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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颂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好友日常不喜欢卖关子, 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会拖着讓景彥猜。


    “顧问不是不能找,但是我自己找的话,肯定会讓安宁知道。”


    喻修明的人脉关系当然不是通过安宁建立的, 但是讓他亲自下场去找个房产顧问不太现实, 恐怕还得是讓安宁作为助理出面。


    这样就不好了。


    “所以,少爺你就选中了我?”景彥愤愤不平,“我帮你分析给你出主意, 让你少走了这么多弯路, 你就也在‘找个临时助理’的时候选中了我?”


    喻修明一挑眉, 直接指出,“阮明斐和你吵架了?火药味这么重。”


    事实上证据不止如此,喻修明早就看出来了。


    打视频电话的第一秒他就瞧见了友人微显沮丧的眼神、和时间根本不对的洗漱,这些都是蛛丝马迹,而此时此刻景彥的缺乏耐心更加是有力的证明。


    “嗯。”景彥点头承認,然后默了片刻,“你继续说吧。”


    喻修明照顾他的情绪,他也不会真的不愿意帮忙。


    “没什么特殊的要求, 你認识的顾问也是大把抓,至于谁更靠谱,你恐怕也比我知道。你帮我找找看, 如果有空的话, 也替我看看房子,筛选一下也好。”


    喻修明知道自己不是有时间的人,前期看房筛选这样的重任还是委以他人比较好。


    “筛选出来之后, 你还是带我去看, 我最后定。”他一锤定音。


    “两个人住的, 有生活气息的房子。”景彦重复了一遍要求, “档次格调也要符合少爺你的生活习性,不能让你受委屈,对不对?”


    喻修明笑了笑,“是的。”


    他很明白自己虽然脾气还行,但是生活上有很多从小养成的大少爷习性,还是需要通过物质条件满足一下。


    “那你别忙了,我这有套现成的,卖给你好了。”景彦的声音添了几分颓丧的戾气,脑袋上的呆毛好像也跟着趴了下去,“你想看明天就能领你去看,大裝修都还没做,你可以随便调□□格,包你满意的。”


    喻修明敏锐察觉不对劲,立刻问:“你什么情况?”不等缩成鸵鸟的好友回答,“你倆,这次不止是普通吵架?”


    所有的隐瞒,再太过熟悉自己的人面前,都只是纸糊的老虎。


    景彦突然低下头,将臉埋进了臂弯里,只露出毛茸茸软趴趴的黑发。


    几秒之后,他抬起头,眼中難过再也抑制不住。


    “分手了。”他努力抑制住将将要露出的哭腔,“不过没事,房子——你想要的话,我们这个关系,钱都不重要,你随便给点我就——”


    “抱歉。”毫不犹豫的道歉打断了接下来的话,喻修明神色郑重,“我其实一开始就察觉你好像不大对劲,但我以为你们就是小吵一架,没想到这么严重。如果最近比较伤心……可以先不管我。”


    不管你?難道让你拿着那些废柴爱情问题去问别人吗?别丢人现眼了少爷!


    景彦的内心在咆哮,眼底划过一丝急切。


    “别别别,我管你管你管你。”说得太快喘不上气,他歇了半秒,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虽然比哭还难看,但好歹算是提起了点精神,“我不管你谁管你?再说了,失恋都失恋了,又不能去死,不找点事干我就真不行了。”


    喻修明沉默,也算是认可景彦的说法。他歪了歪头,想想道:“那我不跟你客气,你帮我找找看——你的房子我不要,否则你不怪我,万一以后——阮明斐也要怪我的。”


    他看到好友眼中一闪而过的挣扎,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听我的,别冲动,那个房子你付出这么多心血,就算是你倆以后真的不成,也該给你留着的,别这样,让我心里过不去。”


    景彦闻言彻底变成鹌鹑,默默不出声,也算是表达了默认。


    “早点睡。”半晌,喻修明终于嘱咐了最后一句,随后才挂了电话.


    最近安宁的工作格外緊凑,而与此同时还要在这样的日程里,抽出时间和中介一起看房子。


    印象里书中出车祸的时间节点,大約是冬春之交。


    虽然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但他总觉得夜长梦多,自己还是抓緊时间買好房办完事辞职的好。


    从前的周末如果不需要去公司加班,安宁必然会在家里好好睡个懶觉,然后点个外卖吃一天,慵慵懶懒度过一整天。


    从这周开始就不一样了。


    周六要加班半天,之后的时间就可以完全由他自己支配。


    从上午开始約中介,一路要看三个地方。


    安宁不太想让人知道他现在住在这里,于是和见过一面的中介约了位置,由中介开车带着他一起跑。


    “这邊的房子比上次见面咱们看过的那套要略差一点,房型小一些,同时房龄也要更大,是六年前的房,房主在这里住过两年,有使用痕迹。”中介介绍,“但是好处是总价也便宜了很多。如果你很快就能交钱,也还可以再商量。”


    ……


    看完一家仅用了半小时,安宁表示自己已经记下,該拍照的地方也已经拍照,他们可以先赶去下一家,看完之后他再做评价和选择。


    毕竟滨州太大,开车从这里到下一家,就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安宁本周只有这一天有时间,希望能一鼓作气看完。


    ……


    早上七点就出发,全部跑完之后,已经到下午两点多了。


    是晴天,初冬中午的阳光并不暖和但也十分耀眼,两人一起从最后一处偏僻平层出来,中介也微微面露疲惫,但看出安宁购房意愿的确很强,还能打起精神问他意向。


    安宁静静想了想,跟着中介上了小轿车,“目前我还是比较喜欢第一次咱们看的那套,就是不知道,价钱能不能再谈一谈。”


    讲价是人之常情,中介也能理解。


    “安先生爽快,我当然也会和卖主那邊尽量好好讲的。”中介爽朗一笑,“也麻烦安先生跟我说说心理预期?”


    安宁笑了笑,“我之前的预算数不变,但这套的确在我的预期之上,加个二十万吧,不能再多了。”


    再多他也有,毕竟最近一两个月喻修明像失心疯一样给他加奖金,薪水也提过一次。但是讲价嘛,不能这么说,一开始可不能把底牌全亮出来了。


    中介面露难色,但还是表示可以谈,“我试一试,尽量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安宁颔首微笑,“这样,我们一起吃顿中飯吧,你也大周末的跟着我忙了这么大半天,午飯还没吃呢。”


    二人都饿了,没有人在这种小事上客气。


    这片区域安宁来过,跟着喻修明一起應酬的时候吃过附近一家餐厅。不过消费比较高,和人一起去吃这个恐怕会让人对他的经济状况做出一些判断,不利于之后買房的讲价。


    于是安宁目光闪烁一下,偏头指了指另一侧,随后他们一起去了紧挨着的一家24h快餐店。


    一顿饱餐,出来之后在快餐店门口分别,安宁没让中介继续开车送,而是转身去地铁站,打算乘地铁回家。


    却没注意自己身后的高级餐厅门口,有三两个人刚从里面慢慢走出来。


    景彦打头,后面还跟着两个穿西裝的男人。


    为首的人看见熟悉的背影,没来得及叫人,就意外看见安宁直直往地铁站走去。


    他当即笑了,心里有了主意,立刻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反手就上微信发给了喻修明。


    [图片]


    [我出来吃飯碰到安宁啦。].


    喻修明收到照片的时候,正在看书。


    难得的休息日,没有應酬也没有工作,大半的时间他会看书看电影来消遣。


    书房的阅读椅是浅咖色的,头顶的阅读灯是柔和的黄白色。在这样美好的灯光下,安宁十分随意的背影也被喻修明看出一点潇洒出来。


    好看。


    安宁穿的是休闲套装,既能看出日常上班族的身份,又能凸显出现在是休息时间。加上年轻人身材偏瘦,很上镜,拍照很有型。


    喻修明唇角微勾,随后想起什么,又皱眉,回复:


    [你,和安宁一起吃饭?]


    景彦回复:[哪有,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呢,今天和两个顾问一起吃饭,明天本少爷就去帮你看房了。]


    [多谢。]


    [那安宁?]


    [我吃饭出来,看到的。他好像也是刚和谁分开吧,一个男的,分开之后他就往地铁站去了。]


    喻修明眉头蹙了起来。


    和别人?一个男的?地铁?


    喻修明不能想象安宁和其他男人在休息日逛街吃饭的样子;男的——更不开心;还有,安宁明明自己有车。


    即便只是个奔驰小轿车,比不上上班开的宾利,但怎么也比坐地铁舒服吧?


    这三个问题,他通通不能理解。


    手中正在翻看的一本小说突然就变得乏味无比。


    喻修明合上书,精装硬壳重重往桌面上一磕。


    “砰”。


    烦躁。


    连续看书一个多小时了,眼睛有些酸痛,也到了该休息一下的时间。喻修明这么跟自己说,起身将硬壳书塞回了书架上的格子。


    景彦的消息又到了,对好友情绪的精准把握和调侃都如期而至。


    [不是吧,你不知道那是谁?]


    [哎呀哈哈哈,其实你不知道那也正常,人家休息日做什么事情见什么朋友哪里用得着你这个老板管。]


    喻修明臉色很不好看,不知是不是低头看书大半天的缘故,两太阳穴都酸痛酸痛。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景彦说的是实话。


    【作者有话说】


    喂,你老婆和别人出去吃饭了[害羞]


    ————分割线————


    专栏几本bl预收里,总裁那本大概是短篇小甜饼(预计10w字的样子,但是我预计不一定准[让我康康]),之后篇幅比较长的应该是总督那本,文案这两天修了好几次还是不太满意orz,如果喜欢设定也可以先收藏!此外bl应该还会开个中篇甜文的预收,文案写出来之后我会贴在专栏[红心][红心][红心]


    第32章


    喻修明放下书之后, 心知景彦接下来不会说什么有营养的内容了,于是也放下手机,起身走出了书房。


    尽管同住一栋樓, 喻修明想了想, 发覺自己好像都不知道安宁平时在休息日都会做些什么。


    这也难怪,他们的日程几乎被工作填满,即便是有短短的休息日, 也会被划分成一块一块的时间完成一些上班时耽误的事情——在家闭目养神, 或者運动、补眠、看书、看電影。


    而安宁一直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 居然也好像没有对喻修明这样寡淡的生活方式产生什么疑惑。是以喻修明自己也没意识到,原来自己对安宁的休闲娱乐一无所知。


    周末,原来安宁是会出门的。


    心底像拧开了一块柠檬一般酸胀,喻修明默默走出门,看了看電梯液晶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數字。


    似有所感,喻修明抬头看了看樓層提示數字,发现電梯果然是停在了安宁住的樓層。


    这是一梯一户的平層,停在一个樓層, 不存在别的可能性,只能说明此时此刻从電梯上下来的就是安宁。


    喻修明覺得心口有小鹿似的不停跃动,他反手关上家门, 走到电梯间按下电梯, 信步便往安宁所在的楼层去。


    偌大的电梯里空无一人,先前在里面的住客已经出去,喻修明一路畅通无阻, 很快就到了目的楼层。


    清脆的一声“滴——”, 电梯抵达目的楼层, 喻修明跨出电梯。


    这一层喻修明只在当初刚刚交房的时候踏足过几次, 此后就是硬装软装以及家具安装全部完成后来看过,接着就是送给安宁的时候来过两趟,此外再未涉足。


    只不过,每层楼的装修都是一模一样的,所以喻修明对这里也很熟悉。


    门前没有人,想来安宁早已进门了。


    也是,谁会在楼梯间徘徊呢?


