看别人送来的那些裝饰你都是讓小周或者总裁办其他人弄的,觉得你也不喜欢,所以花园尽量小,免得给我们增大负担。” “嗯,挺好。”安宁很赞同。 到了入户门锁的位置,喻修明牵着安宁的手给他录了指纹和虹膜。大门很快自动打开,门内的洞天迅速展现在眼前。 “裝修的图全部都是景彦帮忙找人设计,我过目,然后最終敲定的底裝。”说到这儿,喻修明好像有点緊張,“很抱歉……刚开始这一步没能问你,不过我留了很多可以填充的部分,此外家具也都还没有裝,都是希望由你,最終来确定的。” 安宁仰头望了望别墅内的樓梯,旋即意识到喻修明正在緊紧攥着他的手。 紧張? 他没有想过这种情绪会很明顯地出现在喻修明身上,尤其是现在,在他展现了这样一份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极为丰盛的礼物的时候。 安宁起了点坏心思,没有及时表态,而是勾了勾他的手,“帶我去樓上看看。” “走楼梯还是电梯?”喻修明问。 安宁这才把注意力放到室内电梯上,“电梯吧——待会下楼走楼梯。” 上楼嫌累乘电梯,下楼体验一下走楼梯,很合理的选择。于是喻修明点点头,“电梯已经装好,但是一些内外装饰还没有做,等你来看一看,瞧瞧有什么建议,或者想做的方式。” 这幢别墅不算很大,地面上一共三层楼,外加地下室和车库。电梯涵盖了所有楼层,都可以直达。暂时做的是玻璃的景观电梯形式,其余内外装饰果然如喻修明所说,都还空着。 “这边是主卧。”喻修明显然对房子里的房间方位和各种设施都已经十分熟悉了,他推开门,和安宁一起走进去。 放床的位置还空着,其他地方的家具也还没有摆放,只是在底层装修的痕迹上留下了放置的空间。 “这个是什么?”安宁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床头墙壁上类似电子触摸屏的设备,“是什么智能设备吗?” “智能控製板。”喻修明上前摁了几下,讓屏幕亮起来,“整屋的全智能系统是全部提前装好的——我觉得你也不会反对。灯光窗帘空调监控都可以控製。” “嗯,挺好。”安宁眼睛亮闪闪——若非是终端的家具还没有安装完畢,他肯定会当场就上去试用。 “衣帽间在这边。”喻修明马不停蹄领着安宁到了隔壁和卧房连着的房间,“说实话我们衣服挺多的,所以虽然景彦很不理解我们的衣帽间为什么会和他女朋友的差不多大,但我还是坚持要了。” 安宁想起自己当初想跑路的时候收拾出的几只巨大的行李箱,十分信服地点了点头。 此外十分重要的房间是书房——鉴于二位在家的时间里分配给加班办公的时间或许比一起看电视放松的时间还要多,喻修明没幻想自己和安宁能减少工作的时间,而是选择了给这一切打造良好环境。 可以根据阳光强度自动调节叶片角度的智能百叶窗已经安装好,空气净化器和香薰机也已经留好了位置——装修期间为了尽快讓屋子里的味道消散,空气净化器已经就位,每天定时开关,已经工作了一段时间。 “好大。”安宁步入书房的第一感觉。 他环顾四周,不无惊讶道:“这比之前的书房大很多……两张桌子是要这样摆吗?” 他看出了房间内的格局,伸手比划了一下,见喻修明点头之后有些迷惑,“这么远?” “安宁,你以后是不是还是有可能离开喻晟的?” 猝不及防的问题让安宁愣在原地。 诚然,他考虑过未来或许可能的离开。当然,不会是公司刚刚经历过动荡的眼下。或许是一年后,或许是两年后、三年后,他可能会离开喻晟,凭自己的经验和能力重新开始一段新工作。 但目前这只是一个连雏形都还不具备的小想法,以后是否付诸实践都还有待考虑。 畢竟,他其实并不是那种矫枉过正的人,为了证明自己不靠男朋友而非要离开喻晟独自闯出一片天地。能有这个想法也纯粹是因为之前提过辭职,顺着思路做了一点小小设想而已。 “为什么这么说?”安宁眼睛眨了眨,像小鹿,又在某些时刻让人幻视毛茸茸的猫咪,对主人帶有极强的安抚性,同时傲娇可爱,很有主见。 这眼神仿佛有种神气的魔力,很快让喻修明紧张的心情平复了很多。 “对现在的你来说,你的职業空间很广阔,去哪里工作都可以。”喻修明笑了笑,“只是一个假设,而且,如果你还想辞职的话,我们的工作和生活并非绑定不可解开的。之前我们一直绑定,你也可以看作是一种巧合吧。未来如果你有更好的机会、或者是更感兴趣的职業,要辞职离开的话,我都会支持你,而且这也不会影响到我们的生活。” 难以言喻的感觉如温泉水一般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流淌开来,让安宁觉得舒心。 于是他笑了,“以后的事的确不好说,但是我想,在我自己的职业规划里,最近一年大概是肯定不会离开现在的位置的。” 喻修明笑了笑,“休息日还是不谈工作了,走,我们去看看别的房间。” 二楼除了主卧、书房之外,还有一间小起居室、小会客室,此外还有一个露台。三楼有三间规格相同的客房,外加空出来还没有打理和作最终用途的房间。 “我们有没有影音室?或者说,游戏室这种?”安宁比划了一下,开始设想未来的生活,对房间的归属出谋划策。 “还没有做。”喻修明考虑了一下,“不过地下室和一楼其实也有空间,到时候你可以看完之后挑个合适的地方。挑剩的可以当健身房。” 安宁抿嘴一笑,“我以后也要培养点健身习惯了。” 喻修明一向是健身的,虽然车祸之后,他的健身计划要搁置一段时间了,但未来他的需求还是存在的。 相比之下,安宁虽然身材更瘦,但实际上是完全不健身的——他只是吃不胖。不过既然恋人有这样健康的习惯,安宁也不介意以后自己在“耳濡目染”下也养成一点健康的习惯。 二楼、三楼转完之后,他们顺着楼梯下到一楼。除了进门时就已经看过的会客厅之外,一楼还余下开放式廚房、餐厅和一间客房。 “廚房好漂亮!”安宁的目光完全被吸引。 开放式厨房几乎是唯一一个已经完全装配完毕的房间,岛台颜色偏灰,质感高级。嵌入式双开门冰箱安装在橱柜中,几乎隐藏了所有占地空间。冰箱门外的电子控制屏处于熄屏状态,只还显示着内里冷藏柜和冷冻柜的温度。 “冰箱里有东西?”安宁好奇。 “暂时还没有。”喻修明解释,“只是今天打算带你过来看看,就提前把电先通上了。” 餐厅就在开放式厨房边,餐桌已经摆放好,只是上面光秃秃的还没有铺桌布、也没有其他装饰。 “餐厅装饰话,都让你来定。”喻修明耸了耸肩,“我们在家吃饭的机会和时间估计也不多,但如果有的话,看你喜好。” 安宁点点头,“地下室也去看看吧。” 地下室的构造更为简单——或者不如说是需要功能的房间基本都已经在地上层中定好了,地下室除了一间可以让安宁自行挑选功能的大房间,另外几个有分隔的储物室、以及直接通往车库的通道之外,其余没有什么。 上上下下全部参观完毕之后,二人重新回到一楼的起居室坐下。 这里有取景十分美观的大落地窗,窗外是湖景,在小别墅区严格的安保和物业管理下,也完全可以杜绝偷拍和隐私问题,可以让坐在屋里的人尽情享受。 安宁舔了舔嘴唇,手掌托着下巴,出神地看向窗外,近乎贪婪地将喻修明为他准备的这一切、包括屋外的美景收于眼底。 一股可以用汹涌澎湃来形容的感受袭上心头,让他忍不住心花怒放。 于是直到喻修明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他眼前,那只手上还奇迹般地端着一杯水送过来的时候,安宁才从自我沉浸的欣喜中回过神来。 “喝吧。”喻修明看着安宁接过杯子,“净水系统是装好的,这是一次性杯子。” 安宁没想到自己轻微舔嘴唇的动作也能让喻修明注意到,一种熨帖感让他更开心。还没想好怎么表达今天重重惊喜带来的心花怒放,就听见喻修明先开了口。 他声音里似乎饱含着焦灼和期待。 “你感觉,这里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真的正文完结倒计时了,最近几天高强度拉磨码字写番外[让我康康] 第80章 给心底在乎的人送礼物, 不管送的是多么完美、经过了多少重考量的大礼,或许送的人心中都会焦灼、都会忐忑。 不是不自信,而是牵掛太深, 关心则乱。 “很好。”安宁咧嘴一笑, “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人为了和我在一起生活而做这么多準備。” “喻修明,我很感动。”. 直到晚上再次回到床上準備睡觉休息的时候, 安宁才意识到, 自己白天那点微不足道的小表达, 完全不在意填平眼前这个男人旺盛的占有欲和因为在乎而暂时缺乏的安全感。 因为喻修明还是伤号,再怎么也不会有太大的动作。只能看不能完全吃进去,讓他沾着热騰騰水汽的声音有点发闷。 “你说,你以后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离开喻晟,你会去哪里上班啊?” “还问这个。”安宁无奈一笑,万万没想到男人到床上之后会换了副嘴脸,明明白天还衣冠楚楚笑容温和地说讓他以后到别处去上班。 “要是知道你这么在意——” 喻修明在吻他, 亲吻地丝毫不讲道理,也暂时封住了他的回答。 等到气息暂时能喘匀之后,安宁缓了缓, 道:“你问真的?” “真的。”喻修明退开了些。 他们只开了床头夜灯, 喻修明优越的脸部线条在昏暗灯光下忽明忽灭。 他语气认真起来,“我是认真的……你知道,其实上次你辞职之后, 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題。没有别的意思, 纯粹是在想, 我当时那么慌张, 是因为什么。” 他顿了顿,唇角微动,隨后说:“想来想去,我觉得我以前很依赖你。工作上有,但没有那么多,更多的是生活上。” 他若有所思,同时轻轻蹭着安宁的脸,“后来我发现,以前你是我的生活助理,很多时候我在你的照顾下,生活甚至不能自理。” “夸张了。”安宁闻言也忍不住轻笑。 “所以后来我反思,那个时候我那么慌乱,除了因为喜欢你、爱你,想和你一起生活不想和你分开,是不是还有在生活上对你习惯性依赖的原因。” 喻修明一向善于反思,分析处理问題的时候總是一针见血,但安宁万万没有想到,他对自己的剖析都会这样理智冷酷。 而当安宁意识到喻修明这是在他们感情的最开始就开始反思自己会对这段感情带来的问題和后患时,更是眼眶微微发热,有了挥之不去的感动。 “我没想到你会想这么多。”安宁有些心疼,他自己从一开始就隨心而动,虽然也有过煎熬和反複思量,但绝没有这样的深度,“其实——” “我想我不能總是这样下去。”喻修明却还是坚持繼续说。 他光着上半身,有一半从被子里露出来,十分匀称矫健。而此刻他语气里却有点难过,但依旧很坚定,“所以我想,之后如果你会离开喻晟,去其他的公司、其他的行业、或者说创业,都是挺好的选择,没有必要为了我们的关系繼续留下——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因为工作的考慮,你不需要为了我留下。” 安宁笑了笑,扭头回应他一个轻吻,“这个问題以后再说。但至少目前……我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也希望每天上班的时候都能看到你。”. 时间过得飞快,周末过完很快就上班——人一旦在办公楼之间穿梭起来,机械式的五天是很容易飞速流逝的。随后就是下一个周末,再然后,距离除夕就只剩下一周了。 “今年春節打算怎么过?” 安宁提着午餐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喻修明坐在办公桌后,眼镜还没摘下来,刚接通陶康的电话,他见安宁进门,便直接按了免提。 “不知道。”喻修明答,“我妈前两天和我一起去了趟醫院看複健方案,不出意外的话她明天就飞澳洲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然后叹了口气,说:“你知道我问你什么——以前你春節不都会回佳林花園一天么?” 往年的春節,他们这个三人家庭还没有明面上的分崩离析,喻修明也会在春節回到佳林花園过一天,吃上两顿饭,一家三口“团聚”一下。 今年许佳楠却选择了飞澳洲度假,等同于是先撕破了脸面,直接表明“我不奉陪”了。 表面上看,不奉陪的对象似乎也包括了大病初愈的儿子。但实际上喻修明很感激——许佳楠这样做,也给他不回家看喻林山提供了充足的借口。 “今年不回了。”喻修明言简意赅,“前段时间不是和喻林山见过一面么,不太愉快,喻琦现在也还没判,他大概也不想见我,大过年的,就不要徒增尴尬了。” 陶康显然早就想到这个局面,“许小姐昨天打电话给我放假了。” 言下之意,他也不会待在佳林花园过年。 陶康年节间多多少少也是有自己家的亲戚要顾念的,喻修明干脆让他春节期间整休一个半月,和家人度假、或者纯粹休息满时间之后再回来。 电话掛断,安宁也已经将午餐擺在桌上,笑意盈盈看着喻修明。 “这么说,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没错。”喻修明从办公桌后起身转出来,偏头摘下束缚了一上午的眼镜,唇邊漾出一丝浅笑,“所以——” 他解开衬衫袖扣,不紧不慢挽了挽袖子,一面往二人搭建的一隅“用餐室”走,一面转过头对安宁说:“想去哪里、或者留在家里,干点什么,全凭你吩咐。” 安宁的目光从一进门之后就胶着在喻修明身上。 不知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怎么看喻修明,怎么觉得这个男人一举一动都是挥之不去的魅力。 连挽个袖子都这么优雅帅气,他真的感觉自己算是完完全全栽在喻修明身上了。 “吃饭吃饭先吃饭。”安宁垂下眼睛嘟囔了一句,然后和走到餐桌邊开始擺盘布菜的喻修明一起将餐桌摆满。 他很明显也在思考刚刚说的问题,待喻修明坐下掀开米饭盒子准备开吃,才又出声,“前两天去醫院谈过複健方案,医生也还是不建议你走动太多吧?” 满打满算,从出车祸手术入院,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 前两天喻修明去医院重新複查,又和医生商讨定下了下一轮的复健方案,总体来说并不复杂和困难,但是就如同世界上大多数的复健方案一样,需要病人持续且积极的配合。 对喻修明来说,这些都不算难。不过对于他们这段时间的计划来说,就有了一个不可忽视的点:他们不太可能出门旅游。 因为喻修明虽然现在上班的时候看起来行动已经自如,但实际上他的踝关节损伤依然需要更长的时间恢复,不可以走动时间过长。 “是。”喻修明承认,“所以咱们大概不能出远门。” 他面色有点遗憾,“许佳楠飞澳洲,康叔大概也会出门旅游一趟……安宁,你想出去旅游吗?” 一年到头都在忙工作,好不容易有了个偷闲的假期,按常理考慮,大部分人都会很想出去松泛松泛吧。 “我吗?”安宁笑了,眼睛里仿佛盛了小星星,“你猜呢?” 原本自以为能够摸清安宁的心思,这下喻修明却也不敢妄动了,他想了想,“我猜——如果可以的话,你也想出门?” 这个问题对喻修明来说的确有点超纲。 不像安宁喜欢吃什么、生活中有什么小习惯这一类的问题,他可以通过细致的观察和在意的目光取胜。但喻修明虽是个模范恋人,却不会读心术,他的确不知道安宁是不是想出去玩。 “其实不想。”安宁摇摇头,“想听原因?” 见喻修明果然点头,他笑了笑,“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啦,我小时候就一直挺希望能和家人一起过年的,因为春节传统的原因,也不是很想在这个节日出门。” 他回忆了一下,“而且大学的前几年,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其实我都会自己去周边附近的地方溜溜转转。” “旅游已经腻了。所以,这个春节,我想和你一起,在家里过。”. 一般来说,公司放假的时间定在除夕当天。 