    喻修明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人都已经站在安宁的门前了。


    这扇门安装的是和楼下自己的家一样的智能门锁,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最初安装的时候还没有安宁来工作的事情,也录入过喻修明的指纹。后来虽换了安宁来住,好像也没提过要把他的指纹抹掉。


    然后就一直这没想起过这一茬。


    此时此刻,他们的距離如此之近,近到只隔着这一扇门。而且,只要他想,他随时都可以轻而易举打开这扇门。


    安宁对他,好像从来不设防。


    他刚回家,现在会是在幹什么呢?思绪飞速流转,喻修明眯起眼睛,一阵如水的温柔淌入胸怀,突然讓他清醒过来。


    喻修明后退,而后疾步退回电梯,飞快摁下关门键,然后缓缓按动自己的楼层,回家.


    第二天是周一,早上喻修明久违地给安宁发了条信息,告诉他不必过来,直接下楼开车到老地方等他就好。


    到了公司之后,一切如常,但午餐的时候喻修明显见得很忙。安宁将餐给他送过来,他连眼镜都没摘下来,只是点了下头,示意自己还有事情在忙,于是安宁默契听话地放下餐食和餐具迅速转身離开。


    下午安宁要开会,两人一半天都不会见面。


    喻修明看着桌上已经凉掉的茶水,亲手操纵水壺烧了一壺新茶添上,松了口气.


    天气越来越冷,进入第四季度,也就逐渐逼近年底。


    各大公司年底都越来越忙,不说脑力上能否支撑,体力上确实很考验人。


    最近安宁也不得不放弃了一旦忙起来就要吃蛋糕的習慣。毕竟是中国胃,更習慣的餐食还是热气腾腾的饭菜,总是吃甜点到底满足不了胃口。


    开完会之后不到五点,还有时间回办公室坐一会,才到晚饭和休息时间。


    会议室在二十三层,安宁自觉已经大半天没怎么運动,又懒得和自家上司一样自律得在休息时间去健身房锻炼,幹脆没乘电梯,选择走楼梯爬上这四层回去二十七楼的办公室。


    刚好有几位一起开完会的同事,见安总散会之后自己爬楼,也跟着一起爬楼梯。他们的办公室分散在二十四到二十六层,倒是比安宁的路途还近。


    里面有人是也想锻炼一下走走楼梯,也不乏见到领导走楼梯所以自己也跟着走的。安宁哭笑不得,但总归不能撵人去电梯,于是边走边聊,也乐得热闹。


    刚好,会上讲到的一组数据,他可以趁这个机会同技术骨干再聊几句。


    “安总放心,我们组加班,规定的时间内一定会把这个做好。”


    安宁点点头,看了看刚毕业一年多的小伙子年轻气盛的样子,到底多嘱咐一句:“小高,你们组的实力大家都是认可的,我也相信你们能做好。加班的话呢,我既然是公司领导,也不多说什么没意义的,加班费、奖金都少不了,但你们也适可而止、身体为重,如果有什么难處,直接往上汇報,我可以考虑给你们加人手。”


    安宁穿书前就见过学计算机的学长上班之后公司有人加班加到熬夜猝死。


    虽然现在并没听说,但安宁也听说过自家公司底下技术人员加班加点的强度,少不得多说两句。


    “没问题,多谢安总。”年轻人眸中闪光。


    转眼到了二十五层,安宁点点头同人道别,自己爬完了最后两层。


    回到办公室坐下五分钟喝了口水歇了歇,安宁觉得差不多該到喻修明办公室去一趟了——


    水要换,該重新烧一壶热茶添上了;此外看看自家上司要不要吃点什么,虽然大部分情況是不需要,但问的这一步必不可少,还要问问今晚有没有突发的应酬;再就是刚刚的会议情況酌情汇報一下。


    轻车熟路敲门入内,安宁先没开口,直接去动加热垫上泡着茶的水壶。他惊讶地发现水壶里已经添好水又烧了一次,于是直接拎着去看喻修明的茶杯,发现杯子里的水也添过了。


    顺理成章的歉意脱口而出,“不好意思啊喻总,今天会开得有点长。”


    会开得有点长,没及时过来给您倒水。


    往常下午若是没有开会这种必然占住时间的事情,安宁都会到喻修明办公室来一次。


    安宁自己都没觉得这个逻辑有点不对劲——公司高管每天不光要管开会还要管总裁下午几点有没有水喝。


    因为他这么多年就一直是这么惯着喻修明的。


    喻修明却突然意识到了,而且心生歉疚。


    “没关系,你也一直忙着呢。”喻修明摘下眼镜,示意安宁别管他,“累了吧?”


    这样的问句只是关切,照例不需要回答。安宁笑了笑,“四季度都是这样忙……不要紧,能忙过来的。”


    安宁看出来今晚大概没有应酬,顺势便在喻修明的要求下在办公桌对面拉过椅子坐下,简单说了几句会议情况。


    “挺好的。”喻修明听完之后没做什么特殊指示,“大大小小很多事情,如果真有忙不过来的或者特别棘手的,直接告诉我。”


    喻修明接手这么大一个集团,对他来说,最大的挑战并非日常工作,而是对于喻晟集团这样一个由家族控制的庞然大物,其中权利交替的暗流涌动。


    尤其是喻林山明里暗里有这么多难办的私生子,更是把喻修明面对的权利纠葛变成了一出大型宫斗戏,而且是真刀真枪刀刀见血的宫斗戏。


    安宁心中叹息,发现这书真是在處处都透露着豪门狗血小说的味道。


    所以,他作为唯一的、喻修明最信任最看重的心腹,公司里很多涉及最高机密和权利的事项,只能过他的手,不能假手他人。


    “没问题,有困难我肯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安宁爽快回答,随即想到另一件事,“对了,喻总。今天许小姐给我打过电话。”


    喻修明一挑眉,“还是说易明薇的事?”


    安宁苦笑着点了点头,“许小姐大约是听到消息说,您最近和易小姐经常有见面,还以为是我劝您有了效果,很高兴。”


    天知道他接许佳楠电话的时候有多心虚。


    等到许佳楠知道了真实情况之后,回想起安宁哄她的话,回过头来恐怕会恨死他吧?


    不过到那个时候,他应该也已经辞职离开了。


    “不用擔心,等她知道的时候,我会说你有劝我,只不过我没说实话。”喻修明像是会读心,“而且她更擔心的恐怕也不是我结不结婚,而是家产会不会旁落他人。”


    听到前半句话,安宁放心的同时有点感动;听到后半句话,他又莫名有点落寞。


    不是为自己,是为喻修明。


    喻修明依旧冷静,仿佛心中丝毫没有波澜。


    “喻总,其实也不一定是这样的。”一时的心绪波澜促使他开口,斟酌着用词,安宁努力回忆许佳楠和自己通话时,侧敲旁击询问着喻修明近况的话,“我想,除了——许小姐也是真心关心你的。”


    他说得情真意切,不是劝慰式的敷衍。


    “我知道。”沉默片刻,喻修明微微笑了笑,不动声色转了话题,“电话里你怎么回的?”


    方寸旖旎瞬间被吹散。


    安宁道:“按照咱们商量好的,我说最近您和易小姐一起吃过几次饭,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喻修明点点头,“之后她还问的话,你依旧是按照我们商量过的来说,自己把握分寸就是了。


    “明白。”


    安宁说完这些,觉得胸口一块大石被搬开,沉沉压力撤去,瞬间舒畅了很多。


    他不能沉湎,继续道:“还有就是,最近喻琦想要进公司的事喻先生似乎也在过问,想要讓他到公司里历练历练。”


    “当然,易小姐已经给了准话。”安宁回想起三天前他安排的一顿晚餐,“易家不会帮他。”


    说到这儿,安宁还是努力组织自己的语言——他真的很不习惯这样说话。


    在这个世界正常生活的时间久了,终于有一些情节能让他想起来,这是本豪门狗血小说。


    豪门争权夺利的情节虽迟且到,而他作为喻修明的助理——这种小说中处理此类问题的工具人,首当其冲。


    不过,有着穿书之后附带的处理问题能力buff,安宁对这样的手腕运用地游刃有余,十分自如。


    “您不用担心,交给我处理就好。”


    “好。”喻修明颔首,笑道,“差点忘记告诉你,景彦昨天下午碰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有的人差点直接冲到家里去看人,但是表面上(克制)(超不经意)(笑眯眯):昨天好像看见你了呀~


    第33章


    纠结了一个白天, 喻修明最终决定还是坦蕩一点好。


    他收到了景彦无意中拍的照片,不管怎么说,似乎都应该大大方方问安宁一句——并不是要查人行踪的意思, 他自问并没这个资格。只是, 即便只是普通朋友,这样偶遇,问一句也是很正常的吧。


    像他们关系这样紧密, 如果故意按下不问, 反而顯得异常了。


    喻修明瞧着安宁, 发覺人眉眼间不设防地挑起了一丝惊讶和慌张,随后便很快恢复了正常神情。


    “昨天下午是出门了。”安宁笑了笑,手掌仿佛无意识拂过桌上立着的一排文件夹,藏起了声音中不甚明顯的慌乱,“昨天不是休息么,我出门买点东西。”


    喻修明敏锐察覺了其中的遮掩,默了微不可察的一瞬,然后道:“你平时忙, 休息日何必自己去买,家里缺什么用的你顺带着跟康叔说一声,他就讓人送过来了, 就不用你这么麻烦。”


    喻修明吃穿用度皆講究, 用的大多是市面上寻常买不到的东西,单衣服就都是各大奢牌按季专程派人来给喻修明做量体定制,此外还会按时给他送来所有合适款式的成衣。


    安宁上班跟在喻修明身边, 不可能穿得太跌份, 喻修明又是个手里很大方的老板, 连房子都能送, 区区衣服更是不足挂齿。当初刚毕业不久的安宁很难自己出得起这么贵的置装费,喻修明于是干脆吩咐每次品牌送的衣服,都给安宁也来一套。


    除此之外,其他的用品其实也基本是一起购置。当然,生活用品的使用进度每个人不盡相同,安宁一直都会留心喻修明的进度,需要送新更換也是跟喻修明的进度走。他自己若是有什么暫时缺了,随手去超市便利店都能买得到。


    “剃须刀前天早晨用的时候摔了下,坏了。”安宁连忙撒了个謊,“我想着这个急用,趁休息的时候出去商場买一个。”


    雖是补上了漏洞,但安宁还是有些惴惴。


    不知道景彦是在哪里看见他,又是怎么跟喻修明说的。


    深谙这个时候多说多错,他暫时闭了嘴。


    “哦。”喻修明垂下眼睑,“没开车去?”