这对大部分需要从滨州赶回外地家中的上班族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因此节前两三天,在没有什么实际十分紧急工作的情况下,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准了很多假。 不过,被准假的不包括二十七楼的总裁。 “所以,我们还是通知一下餐廳吧。”安宁松开鼠标,脱力一般往背后的人体工学椅上一靠,神情有一点沮丧,“OK,到今天为止,我不会再继续挣扎了,我承认,咱们自己做年夜饭有点困难——起码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快点吧,我们还是快点联系餐廳,让他们准时送餐。” “行,打电话吧。”喻修明比安宁淡定一些,他更早在心里就确定,安宁原本天真的“我们可以自己做饭”的打算不能成行。 因为直到除夕前倒数第三天,他们还在办公室加班忙碌,而且看不出能够提前完成工作的半点迹象。 “你好,对,我是安宁……年夜饭,对……中午晚上,包括第二天的,对……好的,菜单发过来,我们挑一下……哦对,地址和平时不一样,这次送到家里,我回你菜单的时候把地址顺便发过去……没错,没事没事,信得过你们,我们合作这么多年了嘛,地址你们拿着没问题的……嗨,提前拜个早年,过年好!” 安宁打完订餐电话,之后又瞬间把脸垮了下去。 他生无可恋,“我没想到年关会这么忙。” “年前都是这样的。”喻修明安抚道,“要不对接审计的那些东西,我来帮帮你?” “算了。”安宁摇头,挺直脊背重新坐回去,“你还有你的工作呢,我没问题。” 临近年关,作为高层管理人员,他们不仅没有办法像普通员工一样提前放假,甚至于都要一直加班加点到最后一天。 安宁原期待除夕自己下厨做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但那需要提前定菜、配菜、处理肉类,同时需要很长的下厨时间。如今几经考虑,他还是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赶在最后的时间选择了给常吃的餐厅打了电话订餐。 “你在看什么?” 安宁挂断电话,这才注意到喻修明时不时会低头扫一眼手机屏幕,有时候还会停下手头的工作,在手机上回复消息。 “没什么。”喻修明不着痕迹地将视线挪开,又顺便转移了话题,“菜单也发给我看看?” “哦,好。”安宁没多留心,低头扫了一眼邮箱,发现餐厅果然已经将所有菜品的pdf附件发到了安宁的邮箱,于是直接转发喻修明. 为了尽量腾出时间,也是因为年底需要完成年前闭环的工作实在太多,再加上喻修明前段时间短暂的缺席——总之,种种因素夹在一起,导致农历腊月二十八的这天,他们晚上九点半才离开公司。 回家之后,也没有多少精力用来温存。喻修明先去泡了个澡,安宁在沙发上给了自己两分钟的发呆时间,然后见缝插针地将今天必须回复餐厅的菜单敲了出来。 下午已经让喻修明把他喜欢想吃的勾了出来,剩下的不难选,他早有打算。 最后,安宁想了又想,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微笑,在一长串list的最后加上了一堆想好的食材。 在一起后第一个春节,他很希望能给喻修明一个惊喜。 【作者有话说】 正文大概还有两章,之后是校园if的番外[让我康康] 在此顺便推销一下作者专栏和下本预收[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红心][红心][红心]喜欢的宝贝可以点点收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89 第81章 除夕的早晨, 安宁一覺睡到了上午十点。 睁开眼睛的时候,電动窗簾还紧紧闭合着,遮光程度max, 于是屋子里依然很昏暗, 似乎昭示着时间并不晚。但他莫名覺得这一覺睡得很长。 摸过床头的手机一看,果然。 床的另一半已经空了。 这不奇怪,喻修明的生物钟比安宁的要稳定得多, 他也一向做得到接连忙碌加班之后依然能够准时起床, 一度被安宁認为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人。 安宁摸到床头的遥控器, 按动按钮,迷迷糊糊看着電动窗簾慢慢展开。遮光的一层布料渐渐展开,只留下一层纱帘,讓他的眼睛不要在刚起床的时候就受刺激。 他慢慢坐起身,意识逐渐回笼。 前一天晚上,他终于完成了年前审计必须闭环完成的最后一部分对接工作。 当然,到他关上电脑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半, 而最终上床休息的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半,似乎已经突破了严格意义上“一天的界限”。但不管怎么说,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了。 再过不到一个小时, 送餐员就要抵达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 安宁彻底清醒过来。他来不及思考喻修明现在在外间做什么,便立刻掀开被子起来,抓紧时间到里间盥洗室洗漱, 然后穿上家居服的外套, 推门出去。 “起床了?”喻修明正立在玄关, 身上带着星星点点湿润的大衣还没脫掉。 “你出门了?”安宁走近, 很快看见喻修明大衣上的水珠,忍不住皱眉,注意力分散到了喻修明的身上,“外面下雨了吗,出门怎么不拿伞?” “没下雨。”喻修明笑了笑,将大衣脫下来,解答了安宁的疑惑,“是雪。” “雪?”安宁的眼睛瞬间睁大了,“我还没看见——怎么,真的下雪了?” 喻修明微笑,身上似乎还裹着屋外的带着雪花的寒气,“当然,早上我看到,就出门转了转——时间不长,回来刚好碰上你起床。” 他将刚脱下的大衣折了一折,搭在胳臂上,准備拿进屋挂起来,“應当是半夜开始下大的,已经积雪了。” “挺好。”安宁有点兴奋,但还是没忘了主题,“十点多了……今天醒得太晚,再过一会送餐就要过来了。” 他疾步走到阳台边,拉开玻璃门趴到外面的落地玻璃窗向外看,果然地上是白皑皑很厚的一层。 “今天温度低,不出意外的话,下午晚上雪也不会化的,明天大概也还在。而且,现在虽然不如昨天晚上下的大了,但还在下呢,没有停。” 他一边搭着大衣往卧室走,一边含笑说:“到时候我们可以出去看看。” 到了里间卧室,喻修明顺手关上门,会心露出微笑,一边把穿过的大衣挂到临时衣架上,一边从大衣深深的口袋里摸出一只丝绒盒子。 还是请教了許佳楠、又沾許佳楠的光借用的VIP客户特权才得来的定製设计。喻修明拉开抽屜,将丝绒盒子暂时放了起来,然后换上家居服走了出去. 十一点,安宁的手机铃声准时响起,和楼下的楼宇管家交流之后,送餐员很快上来按响了门铃。 送餐员长期给他们服务,担负了日常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工作餐送餐任务,他们都很熟悉。 喻修明笑着将早就准備好的过年红包递给了送餐小哥,安宁也在联系微信上给送餐员又以自己的名义发了一笔,然后互道新年好,顺顺利利把一堆食物拎进了门。 “鱼子酱拼盤、松露溏心蛋……”喻修明稍微瞥了一眼最上面的两样,失笑道,“听起来都不像年夜饭了,倒像是宴会大餐。” “其实是面面俱到啊。”安宁不以为忤,“点这个是因为好吃,又不是为了格调。”他翻了翻袋子,指给喻修明,“还有很多传统美食,不信你看看。” 糖醋小排、红烧鱼、凉拌拼盤……确实。 “我们能吃完吗?” “年年有余,要的就是吃不完吧。”安宁不假思索,将两只大袋子提起来就往厨房拎,“反正放假了,吃不完明天继续吃。” 喻修明自然没什么异议,而是笑着亦步亦趋,跟安宁一起进了厨房。 反思后发誓再生活上不要太依赖安宁,他说得是绝对認真的。 虽然都是做好的成品,基本只需要加热和摆盘。但正因如此,难度大大降低,也讓喻修明覺得自己的参与度可以有所提高。 然而事情并非这样发展。 喻修明被安宁驱赶到开放式厨房島台外的一侧,以确保不影响到他的动作。 “真的不讓我帮忙?” “不是不讓你帮。”安宁一手端着盘子,一手将灶台上的火打开,无奈笑了笑,“这又不需要洗菜切菜,只是加热摆盘,一个人就行了啊,完全没必要帮忙,多一个站在这反而都转不过来身——这样,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于是喻修明只能很不甘心地袖手旁观。 有赖于他的开放式厨房——这让被安宁逐渐驱赶到沙发上去坐着的喻修明也能做到一扭头就看见安宁,不会让安宁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安宁倒是完全没有托大,说是不需要帮忙就是不需要帮忙。 私房菜馆送来的都是已经做好裝好的成品,不过在送过来的路上凉了些。他熟练地操控灶台,将菜品从店里送来的餐盒中取出来倒进锅里加热,之后再盛出来放到自家的碗碟中,不过半个小时就全部大功告成。 喻修明当然没有一直当甩手掌柜,他十分殷勤地帮安宁将碗碟一点点搬运到餐桌上,然后看着安宁眼前一亮。 “新桌布?”安宁直觉自己没见过,也确实不记得有换过,在看到喻修明表情之后确信了自己的猜测,“什么时候换的,我怎么不知道?” “早上。”喻修明微笑承认,“事实上,如果不是你早上睡了太久,我應该没办法把这也弄成一个驚喜的。” 他的驚喜的确包括房间温馨的布置,不过换桌布这种小事的确不在乎有没有提前在安宁面前暴露。 也?安宁眼睫微颤,像是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证据,心底突然升起一股隐秘的期待。 他含含糊糊哼了一声,表示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没有多问。 畢竟他也是有驚喜的,不是么?惊喜在被揭露之前,製作惊喜的人肯定是希望它尽可能保密的. 午饭后,二人都觉得这是近来吃得最饱的一次。他们平时的工作餐都力求简洁、不浪费,但是除夕的午餐畢竟是另外一种风格,要的就是选择多多、量有剩余。 酒足饭饱之后就很容易犯困。屋子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让人手掌心都暖暖的,饭后在这样的环境中往柔软的沙发上一躺,也更是让人倍感困意上涌。 而现在安宁想做的,正是让喻修明去睡个午觉。 “你不困吗?”饭后一起简单收拾了桌子之后,二人一起坐在起居室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新春节目,安宁侧头看了看已经眯起眼睛的喻修明 ,顺水推舟问,“困了的话就进屋睡一会?” 喻修明打了个哈欠,“是有点困。” 他在沙发里陷下去一点,“你要睡午觉吗?” 当然不。 安宁眨眨眼睛,笑了,“我上午睡到十点才起床,现在肯定不困。” 时钟刚指到中午一点。 “那我进屋躺一会。”喻修明没有挣扎,站起来,俯身親了親安宁,“电视你可以继续看,屋子隔音很好,我在屋里听不到的。” “欸——好。”虽然两个人同居以来,这样随意的亲密接触越来越多,但这不代表每一次亲密接触时的悸动就会少了半分。 事实上,他们的每一次亲吻都会让安宁浑身战栗而兴奋。 于是他很主动地配合了这个吻,然后黏黏糊糊松开攀着喻修明的手,看着他起身走进了房间。 至于电视里现在在放什么节目,安宁已经不在乎了。他敏捷地从厨房島台下放着的袋子里取出最后一个包裝盒,拆开来慢慢摆上岛台。 蜜汁烤鸡翅、烤制时蔬拼盘、薯条、芝士蛋挞、葡式蛋挞……安宁放眼望去,自己提到的食材全部都应有尽有,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补充进来没提到的东西。 很完满。 安宁很满意。 厨房的烤箱很大,做的是嵌入式,与冰箱边的边柜融为一体,面板很新,轻奢感扑面而来。然而这么长时间以来,却一直少了几分烟火气。 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安宁早已把家里的所有设备都摸熟了,这台烤箱也不例外。 而自从听喻修明说过从前的经历后,他就一直想找个机会,抽出个大块的时间,好好捣腾一下家里的烤箱,给他一份属于自己的惊喜. 喻修明觉得自己装困装得很好——甚至能做到装困之后安宁一看到就十分关切地让他赶紧回来睡觉。 这一切进行地比想象中更顺利,给了他充足的时间和空间,消化一下自己的全部计划。 毕竟,如果要一半天都待在一块儿,喻修明深知自己的注意力会一直全部在安宁身上,根本分不出心神来思考该安排什么时间、什么场景来取出自己那份惊喜。 他站在床边,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蹲下身拉开抽屜,静静看了看抽屉里的小丝绒盒子。 上午出门当然不是“随便转转”。 他提前很久就同许佳楠讨教了不少,上午也是借许佳楠的VIP名义,去奢牌首饰店取戒指。 大牌pr当然不可能不来给这样的大客户送货上门,但是奈何喻修明要给安宁的是独属于自己的一份过年惊喜,所以否决了让pr送货上门的方案,而是选择自己在除夕的当天早晨去店里取。 而刚刚好,早上安宁起晚了;更巧合的是,外面刚好下了雪,给他的行踪也多加了一层注脚。 一切都是那么浑然天成、那么恰到好处。 他手握丝绒盒子微笑,轻轻将盒子贴向了心口的位置。 第82章 安宁拉开了客厅的窗帘, 满意地看着外面积起的皑皑白雪。 瑞雪兆丰年,他也很喜欢除夕的鹅毛大雪。而站在溫暖如春的室内,他感受不到外面的严寒, 正在运作的烤箱发出莹莹的暗黄色的光, 更是将暖意抵入心房。 “叮——”烤箱发出完成制作的声音,安宁回过神来,带着手套将托盘轻轻拉了出来。 大功告成。 安宁眯起眼睛, 狠狠吸了吸空气中飘着的烤香味, 感到了一股无比的满足感。 已经下午三点半了, 最后一波时间最长的食物正式出炉。 是时候叫喻修明起床了. 喻修明慢慢走出卧房,站在卧室门口的走廊里,就嗅到一絲不同寻常的香气。 像是……烤制食物的味道? 他眉心一动,竟是站在原地暂时没有动弹。 记得今天定的餐里面,好像没什么烤的食物啊? 心底的疑惑通通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水泡,最终被名为“惊喜”的小小魔法棍戳破,在胸口散开, 没来由地占了一席之地。 喻修明定了定神,循着路继续往前走。 “你出来啦?” 不加掩饰的脚步声很快引起了安宁的注意。 喻修明这才发现,安宁早就关了电视, 人也不在沙发上。通过声音的来源判断, 他转头一看,果然。 安宁系着围裙,站在厨房正靠着岛台的位置, 微笑着看他。而香气的来源愈发准确——就在安宁身邊。 烤箱的门还没关上, 微黄的灯光也依然亮着, 明明灭灭, 不断散发着世界上最诱人的气息。 喻修明突然感覺眼眶微酸。 他快步走起来,一时间深深感到自家的回廊和厨房的距离实在远得有些离谱——竟讓他需要用这么长的时间才能走到安宁身邊。 “别慌。”安宁低头用叉子叉起一块薯条,从容蘸了蘸手邊碟子里刚挤好的番茄酱,刚好遞到喻修明嘴里,“尝尝这个,那邊还有烧烤酱,你稍等,我还没拿出来。” 安宁瞧着喻修明接过自己遞过去的叉子,回身拉开冰箱门,将预先准备好的烧烤酱瓶拿了出来,依葫芦画瓢又取了一只酱料小碟,挤了一部分烧烤酱进去,往薯条盘边推,“我覺得烧烤酱配上也好吃——和日常常见搭配不太一样哈,你试试看。”. “好吃嗎?”安宁注意着喻修明嚼食时候的表情,“很多东西我也都是第一次做,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你尝着感覺怎么样呢?” 烤箱已经关上,热度也漸漸在不工作后消散了。安宁脱下了下午穿着的围裙,和喻修明一起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了好几只盛满了小食的盘子和装酱料的碗碟。 “好吃。”喻修明微笑着边吃边说,声音依然难掩雀跃,似乎有些难为情地低了一下头,“安宁,给我这么大的惊喜,我真的……很感动。” 这不是安宁第一次为他做事,甚至也不是安宁第一次下厨亲自给他做饭,但是独属于童年几乎唯一的溫馨回忆被这样用一颗真心复刻,还是会讓喻修明感到无比的满足。 他咬着芝士蛋挞,另一手还带着一次性手套拿了个烤雞翅,没有直接吃掉,而是递到了安宁唇边,“都很棒,真的。还有——安宁,谢谢你。” 不吝表达的情感能成为二人之间感情逐渐升温升华最有效的催化剂,喻修明深明这个道理,也非常想让安宁立刻知晓他的感动和感谢。 “不用谢我。”安宁也啃着雞翅,“我也喜欢吃……感覺以后可以再精进一点,这个鸡翅的料可以重新改改。” 喻修明虽然会一点粗浅的厨艺,但是对这样的改进工艺可说是一窍不通,正想说“这样也很好,可以不改”,安宁就起身微笑道:“时间差不多了呀,我去热热晚上的年夜饭。” 下午喻修明“休息”过去了一小半的时间,之后他们边聊天边吃小食,不知不觉就到了暮云四合的时候。每年最晚归家的旅人在这个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到家中,共享除夕夜的一絲浓浓煙火气了。 喻修明吃完手边最后一根薯条,终于有些紧張地舔了舔嘴唇。 已经快到安宁要热年夜饭的时间了,而自己的礼物和惊喜,似乎也需要开始寻找合适的机会送出了。 安宁起身就往厨房的方向走,喻修明这次没出言表示自己要帮忙、或者是替安宁完成加热的简单工序。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礼物展示计划,或許可以在原先准备的基础上做一些锦上添花的修改。 窗外的雪色渐渐浓了。 或許这是老天给人们在除夕夜带来的惊喜,隨着日色渐暗,原本在中午有了止歇之意的雪再一次加速落了下来,甚至雪片越来越大,大有进一步将天地间完全浸染成银白色的势头。 “吃过饭,我们出去走走吧。”安宁望了望窗外,开始动手里的盘子,眼里有些期待,“还在下雪呢。” 和喻修明心底的一点小巧思不谋而合。 事实上,现在离他们的“惊喜下午茶”还没过去多久。但过年本身就是个吃吃吃的过程,多吃一点问题不大。而饭后要出去走走路顺便看看一年难得一见的雪景,也是好事. 还是多亏了选择让私房菜馆直接送了成品。安宁一边开火加热,一边在心中庆幸。 当初倒是真的心血来潮,想要自己尝试着从買菜配菜开始,一直参与整个年夜饭的制作流程。现在就知道做饭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起码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很多。 他站在厨房岛台后,偷眼看了看起居室的喻修明。 男人看起来十分从容,默默收拾着下午吃东西时稍微弄乱的茶几,即便是穿着家居服,也能透露出几分与生俱来的文雅。 安宁垂眸,在喻修明看不见的位置笑了一下。 他在喻修明身边,最开始就是在察言观色。对方有什么心思他未必清楚,但有心思藏着这件事,可是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了。 所以喻修明现在藏着点什么要给他,安宁心里很清楚。 真不知道,喻修明今天会给他什么礼物呢?由衷的期待从心底升起. “我来收拾,你先去换件厚衣服,今天外面很冷。”饭后他们一起在沙发上坐着看了会电视节目。 安宁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个世界也有固定节目“春节联欢晚会”。看到第三个歌舞节目之后,终于觉得不想继续在屋里坐着不动了,于是打算立刻出门。 “好。”安宁回身进屋找衣服,喻修明不紧不慢开始收拾桌子,同时做了个深呼吸,压抑下了难以掩抑的激动和紧張。 很有些焦灼,但更多的是幸福. 鹅毛般大的雪片纷纷扬扬飘落,下楼之后他们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了漫天飞雪的世界给人的冲击和震撼。 安宁拢了拢羽绒服领口,“嘶嘶,好冷。” 他瞥了一眼依然穿着商務風大衣的喻修明,心里暗暗吐槽商務精英人士万年不变的穿衣風格,“不穿羽绒服你冷不冷啊?” “还好。”喻修明承认,“有一点,但是这么穿习惯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 你们豪门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啊。安宁心里继续吐槽,嘴上没说出来,而是拉过喻修明的手,抱怨道,“手都有点凉了,下次给你買件羽绒服穿。” 喻修明倒是从善如流,在寒意中努力笑了笑,反客为主握紧了安宁的手,“那当然好了,有你给我买的话,我怎么穿都暖和。” 小區里没什么人,而雪已经很厚,踩一脚就能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也能听到“沙沙”的踩雪声响。 “人好少啊。”安宁四下里环顾了一下,“今天下雪了,都没有人出来散步嗎?” “下雪了出来散步的可不多。”喻修明牵着安宁一只手继续往前走,“而且,住在我们这个小區的大部分是在附近上班的商务人士,春节如果会过的话,大多也是要回家的,留在这里的是少数。” “确实。”安宁也想到了,然后他突然一个箭步越到了喻修明面前,双手捧起喻修明的脸,“那你今年……和我一起待在人少的地方,感觉怎么样?” 在鹅毛大雪中走了一会儿,安宁的指尖也有些发凉,却摸得喻修明很舒服。 “感觉,非常好。”他真心实意,甚至想顺着安宁的手蹭蹭,“是非常幸福的经历,因为我身边有你。” 隨处可见随口可说的情话早就占据了他们之间交往的半壁江山,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别扭。 安宁满意地笑了,重新回到和喻修明手拉手的侧边,一起朝前走。 “砰——” 一簇绚烂的煙花打破了外景的寂静,二人不约而同抬起头,望向幽深天际爆开的七彩煙花。 “煙花!”安宁有些意外。 在他原本所处的世界,或许是因为自己读大学后一直住在学校,大学城的区域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而一个人过年也鲜少能想到这些富有仪式感的活动,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在自己头顶燃爆的烟花了。 七彩光影映照在眸中,流光溢彩。 “滨州市内每年春节都会有烟花。”喻修明跟他一起仰着头,赞叹道,“很漂亮。” 烟花爆开之后即会消散,虽然只是流于形式的爆燃,但依然吸引着这么多人年年继续重复着这样的仪式感。 因为仪式感会让人感到幸福。 安宁很是沉迷地抬头望了一会儿,直到这一波停下来,深色的天幕暂时回归宁静,这才低下头,却发现自己平视的视线内,喻修明已经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欸——”一声疑惑尾音绵长,很快变成了惊呼。 不知道什么时候,喻修明不再专心地注视烟花,而是在洁白雪地里,单膝跪了下来。 一瞬间的冲击下,安宁突然觉得,喻修明穿大衣没穿羽绒服,是个很正确的选择。 男人脸庞英俊,身材高挑匀称,在合身体面的大衣映衬下,像是捧着珍宝赶来的骑士。 喻修明变戏法一样取出一只精致的丝绒盒子——甫一掏出来,黑色的丝绒就飘上了大块的雪片,没有损害高级和美感,反而平添几分浪漫。 “安宁。”喻修明仰起头,直视安宁的眼睛,“我想问问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他低下头,从从容容将丝绒盒子打开,“如果愿意的话,我想——把这个给你戴上。” “——好不好?” 铂金戒指在雪夜里莹莹闪光。喻修明做出了邀请的姿态,等着安宁的回应。 其实没有什么能阻碍安宁的回答。 但或许是雪暂时冰封了他的声带,安宁记得,自己仿佛第一次见到魔法棒的孩子一样惊喜到失声,很久之后,在喻修明带着紧张的低笑,问他允不允许自己给他戴上戒指的时候,才终于字句清晰、珍而重之地说—— “我愿意。” 铂金戒圈推入指根,安宁清清楚楚感受到了手指的战栗。 随后喻修明起身——他结结实实在雪地里跪了好久,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俯身温柔吻了下去。 第二轮烟花不失时机地再次炸开。 希望往后的岁岁年年,都能有你相伴。 【作者有话说】 倒计时了好几天,终于到正文完啦[烟花][烟花][烟花]感谢很多读者追更的一路陪伴[红心] 正文到此结束,明天的番外是婚后日常,预计是2-3章结束,然后是之前点过的校园if,预计是5-6章结束(预计可能有错不一定完全精准,见谅[让我康康]),更新时间暂且不变,依旧是每晚七点,如果需要修文or卡文断更会提前说[红心][红心][红心] 值此正文完结之际继续推销一下专栏作收和预收,下本写《谁要和许总结婚了》,贴一下现在的文案[让我康康]: 先do后i//都市感情流小甜文 林羽鹤近期异常倒霉。 租房合同到期,房东执意退租,导致他不得不暂时无家可归。 工作同步进入瓶颈期,潮水般的压力从上司和同事处一起涌来,让人喘不过气。 雪上加霜的是,某天他酒后断片,在酒店睡了一个男人。 宿醉后醒来,林羽鹤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身材极品,帅脸上表情有点冷,地上散落的西服价格不菲。 他稍松了口气。 这人应当不是会所的少爷,只是个和自己身体契合的一夜情对象。 既然如此,都是成年人,彼此心照不宣也就罢了,一拍两散往后再不相见即是正途。 未曾想,林羽鹤此后会在顶头上司的vip会议室见到许珩。 而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一夜情对象正是他工作瓶颈的罪魁祸首- 后来,林羽鹤带着项目团队出差,同事们都纷纷议论合作方上司不苟言笑、不好接触,他也一直深表赞同。 谁都不知道,在加班结束后的夜晚,繁华都市大厦的顶层套房内,两人唇齿相依,比任何人都亲密。 林羽鹤面红耳赤,气急败坏。 “不是说好了公私分明吗,谁准许你在这里招我?” 许珩将他抵到落地窗边,严丝合缝拥住他。 “林副总,咱们加个微信,好不好?” 攻视角: 许珩清心寡欲清清白白数十年,却不料想一朝被即将签订合约的乙方在酒宴后送来的人败了名声。 合作黄了,他转而向另一家一直表示期待合作的乙方释放好意,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家更是放大招—— 直接耍手段,把自己的副总送到了他床上。 不过这样说似乎有点偏差。 是许珩莫名其妙就躺到了林副总的床上。 小不忍则乱大谋,许珩盯着合作方林副总的简历照片告诫自己,合作最重要,况且这一切都只是酒后意外。 一夜情罢了,各自保密、一拍两散就是结局,难道还会发展成长期关系? 笑话。 于是许珩冷漠地让助理将工作邮箱发给林羽鹤,约定以后有事说事,邮件往来。 可是他没想到,林副总的微信原来这么难加。 难到在豪奢套房内,他又一次将自己扎个丝带送了出去。 【嘴硬心软傲娇受×温柔多金白切黑攻】 【投行新贵×创业总裁】 【阅读指南】 双c(文案提到乙方送人并未既遂)//1v1//he 第83章 “安總, 您到了!” 滨州市郊的機場,周叶华帮安宁提前取了托运的行李,接到了飛機晚点三小时才抵达的安宁。 “辛苦了。”安宁风尘仆仆, 有些抱歉。 飛機素来是时间不定, 他也没料到这一趟从宁市来的飛機受台风影响,整整晚了将近三个小时才起飞。 他原本乘的就是红眼航班,想赶着今天一早回到滨州, 然后回家好好睡一觉, 白天如果有空的话就处理一下琐事, 晚上空出时间同喻修明一起在家吃飯。 结果起飞时间被一再延迟,安宁在宁市机場从凌晨等到早晨,甚至没有辦法找个地方安安心心睡下。上了飞机后在航程里勉强睡了不到一个小时,真正落地滨州已经是上午十一点。 “不辛苦。”周叶华体现出职业素养,“您现在是先去吃午飯吗?” “吃飯吧。”安宁看了看表,“中午你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去吃。你跟喻總说了么?我这边晚点,你回公司的时间恐怕也要晚了。” 如今安宁已经离开喻晟總部,被安排到滨州的另一家分公司直接做總裁。 表面的Level有了提升, 不过工资待遇似乎也差不了太多——到了这个职级,年终占大头,每年到手的钱已经超出了一般上班族能摸到的边, 对于眼下的安宁来说都已经足够。 当然, 这也标志着他手里也开始掌控了实权。 这一趟是安宁以分公司总裁的身份去宁市出公差,回来之后原打算直接回家休息一天的。但喻总思念心切,便安排了总裁辦助理亲自到机场来接人。 美其名曰出公差当然要公司服务, 实际上吩咐周叶华在早上接到安总之后直接送到总部办公室来。 一来方便周叶华自己, 不用送了人之后继续跑, 二来讓安宁在总部办公室里直接休息, 方便他提前见人。 而且喻总专门说,他不亲自去接安宁,而是差遣周叶华去的原因是,今天上午有个很重要的同合作方的会議,他必须出席。 不过是两周没见面而已! 周叶华腹诽。 但是他臉上带笑,说着“没问题喻总”,得到了喻总额外奖金的保证,便开开心心开車去接安总了。 “您落地之前,我已经跟喻总汇报了。”周叶华笑了笑,“这个点,喻总那边的会議还没结束,但大概也快结束了。中午喻总跟合作方一起用午餐。” 安宁听得很用心,然后点点头,“我知道了。那——我其实也不是很饿,我们去吃面吧,我跟你说地址,你开过去。” 安宁随后报了个地址,周叶华输入車载导航,很快离开机场,朝着目的地开去。 中途路过CBD,周叶华迟疑了一下,看着导航指示他还要继续往另一个方向开个五公里。 “这边人多,中午一下班,一群人乌泱泱都挤出来了,而且天天在这吃,你还没吃腻么?”安宁说,“那边我熟,以前那家店有段时间我也常吃,味道很好的,这个点,人也比这边商场少多了。” 周叶华当然没有异议。 “吃完飯之后你开車回公司就行,我回家休息会儿。”安宁继续指示,“然后傍晚我自己走,你就不用一直关照我了。” 这下周叶华彻底迷惑了。 他不是没送过喻总安总回家——是的,他现在是喻总安总已婚这件事在公司里的唯一的彻底知情人,但是,印象里他们的家在滨江大道啊。 “我在这边还有套房,之前自己买的。”安宁淡淡说了声稍作解释,“回去你跟喻总说一声就行,我来这边取点東西,下午就回家了。” “好。”领导的话他当然不会置可否。 中午吃的是一家苏州面馆,虽然并非在苏州当地,但味道出人意料地很好。 结婚后有段时间安宁给自己盘点资产,还是决定将自己这处房产稍微打理一下,更改一些软硬装修。虽然都是打包交给了专业人士,但那段时间还是免不了常来看顾,便偶然发掘到了这家店。 连续两周的高强度工作讓人十分疲惫,红眼航班和飞机晚点也更消磨人的精神。中午吃了一份蟹黄面,在饭后晕碳效果的加持下,让他在取好了陶康之前落在这里的一样東西之后困倦難耐,直接歪在沙发上狠狠睡了一觉。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半。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低头就看见自己身上变得有点打皱的衬衫。 这觉睡得不算很长,不过似乎超出了预料。安宁慢悠悠将手机点开,果然在微信置顶聊天框看到了好几条消息。 [中午吃得好吗?听小周说你们又去那家面馆了。] [昨天晚上等飞机辛苦了,早点回家好好睡一觉,晚上我给你带好吃的。] 这是两点左右,想来喻修明剛结束商务午餐,估摸着安宁到住处也该取完资料了,发过来的消息。 