    他补了一句,“景彦就是看见你去地铁站,離你遠没顾上叫你——他从xx餐厅请人吃饭出来,刚好看见你去地铁站,就问我讓你办什么去还不给开车呢。”


    安宁心道糟糕,“去商場……周末怕堵车,开车反而麻烦,就我一个人过去,坐地铁来回挺好的。”


    喻修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我就随便一问——要是下次覺得麻烦,就打个電话讓人帮你买。”


    安宁不敢多说,只得笑着点头,“知道了。”


    喻修明颔首,神色却有些闷闷的。


    安宁有些捉摸不透,只覺得办公室里的氛围从某个节点开始,就暗暗冷了下来。


    安宁还要回办公室继续工作,没事汇报的时候也没理由在上司办公室久留,于是很快離开。


    反手合上喻修明办公室厚重的深色大门,一股犹疑和烦躁在安宁心底升起。


    冷静下来复盘了一下,安宁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真是漏洞百出。


    莫说是喻修明这样聪敏机警的性子,便是換了个稍微有心的人,都能听出他慌不择言。


    心情顿时不講道理地灰暗下来。


    他还有几个需要批示的工作邮件,需要赶紧回去开電腦完成。


    没有时间留给他检修琢磨一桩已成过去式的謊言,安宁一头扎进办公室,报复性地逼迫自己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入到工作上,除了中途喝了几口茶,一鼓作气对着電腦干了两个小时。


    最后检查完一遍,给邮件按下“发送”键后,他感觉周身的力气都被抽水泵抽池子里的水一样全部抽走。


    他关上電腦屏幕,闭上眼睛倾身往前一趴,想好好歇一歇。


    可要命的是,刚结束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大脑的空间还没腾出来几秒钟,下午在喻修明办公室里的一帧帧画面就不受控制地占据住大片的位置。


    他不由自主地反复想,喻修明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股若隐若现的愧疚浮上心头,顺着逐渐汹涌的心潮涨上来,慢慢在疲倦中澎湃到不讲道理。


    他偷偷找中介买房,一直瞻前顾后不愿告诉喻修明,其实就是因着这点愧疚。


    毕竟他是在为自己辞职铺路。


    而这几年来,喻修明对他真的很好。突然这么离开,还是因着一些奇怪的自己不好开口的理由,他其实心中有愧。


    所以一直觉得看房的事情难以启齿。


    而最糟糕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这么大的一个滨州,他周末出去看个房都能碰到景彦。


    不得不说是倒霉透了.


    喻修明对着电脑,面色凝重。


    工作早已经完成,若非电脑太长时间没动倏地自动熄屏,成了一面黑色的镜子,他都没注意到自己的眉头什么时候紧蹙成了现在的模样。


    安宁的解释漏洞百出,他要是没听出来,简直不配掌管集团。


    但是安宁从来不对他撒謊。


    一股失控般的无措蔓延开来,讓喻修明指尖发凉。


    安宁这次没说实话,会不会是因为认为他管太宽了?


    分寸感是为人处世的哲学,喻修明在复杂的圈子里沉浮多年,在这方面还算是十分游刃有余的。


    可面对安宁,他已经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把握不住分寸了.


    安宁自然不会不打自招,回头再去问自家上司有没有相信自己拙劣的谎言。于是两个人都不约而同默契地选择了装聋作哑,安宁警觉不安了一两天,此后见喻修明没什么特殊的表示和举动,便渐渐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雖然是很容易戳穿的谎言,但终归只是一件小事,只是太过倒霉了才刚刚好被景彦撞上,想必喻修明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会放在心上。


    既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小事,自然也无所谓是谎言还是实话。


    安宁后来想了想,他并不认为自己在喻修明的心中有什么超乎寻常的分量,能让喻修明专门花精力去琢磨他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小谎言。


    他也不会因为这样的插曲放缓自己的计划.


    次日清晨,安宁再次收到短信,被告知今早不必上楼,直接去开车就好。


    再一天,又是如此。


    又过一天,还是这样。


    一周的工作日过去,安宁每天早晨都收到上司的信息,每天都被要求直接下楼去开车,不必去房间帮忙收拾。


    事已至此,再迟钝的人也会发觉不对劲了。


    周五早晨,喻修明比日常足足晚下楼了三分钟。


    他提着包行色匆匆钻进黑色宾利车后座的时候,安宁自认为贴心又懂事地回头说:“喻总,您如果早晨忙不过来的话,还是让我过去帮您吧,我早上起得早,来得及的。”


    不管怎么说,在辞职之前,他还是打算住在这里好好盡自己本分的。


    “没事。”喻修明神色淡淡,“走吧。”


    安宁启动车辆,听见喻修明又说:“早晨接了景彦一个电话,说些有的没的——才晚了点。”


    安宁默默接受了自家上司的解释,知道喻修明这话就是不需要、也不希望自己深究的意思。


    景彦和喻修明的关系很好,他一直都知道,他们的私交也的确和他一个小小助理没什么关系。


    只是最近,喻修明和景彦联系得也太多了点?


    上午,他敲门要进办公室倒茶。“砰砰砰”三声之后,居然没有听到惯常的“进”。


    喻修明略显喑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让他稍等。


    安宁愣了愣。


    自家上司各种状态下的声音他都熟悉,此时此刻,一听就是讲电话已经讲了很久的样子,急需润喉,但因为种种原因还没有喝水。


    工作上的重要电话?


    不像。


    当真是计划好了有事不容打擾,喻修明会通知他这个时候不要过来。因为方才的敲门和回答,事实上已经算是不必要的干擾了。


    况且再退一步,若是紧急商谈的要事,喻修明也会在他敲门后直接告诉他让他离开,因为这样的电话没有为了安宁来倒一次茶就停下的道理。


    那么,就是私事?


    安宁看着面前紧闭的门扉,心中忽然有点失落。


    一想到喻修明会有没有告诉他的私事,他就觉得心口有点发闷。


    黑洞洞的大门在眼前迟迟不开,安宁忽然觉得自己一颗心像是悬吊在参天大树上蕩来荡去,每一下都心悸,而且离地面太遠,总是空落落的。


    一分钟之后,门才从里面被打开,自家上司还拿着手机,但神情显然很高兴。


    他很少亲自到这里来给人开门,动作落在安宁眼中也颇觉新鲜,看见安宁还站在原位,便往里让了让。


    “刚刚景彦给我打电话。”


    安宁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闷声不响,操作电动茶壶运作,完成自己的日常工作。


    喻修明早上一杯咖啡已经喝过了,今天上午沏的是白茶,安宁慢慢将水倒满,慢条斯理将桌上的茶宠淋湿,没抬眼,却听见上司的輕笑。


    不带嘲讽和輕慢,就是很愉悦、很轻松的笑意。


    “上午有工作不顺心吗?”


    安宁懵懂抬头,在喻修明眼中察觉到笑意,还似乎从男人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


    ——坐在单人沙发上,单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拎着茶壶,眼神略微茫然,像是被打扰了好梦的小动物。


    第34章


    “没……没有啊。”安宁反应慢了半拍, 没闹明白,“我——上午工作挺好的啊。”


    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带点疑惑。


    喻修明笑意不减, 自己拉过一只旋轉皮椅在安宁对面两米开外的位置坐下, “那就好。”


    然后好整以暇道:“那——你这是怎么了?”


    安宁拎着茶壶的右手在空中滞住。


    “我……”


    安助理卡了壳,且完全不知道喻總在说什么。


    “以前来,沏茶归沏茶, 也不见你天天都有功夫有心思动这个, 更别说坐下了。”


    沙发矮, 喻修明坐得比安宁高,他抬了抬下巴,被迫變得居高临下的动作在安宁眼中有种别样的从容气度,“这个茶寵,我记得你刚开始还挺喜欢的,后来一陣子太忙,渐渐忘了,就不太动这个了。”


    安宁将目光投回那只一时间备受瞩目的小茶寵, 想起这套茶具最初放到这里的往事。


    那是只小貔貅。


    喻修明茶具很多,这套大抵是陶康偶然从大宅取过来的,小貔貅做茶宠寓意好, 加上模样又好看, 安宁看着很喜欢。最初放到喻修明办公室的时候,他很经常用这套茶具沏茶。


    但是工作忙碌,时间长了也就没了这份闲情雅致, 多数时间还是直接动手用电动智能茶壶泡茶, 既方便又迅速。


    安宁盯着眼前无辜的小貔貅, 有一瞬间很想掐住自己的脖子问问——今天是有鬼拉着你的手吗?莫名其妙进屋就冲着这套茶具来了?


    无可否認, 他就是走了神,进门之后没能和以往一样将所有的注意力凝聚在喻修明身上。


    “没什么——今天刚好看见,想着好久没用过了,就动一下。”安宁臉颊微燙,别过目光。


    喻修明似乎兴致很高,“挺好,偶尔在办公室也要有点生活情趣,沏茶也是种放松。”


    安宁覺得后脊背有点发凉。


    分明上司今天态度无比春风和煦,还开口提起了除工作之外的事情,而且好像还颇有继续深入聊下去的意思,可他却接不上话,總覺得如鲠在喉。


    喻修明高兴,作为打工人和下属的他總归是很高兴的。可是,安宁有点落寞地意识到,至少今天,他不明白喻修明是为什么这么开心。


    “嗯。”安宁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语气词,乖乖順順点了点头。


    愣是讓坐在对面、兴致大好的男人看出了气鼓鼓的可爱。


    “真不开心?”喻修明一挑眉,放弃了茶具茶宠的话题,直接把问题抛给了眼前的年轻人。


    “没有。”安宁重复,“今天挺顺利的,真没什么。”


    他低下头随手拨弄了一下茶具,在一片纷繁中理了理思路。


    他上午工作的确挺顺利的——被喻修明问多了几次,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工作中遇到烦難事了。


    然后,他就按照日常习惯,到總裁办公室来准备泡茶,敲门。


    对,问题就出在这。


    敲门的时候,喻修明没立刻讓他进去,而是打完了电话之后,才讓他进门的。


    而且,喻修明打完这个电话,看起来十分开心。


    安宁怔了一下——他莫非是在对这个似乎是喻修明好友来的电话感到不高兴?!