紧接着是半小时之后发的了。 [是在那边睡了?记得别着凉。] 这条孤零零挂在那里,显示也已经是四十五分鐘之前。 安宁瞧见“别着凉”,心里也暗自讪笑了一下——他当然没想起来取一条毯子出来盖上,不过快要睡着迷迷糊糊的那段时间,他还是记得将西装外套脱下来盖到身上的。 如今天气剛入秋不久,他们商务人士剛刚穿上最轻薄的西装外套,如此还是不至于真着凉的。 只不过苦了那一身西装,回去要好好打理一番了。 安宁点点手指,回复:[不小心睡着了,马上就回家。] 喻修明公务繁忙,下午倒是真未必有时间时时刻刻等着接他电话,所以尽管思念,但毕竟晚一会儿就能见面了,他干脆也不打电话,而是只发了消息。 二十分鐘后,安宁坐在回家的网约车上,收到了喻修明的回复。 [好的。] 一如他往常的习惯,仅仅两个字之后都会妥帖地加上标点符号,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表情包。 不知为何,看着如此朴素的微信消息,安宁咧着嘴笑开了花,觉得周身疲惫都在瞬间烟消云散。 滨江大道的别墅不是网约车能够随意进入的,安宁也懒得专门叫保安开权限,于是在区域大门外下了车,自己出来走了几步路,慢慢挪向他们的屋子。 这一处住宅,他们已经住了一年多。 当初过了年关后,喻修明便安排别墅这边开始按照安宁的意思和喜好进行最后一部分装修,在夏天之前全部竣工,之后晾到了九月,他们在秋天一起搬了进来。 虽然如今已经过去一年多,但安宁觉得日子还是如刚搬过来的时候一样新鲜、让人爱不释手。 他进屋之后回房洗了个澡换上了家居服,将弄皱了的西装衬衫都暂时丢下。随后将随身带回来的工作材料和部分文件整理好放回书房柜子。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施施然走进起居室,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坐下,難得悠闲地给喻修明发消息。 他引用了喻修明提起给他带好吃的那一条。 [晚上吃什么?] 几分钟后,喻修明没回文字消息,却是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喂?”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温润带笑,却显得略微沙哑,“回家了?” “回了回了,都洗过澡了。”安宁声音慵懒,但感官敏锐,“今天开会开多了?” 上午开会几个小时,中午陪合作方吃饭,下午也免不了有大大小小的事情开口说话。饶是喻修明常年适应这样的工作节奏,也会有身体微超负荷的时候。 “还好。”喻修明轻声笑了笑,减轻了声带的负担,“今天晚上不加班。” “好啊。”安宁一手握着手机,另一手随意玩着自己家居服的扣子,笑问,“想不想吃点居家的,我可以做饭等你回家啊。” 工作繁忙,他们甚至有过花钱叫米其林大廚来家里做饭的经历,但安宁亲自下廚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喻修明听起来很高兴,“不让你这么累……昨晚上颠倒黑白的睡这么少,还是好好歇着吧。我叫了餐,回头準点送到,留了你的电话,别忘了取一下。冰箱里有点东西,点心水果都有,你先垫垫。” “嗯。”安宁黏糊地应了声,步子跟着喻修明的话走,打开冰箱门,探头看了看后取了一只火龙果出来剥开吃,“你下班回来路上慢点。” “知道。” 自从当初的车祸后,他们对彼此的的交通安全就非常上心、非常珍重。 即便是还没有见面,在熟悉的环境里慢慢吃着水果享受着难得一见的休闲时光,安宁也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暮云四合,安宁接到了送餐员的电话,出门取了餐。回来之后他到厨房,简单泡了壶蜂蜜柠檬温水,準备给喻修明润润喉咙。 随后他拎着袋子来到餐厅就开始擺盘。 喻修明果然是时间管理大师,安宁刚把最后一道菜装盘擺好,就听见他进门的声音。 他们常用的餐厅就在一楼。喻修明进门后,还没有回房换衣服,走过一个大转角就能先看见正在忙碌的安宁。 “时间算得真准啊。”安宁翘嘴,“刚刚好。” “我去换衣服。” 喻修明很快换了身家居服回到餐厅,面上还沾润了点水珠,看样子是洗了把臉。 安宁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看着笑盈盈走过来的喻修明便知道他要做什么。 带着点冰凉水意的脸颊贴了过来,安宁忍不住勾唇笑了,很配合地跟喻修明亲了一个吻。 肌肤接触的瞬间,间隔了两周的思念终于如种子找到了着床,终于有了迫切想要亲近的实感。 “吃饭,先吃饭。”安宁呜呜哝哝指了指桌上摆好的饭菜,“你都工作一天了,不饿吗?” “好,听你的,先吃饭。” 喻修明语气幽幽,不知道是因为嗓子哑了,还是带着些不怀好意的暗示,又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 他侧过身,在自己惯常坐的位置上坐下。 一桌子都是二人喜欢吃的菜,既算得上丰盛、口味又不至于油腻,同时份量不至于超出很多导致浪费。 “这个给你。”安宁将自己泡好的蜂蜜柠檬温水倒出一杯,推到喻修明面前,“明天少说点话,嗓子都哑了。” 尽管中午吃了顿蟹黄面,但连日的奔波操劳和前一天晚上在机场的焦灼都很消耗人,安宁现在倍感需要补充能量。他正在一盘龙井虾仁中夹起一块剔透饱满的虾仁,却听见喻修明开口。 “下午怎么过去那边了?小周没说送你到公司来?” 问题似乎来者不善,但语气轻松带笑,听得安宁也抿嘴笑了起来。 下午发微信还知道他吩咐周叶华直接送他去那边房子了呢,现在就装傻又要盘问? 找茬也不是这么找的。 【作者有话说】 婚后日常还有一章[让我康康] 第84章 “去那边拿点東西, 康叔之前过去帮我关窗户落下的。”安宁抬起头,努力收敛掉嘴角的笑意,佯装严肃道, “怎么, 还想讓我一回来就到公司去呀?” 喻修明正吃着鬆鼠鳜鱼,闻言也故意摆出總裁的威严,压着嗓音道:“原本讓你过来……你就没想过或许是工作上的事?” “那倒真没有。”安宁大言不惭, 像是丝毫不记得自己现在作为分公司總裁, 依然是喻修明的下属。 不过他说这话也有依据。 谁讓喻修明在这方面前科颇多呢? 他们刚确定关系的时候还没有分开工作, 那时候安宁还是總助,两人工作上每日每时都形影不离,倒是都很注意分寸——绝不会公私不分,在公司一直都拿捏着火候,绝不讓下属看出端倪、也坚决不在工作场所搞过火。 后来安宁因此放鬆了警惕,认为喻修明看起来文质彬彬,实际上也特别純爱,自我克制能力很强, 绝不会在这种地方搞事。 对于“文质彬彬、特别純爱”这一点,安宁在喻修明车祸的伤好全了之后就彻底吃了教训。 他真搞不过这种人! 明面上看着比谁都斯文,常年健身练出来的腹肌都藏在衬衫西装里面不炫耀不外露, 可是晚上拉了灯上了床却开始顯示出超强的体力了—— 一想到这安宁就面红耳赤, 不愿再多想。 后来他们飛到国外结婚,婚前喻修明就对自己所掌管的公司股权做了安排,预备将安宁調任分公司做總裁, 同时将一部分股权转给了安宁。 至此, 他们算是分开工作了。 但分公司也地处滨州, 他们不仅每天晚上回家能见着面, 很多时候分公司和总公司之间有往来、抑或是到总部来开会,安宁还是要回到自己熟悉的那栋辦公大楼去见喻修明的。 一次开完会,还没来得及撤退回自己的公司,安宁到喻修明辦公室去聊一个项目,聊完之后却不妨被人在办公室里狠狠亲了个昏天黑地。 大白天的不至于白日宣淫,什么都是点到为止,但安总毫无防备,原本整整齐齐的西装衬衫都被弄得乱七八糟。 当然,喻总的衣服也不好过。 总之,还好喻修明的办公室里有备着他们二人尺码正装的小型衣帽间,他们从衣帽间里重新挑了衣服换上。 只要是同色系的衣服,大部分只看过一眼的员工定然是看不出上司换了件衣服的。 但——那是和他们素日距离就比较远的普通员工。 于是很不幸的是,从那天之后,周叶华就不得不彻底认知到了喻总和安总之间的某种挥之不去的事实。 而且喻总和安总清楚这一点之后,因为十分确认周叶华不会四处乱说,便开始偏好于让他做一些不变让其他人插手的事情。 譬如今天,喻修明直接安排他去接安宁下飛机到办公室。 “真有工作上的事呢。”喻修明丝毫不覺得心虚,“你出差的情况,虽说不用次次都汇报,難道就不用隔段时间跟我说一下?” “不说,以后就独断專行,你会怎么样?”安宁憋不住继续收敛表情,弯起眉眼笑,“難不成要假公济私惩罚我了?” 两人蜜里調油,“惩罚”听起来像是恰到好处的调味剂。 喻修明夹着松鼠鳜鱼的筷子顿了一下,眼睛仿佛微微眯了起来,随后神情放松、恢复自然,淡然道:“那今晚我来满足你的愿望。” 安宁听了倒是毫不意外,只是一边吃一边说,“待会我先去洗澡……我跟你说,明天虽然我还能休息半天,但是不准过分。” 上午睡半天,在他这个年龄怎么都能恢复过来了。但是眼下才入秋不久,上班穿长袖正常,但西装制式就是那样,他怎么都无半点可能在这个季节就弄上高领的。 他现在到底是总裁,每天在自己的公司里要面见的下属也不算少,虽然绝没有人敢当面问他这样胆大包天涉及隐私的问题,但安宁自己也过意不去。 “我知道。”喻修明点点头,像是从来没有犯过错误的乖小孩,“我会有分寸的。” 分别两周,素了这么久……安宁腹诽,他很难相信喻修明会有都少分寸可言。 当然,过了这么久没见面,都说是小别胜新婚,安宁自然也馋了。 晚餐吃得温馨又丰盛,让人满足感很强。饭后,安宁重新歪到沙发上,看着喻修明将碗碟盘子收拾好送进洗碗机,随后便跟着他一起往双人沙发上黏。 安宁笑了笑,故意四仰八叉躺到沙发上,给喻修明只留下一点点空间能坐。 却不想这人也不讲规则不讲道理,直接挤过来在他腿间坐下,动作散漫地摸了摸他白生生露在外面的小腿。 安宁眯起眼睛。 有点痒、有点撩火,但是舒服。 “累了吧?”喻修明深谙乘飛机往返的辛苦,更何况这一处安宁几乎在机场待了整夜。 头等舱的候机条件是优于普通商务舱,但終究不如能够安安稳稳睡下的家里。 被压抑了一半天的睡意重新爬了上来,安宁打了个小哈欠,迷迷瞪瞪说:“当然累……我发誓,以后除非超过八小时的路程,我能坐高铁绝不坐飛机……尤其是宁市那样的地方,随随便便来个台风就要停飞延误,大半夜的,候机厅挤着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都盼着趕紧起飞趕紧起飞。结果延了一小时又一小时,没完没了!” 安宁原是当真困了,然说起来这个还是越说越口齿伶俐起来。 天气原因自然无法预测、也没有办法人为干涉,他一向冷静,即便是在候机厅被连续三次通知延误时间要加长,也没发什么脾气。 但終于回到了家,面对熟悉的爱人,他小脾气上来,竟覺得有一点委屈。 “那以后要出长差,要不要把我私人飞机给你准备一下?”喻修明正轻轻给他揉小腿肚,同时认真思考频繁启用私人飞机的可能性。 “不用不用。”安宁倒是很清醒地坚决摇了摇头,“那也太费事了,要申请航线,还有好多琐事……你自己不都不怎么用那个飞么?没必要。” 喻修明的私人飞机虽然常年雇佣專业团队一直保养,保持状态随时可以起飞,但事实上他使用次数也不多。回想起来上上一次飞还是当初同安宁一起去伦州,而上一次是飞欧洲参加一次峰会。 私人飞机的飞行并不像私人汽车一样方便,要申请航线、要做完备的文件和合规准备、还要协调地面保障服务、以及各种各样的检查。一趟下来不知道要多费多少心神。 “好吧。”喻修明思来想去也覺性价比太低,于是低头,将安宁没使力气的小腿搬起来,自己终于稳稳当当寻了个空隙坐下,然后将安宁的腿搁在自己大腿上,认认真真给他按摩起来。 喻修明当然没学过专业按摩,也从没给别人做过类似服务,说起来经验实在算不上丰富。但是安宁觉得小腿肚酥酥麻麻,有一定力度的双手在上面揉揉捏捏,当真很是舒服。 他本能地往另一边的沙发边缘处蹭蹭,然后将双腿主动往喻修明腿上再递一递,试图找到一个让两个人都更舒服的位置,却不料这一下搞出了点小事。 安宁没穿袜子的脚掌无意识蹭到的时候,他满脑袋的瞌睡虫都立刻飞走了。 喻修明手下力度一减,脸也同时变了色。 他不再那么绅士,动作也野了点,悄悄俯身到安宁耳边,“今天我也累了,晚上不加班。要早点回房间,所以——” 喻修明将左腕递到安宁面前,表盘上赫然顯示着是晚上八点半。 这个时间,如果挨上忙碌的时候,两人多半还要在书房加班。但是既然说今天不加班,那这个时间也可以…… 安宁被按摩得很舒服的小腿杵在那,半晌,他脸色飞红,终于不再霸道地自己独占大半个沙发,赶紧坐了起来,然后飞快跑向浴室,“我先去洗澡了!”. 从一楼起居室边的大落地窗经过的时候,安宁心中有些悻悻。 想起来之前那次……他们都年轻又血气方刚,又彼此契合,当然也很爱玩一些情趣,刺激点反而都会更兴奋更开心。可是安宁回想起自己青了快一周的膝盖,深感年轻人也要节制这个道理的确诚不我欺。 不过食髓知味,尝过之后终究忘不了。安宁舔了舔嘴唇,忍不住也开始怀念那一次玩的风味。 不行! 他强行将那些不健康的東西从脑子里驱赶开。 明天下午还要上班,今天还是老老实实上床吧。即便是小别胜新婚,瞎搞也有个度。 洗完澡后安宁带着点威胁意味地看了看喻修明,“我先回房等你了,今晚早点休息。” 不过“早点休息”只能当做随口一说的笑话——安宁自己都不答應。 起码喻修明是这样说的。 安宁出差回来需要调整作息,多休半天的假,下午才要去公司,是以清晨只有要正常上班的喻修明独自一个人起来。 迷迷糊糊间,安宁知道喻修明从床上起来洗漱,然后回到床边亲了他,温言软语告诉他早餐在保温箱里放好了,让他醒来之后自己去拿了吃。 折腾得太晚,安宁根本没有睡饱。他眯着眼睛嗯嗯啊啊回應了半天,直到看着喻修明脱了家居服,慢慢套上商务装扮,才终于有点醒过神来的意思。 “都怪你。”他侧了个身,不由自主开始仔仔细细看衣衫半敞的喻修明穿衣服,“要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困。” 中途还打了个哈欠。 “不是你说不够还要的吗?”喻修明脸上似乎很是單纯的疑惑,“你看,我都起来了。” 那能一样吗? 安宁气呼呼想说什么,又实在疲倦地不想动——算了,原谅吧,好歹这次喻修明当真注意着分寸,没在任何穿上衣服之后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弄出什么痕迹。 安宁很轻易调理好了自己,翻了个身,感觉到喻修明临走之前又凑过来狠狠亲了一下,才真正离开去上班. 刚出差回来,安宁有不少事务要处理,当天晚上少不得下班晚了些——比起曾经單身的时候当然已经不算晚了,毕竟家里还有人等着呢。 喻修明今天比他早,安宁原是发了消息让喻修明先吃,给他留饭就行,但不幸提议被驳回。 安宁推开家门,就看到了餐厅的方向亮着暖色的灯。 于是心底蓦地一柔软。 每天回家,都已一盏灯为你而亮,都能见到喜欢的人,是何其有幸。 他脱了外套换了鞋,往餐厅走,“稍等一下,马上我换了衣服就——” 看到显然是精心布置的燭光晚餐,安宁愣了愣,暂时失了声。 大脑飞速运转,但他还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今天不是生日、不是节日、不是结婚纪念日……这些重要的日子他都做了特殊标注,绝无可能忘记。 看到他明显的怔愣,正给红酒开瓶的喻修明沉着将深色的酒液倒入醒酒器,笑了笑,“不是什么大日子,说起来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也是今天突然想起来的——你刚来那会儿,有一天康叔来看你,我们三个一起在家吃的饭。” 这事安宁记得——并非记忆超群能记住所有大小琐事,只是后来才知道,那天自己遗漏下的一张纸条,成了很重要的马脚,因此不记住也难。 “怎么了?”安宁想了想,“昨天康叔还让我帮忙拿东西——他最近倒是不忙,我还叫他周末来一起吃饭呢,顺便可以把东西带回去。” “嗯。”喻修明点点头,揭晓答案,“今天是我们那次吃饭的两周年纪念日。” 安宁闻言,险些“噗嗤”一声笑出来。 “原来是这样。”他匆匆跑去换好了家居服,喜气洋洋将酒倒出来,轻声抱怨,“你搞得我还以为我忘了什么大节日……” “当然没有。”喻修明也笑了出来,“下午记起来今天是这么个日子,刚好不加班,就稍微准备了一下——菜都是叫餐厅做的,你就当是我准备的吧。” 结婚一年多了,喻修明也的确学会了点简单的烹饪,技术似乎比安宁差一点,但应付简单日常生活已经不成问题。但是两个人的厨艺毋庸置疑还是比不上专业厨师,既然能请得起,他们还是很少自己做饭的。 于是安宁翘了嘴,“犯规。” “你说犯规,那按规则怎么惩罚?” 喻修明端起了红酒杯。 喻修明把燭光晚餐搞得很是像模像样。 银质烛台搭配长条形白蜡,倍显优雅高级;桌布也被他换成了纯色缎面的,看起来很不好打理,但是喻总既然愿意用这个换一夕欢愉,安宁自然会欢欣接受。 而烛光之后,男人面容英俊,由于快乐而微笑的面庞更显出别样的魅力,让人禁不住看迷了眼。 “都说生活要有仪式感。”喻修明举杯,“以前我还不觉得,生日过起来都觉得没多大意思,看来只是没遇到对的人。” 只要是和你在一起,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会有与众不同的仪式感。 “那我们干一杯!”安宁也举杯,伸到前面,同面前的爱人干脆利索碰了一杯。 如果每一天都是你我的节日,那就祝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作者有话说】 一个引用标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的出处查了一下,最早是南宋刘克庄词作《水龙吟》中有“年年岁岁今朝”的化用,现代流行用法和这个固定句式的来源应该是粤语歌曲《祝寿歌》。 ——分割线—— 婚后日常番外结束啦,明天开始更校园if[让我康康] ——再分割——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撒花]下本写《谁要和许总结婚了》,都市感情流小甜饼,喜欢的宝可以提前收藏哦~文案如下: 先do后i//都市感情流小甜文 林羽鹤近期异常倒霉。 租房合同到期,房东执意退租,导致他不得不暂时无家可归。 工作同步进入瓶颈期,潮水般的压力从上司和同事处一起涌来,让人喘不过气。 雪上加霜的是,某天他酒后断片,在酒店睡了一个男人。 宿醉后醒来,林羽鹤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身材极品,帅脸上表情有点冷,地上散落的西服价格不菲。 他稍松了口气。 这人应当不是会所的少爷,只是个和自己身体契合的一夜情对象。 既然如此,都是成年人,彼此心照不宣也就罢了,一拍两散往后再不相见即是正途。 未曾想,林羽鹤此后会在顶头上司的vip会议室见到许珩。 而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一夜情对象正是他工作瓶颈的罪魁祸首- 后来,林羽鹤带着项目团队出差,同事们都纷纷议论合作方上司不苟言笑、不好接触,他也一直深表赞同。 谁都不知道,在加班结束后的夜晚,繁华都市大厦的顶层套房内,两人唇齿相依,比任何人都亲密。 林羽鹤面红耳赤,气急败坏。 “不是说好了公私分明吗,谁准许你在这里招我?” 许珩将他抵到落地窗边,严丝合缝拥住他。 “林副总,咱们加个微信,好不好?” 攻视角: 许珩清心寡欲清清白白数十年,却不料想一朝被即将签订合约的乙方在酒宴后送来的人败了名声。 合作黄了,他转而向另一家一直表示期待合作的乙方释放好意,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家更是放大招—— 直接耍手段,把自己的副总送到了他床上。 不过这样说似乎有点偏差。 是许珩莫名其妙就躺到了林副总的床上。 小不忍则乱大谋,许珩盯着合作方林副总的简历照片告诫自己,合作最重要,况且这一切都只是酒后意外。 一夜情罢了,各自保密、一拍两散就是结局,难道还会发展成长期关系? 笑话。 于是许珩冷漠地让助理将工作邮箱发给林羽鹤,约定以后有事说事,邮件往来。 可是他没想到,林副总的微信原来这么难加。 难到在豪奢套房内,他又一次将自己扎个丝带送了出去。 【嘴硬心软傲娇受×温柔多金白切黑攻】 【投行新贵×创业总裁】 【阅读指南】 双c(文案提到乙方送人并未既遂)//1v1//he 第85章 “安宁, 学生会发的传單你看见了吗?” 校园咖啡館內,激动的学生们正在传看学生会干事们新发下来的活动传單。 春节在寒假期间,大多数学生都会回家去过, 然而元旦跨年在大学期末周之前, 算是大家能熱熱闹闹挤在学校的一个辞旧迎新的重磅节日。 还有一周就是元旦,作为主办方的学生会已经开始預熱元旦跨年活动。 “不就是跨年晚会么?”安宁正在咖啡館吧台后按照机器上的点單做咖啡,“年年都有, 也没多稀奇啊。” 十二月底, 滨州这个时候已经入冬, 天气很冷。不过咖啡館里开了很足的暖風,安宁脫了羽絨服,只穿着一件偏宽松的白色高翻领毛衣,外面系着咖啡馆工作服的围裙。 他身材偏瘦,身量却很能撑起衣服,皮肤偏白皙,侧着臉时能看到微微翘起的下巴。 初看不觉得十分惊艳,却是越来越能让人细品的长相, 几乎让前来点单的同学挪不开眼。 “所以今年是有什么特殊活动么?”安宁将咖啡纸杯拿到面前台面上,低头取过盖子盖上,完成最后一道工序, 提醒面前早就付款完毕的同学, “你还没说呢?” “哦——”女生有些赧然,迅速回到正题,“嗨, 今年学生会说是要办舞会!在咱们学校是开天辟地第一次了, 好多人都要去玩呢。” 舞会? 安宁怔了一下, 接过女生递过来的传单, 一双眼睛亮晶晶,“给我看看。” 这是安宁在大学的第三年,前两年学校的跨年晚会,他都没有参加。 大学之后他就一直自己兼职赚生活费,而不管是咖啡馆还是餐厅,在跨年这样的特殊时期,都很缺人手,通常也会给臨时打工的学生一些额外的加班费。 一来是普普通通的跨年晚会都是照本宣科,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二来是这个时候的高薪酬对安宁格外有吸引力——总之他都选择放弃了晚会外出工作。 刚刚点单的的姑娘接过打包好的咖啡之后走出了店门,傍晚的排队也暂时告一段落,安宁得以休息,刚好趁这个时间阅读了一下被塞过来的传单。 果然,今年的跨年晚会要推陈出新。学生会没摈弃传统的歌舞表演,只是作为主办方参考了西式party的举办方式,在表演之后,顺势借用了学校的音乐厅三樓大厅举办舞会。 安宁瞧了又瞧,好奇地看着传单上拍摄的舞厅氛围照,心中纠结許久。 那张照片显然是学生会摄影师花了心思照出来的——打光恰到好处,屋內饰品都摆放得恰如其分,格调高雅,舞厅中央找了两位校内艺术生模特拍摄了剪影,意境唯美又浪漫。 小算盘在心里打来打去,安宁一点点认真计算着数字。 原打算跨年那晚去CBD的火锅店做臨时工,那天比较忙,时薪也会比平时高上三十块钱,干满四个小时就多了一百二十…… 唉,可是也好想去舞会啊。 还没有彻底走进社会的少年,对光鲜靓丽的外界充满着本能纯真的好奇。 他在学校的国标舞课上学过跳舞。安宁聪明,读书功课就一直很好,跳舞这方面的天赋也还算可以,在男孩子里学得相当不錯。虽然已经有段日子丢下没有回顾了,但如果参加舞会之前温习一下,想来也能拾起来。 况且学生会办了临时培訓班,声称有速成效果,如果实在感觉都忘完了,也可以去参加一下临时培訓班。 暂时没有顾客进门,安宁掏出手机,打开银行卡app,定睛看了看自己的卡内余额。 这学期算是很勤奋,到现在为止已经攒够了下年的学费,生活费还能有剩一些。 他在咖啡厅、便利店、餐厅。食堂都打工不少,最大的便利就是这些地方大多会包他一两顿饭。如此一来,他最大的生活花销就是每年固定的住宿费和水电费了。公办大学住宿费不算高昂,一年仅不过一千多元,他攒起来还是不算困难。 安宁弯眼笑了笑,将手机锁屏收回兜里。 这样好的青春年华还能有几次呢?兼职断一天问题不大,他还是决定去从未见过的舞会上玩一玩的. 安宁今天上的是晚班。校内咖啡馆晚上十点半和图书馆闭馆时间同步闭店,他收拾好设备,将工作服脫下折好放进书包里,换上自己的羽絨服外套,迎着满面冷風往宿舍走。 十点多的男生宿舍还很热闹。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輕人,大家朝气蓬勃,很少有人这么早睡觉。 安宁一推门进去,就听见室友七嘴八舌正在讨论今天学生会刚发下的重磅通知。 “安宁,你看见了吗?”宿舍里最高个子的男生杨添站起来迎接他进门。 “看到了看到了。”安宁笑着转身关好门,迅速将门外挡不住的寒气逼到室外,“是不是在说跨年晚会?” 学生宿舍没有很发达的暖气,但是冬日里的冷气被几个大小伙子身上的热切迅速吹散,整个屋子里仿佛都冒着快活的火光。 “那你去吗,安宁?”问话的他们寝室年龄最小的室友饶定,从大一开始一直同安宁关系走得最近。 “我——”工作了一整晚,安宁臉上也丝毫看不出半点疲累,他眨了眨眼睛,本想卖个关子,几秒之后终于绷不住笑了,“去,这次我也去!” “太好了!”三个人都发出欢呼,“跨完年我们一起吃火锅!” 几个男孩子都对从未参加过的舞会很感兴趣。 他们都一起修读过学校的国标舞课,但是水平参差不齐,其实过去大多也不过是抱着凑个热闹的想法。四个人里跳舞水平最能拿出手的其实就是安宁,其他几个顶多打酱油。 几个人相约这周抽一天一起去之前上过课的国标舞教室稍稍重温一下基本的动作,如果不成就之后一起去参加一下学生会組织的速成培训班。 安宁因为取消了跨年当晚要上班的日程,于是遗憾要去CBD的火锅店提前加班,于是錯过了和大家一起的时间,只好选择了第二天傍晚独自一人赶往舞蹈教室。 天色不太好。 下午五点,乌云就阴沉沉地压下来,盖住了所有阳光。寒风如刀子一样往人身上刮,安宁一出门就被凛冽的空气狠狠给了个下马威。 年輕的大学生大多随心所欲,很少有人养成每天出门之前看天气預报的习惯——不过安宁算是个例外。 他身上当然不乏年轻人的朝气,但或許是因为当家早,比很多不靠谱的年轻男孩子成熟稳重了不少。 早早出门兼职的生活让他比同龄人更早学会了为自己的日常生活做打算,如果不想晚上下地铁回宿舍的时候猝不及防被淋成落汤鸡,那么最好还是出门之前提前看好天气预报。 再过半小时就要下大雨了,晚上不出意外也会一直持续下雨。 一场秋雨就一场寒了,更遑论是即将进入数九寒天里的冬雨。屋外果然很冷,安宁将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高,紧紧缩在下巴底下,手里握着深蓝色大雨伞,将另一只手揣在羽绒服大口袋里,步履匆匆往舞蹈教室赶。 最近因为学生会标新立异的舞会,舞蹈教室很是火爆,平时门可罗雀的地方也出现了热门时段两三个人挤在一小间房的情况。 但安宁算是幸运,他挑的这个时间天气不好,踏入大樓的时候外面已经开始落下豆大的雨珠,很多人被绊在了路上。 安宁放下书包脱下羽绒服,拉开衣柜门准备放衣服换衣服,却忽然发现里面有一件衣服。 是黑色的西服外套,一眼可知是属于比自己身量更高、骨架更大一些的男性。 安宁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摸过那件外套的袖子。他有些惊讶,旋即将衣服整理了一下,妥当地放了回去。 只那一下,他就知道,这件衣服用料价格不菲,可不是很多大学男生最初尝试正装时在学校附近随意买的便宜货。那质感和街上的房产中介常被调侃穿的蹩脚正装不一样,定然是品牌定制。 想来是哪个方才練过舞的学生忘了把衣服带走? 安宁心里咕哝了一句——大冬天的,只是来練一下舞,又不是去面试,还穿这么周正啊。 也不嫌冷。 吐槽归吐槽,他还是将那件西装重新放好,然后在不算大的衣柜另一侧开辟出一块空间,将自己的羽绒服挂起来。 他还带了一只袋子,里面装着之前跳舞穿过的衬衫,一起塞进去。那衣服放很久没穿过了,安宁原想着如果在这里会碰上其他练舞的同学,如若需要两个人搭伴做个舞伴,他也可以换上衣服进一步找找感觉。 如今看来,大抵是用不上了。 开始热身。 他慢慢做了几組简单的动作让自己的身子热起来,然后对着大镜子,开始回忆曾经学过的基本步练习。 他之前上课的时候很认真,现在拾起来还算轻松。 只是缺一个舞伴。 安宁心中有些遗憾,不过这点情绪一闪而过,终究是没有成型。 【作者有话说】 好的,下一章他就要出场了[摸头] 第86章 室友们都已经来过了, 回去之后一个个都说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之后要在晚会前一天直接去參加学生会组织的集体速成培训班。既然如此,安宁也不好找人下雨天陪着自己跑过来。 况且, 谁说一个人就一定不能練了? 他慢慢调节了呼吸和步伐, 尝试了一个之前一直没能顺利完成的转圈。 果然,有点失败。 安宁看着自己的步子歪了起来,赶紧调整重心站稳步子, 心中的懊恼还没来得及升起来, 就听见舞蹈室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安宁进来的时候的确没有锁门, 但是他绝不会想到会有人这个时候闯进来的。 而且还是不敲门直接闯进来。 尽管这原本就是公共的舞蹈室,近期因为过于火爆,也常常出现需要两三个人挤在一间屋的情况,但看见里面亮灯说明有人,你进门起碼也要敲下门吧! 心头不免油然升起一股无名小火,安宁扶着墙扭过头去,那一点点火却也迅速被浇灭了。 进来的那人看起来很倒霉——安宁上下打量他一眼,就判斷出来, 这人就是那种随心所欲出门,根本不看天气预报的类型。 喻修明浑身上下都快濕透了,原本或许打理妥当的发丝沾在脸上, 好不狼狈。 “你——”安宁刚出声就哑住, 明白此时此刻多说无益,他旋即往里让了让,让人赶紧进入开着暖空调的室内, 关切道, “同学, 你没帶傘?怎么淋得这么厉害!” “抱歉。”喻修明开口, 声音有点低哑,没有辩解的意思,“我……出门着急。” 这算是解释了“没帶傘”。 出门急,看着有倾盆大雨,也得回去拿把傘呀。不然这样冒冒失失,淋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安宁暗暗想着,但没有多话。 此时他当然顾不上继续複习自己中道崩殂的国标舞了,目光迅速转到来人身上。他惊讶地发现这个半道闯入的人,不仅浑身濕透,而且穿着异常单薄。 深色西裝外套已经浸透,失去了所有版型的美感,濕淋淋裹在身上,像一團揉皱的布。里面穿了件衬衫和配套马甲,没有什么厚重的衣服,更不用说冬天里日常穿着禦寒的羽绒服。 安宁瞪圆了双眼,简直瞠目结舌,没想到校园里会有学生在这种天气不带伞还这么穿,“同学,你穿这么少……” “没事。”喻修明搖搖头,不经意间甩落几滴水珠,“我——抱歉,打扰了,我身上淋濕了,想起来我有件衣服落在这间教室,所以过来取一下。” 来取衣服? 安宁只迷茫了一瞬,随后立刻想起挂在衣柜里那间昂贵的西裝外套。 他忙不迭过去,拉开柜门帮他将衣服取出来,“是不是这件?” 喻修明愣了愣,看安宁变戏法一样迅速从衣柜里把他的西装外套摸出来,点了点头,“是的,多谢。” 他眼睫上都挂着水珠,此刻低下头,才发现发丝和衬衫上湿淋淋的水也在逐渐往下坠,几乎都在进门站立的位置上砸出了一个圆形水域。 安宁仰头瞧了瞧来人的脸,发觉这同学个子比自己高,身形挺拔、身材匀称,即便是整个人此时如同落汤鸡一样狼狈,周身也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矜贵气质。 只是眼神有些空茫,似乎像迷茫离家的大型犬,暂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看着看着,安宁心口某一处忽而有点酸。 