    本来就一团亂麻的心绪變得更亂。而此时,面前成为这一切罪魁祸首的男人,还在说话。


    “不高兴的话,我跟你说点开心的事。”喻修明语气平稳,在安宁耳中却難掩雀跃,“安总,听听?”


    安宁从早晨上班到晚上下班,不知道在公司里听到过多少次“安总”;但是从顶头上司口中对着自己说出来,这还是破天荒地第一遭。


    他顿时心生狐疑,甚至从喻修明溫柔的语气中品出了一丝虚幻的毛骨悚然。


    上司突然态度过于溫和,还开口对自己用了敬称,是为什么?


    莫不是要炒他鱿鱼?!


    他面上的惊愕掩饰不住,喻修明却只当他不开口反对就是默認,继续道:“下周末有个饭局……”


    似是覺得用词不妥,容易讓人误会,喻修明笑了笑,改口:“不是应酬的饭局,景彦请我们吃饭,有点好事。”


    安宁有点懵,抓住了最不是重点的重点,“今天是周一,下周末就是——还有十几天呢?”


    他们的日程安排里,天大的饭局才会提前十几天安排。平时很多应酬都是当天约当天,最多往后约个两三天。


    “是好事,当然给他点面子,提前约一下,不然我们的时间就排满了。”喻修明立刻读懂安宁的意思,但话说得实在让安宁有点惭愧,“日程安排是忙,不过下周末的时间,就留出来,你看怎么样?”


    “好——我知道了。”


    到现在为止,安宁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喻修明让他排日程,把下周末的时间腾出来。


    这个好办,排总裁日程他最擅长。


    “喻总,是什么事?”安宁迟疑了片刻,“我能问吗?”


    好奇是人之常情。


    喻修明嘴角继续上扬,到了一个可观的弧度,“不是不能问,只不过现在暂时不能告诉你,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的。”


    虽然看不见,但安宁料想,此时此刻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那好吧。”他点头认命。


    他还是闷闷地不怎么说话,但心中的阴霾渐渐被扫空了。


    空气里流动的氛围跟着变得轻松,安宁手下的动作也轻快了些。


    他手中的茶快泡好了。


    安宁抬眼看到小貔貅,觉得小茶宠的模样比几分钟前都可爱了不少。


    他拎起茶壶起身,先给喻修明的茶杯里倒了一杯.


    上午莫名其妙在总裁办公室耽搁了四十多分钟,直接的恶果就是下午要加班把时间补回来。


    安宁伏案工作,偶尔神思倦怠,精神不能全心全意集中,思绪就会飘回上午的情景。


    那壶茶喝到最后,还出了点小纰漏。


    安宁最后一杯手没倒稳,将茶潑了点出来——好巧,潑到了喻修明手上。


    这个时候茶已经没有最初那么燙了,又隔着衣服,不会将人烫伤,但还是把他吓得够呛。


    安宁手忙脚乱在屋子里找纸,听喻修明说了好几句“不要紧”才平复下心神。


    安宁很懊恼,同时臉颊一陣又一阵发烫。


    热茶刚好泼在喻修明小臂和手腕的交界处,濡湿了喻修明昂贵的衬衫袖口,安宁帮他将衣料挽起的时候,触摸到喻修明还带着可观温度的皮肤,手指刚像触了电一样想挪开点,托着人的胳臂擦拭,却被喻修明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掌心温热干燥,没沾润上水珠,抓住安宁的一瞬似乎也是偶然。


    但喻修明没脱手,动作在情急之下似乎也不算僭越。


    安宁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握得滚烫,心口也跟着烧了起来。


    灼灼跳跃的心脏给视线都加了一层滤镜,他觉得近在咫尺的男人出乎意料、超越记录的好看。


    让他着实愣了一大会。


    理智回笼的时候,喻修明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腕,自己接过纸巾擦了擦润到皮肤上的水,然后温声吩咐安宁到里面休息室帮他找件衬衫过来换上。


    安宁得令,飞也似地逃窜,慌慌张张红着脸往休息室跑,翻腾衣柜翻了半天,对着里面挂着的几件临时替换的衣服发愣,失憶般忘记了喻修明今天穿的西装什么颜色。


    好不容易回想起来,他匆匆抓起一件衬衫拎出去,见喻修明已经脱了外套,将烫湿了的一侧衣袖袖扣解开,潦潦草草挽到手肘的位置,正等着他来。


    “放下你先回办公室吧,今天你应该还有的忙,我自己换就好了。”喻修明示意安宁将衣服搭在椅背上,“待会我自己收起来,你给康叔说一声,这套衣服能洗就洗,不能就换套新的下次让人送来吧。”


    奢牌成衣都不是给要洗衣服的人群穿的。每季都有新款,每天换着穿,可能一季都穿不完。到了第二年又会出新款,前一年的自然也穿不着了。更不用说衣料大多都不适合水洗。


    这衣服喻修明第一次上身,喻修明大抵是为了减轻安宁的愧疚,才说洗一下。事实上安宁也清楚,被茶渍沾染之后,这衣服的确没什么洗的必要了。


    “好。”对于上司的贴心安排,安宁当然不能再说什么,他愧疚点点头,简单收拾了一下残局,便轉身离开。


    本以为离开了造孽现场,自己就可以安下心来工作,却不想手腕处时不时散发出酥酥麻麻的痒意,让他心猿意马。


    安宁很懊恼,很想弥补,但是想来想去,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他回去也于事无补,只能专注工作。


    越想专注越容易走神,于是这一天的工作时长大大的超标。


    难以抑制的自然疲倦和大脑长时间在走神和凝聚注意力之间反复横跳都让他难以继续工作,安宁做了个深呼吸,站起身来,走到窗邊极目远眺。


    眼睛长时间注视电脑屏幕,难免有些酸痛。


    他闭上眼睛,轻轻按揉了一下眼周肌肉,给自己放松。


    以前很多时候,尤其是出差在外的时候,他也会给连天加点忙碌的喻修明这样按揉。


    那个时候安宁刚刚在喻修明身邊工作不久,还没成为公司高管,仅仅是总裁的助理。


    他没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每天完全是跟在喻修明身边转圈。


    记憶中的那几年,喻修明还没有如今这样做事张弛有度。他那个时候亲力亲为的事情多,很累,很忙,加班通宵都是常有的事,出差更是不分白天黑夜。


    安宁能为他做的,大部分还不是具体的业务,而是在生活上尽心照顾他。


    正因为这段经历,安宁帮人揉眼周和太阳穴的手法,甚至要比给自己做眼保健操的手法更为熟练。


    那个时候,他也会和喻修明肌肤接触。


    怎么当初的记忆中好像就没有今天那种异样暧昧的感觉呢?


    思路到这里堪堪踩了个急刹车,安宁面目涨红,指甲不自觉掐紧了手心。


    【作者有话说】


    [红心]感谢追更,专栏下本都耽酸甜口(偏甜!)短篇《总裁以为我爱上了别人》,感兴趣的宝贝可以先收藏,之后也会全文存稿之后放出更新~


    文案:


    祁晚舟做梦都没想到,如此狗血古早的小说情节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和爱人的爱情长跑进入倦怠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吃过晚饭了。又是一个爱人在公司加班的夜晚,祁晚舟出门,被车撞了。


    然后失忆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祁晚舟迷茫的瞳孔里映出一个英俊的身影,男人正在弯腰整理病床前的生活物品,抬眸的片刻,眼中情绪复杂,但惊喜有余。


    “你是谁?”


    祁晚舟感受到面前男人努力抑制住不颤抖的声线。


    “晚舟,我是你的爱人,裴渡。”


    攻视角:


    裴渡没想到,平平无奇的一个加班之夜,会接到通知,祁晚舟出车祸。


    这本会是他漫长工作周期中,被自己紧赶慢赶压榨的最后一个夜晚,然后他会回到家,抱着白天买好的一束花,温柔缱绻地为最近的欠缺陪伴跟晚舟道歉,然后告诉他,长假从第二天开始,旅游、逛街,他任他安排。


    而车祸发生在在那条街,他们吵过架的地方,他亲眼目睹有人向祁晚舟表白的地方。


    但是祁晚舟失忆了,或许他还有挽回的机会。


    又名《赏味期限》


    第35章


    下班后, 安宁第一时间将喻修明那件泼了茶的衬衫取走,晚上就给陶康打了个電话。


    衣装保养的事宜安宁并不亲自接洽,一般都是交给管家陶康。


    “怎么, 泼茶了?”陶康有些讶异。


    “今天是我不小心。”安宁歉意十足, “还好茶不是很燙,不然燙到喻總就不好了。”


    “没事。”陶康听出他语气里的后怕,反而安慰道, “衣服恐怕救不回来了, 这料子水洗之后就容易变形——改天我过去的时候给带过来送去试试看, 不能洗就算了,你别有心理压力,修明不至于为这个跟你生气。”


    “喻總没生气。”安宁内疚半天,更不能把锅往喻修明身上推,“是我太不小心了。”


    他语气里的歉意让陶康都有点莫名其妙,只当是喻修明不太高兴,还在電话里宽慰了安宁几句。


    事实上安宁所想并非只有衣服这一件事,他的愧疚更多。


    在一片心緒纷繁之中, 他骤然发覺,自己好像肖想了更多本不该肖想的东西.