于是他开了口。 “欸——你这样穿会感冒的,要不要——如果要出门的话,没有羽绒服你也起碼要套一件厚点的外套走。” 安宁说完,就有些懊恼地闭了嘴。 他上上下下看过去,这作死的好看男生不单单穿得少、没有羽绒服,毛衣或者其他能禦寒的衣物大约也是都没有的。 如若不是浑身湿透,他那一身看起来就是手工定制的西装三件套倒是典雅矜贵又好看,穿出去格外有范儿,比捂着臃肿羽绒服在街上走的其他学生不知道优雅了多少个度。 可是要风度不要温度,这可是要生病的。 安宁皱了皱眉,甚至没意識到自己露出了点不赞成的表情。 “我去洗个澡。”喻修明忽然嗫嚅了一声,“同学,很抱歉打扰到了,能不能借用一下你这屋里的淋浴间?” 学校给每间舞蹈室都配了淋浴间,当天練舞的同学都可以随意使用。 “当然可以。”安宁自然同意,“本来就是公用的。” 喻修明略一点头,颔首道了句谢,便动作不免有点狼狈地往里面的淋浴室走。 没过两分鐘,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和窗外持续了好一阵的大雨落地声有别,很有存在感地钻入耳畔。 安宁坐在凳子上,却再没有心情练舞。他侧耳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又看了看喻修明进门后弄湿的地面,心中总感觉乱乱的。 半晌,他咬了咬唇,打开衣柜取出自己带来没穿的一套衣服,走到浴室门口,屈起四指敲了敲门。 水声骤然停了。显然是屋子里的人怕听不清说话,暂时关闭了花洒。 “有事吗?”喻修明声音喑哑,态度却很友好。 “你的衣服都湿了。”安宁解释,“我想你大概也不能继续穿了,不然再出门真的会生病的。我这里刚好有带过来没穿的干净衬衫,尺码可能不太合適,但是你凑合穿一下吧,回去之后你再把自己衣服換上。” 在这里临时洗澡,总归是有种种不合適在的。 比如贴身衣物连一次性的都没有,没有办法及时換,这样的天气,点外卖大约也来不及;裤子因为长度的问题大概也不能换。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把贴身穿着且湿得很严重、也最容易让人感冒的衬衫换掉。 安宁还在担心自己是否冒昧,淋浴间的门就闪开了一条缝。随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 “多谢。” 十分鐘后,淋浴间里水声停止,紧接着响起了吹风机的声音。又过了十五分钟,喻修明推门走了出来。 他手里提着安宁递进去的袋子,头发吹干了,衣服也吹了个七七八八,身上穿好了安宁的衬衫——尺码能看出是有一点小,但也不妨事。 虽不妨事,人终究看着不十分体面。然而瞧神色,他反而是精神多了,甚至偏过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点微笑。 “同学,能不能加你个微信?”喻修明主动开口,“衣服……真是多谢了,我改天洗好了送还给你,加个联系方式方便些。” 这话听着像找补,安宁都有点莫名其妙了——他也准备要个微信的,要不然这衣服借出去可怎么收回来。 他点点头,掏出手机调出微信二维码,看喻修明扫了,自己点了通过。 对面很快发过来备注。 [喻修明] 他反手将自己的名字回複了过去。 [安宁]. 那天自然是没有练成舞。 几番折腾下来,安宁看着喻修明套上了那件带毛呢的西装外套,撐伞陪他出门,到最近的便利店买了把伞才折回去。 回到舞蹈室后,他才注意到地上的一團狼藉,叹了口气,任劳任怨提起拖把和清洁工具,将已经湿了的地面来了一次彻底清扫。 大扫除完,已经将近晚上八点了,他也感觉有点累,于是便穿上羽绒服撐伞回去了。 临近期末周,多多少少也要找时间斷断续续看看功课。安宁回到宿舍又看了一个小时ppt,这才洗漱准备睡下。 舞蹈室的插曲原先都已经被抛诸脑后,可是安宁快要躺下的时候,忽然收到了微信。 喻修明:[你好。] 很正式老派的问好,甚至还规规矩矩加了个句号。 安宁不由得笑了,倒是已经忘记了这人冒冒失失给自己添了多少麻烦,点点屏幕回了个表情。 是小兔子折起耳朵向下弯弯,同时眯起眼睛笑。 喻修明:[今天真的很感谢。我会帮你把衣服处理好,请问你哪天有空,我还给你?] 安宁想了想,回复:[元旦之前,除了明天晚上我有事,其他晚上的时间都可以。] 白天或许会有课,对方未必方便。 喻修明回得很快:[那好,后天晚上五点半,好吗?] [我可以的。] [你在什么地方方便?] 安宁想了想,将自己上班的校内咖啡馆定位发了过去。 [我在这里上班,你到点直接过来。]. 确认了时间地点之后,喻修明再也没什么能在对话框里输入的东西了。于是他依依不舍地放下手机,将提示音调整到最大,珍而重之地放到身边。 他读研一,因为从大学本科开始就一直在家里的公司做事,故而并不住在校内,而是租了外面的酒店式公寓。晚上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提前用手机遥控打开了暖气,他又从柜子里找出了搬过来之后陶康定期都过来换好的常备药品。 他到底感冒了,现在说话鼻音都很重,喝了包感冒药后躺下的时候鼻腔堵得不像话,但嘴角却还是翘起来的。 原来读大学的安宁是这样的。 看起来青涩很多,心里想的什么都会写在脸上。但眼睛依旧亮晶晶的,即便根本不认識他,还是愿意将衣服借给他穿。 看来,安宁是打算參加学校的跨年舞会。他的突然出现,好像不仅给他添了麻烦,还打搅了安宁原计划中的练舞。 他想了想,决心补偿一下安宁。 【作者有话说】 怎么补偿啊学长,是把自己扎个丝带送上去吗?[摸头] ——分割线—— 一个预告:非常感谢各位读者在我单机期间的支持,本文会在后天(9月25日)周四入v,倒v章节从26章开始[红心]因为倒v字数比较多,所以不会设百分比防盗,大家不需要补订,段评也不会设置订阅标准的,可以继续玩[撒花]此外最近的校园if番外依然日更至完结,完结后随缘还会掉落日常类福利番外给大家[星星眼]依然会设置最低的订阅比例解锁,希望能够回馈到一直支持的读者朋友们[玫瑰][玫瑰] 第87章 他们约在咖啡馆外见面。 安宁当天是下午的班, 下班时间就在五点半,所以喻修明说五点半,他干脆就直接把地点定在了咖啡馆。 暴雨早已过去, 今天是个好晴天。 喻修明身体素质不错, 风寒感冒过去两天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出门之前,他犹豫地摸了摸衣柜中康叔在入冬前专程过来一趟帮他准備好的几件厚大衣和款式入时的羽絨服,甚至都取出来翻来覆去試了一个遍, 终于还是选择在輕薄的西服外面罩上了更搭配的大衣。 这样应该就不会被安宁说“要风度不要温度”了吧。 虽然安宁没说出口, 但是喻修明看看他当时不设防的眼神, 一下就能猜出他心里想的什么。 虽然他记得安宁自己穿的是羽絨服,也全然不觉得那衣服穿在安宁身上会显得臃肿不好看。但是人就是双标,一代入自己,他總是皱着眉头,希望自己在安宁面前看起来更风度翩翩、更帅气一点。 羽絨服怎么看都没有大衣好看。 从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他受到严苛的教育,同时在大学期间就开始被安排进公司不同岗位轮岗实习。 冬天,别的同学穿着厚厚的毛衣羽绒服, 踏着雪早起到图书馆去复习,他却经常穿着輕薄的商务西装在一輛輛商务车辆中间穿梭,忙碌着公司的大小事务。 当然, 他主业毕竟还是个学生, 也并非完全不食人间烟火,柜子里的好几件羽绒服也自有其出场的时间。但是现在,他要见的人是安宁。 于是忽然间, 心上多了不小的包袱。 打扮好之后按时出门, 他忽然又忐忑起来。 大学开始, 他履历上一直都能写出远比常人好看的一笔, 然而也缺了好些寻常的故事。 譬如,来学校的咖啡馆门口接人,对他而言却是种新奇的体验,也突然莫名担心,担心自己能否胜任这样的小任务。 晴天,烈烈寒风在阳光的暖意下似乎收敛了些许锋芒。喻修明不紧不慢沿着校园大道往咖啡馆的方向走,一点点看着眼帘内的店面门头逐渐清晰,眸中也隐隐浮现出笑意。 安宁下班走出咖啡馆,迎面便碰上面带微笑走过来的高挑男生。 喻修明今天的打扮,在安宁眼中依然很優雅、很正式,同时——略微有点冷。 不过,比那天已经好多了。 “嗨。”他搓了搓手,“你来多久了?怎么不进去坐一坐?剛剛交班之前最后一单拖时间久了点,差点让你久等。” “没事,我剛到。”喻修明弯起眉眼輕轻一笑,顺勢举起自己手中一只没有印logo的纸袋,“我帮你洗好了……那天真是多谢你的衣服。不好意思,好像还耽誤了你练舞。” 冬日傍晚難得一见的明媚阳光仿佛让人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安宁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心中早已经没有了怨气,包容道,“没带伞也是正常,刚好我看见了嘛,你不用挂心。” 刚好是饭点,安宁今天预備去食堂买点吃的,提过袋子,想要同喻修明告别。 不料面前男生歪了歪头,微笑,“那天耽誤了你练舞……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是想要參加咱们学校的元旦跨年舞会?” 安宁愣了愣,聞言止住了脚步,“是啊。” 刚想问“你怎么知道”,他顿悟,“你的衣服落在舞蹈室——你最近也在那里练舞吗?” 喻修明点点头。 “这样。”安宁眼中划过一丝惊喜。 不等他说出下面的话,喻修明就煞有介事道:“离跨年舞会还有快一周,不知道你还要不要过去?” 他循循善诱,“如果缺舞伴陪练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 二十五分钟后,他们一起出现在那天晚上的舞蹈室。 同学们參加舞会的热情不低,不过练舞的热情倒是很明显地逐日降低。 两天过去,舞蹈室的火热程度已经比之前消退了不少。今天过来,只有两三间房已经有人占据,他们那一日相遇的舞蹈室仍然空置。 屋子里已经收拾得干净齐整,完全看不出那一日喻修明带来的丝毫狼狈痕迹。 进了舞蹈室,安宁一眼就看出喻修明对此并不陌生。他轻车熟路将外头穿的大衣挂到了衣柜内,隨后将内搭的西装外套、马甲都逐一脫去,从另一只袋子中取出专门准备好的舞蹈专用衣裤。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什么,扭过头来,“抱歉,我——” 安宁怔愣半晌,忽觉面颊有些发红,“我、欸,你先换衣服——你就在这换吧,我到浴室去换,你换好了来叫我就行。” 喻修明略一点头,安宁立刻拎着装自己衣服的纸袋窜到了里间浴室,进门之后来不及将衣服袋子找钩子挂起来,而是迅速回身将门栓扣上。 他背靠着光滑的瓷砖墙壁,听着窸窸窣窣的衣料声由方才的近若咫尺转变成几乎听不见的渺远,感受到胸口砰砰直跳的心脏跃动幅度越来越大。 喻修明方才脫得隨意,仿佛丝毫没有在意这间房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当然,他们都是男生,或许神经大条的人不会注意到这一点,觉得都是同性在一间屋子,完全没必要在脱换衣服的时候避人。 可是安宁却清晰地听到了心口的动静。 喻修明身高腿长,身材比例完全符合最养眼的标准。冬天他也不穿臃肿的毛衣羽绒服,身材的優勢完全没有被衣服掩盖,在脱了宽松的大衣后尽数展现在安宁眼前。 腰线劲瘦,肩平臂展,在质地良好的衬衫勾勒下更显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欲。 平时一直做学生、做兼职,安宁跟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但真的很少和人在褪去了外层最易穿的保护壳时近距离接触,也几乎没有见过如此优越的躯体。 室内忽然间静得落针可聞。 片刻,喻修明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 “安宁,我好了。” “我很快。”安宁刚把上衣从底子里取出来,只刚脱到御寒的绒衣,慌忙应了一声,“稍等。” 兵荒马乱间,之前偶然的错轨立刻被强行拨回了原位。安宁觉得上一下午班后似乎有点困,于是换好衣服后还打开水龙头给自己洗了把脸,随后仔仔细细擦好之后方才出门。 舞蹈室里有占据一整面墙的大镜子,喻修明正穿着跳舞时西装式舞服,制式看起来和衬衫有点相似,但是更加贴身,弹性也更好,更适合舞蹈时的动作。 他站在镜前,目光坦荡带笑,看起来的确丝毫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久之前让面前这个青涩男生轻轻乱了心。 “忘了问你,是哪一級的?” 和缓的音乐响起——是喻修明用手机蓝牙連接了室内的音响播放的。 “我现在大三。”安宁好奇,“你呢?” 面前男生看着成熟稳重,看起来像是学长。 “比你大两級,研一。”喻修明笑了笑,像是纯粹的随口一问,立刻转了话题,“还有——你的基础怎么样?我倒是很早就学过的,算是会一点,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我也可以带你尝試一下稍微有難度的跳法。” “会一点。” 不过很快,安宁就发现,自己的“会一点”是真的“只会一点”,而喻修明的“会一点”是小说里大家闺秀登台表演弹钢琴时谦逊点头矜持表示“会一点”的“会一点”。 在又一次踩了喻修明脚之后,安宁有些沮丧。 他和眼前这个长相处处都合自己心意、又优雅矜贵的学长双臂搭在一起,原本真是梦中美好的画面。 可惜,四肢總是不听使唤。 其实在开始练习之前,他还是颇为心怀期待的。 没有谁不喜欢同一个长相身材都十分拔尖的舞伴一起跳舞。即便不是约会、即便只是一次巧合下的约舞,也是十足的享受。 可是,谁允许这种双人舞总是频繁会让技术不佳的人踩到对方脚的! 少年人总归对浪漫心怀期待,看着美好的事物总会期待自己给出同样美好的答卷。可惜—— 安宁觉得自己搞砸了。 “唉。”在喻修明贴心地说“要不然我们中场休息一下”之后,安宁叹了口气,但他不想放弃一个这么好的舞伴,“要不我们待会——待会还是试试基本舞步,怎么样?” 学校之前教过的课更重基础,安宁对基本步的掌握还是很到位的,但是真正想在舞池中姿态翩跹,还是需要用到喻修明方才带着他尝试的许许多多連接、引带和跟随动作,稍有不慎两人就会打架。 “没事。”喻修明拧开手中矿泉水瓶的盖子,自然地递给安宁,自己又取出了另外一瓶,“初学都是这样的。当初我不知道踩了我老师多少次,慢慢就好了,不用在意。” 尽管知道喻修明很可能是出言安慰,安宁还是好受了不少,他喝了口水,匀了匀气,“学长,你跳得这么好,也是要参加跨年舞会的吧?” “嗯。”喻修明听到“学长”,莫名轻轻动了动喉结,旋即点了点头,“你也是?” 安宁重重点头。 “还有好几天时间。”喻修明想了想,仿佛梳理了一下时间计划表,“后面几天,你还想过来练吗?” 看到安宁故作矜持的脸色和藏不住期待的眼睛,喻修明心花怒放,正经体会了一把青年人的悸动。 于是,他小心翼翼将盛放的内心变成含蓄的邀约。 “我可以陪你。” 【作者有话说】 明天要入v了,倒v章节从26章开始,感谢大家的支持[让我康康][烟花] 第88章 安宁后面几天剛好只有一天当班, 其余几天,他都同喻修明約好了一起去舞蹈室练舞。 有了舞伴加持,和自己对着镜子瞎比划果真是不一样的, 安宁自觉自己的舞技突飞猛进, 第三次就已经能做到基本动作娴熟,全程只踩了喻修明一次脚。 能够沉浸到优雅的音樂中,两个人一起投入一项彼此都算是喜欢的运动, 酣畅淋漓地从开始到結束, 其实是让两个人都非常舒心、非常快樂的事情。 “你天赋其实很高。”喻修明帶着安宁转了个圈, 两人的手臂还搭在一起,隔着一道薄薄的衣袖,肌肤相贴。 他的评价不知道究竟是否客观,但安宁听了还是非常受用的。 