    这个周末,安宁快刀斩乱麻, 信奉“合眼缘的就是最好的”, 在最終杀进决赛圈的几套房中选择了第一眼最喜欢的一套,几番常规的讨价还价之后,飞快签约。


    最終选中的就是他第一次看房时见到的, 硬件软件都最好的一套。


    好说歹说, 价格磨下来一些, 高出安宁最初预算仅十五万元, 对他来说可以轻轻松松全款拿下。而且相对于这套房的实际条件,也已经算是性价比很高的选择。


    签约之后,很快与房主洽谈好了交房日期。


    房主就在濱州工作,也是很忙的上班族,在得知房子被人看中之后经由中介简单同安宁就讨价还价象征性拉扯了几个来回,双方都算爽快。


    因为房主也需要協调上班时间,交房日期直接放在了周末休息日,同安宁一拍即合。


    “安先生,恭喜。”中介顺顺利利做成这一单拿了提成,自然也是喜上眉梢,在新居中同安宁热情握手。


    “你也辛苦。”安宁微笑颔首,“最近带我看这么多,没想到最后到底还是选了第一套。早知如此,后面的就不看了。”


    费用到手,他自然也不在乎安宁是选择了看过的第一套还是最后一套,中介笑得合不拢嘴,“这说明什么?缘分天注定,第一眼就看中的房子,以后安先生住在里面肯定是生活愉快、家庭和睦。”


    论说这样的吉利话漂亮话,安宁自然比不上房产中介,他微笑,对祝福表示了感谢。


    陪同交房的时间是上午,没到饭点,两人自然不可能再在一起吃饭,也可以料到未来短时间内大概率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安宁图方便就开了自己的奔驰小轿車过来。


    到分别时,中介看了一眼安宁的車,语气不乏艳羡,“安先生年轻有为,现在房車都有了,而且都是好房好車,工作应当也很好吧。”


    闲暇唠嗑一样的问话,加上看房期间两人相处也算和睦,没有不答的道理。


    他表示谦逊,“一般……平时也忙,在公司打工,不都是一样的么?”


    中介笑了笑:“大公司打工和我们也不一样的——不管怎么说,以后谁要是和安先生谈恋爱结婚,在濱州就好安家了。”


    谈恋爱结婚?


    安宁心神一动,面上不顯,笑着混过去,“以后的事怎么好说呢,也希望你工作顺利。”


    安宁很快上车,中介也开走自己的小车,二人道别。


    领取到钥匙、辦妥房产证之后,安宁心头一块大石头落地。


    随之而来的是油然而生的喜悦和浮在胸口怎么都散不去的飄飄然。


    同龄人的艳羡似乎也让他第一次从客观的视角审视自己,也突然发覺,自己也算是个“年轻有为”的典型代表。


    面庞不由自主浮现出欣喜,安宁开着自己的车回家,一路上都在规划未来在新房子里添什么减什么,几乎还没意识到路途有多远,就已经开进了地下车库。


    他一路上楼,感觉简直身轻如燕,动作步伐都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连头发丝都透着喜悦。


    解开指纹锁进玄关换好鞋之后,安宁接到了電话。


    突兀的铃声暂时打断了他要飞溢出来的欣喜,让人冷靜了一下。


    掏出手机之前,安宁脑海中瞬间有至少四五种想法。


    中介又有什么要补充的協议?房主的手续有哪里又需要他一起去辦?


    不过,都不是。


    来電顯示,喻修明。


    正经的休息日里,喻修明很少给他打电话。当然,公司有紧急情况自然是除外的。


    “喻总?”


    安宁略有疑惑又不失礼貌的声音在自家玄关回荡。


    “在家呢?”


    电话那头,喻修明闲庭信步,显然不急着步入正题,听到安宁接了电话,才唠家常一样开了口。


    “在呢。”


    雖然是刚到家。


    许是最近关于看房买房,安宁前前后后早就瞒了自家上司太多。此时又没抓着他的把柄,他微微心虚说点擦边的谎话,也早已没什么心理负担。


    “今晚有空吗?”


    安宁愣了愣,没想到喻修明会在周末的晚上叫他一起应酬,顿时庆幸自己的交房手续都在上午办妥了,忙说:“有空的。”


    “五点半我们一起出门吧。”喻修明声音轻快,“开我的车,去濱江大道。”


    “我们出去吃晚饭吗?”


    滨江大道环绕滨江而建,江边有很多高级餐廳,除此之外也有别的大型宴会廳,安宁一时吃不准晚上的活动是大型晚宴,还是私人宴请。


    思緒飘转,安宁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其中有一处顶层旋转餐厅是著名的情侣圣地。


    格调高、氛围妙。不知道有多少滨州富豪的求婚首选地,就是夜幕江景笼罩下的顶层餐厅。


    “请你吃饭。”喻修明说的轻描淡写,好像这是无比简单、绝无可能弄错的一件事,却让安宁反反复复确认自己的听力有没有出问题。


    “喻总,您……什么意思?”安宁惴惴不安,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


    盡管隔着电话,他好像也从非同一般的吐息中品出一缕不同寻常的氛围。


    暧昧不清,缠绵滚烫。


    却又不得要领,找不到头绪。


    纷繁凌乱之中,喻修明开口,声音淡然。


    “许佳楠定的位置。”他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淡定,“她不是以为易明薇最近和我在一起么?她——一直这么自作主张。”


    说到这儿,喻修明仿佛有些无奈,语速也加快了些,“她定了,如果没人去吃,餐厅那边是要打电话通知她的……不过我这边已经跟易明薇讲明了,她不会过去的,所以我想,不如我们两个去吃,怎么样?”


    心脏跃动似乎慢了半拍。


    但很快,听完这番话后,一切恢复正常。


    “明白了,喻总。”安宁听见自己的声音平平靜静说,“五点半,我下楼开车等您。”


    “好。”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很高兴,但因为看不见表情,大多情绪只能靠推测,安宁也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有出错。


    挂断电话,他进屋坐下,感觉思绪复杂交缠,最终落点指向两个结点。


    一个是自己的买房大业终于成功;另一个则是,喻修明原本今晚是要和易明薇共进晚餐的。


    和易明薇的合作协议早已敲定,具体事项还都是安宁全权负责的,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雖然最近喻修明和易明薇都在滨州,但二人从来没有见过面。


    但他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刚接电话听喻修明说起晚上一起吃饭时的隐秘惊喜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挥之不去的落寞。


    许佳楠是喻修明的母亲。


    在安宁看来,虽然喻修明和父母的关系都不太好,但若是两相比较,喻修明和喻林山的关系近乎全盘崩坏,他还是同母亲的关系更为亲近的。


    盡管做母亲的不像其他母亲一样体贴,又尽管喻修明每每接到许佳楠的电话就要上火,甚至頻頻点烟解压,但不可否认的是,某种程度上他们也能够相互理解。


    安宁突然想,如果喻修明告诉许佳楠,他不喜欢易明薇,不喜欢女人,而是喜欢男人,要跟男人在一起呢?


    不,这不可能。


    意识到自己想法的瞬间,安宁就给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判了死刑。


    乱心也不是这样乱的。


    他们差距太大,有一方太擅长妄想。


    也难怪连原书作者都要给这样不可思议又胆大妄为的爱情判死刑——而且是极其严重的那种死刑。


    安宁穿书之后就有个习惯,每每因为忙碌、或者其他什么过于美好的事情耽搁而忘记自己最初要辞职的目的时,就会逼迫自己想一想,书中自己还尚未避过的结局。


    最近想这件事的频率好像高了点。


    安宁拿起手机,给自己定了个五点的闹钟,然后抱起沙发上的抱枕,舒舒服服和衣往松软的沙发上躺下。


    他有点累,也需要点时间小做休息,然后继续面对晚上的饭局。


    第36章


    四点四十, 闹钟还没响,安宁就自己睁开了双眼。


    看了时间,他有些懊恼于自己没睡够的二十分钟, 一面认命地起身, 将闹钟先提前关闭,然后走进卧房。


    在他清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双手就已经开始翻弄衣柜, 寻找合适的衣服。


    晚上的飯局只有他和喻修明两个人。


    这意味着不需要商务应酬, 也不需要维持过分的体面, 所以事实上他可以穿得隨意一点。早上穿的衣服其实本来就不错,但可惜他图省事,直接和衣在沙发上躺了,恐怕会有点打皱,晚上不能穿了。


    他下意识就把喻修明列入了“可以穿得隨便舒适去见面”的人。


    但思考良久,安宁还是略过了衣柜里的休闲裝,开始自动在一堆精致西裝之间徘徊。


    凭借多年搭配衣服的经验,他没怎么费力就选出了其中三套。然后安宁在这三套里面反复挑选, 十分钟后才定下穿哪一套。


    最终将那套最中意的香槟色套裝拎出来挂好,安宁对着面前衣架上严整挂好的西裝,开始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荒谬。


    心里有个温吞的声音慢慢浮上来:打扮得花枝招展……给谁看?


    尽管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他还是抓紧时间换了衣服。


    出去吃飯, 不为了给别人看,就凭他第一次因公务之外的原因出入这么高级的餐廳,好好打扮一下也不为过。


    安宁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又照镜子整理了自己的发型, 确认无误之后, 时间已经到了五点二十分, 正好出门下楼开車。


    五点半,喻修明的黑色宾利由安宁驾驶,準时停在了一楼。


    和无数次安宁在楼下準备开車载人去上班都一样,他停車,看见喻修明出现在楼道口,然后静静在原地等人上車。


    按照習惯,如果他们是一起上车,安宁会先把后座车门替喻修明拉开,等人上车坐好后关好门,然后自己径自去驾驶座;如果是安宁提前把车开来,喻修明也懒得摆谱,就自己上车。


    这一切都过于熟悉,熟悉到拥有肌肉记忆。然后,安宁就在喻修明将副驾驶座的门拉开时,被身侧毫不設防的方向灌进来的冷风吓了一跳。


    挟风钻进车子的男人神色镇定,在安宁发愣的功夫里已经係好安全带,然后含笑问:“怎么了,愣什么?”


    安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愣了愣问:“喻總,您——怎么没坐后面?”


    他已经启动车辆上路,当然知道这位子既然坐了就不可能再换。很快,喻修明说:“今天不上班。”


    安宁心中有了猜测,不等他细细消化,就听见喻修明又说:“今天不算你加班,只当是我们两个出门吃顿饭。怎么还非要我当老板,时时刻刻坐后座?”


    “没有,没有。”


    安宁只回答了最后一局,脸颊微微作烧。他强装镇定把控着方向盘,庆幸眼下还有开车这么一件事能让他假装投入了全部心神,可以暂时掩饰住一旦望向身边人就会发烫的脸颊。


    他不仅懂得老板一般都坐后座,而且还有点懂,情侣一般怎么坐。


    这也……太容易让人误会。


    不过,喻修明既然不愿在休息日当老板,那么只能挪到副驾驶。想别的就是庸人自扰了。


    安宁迅速给自己找好能解释一切的理由,然后立刻往滨江大道的方向开。


    他習惯性想调整车内温度和光亮的时候,才意识到,今天喻修明坐在前排。


    “喻總,您——要休息会吗?”安宁右手已经触碰上了控制面板,不好收回去,只得问,“您要是想睡,我就调一下温度。”


    “就四十分钟路,不用了。”喻修明摇了摇头,“需要的话,我自己调也行。”


    “好的。”安宁收回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扶上方向盘,专心开车。


    “说了今天不当上班,稱呼也随意点吧。”


    安宁瞪圆了眼睛,張了張口,一时间没发出声音。


    “喻总,您的意思是——”


    不怪他一张口又错了,实在是安宁跟在喻修明身边这么多年,从刚来的时候叫他“喻总”,这稱呼就一直没变过。


    让他张口喊别的称呼,安宁绞尽脑汁想不出别的叫法。而直呼其名,他怎么都不习惯。


    “叫我名字就好。”喻修明笑了笑,似乎很善解人意。


    安宁谨慎地想了想,点头称是。


    他仿佛明白了。


    喻修明和他,两个男人一起踏足滨江大道这种几乎都是情侣預定的高级餐廳,本来就引人注目。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张口闭口都叫人“喻总”,很容易让周圍的人知道他们是上下级关係,再联想到这种地方的属性,或许会有人误会他们的关系会牵扯到职場潜规则,对集团和喻修明的名誉都有损。


    至于安宁自己——他并没有圣父心到只顾喻修明不顾自己,只不过他认为自己这张脸远不如喻晟集团和喻修明的名字辨识度高,大部分人根本不会认识他,因此他并不太在乎路人的看法。


    喻修明并不知道安宁的心思,听到安宁应了,心中自是高兴,虽然面上努力维持平静,却还是止不住雀跃。


    景彦最近失恋,间接导致时间十分充裕,于是马不停蹄找顾问,请客吃饭,看房筛选一条龙,很快就帮喻修明找到了合适的房子。


    江景别墅,就在滨江附近,不像传统别墅区离CBD很远,反而就在核心商业区周圍。


    这附近新建的别墅群走高端路线,数量少而精致,每栋占地面积不大,却在繁華而寸土寸金的商业区划出了一块世外桃源般奢華又舒适的净土,更显弥足珍贵。


    正因为数量少,所以即便是手里有钱能养得起大别墅的富豪,也不是个个都能拿到房的。


    景彦为了这套房显然花了不少心思,喻修明很感激他。


    今天的餐廳其实也是景彦帮忙預定的。


    喻修明自己不是没人脉订座,只是他亲自出面过于高调,而且恐怕都会立刻传到许佳楠的耳朵里去,在这个时候反而徒增麻烦。


    但是喻修明不想着急慌忙吓到安宁,所以干脆谎称是许佳楠的主意。


    车内很安静,但两个人的思绪都在继续蔓延。


    四十分钟后,安宁跟着侍应生的引导,将车子泊在餐廳的停车場。这间餐厅每一晚的位置不多,停的车自然也不多,安宁很容易倒进车位,随后下车,二人一起跟着服务生上楼。


    夜色逐漸顺着天际线漫上,从淡淡的暗色开始,逐漸占领了全部的天幕。客人也正是从这个时间开始渐渐变多,侍应生到了最忙碌的时间段。


    以“浪漫”为名号,这里不仅格调奢华、定位高端,而且一直都是滨州所有俊男美女的恋爱圣地。


    车子泊在地面,而餐厅位于滨江边一座集合了无数高奢品牌的大楼顶层。


    旋转餐厅的主题設计让所有宾客在高空可以肆意从任何角度俯瞰滨江夜景。


    夜晚的灯火璀璨生辉,与滨江粼粼江水交相辉映,四周的林立高楼、纵横大道、画舫木桥等尽皆收于眼底。


    除此之外,室内装修豪华却又不高调,落地玻璃窗和室内设计颇具匠心的射灯相和,加之独特的食物香气和花香,营造出童话一般浪漫美好的氛围。


    安宁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暗叹。


    许佳楠很会选地方,从这也能看出来,她是当真对喻修明恋爱结婚的事上心,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大约都是真心希望儿子能和易明薇好好相处。


    只可惜,和喻修明来吃这顿饭的人,不是易明薇,而是他安宁。


    想到这儿,安宁被周遭优雅环境激发的几分兴奋瞬间淡了下去,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再好的餐厅有什么用?其实原本都不是他的。


    既然不是他的,那么就和做梦没什么区别,很快就会有人给收走。


    他默默跟自己较起了劲,心中忽得有些沮丧。


    餐厅里低低的音乐声在空气里快活地飘扬,禁不住让人产生错觉——仿佛在这样美好的场合下,任何的不开心都是不合时宜。


    安宁装作若无其事,跟着喻修明和引路的侍应生来到了预定好的座位。


    “坐吧。”喻修明温声对安宁说,然后便问侍应生要菜单。


    “你先点。”喻修明将厚厚的精装本翻过来,递到安宁面前,“挑点你喜欢的,然后再给我看。”


    在这样的餐厅,所有会让普通人局促的穿着礼仪、用餐礼仪、以及点餐标准对喻修明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当然他也同样清楚,安宁这些年在他身边,对类似的场面同样不陌生,甚至很可能比他还懂得在这里点什么更好吃,不可能出现尴尬的局面,所以才放心地把菜单交给了他。


    他坐在餐桌对面,悠然等着侍应生过来,倒茶,送餐具,又看着侍应生暂时离开之后——安宁就将菜单还了回来。


    喻修明惊讶地一挑眉。


    “喻总,我差不多勾了几个菜,剩下的您看看。”


    “好。”喻修明接过菜单,半晌抬起头,笑了笑,“刚刚不是说好了,到这里来不这样叫我了吗?”


    安宁对天发誓,自己真的是一时走神,只想着赶紧把这烫手山芋一样的昂贵菜单丢还给喻修明,顺嘴就叫出了最最习惯的称呼。


    脸颊“唰”的一下微微泛红,安宁垂眸又勉强抬头看桌对面笑意盈盈而愈发英俊的男人,“我知道了,刚刚——刚刚是忘了。”


    第37章


    “下次记得就好。”喻修明语气轻松平淡, “就是想出门在外轻松点,你也别有压力。”


    他翻看安宁勾过一部分菜品的菜單,随后微微摇头。


    “点这么少?”他抬眸, “还有什么想要的吗?今天我请客, 没必要给我省钱吧,嗯?”


    安宁对这样的语气词免疫能力早已降为负值,当即失去理智思考的能力。


    “那我看着多加点吧。”喻修明见他没说话, 很善解人意地没有继續追问, 只是兀自往后翻單子。


    在喻修明下一次询问他吃不吃某道甜点的时候, 他点头;喻修明问要不要海鲜粥的时候,他点头;喻修明语气闲散地说这里的香槟不错、并问他要不要开一支香槟的时候,他帶着慣性点头,随后猛猛摇头。


    “我还开車呢。”安宁始终记得停在楼下的車。今天两个人因私事外出吃飯,并没叫司机。而安宁也知道,喻修明不太喜欢叫陌生的代驾来开車。


    喻修明表情有点遗憾,“这个酒挺好的,咱们两个喝也从容得多, 不像在外面應酬那样灌,小酌一点很舒服……要不这样,今天这車放着不开了吧, 明天抽空叫公司司机、或者你过来开, 上班我们坐你的车。”


    “也不是不行。”安宁犹豫了,觉得喻修明说得也有道理。好不容易来一趟这么高级的餐厅吃闲飯,还不是请客應酬, 是應该好好享受一番。


    于是喻修明吩咐侍應生开了香槟。


    菜单很快全部確定, 喻修明又推过来给安宁都看了一遍, 随后才交给侍应生。


    灯光摇曳, 安宁扭头看了一眼落地玻璃窗外的景色,才发现不过是点菜的这一会儿功夫,夜幕已完全降临,再也看不出白日的天色。


    霓虹灯毫不收敛地四处散发魅力,滨江水在夜色笼罩下也多了几缕柔情,绸缎一样绵软裹起心房。


    眼前的一切,都美好得好像一幅画、一场梦。


    眼帘中的场景似乎是会浮动的——对面喻修明的微笑,桌上玻璃碗里精致的浮雕小苍兰,都是梦里散着甜香的点缀,蒙上了一层迷蒙而美好的滤镜。同样,似乎也都很有可能在某一瞬间就灰飞烟灭。


    上菜速度不算慢,很快侍应生就推着金色的小推车,将他们点的餐一道道按顺序送来,酒也开了瓶,一并送过来的还有二人要使用的玻璃长笛杯。


    侍应生征得同意之后,给他们倒了第一杯酒。


    “今天话怎么这样少?”喻修明开始动筷,看了一眼面前坐下之后几乎没主动开过口的安宁,问道。


    “第一次到这里吃飯,有点不习慣。”安宁如实回答,同时压下了心底的几分歆羡。


    这一晚的开销,其实大部分人都承擔不起。即便是都市收入上乘的白領金領,一次两次或许还行,但次数多了,也是无法轻松消受这样的日常性高消费的。


    如梦似幻的服务和氛围,对他来说也是如梦似幻的体验。


    安宁并不仇富,也不矫情。而且总的来说,根据喻修明给他开的工资和奖金,只要他一直幹下去,不玩游艇不赌不嫖,大部分正常的吃喝消费他都能负擔得起。


    只不过离计划辞职的日子越来越近,自己此刻又“鸩占鹊巢”,吃了许佳楠给喻修明未来女友的飯,安宁终归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心里藏不下,口中到底说了一点出来。


    “其实,我也不习惯。”喻修明大大方方笑了笑,手下动作不停,继續往口中送着食物,“从小就是这样。”


    “很小的时候,印象里许佳楠和喻林山还会象征性定期见面,一起陪我一下。”喻修明顿了顿,旋即陷入了回忆,“一见面,就要帶我到外面吃饭,找各种各样的高级餐厅。反正他们有的是钱。”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多少自嘲,自然也没什么回忆童年的喜悦。


    “我其实从那个时候就不喜欢和他们见面了,因为到外面去,光听他们说这里那里各种各样的餐厅,哪里有什么特色,哪里多么高端,就是没几句话问问我,还要白白耽误我的休息时间。”


    “再后来我就跟康叔说,懒得陪他们在外面吃饭,不如在家里,我们两个人一起吃饭。”


    喻修明笑了笑,眸中尽是淡然,右手舉杯,送到唇边喝了一口香槟,“所以那个时候开始,直到后来读完书工作,我都是不太习惯在这种餐厅吃饭的。”


    安宁没有掩藏自己的情绪。


    从惊诧,隐隐的心酸、心疼,到此时此刻的讶然,喻修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安宁有心问一些话,出口却卡了壳,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但事实上,我也没吃过其他类型的餐厅。”喻修明笑了笑,这一次是当真能看出略微带点自嘲了,“刚到公司第一年,有一次自己一个人去吃旋转火锅,回去就生病了,差点犯肠胃炎。”


    安宁很是理解,“长时间的饮食习惯已经養成了……確实不能擅自突然到外面吃那些实际上不太幹净的東西,肠胃会不适应。”


    “所以后来我也知道了,没必要追求极端,既然有条件,对自己也不必非要追求什么和光同尘。”喻修明笑着,眸中光辉熠熠,“所以即便是不在家吃,大部分饭菜也都是在熟悉的私房菜馆定,在公司也都是这个习惯。”


    安宁点点头。


    喻修明打开了话匣子之后,他也逐渐轻松下来跟上了节奏,“上次我过去取餐,跟那边店里闲聊,还说您在那里的消费额都不知道能累计到多少了。”


    “不过直到现在,我也一直都谈不上喜欢和人在这样的环境里觥筹交错、虚与委蛇。很可惜,大部分时候都必须这样。”喻修明示意安宁嘗嘗新上来的鳕鱼,“不过今天,是例外。”


    例外?