经过热身和一段时间的舞步练习,他们都出了一层薄汗。 安宁轻轻喘气,调整好呼吸。他双眸都亮亮的,“多谢你夸奖。” 少年没有多少矜持、也没有多少内敛。经过好几天的相处,他们的关系似乎进展比一般的朋友都要快。或许是因为极为合拍, 安宁已经习惯于在这个学长面前完全放松。 这是临近元旦前的最后一天,他们又一次晚上相約在舞蹈室。当天开始下起了小雪,路上没有积雪, 但空中飘扬的白色颗粒多多少少渲染了新年的氛围。 “最后一天了, 今天我们学一下——”安宁说到一半想起了什么,弯起眼睛笑了笑,“不好意思, 这几天好像都把你当老师了。” 说好了是当舞伴搭伴来跳舞, 但是安宁后知后觉意識到, 自己仿佛一直在白嫖喻修明这么好的教学资源。 耐心、技术不错、態度温和、会因材施教、一对一指导。 而且身高腿长身材棒, 面容英挺很帅气。 怎么说都特别完美。 其他同学来练舞的热情大多是一天天銳减的,到这个时候忙着聚餐玩樂,早已不太有人来搶舞蹈室;但是他们两个相反,倒是一次比一次热情更甚。 “没什么啊。”喻修明笑了,“其实学生会今天办了那个速成培训班来着,好多基础更差的去那邊学了。原是我去教的,但是前几天淋了雨,让我找借口说感冒,才偷懒躲过了。” “原来是这样!”安宁既惊又喜,“学长,你以前专门学过跳舞吗?” 从小接受的精英教育里理所当然有这一项,喻修明没有否认。 随后他笑了笑,轻声细语地问,“明天去参加跨年舞会……你有找好舞伴吗?” 大部分学生其实都是当场随機找人配对,这也是很多人对这种活动心向往之的原因——或许一段暧昧情缘就由此开始呢? 安宁被喻修明迎面的问题问懵了一下,旋即感受到一股喜悦不講道理地在心口盛开。 他开口时打了个磕绊,“还——还没有呢。” “我们最近一直在一起练舞,是不是感觉,还挺默契的?”喻修明循循善诱。 “那我们……” 安宁进入社会时间也不短了,一贯觉得自己还算是口舌爽快,却不想也有羞涩难开的时候。 喻修明坐在他身邊,距离很近,近到他们之间的气息都变得超出这个季节平均水平的温暖——一股惹人沉溺的温暖。 “我们可以一起。”喻修明笑了笑,让这份沉溺感拽着安宁迅速沉底,“到时候等前面的演出結束,我们約好时间一起进场。”. 学生会轰轰烈烈的宣传看着在最初吸引了很多人,事实上到头来,安宁的三个室友里,反而有一个杨添被女朋友约走,鸽了学校的活动,两个人出去自己过跨年二人世界了。 所以跨年夜原本约了一句的火锅自然就不了了之了,四个男生还是希望在人齐全的时候聚餐。况且晚会结束之后约莫都进午夜场了,早点回去休息也好。 另两个室友倒是恪守承诺,同安宁一起兴致勃勃去往了校音乐廳。 “你找谁呢?” 剛踏入音乐廳,安宁左顾右盼的样子就引起了饶定的注意。 “我找——”安宁下意識要回答,却突然发现要说出口的人室友并不认识。 他们宿舍的关系一直亲善友好,也都是一个班上课的同学,算得上是目前还不算大的社交圈里最亲近的人。安宁平时忙,校内的社交不算十分丰富,按道理说,他所有校内的朋友室友都不至于没有印象。 “有情况?!”室友眼光敏銳,立刻機警起来,“欸——说说看!你这几天晚上老是出去,是不是约会去了?” 安宁听到“约会”,蓦地指尖一紧,旋即下意识反驳,“说什么呢——是个学长,我们前几天刚巧在舞蹈教室碰到,一起练过几次舞的。” 他本着老实交代的態度,言简意赅地把两人相处的始末说了出来。 “就是这样。” 他说完,心里却有些忐忑,于是别开了眼,开始找座位。前面的跨年晚会看台是圆形的区域,安宁指了指靠侧边中间的一排,“快,这边还没人,我们过去坐吧。” “不老实,肯定不老实。”室友喃喃,还是没放过安宁,“真没情况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没有就是没有。” 安宁声音弱了点,忽觉自己胸口有些发烫——许是穿得厚,进入有着室内暖气的音乐厅之后被热到了吧。 不过饶定倒是没再注意,转而在拥挤的人群中一心投入到了找座位上,反让安宁心头落下点淡淡的失落。 “唉,位子又被人搶了。” 入场的时候有点乱,只清点了人数,却并未核对具体座位的位置,一时间都在搶座,难免出现自己看中的座位中途被人截胡的情况。 但很不巧的是,安宁三人两次都碰上了。 “这样,我们要不还是去后面一点吧。”安宁感觉额角出了点细汗,朝上面望了望,“咱们运气不太好,再耽误,前面的座位折腾折腾恐怕都没了。” 大厅为了配合接下来的演出,灯光已经很暗,拖出一道道密集的影子,倍显凌乱。 三人都有些失落,不过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他们站在階梯上,正欲向上爬楼,安宁却忽然听到有人在高声喊自己的名字。 “安宁!” 熟悉的声线却让他有些意外。 他顺着声音的来源向下看,在人堆中找到了那个熟悉而挺拔的身影。 喻修明从台階下面过来,拨开人群的模样多少显得有些狼狈,让他身上优雅矜贵的大衣也看不出多少翩翩風度。 然而他手中的几张票却让人眼前一亮。 “昨天想给你,但是忘帶了,想着今天进场来找你的时候带上,但是萬萬没想到一下会有这么多人。”喻修明有些无奈,艰难地又靠近一些,将票尽量稳稳当当塞到安宁手里,“前排vip区——你们之前是不是都没抢到?” 学生会的跨年晚会办得很是像模像样,五天之前还开放了前排VIP区限时抢票——当然不用交钱,只是VIP区域数量有限,需要大家拼手速。 抢票活动数量少人数多,堪比演唱会抢票的同时不需要花真金白银,大家自然是喜闻乐见。校内二手市场一时间甚至都出现了黄牛代抢业务。 而很不幸的是,安宁整个宿舍在抢票活动中全军覆没。 “vip区票!” 对于三个占座失败有些沮丧的男生来说,这无异于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喻修明带着他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领着三个学弟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距离音乐厅中央舞台最近的片区。 见到安宁身边的朋友,喻修明很自然地简單做了自我介绍。他風度翩翩,言笑晏晏,看起来十分从容,一看就是很经常在人前講话。安宁甚至都听住了。 此前都是私下见面,总有种隐秘的私人感。他还不知道,原来人前的喻学长是这样有闪光点、这样让人离不开眼。 当然,他的介绍比之前对安宁说过的多了一条——他是学生会副会长,当然拥有学生会预留赠与的五张vip票。 领着几个男生到了预留好的座位上,安宁瞧着喻修明给他们安顿好,刚想鼓起勇气问一句“待会舞会开场我们是不是一起”,还想说“怪不得之前说你本来要带学生会办的速成班”。但是一句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见喻修明大大方方开口。 “学生会那边还有点小事。”他表示失陪,“我先过去忙一会。不过我的工作很快就会完成。” 他看着安宁微微睁大的双眼,微笑,“待会舞会开场之前,我到这里来找你。” 他说完之后跟三人致意,很快转身离开。 但就这么短短几句话,可给安宁留下来不少待掐掉的小尾巴。 “舞会?” “找你?” 安宁在熟悉的朋友面前瞬间红了脸,但拼命解释,“我们一起练了好几天舞……然后昨天约了一下,说今天我们舞会的时候也做舞伴。” “你这是要步小杨的后尘,第二个脱离组织啊!” 杨添刚鸽了他们的时候就被说了好几句谈恋爱就是不一样,现在继续无辜躺枪。 安宁脑海中浮现起喻修明的脸,莫名有些慌张,连最简單的否定都不知如何开口,左支右绌中,自觉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 【作者有话说】 给新来的宝贝设置了抽奖[撒花]之前一直追更、评论、灌营养液和投雷的很多读者ID我也都非常眼熟了,不用去补订阅率,我也会发到[红心][红心] 第89章 “总之……现在还是没有的事。”他低声说了一句。 又在身边朋友们意味深长的眼神中后知后覺意識到, 这话怎么说都不太对劲。 可是毕竟没有后悔药吃,也没有时光回溯机能讓他乘坐着去修改,安宁只好认命。 好在观众席的灯光很快全部暗下去, 演出开始, 他们不再有时间和条件笑闹。 身边两个室友也都没有继续为难他——毕竟不管安宁脱没脱团,这位置还是靠安宁的面子挣来的呢。况且大灯一熄,大家自然也知道该安静了。 耳根子忽然一清静, 安宁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心底在轻松的同时悄然滑下一股不易察覺的失落。 欢快的歌舞节目开始, 穿着闪亮演出服的演员们一波一波从舞台上上去又下来。而整場表演期间, 安宁都覺得自己浑浑噩噩的,似乎都没看进去什么节目。 滿脑子好像都是接下来的舞会,或者说……滿脑子似乎都影影绰绰闪着一个人的模样。 喻修明。 好不容易捱到演出結束,在两个室友写满了话的目光中,安宁提起自己隨身携帶的衣服袋子,匆匆迎上結束学生会組织工作过来找他的喻修明。 身后饶定笑道:“晚上别忘了回来!” 安宁有些心慌意乱,思绪一片纷繁中忽然闪过了他们之前“跨年晚会结束之后一起去外面通宵吃火锅”的约定,下意識开口说:“唉, 今天吃火锅我恐怕去不——” “杨添跑了,咱们本来就不吃了呀。”饶定笑得很欢,“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怎么, 满脑子都是别的男人了!” 都是青春年少时的友情, 彼此之间隐瞒不多,其实室友是隐隐约约知道安宁的性取向的,所以开起玩笑来简直都是要开到人心窝子里。 安宁也终于意识到自己闹了个大笑话, 耳尖倏地红了起来, 不再多说, 匆匆摆摆手就要走。 “等杨添明天回来, 假期咱们有空再一起吃!” “别慌,我们也要上楼去呀。”饶定见安宁明显懵了一下,笑意里更添几分暧昧,往后退了一步,“算了算了,我和王平一起慢慢走,我们俩进去就是瞎玩的——你跟喻学长好好玩!” 演出结束之后,此时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然而整个音乐厅依然没有一丝要安静下来的势头。 大家都匆匆忙忙从演出大厅离开,顺着走廊往三楼大厅赶,会跳舞的希望参加一次校园舞会、不会跳舞的也多半要凑凑熱闹。 这一次,学生会吸取了进場时的经验,安排了干事在通道处维持秩序,組织大家有序前往三楼大厅。 人流中,两个并肩而行的人并不显眼。因此,也可以自然而然贴近地更加肆无忌惮。 方才喻修明过来找安宁,十分绅士地撤出了一点距离,看着安宁同两个室友暫且分开,才凑过来和他肩并肩一起走。 意识到身边人话比平时少了很多,喻修明体贴地问了一句,“怎么了?累了吗?还有——你室友不是也要去楼上,怎么没有一起?” 他今天穿严整的西装三件套,没进室内的时候外面穿了件内帶毡絨的大衣,现下已经脱了下来,隨手搭在右边臂膀上。 即便是在学生会这样普遍偏成熟的学生组织中也依然鹤立鸡群,十分拔群。 “没有。”安宁摇了摇头,然后解释了一句,“他们两个也去——不过他们不一定跳舞,去也是去玩的,所以不着急进場,讓我先走。” 他瞧了瞧喻修明骨节分明的手——一起练舞的这几天,他们一直互当舞伴,安宁早就不知道碰了这手多少次。 有时候是肌肤贴一下就分开,有时候是双手相握,有时候手背会蹭到。 他的手掌多半时候是温熱的。看得出喻修明身体很好,时刻散发着带朝气的温暖。 他鬼使神差开口,说出来好像是没什么用的废话,“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喻修明像是真有点意外他提出的问题,但还是耐心答:“屋里很暖和,不冷。出门的时候穿了大衣,也不冷。” 句句有回应本该讓人非常舒坦,可是此时此刻,安宁却丝毫没怎么在意身边的学长说了什么。 他低了低头,将自己从耳尖蔓延到脸颊的绯红掩藏在走廊略微昏暗的光线下。 太糟糕了。 现在脑海里什么都不剩,只余下喻修明的那双手。 青涩的情感和原始的欲念交织在一起,在暖色的灯光下融合,悄悄经历了最初的一次蜕变。 安宁知道自己喜欢男生,但以前从未談过恋愛,原以为忙碌的上学时期不会有情感上的缘分了,却不成想在这个时候猝不及防开了窍。 初生的喜愛很纯真、很纯粹,此刻却通通汇聚成一个不那么纯粹、但很简单的念头—— 好想摸喻修明的手,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十指纠缠地扣在一起. 当晚的舞会举办还算成功,但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严肃、矜贵、体面。反而是更多了几分青年人独有的活泼、热情。 大部分同学跳舞都是初学者,很多人是参加了学生会在前几天组织的扫盲培训班之后才学会了一点基本的舞步,很快就急不可耐地拿到舞会上现学现卖。安宁曾经在选修课上打了点基础,又加上和喻修明一起强化培训了好几天,在其中已经算是很出挑的舞者。 旋轉在舞池中的时候,安宁发现,自己和喻修明这样男男的舞伴组合也并不罕见。 虽然跳舞的交际功能也很明显,再都是二十岁上下年轻人的大学中更是被赋予了很多交际属性。但是同学们都是初学者,嘻哈打闹的也不在少数,还有很多来凑热闹玩一玩的女孩子互为舞伴一起跳。 一团嬉嬉闹闹中,他们的组合方式并不显眼。但这不代表他们两个人完全不招人注意。 事实上,他们两个人外形都很靓,还是天然吸引了不少目光的。 中途休息,学生会主办方准备了不少点心、饮料,还有一个讓大家分着小塊小塊吃掉的五层大蛋糕。 他们顺理成章一起去吃,安宁还发现,喻修明还是学生社交圈里挺受欢迎的学长,自己跟着一起都被打了不少招呼。 和记忆中那天瓢泼大雨中孤身一人淋成落汤鸡的模样,仿佛都不是一个人。 他们单独相处了一段时间,这也是安宁第一次看喻修明在众人面前的样子。 很礼貌、很得体、也很受欢迎,但时不时似乎会透出点疏离感。大约是因着他比身边人似乎都要早一些的成熟。 那种感覺似有若无,每当他感觉要触摸到的时候,总会觉得和自己靠近的学长身上立刻褪去了那层隔膜,显得本能地更为亲近。 “要不要吃点东西?”喻修明侧过来,悄悄指了指桌上的几样蛋糕,“学生会采购的时候我和他们一起试吃过,左边那个抹茶的不要吃,味道不太好,右边巧克力的很好,你多拿一块。” 一股很让人舒服的暖意流淌进心田,安宁忍不住笑。 三言两语间,两个人之间似乎因此又有了一个仅仅分享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知道了。”他低声回应,随后挑起了一块巧克力蛋糕,填填运动后饥肠辘辘的肚子。 直到舞会结束散場,音乐厅内也要由学生会工作人员收拾收拾,之后彻底打烊。 他们都要回到更衣室換衣服,将厚厚的外套重新套上,来抵御外界的寒风。室内因为要办舞会,空调一直开得很暖。但此时已经临近午夜,外面只会更冷,稍一想象便知道,踏出一道门便是冰火两重天。 安宁和喻修明一道过来,他们的衣服存在同一个更衣间。房间的门栓一经扣上,迅速就将这个不大的空间变成了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空间。 安宁已经換上了高领毛衣,自觉套上羽絨服就完事了,于是好整以暇等着喻修明慢条斯理穿好衬衫。 然后大概是马甲,再然后是西装外套,最后套上最外面御寒的长大衣。 喻修明长得实在很优越——安宁在灯下禁不住看入了神。骨肉停匀,五官端正英俊,没有一处是不在他审美点上的。 安宁也得承认,这样的男人大冬天在剪裁合体的高级西装中服起美役来,当真迷人得如同躺在高端丝绒里的名表,似乎划一下就会碰出痕迹,让人舍不得亵玩。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窸窸窣窣”的衣料声。方才的喧嚣热闹都暫时远去,似乎落针可闻的环境让人精神也跟着松弛下来。 暖意氤氲,仿佛要作弄人做傻事。 