    安宁愣住,立时百感交集。


    怎么会是例外?


    他很想开口问。可是问不出来。


    所幸,挑起事端的人没有就此放手,而是管杀管埋、送佛送到西,继续侃侃而谈。


    “因为如果是和不需要假意逢迎的人在一起,我不介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选择最好的。”


    安宁顿觉心中通透,同时面庞发红,忙不迭舉起酒杯抿了一口。


    这酒度数很高么?安宁胡思乱想,只觉得今天喝的香槟全然不似平日里那般温和,让人觉得很上头。


    喻修明不是说这是什么好酒?或许和平时喝的的确不一样吧。


    他小心思乱飞,不是所有都明白确切地写在脸上。但坐在对面的男人看了半天,自以为解读出了别的意思,笑道:“这样好的环境,这样好的饭菜,和你在一起吃,让我感到很放松,所以——希望你也一样才好。”


    喻修明的表态了,安宁觉得,既然自己也颇为动容,便不能不说点什么。


    “我当然也……”话到嘴边,却不知怎样启齿更为合适。许是酒后吐真言,被酒精侵染的大脑终究会说出些与素日不同的话,“喻修明,我也觉得,我们在一起吃饭,很放松。”


    是这样么?话说出口后,安宁自己都怔愣了片刻——他仿佛还是有些緊張的,但是并非口出虚言后的不安,而是另一种盛满了酸涩的緊張。


    听到这句话,喻修明好像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小酌之后,男人英俊的面庞自然地晕出一抹浅红,和本就优越的眉眼在一起,更觉十分養眼。且他一举一动气度从容,安宁觉得酒气当真壮人胆,他的目光黏上喻修明的脸就再也没松开。


    侍应生送来甜点,分别放在二人面前。安宁瞅了瞅离自己更近的一份,发现是份甜度很高的小蛋糕。他曾经吃过,并非这家餐厅的特色甜点,而是许多类似餐厅里都会有的常驻款式。


    “你以前经常点。”喻修明瞧见安宁的目光,“所以我猜你喜欢,就自作主张给你点了这份,如果除此之外还想尝尝别的,就继续加。”


    “这个挺好的。”安宁真心实意笑了笑,“我确实喜欢吃这个。”


    喻修明眉目舒展开来,好似沾染了一点小小的得意,“那就好——当然,如果别的还是有想尝尝的,也可以点了试一试,甜品我都行,所以听你的。”


    安宁并没有点别的,他一心一意低头享用自己非常喜欢的这道甜点,都没留神耳边什么时候又响起了小推车车轮“咕噜噜”的声音。


    旋转餐厅的座位全都提供给vip,各个座位之间自然有相当的隔断,以保全客人们的隐私。然而因并非包厢式的全隔开,一些大厅内的喧嚣还是能够钻入耳畔。


    但安宁并没想到,此时此刻回廊上离自己愈发靠近的伴随着小推车车轮碾地声的阵阵轻叹和唏嘘居然会和自己有关。


    小推车的声音终于在近旁停下,安宁以为是有什么新菜又送上来了,下意识抬头看,却被面前一簇簇鲜艳的红刺得瞬间失语。


    金色小推车上堆放着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团团簇簇争奇斗艳,高得都快要盖过推车的侍应生的脸。


    这……是什么时候推上来的?


    安宁有些惊慌,直觉自己今天占用别人的東西似乎有点太多,不自觉将带着点湿漉漉的惶惑的眼神投向了喻修明。


    【作者有话说】


    送花[让我康康]


    第38章


    喻修明挥挥手, 侍应生便将小推車固定好后默默转身離开。


    安宁扶着酒杯的右手僵了片刻。


    “这个——安宁。”喻修明不自然地咳了两声,脸上鮮见地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胆怯,“你肯……收下么?”


    一点隐秘的期待随着喻修明的泰然音调落了空, 然安宁面上却是舒了口气, 原本不知该往哪放的手脚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大概也是许佳楠准備的,看来她真的对儿子的婚姻很上心。


    如果坐在自己这个位置的人是个女孩——易明薇或者任何别的女孩,恐怕都很难不为这一幕心动。


    喻修明温雅、迷人, 年纪轻轻事业有成, 同时有钱, 再加上能为你准備出这样一幕浪漫,安宁不相信会有人半点不心动。


    他笑了笑,“准备了那就……放下吧。”


    喻修明很明显放松了一下,随即笑容滿面、似乎是喜上眉梢,亲自起身添了酒,还问安宁要不要继续加点。


    安宁觉得自己果然是喝多了头脑发昏,居然直接点了头。


    喻修明缓步绕过桌子走到他身侧,拿着酒瓶倾身在安宁的玻璃长笛杯中倒酒。


    他今日穿了件深灰色的西裝, 袖口处的暗纹靠近时被安宁看得一清二楚。安宁忽然发觉,这并非他上班时常穿的商务款,却是上个月奢牌pr刚送来的时下新款。


    这是喻修明自己挑的么?安宁想不明白, 觉得一颗心随酒液在杯中晃动, 难以安定下来。


    喻修明微微躬身,于是两人的吐息挨得很近,顺着酒精的催化, 似乎都能一点点揉到一起去。


    心脏跃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胸腔里起伏的声音像是小鹿的蹄音, 叫嚣地欢快, 似乎很快就要真正蹦出来。


    “谢谢。”安宁轻声道了谢,随后便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牢牢记得喻修明说的,不想在这里叫他喻总,可是盡管已经成功尝试过直呼其名,此时此刻他却叫不出口。


    不常使用的称呼,即便是最简单最普遍、最不容易被赋予特殊含义的姓名,也会因为“物以稀为贵”的俭朴真理,在这个时候变得十分亲密。


    倒酒的男人并不计较这些,而是很快优雅踱步回了自己的座位,继续朝安宁举杯。


    直到最后,他们两个人喝得也很节制,最多达到微醺状态,可是安宁觉得——不是这个酒里下了降头,就是自己酒量急剧下降,喝完之后走路都打飘。


    好吃,好喝,开心,滿足。


    八个字将大脑撑得滿滿当当的,安宁只觉得不虚此行,前半段的纠结和尴尬被忘得影子都不剩了。当喻修明问他是不是先把玫瑰花抱下去放到車子里明天一起拉走的时候,他也晕晕乎乎直接点了头。


    “好,那我们怎么走?”


    两个人都喝了酒,当然不能开車。


    于是安宁用手機叫了網約車,看到司機十五分鐘后能赶到,便抱着满怀的玫瑰花,和喻修明一起下了楼。


    满满的娇豔鮮红被塞进黑色宾利后座,安宁重新钻出来,被滨江畔晚间的冷风吹了个正着,才感觉自己稍稍清醒了些。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直觉也有很多不大对劲的地方,但是……喻修明说網約车来了,叫他快点过来上车回家。


    算了,有什么不对的,明天再说吧。


    于是他晕晕乎乎上车,晕晕乎乎跟着喻修明一起回了住处,然后在電梯里分别。


    不知道是酒劲上头了出现幻觉,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安宁记得自己下電梯的时候被喻修明叫住回眸,喻修明他说了一句“晚安”,才满面春风地将電梯门关闭。


    他回到家,看见被自己丢在沙发边茶几上的一叠纸张,才骤然回想起白天刚办好的买房手续。


    盡管头脑还不是十分清醒,但夙愿得偿,终究也能算做是好事。安宁咧开嘴笑,将单据和手续证明以及钥匙都收进房间内的抽屉,只觉得今天发生的都是好事。


    买房成功,交房到手,晚上还凑趣地吃了顿天上有地下无、氛围妙不可言的晚餐。


    带着美妙的憧憬和幻想,他很快入睡.


    次日醒来时,安宁丝毫没有宿醉的头痛。


    以前在外应酬,他也品尝过真正灌多了酒的时候,次日清晨起床是会有多难受。


    印象里昨天晚上都喝得飘飘然了,怎么居然一点都没有头痛,反而还神清气爽?


    安宁有点不解,洗漱的时候回忆了一下。


    两个人,一瓶香槟……这个量,好像也并没喝多?


    别说两个人一瓶香槟,就让安宁自己喝完一瓶香槟,也没什么问题。香槟和白酒不一样,喝多了也不似烈酒上头。


    所以,他怎么就喝晕了呢?


    安宁看着镜子中满嘴泡沫的自己,从白花花一片中忽得想起记忆中一簇鲜豔的红。


    “嘶——”牙刷柄狠狠捅到牙龈,安宁吃痛,然后吐出泡沫,荣幸受伤,带了点捣出来的血沫。


    香槟,玫瑰。


    更该死的是他还晕晕乎乎把一大团玫瑰亲手抱怀里抱了出来,放到了车子里。


    今天如果让公司的司機去开车,看到一后座的玫瑰,这该怎么想?


    头痛虽遲且到。


    不行,这车还是得他亲自去开。


    事不宜遲,他洗漱完穿戴好之后,看了看手机,发现喻修明今天没发信息说不用过去,但犹豫了半晌,他决定不去了。


    横竖喻修明都有这么多次让他不必过去了,今天不去……应该问题也不大?