安宁直觉自己累了大半天,事实上头脑并不清醒,此刻唯有一个念头破土而出——他好想延长这段灌了蜜一样甜美的时光。 “学长,我……舞会结束了,你打算现在回去吗?”安宁听见自己开口。 “嗯?”喻修明正穿上西装外套,闻言扭过头来,思考道,“我不急,回去没什么事,反正明天也放假。” 他衣冠楚楚,神态从容,甚至看不出多少疲倦,全然不似安宁第一次见到时的模样。 而且真的好迷人。 “可是,宿舍有门禁时间。”安宁本想说,想和喻修明一起出门轉转,但思路在脑海里百转千回之后变了味,说出来却成了这副模样。 过于温暖的环境似乎会让人的感官变得迟钝,正如现在,安宁只感觉更加热切的气息拂上了脸,让人闷得有些窒息。 “不会,今天学生会有活动,所以学校给宿舍楼暂时改了之前的固定门禁时间。”喻修明好心提醒,他在学生会工作,对这些很清楚,“相当于今天没有门禁,你回去晚一点也不要紧——而且我现在不住宿舍,因为——因为经常出去到公司上班,我住宿舍比较影响室友,所以我一直在外面租房子的。” 后面七七八八的话,安宁都仿佛没听见。 他内心雀跃,觉得已经有了无数的好理由。 “那学长,我们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他眼睛发亮,“就当消消食,怎么样?刚刚蛋糕吃多了,直接回去睡也不消化。” 喻修明点点头,仿佛也很高兴,“那穿好衣服,我们走吧。” 屋里好像当真是暖和得过了头。 指尖是烫的、脸颊是烫的、跃动的心脏也是滚烫的。 这是安宁初尝悸动的青涩果实。然而食髓知味,即便是并没有做出进一步的亲密接触,他们只是约好了在舞会散场之后一起在校园内散步,他还是从中品到了了别样的甜意。 明明是最纯情的校内漫步,却莫名其妙也找到了一股“高中生和学长偷偷談恋爱”的隐秘刺激。 外间忽然传来一点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分明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没有做,安宁却像受惊了的小动物一样,扭过头去看关闭着的房门。 理智终于从大脑中剥离出来一点,他低声问喻修明:“门……是不是没锁?” 两个人进来换衣服时随手就带上了门,但是之后有没有上锁,安宁真的不记得。 “没锁。”喻修明确认了这一点,他笑了笑,却忽然顽皮一样地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安宁暂时不要发出声音,“没事。” “里面还有人吗?” 果然是学生会来做检查并预备锁门清场的干事,见到屋子里还亮灯,便没有贸然进入,而是高声问了一句,防止是有同学换了衣服匆匆离去之后忘记了关灯。 “是我。”喻修明沉稳的嗓音响起,稳稳当当穿透门板,让门外的学生会干事听清楚,“我回来的晚了一点,还在换衣服,几分钟就好。这个房间你不用管了,我会关灯整理好。” “欸,好嘞。”外头的干事听出了是他们副会长熟悉的声音,不疑有他,“那我先去那边看看了。” “好,辛苦你了。”喻修明不忘关照。 随后,门外的脚步声很快由近及远,从清晰可闻到逐渐消失。 安宁也舒了口气。 最初的意乱神迷被这个小小插曲打断,旖旎氛围也散了个七七八八,安宁面颊上还有点余温,终于想起这不是没有人的娱乐场所,而是学校内音乐厅的更衣室。 活动已经散场,很快就要全场清场,随后落锁。 他们不可能继续在这里谈天谈地,拖时间到地老天荒。 “学长,我们……”安宁恋恋不舍地松开方才环抱着喻修明的双臂,“该出门了。” 喻修明很自然地将安宁的羽绒服外套从衣架上取下来,给他妥帖罩上,然后看着安宁自己乖乖拉上了拉链,“咱们先出去。” 【作者有话说】 二编一下作话[红心] 因为后天要上新书千字榜,所以明晚七点的更新我会明天中午十二点放,后天的更新从晚七挪到晚上十一点[求你了]感谢支持正版,感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撒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全文完】 第90章 羽绒服金属拉链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听得十分清晰, “咔嚓咔嚓”的响动像是开关,这才将安宁脑海中代表着“理智行事”的开关重新完全开启。 他今天晚上好像被弄昏了头,傻事接连着做了一件又一件。 先是在室友面前莫名其妙没能顺利说明自己和学长只是简单純粹的“碰巧一起练舞的純洁舞伴关系”, 后来好像凭一己之力将这份本就已经显得不纯洁的关系推向了彻底坐实不纯粹。 什么半夜在一起散步……高中时候就听教育他们不要早恋的老师说过学校后面小树林的故事, 听起来就更加暧昧,總归关乎风月。 “今天太晚了,不能在这里耽误他们工作, 马上也要清场了。”安宁嗫嚅道, “我们还是快出去吧。” 喻修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隨后似乎有些突兀地问:“今天外面又下雪了,你知不知道?” “啊?”安宁显然没有一直注意外面的天气,闻言有些惊讶。 这个季节的滨州下雪再正常不过,前几天就有过落雪,且已知都有元旦假期还要下大雪的天气预报。但安宁这两天脑子里全然没有顾念过外头是什么天气,因此完全不知道。 “看演出的时候就开始下了。”喻修明微笑,“当时我和学生会的人在一起,他们还出去拍了好些照片。” 他亲亲热热揽过安宁的肩, “走,我们出去找个地方看看。”. 离开音乐厅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早已过了学生宿舍平时的门禁时间。但是今天校内有大型跨年活动, 大部分学生回得都很晚, 门禁自然如喻修明所说,隨之做了调整。 好学生安宁虽然经常在外兼職,但以前回来的时候, 紧赶慢赶總是会在要求的时间之前回到宿舍的, 他还从来没有超过过宿舍楼门禁。 因此, 被室外扑面而来的冷风刮了下脸, 彻底将头脑刮清醒之后,安宁才开始有些后知后覺的踯躅。 “我们去哪?”北风还带着点尖利的哨音,尖锐的背景声将安宁说出的四个字衬得七零八落。 他对着一片严寒有些望而却步,原想说“不然我还是回宿舍吧”,开口的时候却犹豫了起来。總覺得不願就这样放开好不容易得来的美好光景,总覺得既然是自己先挑起散步的头,那就不该朝三暮四现在又说不去。 其实也是不舍得就这样分开。 于是想来想去,最后就说出了这一句。 “今天太晚了,好多地方的確不好现在过去走。”喻修明笑了笑,显得胸有成竹,“但是刚好下雪了,雪景总是好看的,要不然就顺路隨便走走?” 安宁有些欣喜,“好啊,我们要不要到湖边去看看?” 他们的校園很大,供给学生环绕遊玩的绿化、景致也有很多。平时甚至有很多外面的遊客排队登記,进入他们的校園游玩打卡拍照。 只是说起来有些唏嘘,作为在本校读了将近三年的学生,安宁在这里关乎玩乐的探索却并不算多。 他平时很忙。 不是忙着上课、考试、讓自己的绩点穩居专业前列,以確保自己能拿下最高等级的奖学金,就是忙着外出做兼職、做实習,在丰富自己履历的同时为自己赚取尽可能充裕的生活费。 经济原因导致他生活不算富足,甚至有些需要精打细算的拮据。而安宁也很有计划,校内能够利用上的资源、设施,他都没有错过;但与此同时,他好像当真没有完完整整转过校园,不带任何目标地单纯游览。 很多更適合游玩的日子都没有来,更遑论是这样一个本该在外面继续兼职赚取特殊时期额外工资的跨年夜,外面还正飘着雪。 可是自从那个暴雨天偶然碰上喻修明,他原本平静、安然的生活好像被加入了一絲催化剂——没有偏离轨道,他依然在既定的轨道上正常行驶。但是有些东西迅速地发生量变、质变。 作用到此时此刻,那就是讓他忽然间有了兴致,要好好看一看身边被自己忽略已久的盛景。 带着情绪的滤镜,身边万物即便都包裹着皑皑白雪的银装素裹之下,似乎也都免不了沾染了几分喜悦的气息,讓人迷醉。 “大晚上的,还下着雪,路滑,湖边到底不安全。”喻修明的回答却有些老派,他自然而然地揽上安宁的臂膀,水到渠成地说,“时间也晚了,虽然门禁调了,但是你回去太晚恐怕室友也要担心。要不然这样,你看,音乐厅离学生宿舍也还有段路呢,我送你,我们一起走回去,你到了之后我再回来开车,路上就算是一起逛逛,怎么样?” 对一个人有些生理性迷恋的时候,荷尔蒙会让人覺得,听他说什么都会觉得百般信服。 安宁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 喻学长只比他大两岁,但好像远比他们学校内的同龄人都成熟,考虑问题也十分妥当。有他在身边,好像就什么都不必担心,一切都会被安排得好好的。 “好吧。” 寒风夹杂着雪片,毫无温情地向人砸过来,地上也已经积累了不算薄的一层雪。 凛冽寒风中依然带着数量不可忽视的雪片,昭示着之后的一天依然不会停雪,元旦后新年的第一场雪,恐怕的确会给天地间都暂时变个颜色。 要说下雪,学生是最喜欢的。中小学生很可能会因此放假,大学生多多少少还有那时的心境,当然也乐见看到一年中难得一见的白色盛景。 有不少结伴从跨年舞会上离开的同学三三两两走在一起,中途有人不慎滑倒摔一跤跌了个狼狈,也有人趁机开开心心从地上揉起来一团雪球,跟身边的朋友打起了雪仗。 一团小雪球不偏不倚朝着安宁飞了过来,喻修明眼疾手快,伸出手来挡了一下。雪球扑在他漂亮的手背上,很快被挤扁了一大块,方向也偏了,没再继续往前跑,而是歪歪斜斜落在地上。 几米开外,一个女生顶着红扑扑的脸颊匆匆忙忙跑过来向二人道歉。安宁当然搖了搖头说没关系,随后便和喻修明一起继续往前走。 “你想不想玩?” 见安宁有些讶异,喻修明笑了笑,语气轻松,“我瞧着,你都盯着那边扔雪球的看很久了……想玩,我应该不会猜错吧。” 被眼前人说中了心事,安宁并不觉得难堪,而是有了种隐秘的喜悦,他勾起唇角,“学长,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这样的游戏呢。” 喻修明一直看起来十分穩重,又是学生会副会长,在哪里都像个小大人,的确很难想象他参加这种放肆玩闹的活动是什么样子。 “对我刻板印象这么重?”喻修明挑了挑眉,表示不服,“不过你说得对,我平时确实不怎么参加这样的活动。” “要不是陪你,今天或许也不想来的。但是话说回来,这不是陪你的么?现在我忽然就改变想法了,觉得来玩很有意思。” 他从大衣口袋里变戏法一样抽出两只黑色皮手套,拿过其中一只递给了安宁,声音里也终于冒出了几许本就应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年心性,“来吧,我们试试看!”. 他们当时路过的是一处草坪广场,正適合打雪仗,因此也恰好碰上了不少舞会散场后到这里来玩雪的学生。 打成一片后大家已经不分你我,最后狠狠玩到终于觉得筋疲力尽、卸去了最后一分力气才停下。 中途有一次,一向沉稳持重、扔雪球几乎百发百中且不会上别人当的喻修明不妨被人阴了一个雪球,终于露出了点惊慌失措的表情,他刚忍不住哈哈大笑,却被失去了重心往前扑的喻修明扑了个满怀。 雪地路滑,他们贴在一起双双暂时失去了平衡能力。安宁惊叫了一声,随后电光火石之间躺在被雪覆盖住的草地上时,臀部砸到草地上确实有点闷闷的痛,但脑后却安安稳稳垫着一只宽大的手掌。 玩雪玩久了,喻修明的黑皮手套外面早就变得冰凉,但内里的温度在紧密相贴的时候还在不断向外传送。 不知道是骤然摔懵了,还是尚未習惯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有点好感的对象紧紧抱在一起——虽然并非那种暧昧的原因,但这实在是过分暧昧的姿势了! “我们——”安宁脱口而出。 “嘘,让我休息一下。”喻修明轻轻吐出一串气音,声音里还带着笑意,趴在安宁耳畔絮絮说,“打累了,也打輸了,让我休息一下好不好?” 打輸了?安宁忍不住想笑——这人真会开玩笑,不过是一次马失前蹄,便立刻认输,仿佛是立刻忘記了前面自己有多厉害一样。 但是听起来,怎么就这么舒服呢。 像是被什么巨型的毛绒动物扑了个满怀,让他觉得分外安稳、分外贴心。 耳边似乎是呼啸的风,又似乎是暖融融的火。冰凉的耳尖如冰雪,被烤化消融,随后又随着尖啸的风有一股细细密密的刺痛。 不算很痛,有点痒,有点爽。 安宁忽然十分放松,总感觉自己的五官也该是扬起来的,说了半句的话突然就觉得半点不想说了,也没有继续吐出来。 他弯起眼睛,仰望头顶深蓝的苍穹。下雪的日子里,夜空中自然暗沉一片,但他的眼睛里不知道折射了什么光,像是盛满了整个星河。 喻修明垫在他脑后的手一直没有拿开,而安宁也悄悄投桃报李,将自己戴着喻修明皮手套的那只手攀过喻修明的半边身体,和他十指相扣。 喻修明的手指仿佛比他还要长一些,此外严絲合缝。紧紧扣在一起的时候,略微的压感让人很有十指相扣的实感。 风雪肆虐,其实安宁感觉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有些冻僵,这点实感却让他非常舒适。 这么顺顺利利就全了心願.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双方当事人都认为这事完全不重要,但是万万没想到,这张照片被一起在雪地里打雪仗的同学无意中拍到,又被校记者团采集到,最后作为“能够体现活动圆满结束、同学关系友好”的代表作之一,登上了推文和校报。 两人都是帅哥,即便是这样的拍摄角度十分随意,基本没有看清楚正脸,但通过这么一张照片,盘条靓顺还是一眼可见的,露出来的大半张侧脸也足以窥见颜值不俗。 于是推文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是被火眼金睛的同学们从一众普通照片之间揪了出来。 安宁刷到推文之后,也顺手保存了那张照片,顺便在心底感谢了一下随手拍照的同学。 拍照的同学手机像素看起来很能打,安宁仔细放大,甚至看到了自己额前发丝上细密的雪珠。 当然,喻修明头发上也落了一层白,晶晶莹莹的,很好看。 不知内情的人只当是巧合,高呼“还是两个帅哥在一起看着养眼”。学生会的同事们也纷纷打趣喻修明,说他不光承办活动、活动结束之后还不忘舍身奉献给他们的推文加热度。 喻修明不想在电话里和学生会的同事说太多,简短聊完之后,他迅速放下手机。 推文出来的很快,在活动结束的隔日就赶着时效发布。而他们再次相约见面,是在校外的咖啡店。 那天晚上的经历像踩在软绵绵的云端,安宁怎么回想都感觉如梦一场。 半夜闹完之后回去,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一点半,洗漱睡下之后次日自然一直窝在寝室休息,养精蓄锐以备假期后回归的忙碌。 室内迷迷瞪瞪的日子总是给人一种混乱的感觉,直到今天早上收到喻修明的消息,没说什么事由,但直接问了是否有空,如果可以的话想要约白天出来见面,安宁才有了点愿望落地的实感。 他们一起坐下,要点饮品。 喻修明拿过菜单的时候很熟练地将花里胡哨的页面都直接翻了过去,直接指向了后面的普通美式。 看得出来是许久以来已经十分熟稔的习惯。 安宁却伸手挡了一下,阻止了他。 喻修明抬眸,眼中有些迷惑。但他拿着要在纸张上打钩的笔立刻放了下来。 “这家的美式不好?”他自然而然这么理解。 “那倒不是。”安宁摇摇头,给莫名背上一口大锅的咖啡店洗清了谣言。 “只是又没有别的事,你今天也不忙,喝什么美式?”安宁笑了,弯起来的眉眼像天上的月亮,“这样吧,这些东西我熟,我来帮你点,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早一点更新,明天晚上更新在十一点后[让我康康]感谢支持正版,感谢大家的支持[红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