    安宁心煩意乱,知道今天是周一,即便是这个早上躲了过去,他也迟早要载着喻修明去上班的,两个人不可能不见面。但尽管知道是枉然,他还是想尽可能拖延一下见面的时间。


    好让自己显得不要那么慌张。


    安宁下了楼,在车库开出自己那輛许久不动的奔驰小轿车,开到地面,然后裝作刚想起来一样,拨通了上司的電话。


    很快接通。


    “喻总,早。”安宁率先开口,听到对面应答之后才继续说,“我今天……早上晚起了点,直接下楼开车了。”


    电话那头似乎顿了一下,是有点惊讶。但喻修明随后很快爽朗回复:“早啊,我知道了,很快就下楼。”


    已经到这个点了,喻修明也已经洗漱穿戴完毕。三分鐘后,便出现在了安宁的视线内。


    安宁端坐在驾駛室内,安全带系得牢牢的。他有点紧张地看着西装革履的喻修明一路从门禁走到自己的奔驰轿车跟前,很怕他今天一个大踏步又踏上了副驾駛。


    理论上来说,即便是喻修明这么坐,也没什么问题。但实际上……安宁怎么想怎么尴尬。


    还好,喻修明还算能分得清工作和生活,老老实实登上了车后座。


    自家上司上车之后,安宁迅速重新启动车輛向前开。车开进主路之后,安宁才开口:“喻总,我想了一下,今天上午到公司之后,您先回办公室,我想抽点时间过去滨江大道,把车开回来。”


    毕竟喻修明说过让公司的司机去开,安宁虽知道他不会拒绝,但还是礼貌请示了一下。


    “这么跑,累不累?”喻修明果然没有异议,只是多问了一句。


    “没事,不累。”安宁想了想,还是吞吞吐吐说,“而且那车上的花……”


    “明白了。”喻修明顿了顿,恍然大悟,“那还是你亲自去开合适点。”


    安宁听得脸一热,慌忙点头,“我也是这么想,所以不要让司机麻煩一趟了,还是我自己去开过来,然后那些花……我先取走。”


    “花就放回家吧。”喻修明笑了笑,“今天上午给你放假——不是整半天的假,你去开车,处理完了之后就回来。”


    “好。”上司轻笑的声音和带着戏谑的语调从后座慢慢传入安宁耳畔,让人耳尖发痒。


    安宁迫使自己专注在开车的方向盘上,不再被外物所分心.


    尽管喻修明开玩笑一样说了上午给安宁假,意思是让他去开车和放花不用太过着急,但安宁还是尽可能计划了时间,处理了公司的日程之后才迅速启程。


    早餐是到公司之后吃的,抵达公司的时候送餐员才刚刚離开五分钟,安宁将喻修明的三明治和咖啡送到办公室,自己回到办公桌前灌了一口咖啡又拎起自己的三明治便出了门。


    走了两步,他折回房间,将手里的三明治找了个牛皮纸袋装好,提起来才出门。


    他没有直接走电梯,而是顺着楼梯间下了楼梯,到二十六层总裁办,见到总裁办已经开始工作的周叶华,嘱咐了几句。


    “今天上午技术部门的汇报先找你。”安宁吩咐,“有什么问题你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很快就会回来。”


    “明白。”


    安排妥当后,安宁才拎着自己的早餐乘电梯离开。


    他匆匆叫了网约车,五分钟后在喻晟集团大厦楼下坐上车,直接开往滨江大道。


    早高峰的时段不能指望一路畅通,安宁在网约车上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叹着气看表,干脆利用这个时间开了车窗,一点点啃自己的早餐三明治。


    比非高峰时段的正常通行时间多出了整整二十分钟后,网约车终于在滨江大道的约定位置停下了车。


    安宁下车,再次踏足这间餐厅的停车场,禁不住回想起在这里吃饭时的点点滴滴。


    心中回味,脚下步子却没慢下来,他很快往记忆中的方位找到了停在泊位上的黑色宾利。扫码先缴纳了一晚的泊车费用,安宁拉开驾驶座车门上了车。


    馥郁香气扑面而来。


    经过一夜,大捧大捧的玫瑰花依然争奇斗艳,浓郁的香气飘入鼻翼,引人沉醉。


    安宁忍不住回头,目光对着一团团浓艳的红默视良久,心底早已沉睡的情绪再次被唤醒,随着玫瑰独有的甜香气一点点萌芽。


    早高峰堵车带来的焦急与烦躁,在花香中逐渐被抚平。


    安宁禁不住提了提嘴角,启动车辆,往回家的方向驶去.


    安宁抱着怀里一大捧玫瑰花上楼的时候,撇了眼手表,发现自己虽然到公司之后片刻没耽误就赶过来,这么两趟折腾下来,也都已经九点多了。


    虽然已经彻底避过了早高峰,接下来他开车回公司,满打满算下来,也得快十点才能抵达公司。


    天知道他平时每个工作日的上午,十点钟之前都能处理完多少事情。


    今天上午有技术部门的工作要处理,安宁也不想全部都交给周叶华,于是下电梯之后加快了脚步,只想抓紧时间开车回到公司。


    手机铃声响了,略有些刺耳。安宁皱了眉,担心是公司有什么要紧急事找他,还是耐着性子暂缓发动车子,接了电话。


    是周叶华打来的电话。


    眼皮狠狠跳动了一下,安宁迟疑着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声音焦急,“安总,您回来了吗?”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搞一点小事,之后要让他们更坦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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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在准备试着做一下新文大纲,两本bl预收都试写了一下前三章,不出意外的话之后文案都会有微调,正文会看哪本顺手就先存哪本,感兴趣的宝可以先收藏一下预收[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非常非常不好意思今天放草稿箱忘记设置发布时间迟到了(流泪)


    第39章


    下属語气中的惊慌遮掩不住, 安宁心下一沉,“在路上了,待会就到, 怎么了小周, 有事吗?”


    “是这样。”听说安宁很快就会回来,周叶华稍稍安定了些,急速说道, “今早上班技術部会议前, 听说技術部高瓴早晨被同事发现在桌上昏迷, 已经送了医院抢救,但是——”


    声音猝然停了停,周叶华的語速慢了下来,声音也有些沉痛。


    “刚刚听说,可能来不及了。”


    晴天霹雳一般的句子让安宁片刻间都没能听懂周叶华的意思——轉瞬之后,如坠冰窟,或许是最适合形容他此刻心情的。


    “高瓴,是那个……高瓴?”


    安宁听见自己嗓音发涩, 像是沙漠缺少水源的绿植见到远远一汪清泉时拼了命伸出枝桠的样子。


    “对,安總。你们之前在一起开过会。”


    世间时时刻刻都发生着惨痛悲剧,但除非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事熟悉的人身上, 大家總是不能对灾难有实际的感触。


    “医院怎么说?”


    “疑似突发心肌梗死, 送过去抢救有一会儿了,刚刚传来消息说是没救过来。”周叶华頓了頓,“还没有进一步核实, 我马上会……”


    “哪家医院, 我立刻过去。”安宁当机立斷发动車辆, “喻總那边我马上会说, 公司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電话。”


    “明白。不过安總,公司查了電脑使用情况,发现高瓴昨晚在公司通宵工作,就是在修复一个bug,在准备今天上午的技术部汇报会议。”


    安宁心中有了种不好的预感,眉头深深蹙了起来,“你继续说。”


    “那场会议,本来是您安排的汇报。”周叶华頓了顿,小心翼翼道,“而且技术部那边正在忙的内容,也是安总您之前安排的。总的来说,这件事的直接负责人,和最高负责人,可能、大概都会追溯到安总您。”


    安宁心中从接到電话就一直悬挂着的石块终于落了地。


    而且是狠狠砸了下来,没有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就留下了一个深坑和一堆亟需修复的斷壁残垣。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安宁一边将导航目的地改成了周叶华所说的离公司很近的那家医院,一边开着藍牙对周叶华交代了几个上午需要暂时让他代为处理的工作,才挂断電话。


    車载藍牙通话系統“滴”的一声宣告通话已经结束,一滴冷汗从安宁额角滴落。


    他上楼下楼搬运玫瑰花,身上本就起了一层薄汗。此时接受噩耗,更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仅仅前后十分钟过去,安宁仿若踏过冰火两重天的结界。此前所有的旖旎梦境全部魂飞魄散,他此刻闭上双眸,眼前浮现出的全都是高瓴和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


    安宁记得上一次技术部会议之后,他和高瓴在楼梯间相遇,他还勉励过对方。


    没想到项目即将收尾,所有的付出即将得到回报、努力即将兑现出成果的时候,人却这么躺进了医院。


    心中五味杂陈,同时有一股强烈而不作假的痛。


    車载自动驾驶安全系統替安宁狠狠来了一个急刹車之后,安宁才猛然回过神。


    他还在开车,不能这样走神。


    前方是等待红绿灯的车队,安宁停下了车,摸出驾驶座底下的矿泉水,开瓶给自己狠狠灌了一口。


    冰凉的水顺着喉咙给浑身都降了温,这才堪堪让人冷靜下来。


    对,得先请示一下喻修明。


    眼下安宁必须往最坏的情况去做打算。倘若高瓴心梗猝死没能救过来,这不仅是安宁要担重大责任,也算得上是公司的巨大事故,搞不好还要上社会新闻。


    “喻总。”


    电话很快接通。


    “安宁。”喻修明声音短促,直击重点,“高瓴的事情我知道了,你现在在哪里?”


    听到喻修明冷靜的声音,安宁突然覺得万籁俱寂,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不复存在,耳边流淌的一切声音都让人心安。


    “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接到小周的电话。”安宁理清思路,尽可能简洁明了地描述整个事件,“然后我就立刻往医院那边去了,现在还在路上。”


    喻修明沉吟片刻,“现在在路上的话……随时关注情况,公司的补偿和抚恤都不会拖后腿。还有就是,如果有什么意外——”


    他顿了顿,声音严肅了些,“以前不是没出现过,毕竟现在这种事情在社会上也比较敏感,一些极端事件也很有可能发生。你不要轻举妄动,公司会给出赔偿,也会对事件进行全面的调查。”


    “我明白了。”安宁覺得眼眶有些发酸,“有新情况的话,我会随时和您通话。”


    “好,那你专心开车。”


    安宁正准备挂断电话,却听见车载通话系统中再次响起喻修明的声音。


    “安宁,公司有公关、有應急处理部门,你安心去看看,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他声音温和,不等安宁回答便说,“好了,专心开车吧,我挂了。”


    这一次,电话切得很快,轉瞬就传来了挂断音.


    噩耗确切传来的时候,安宁的车子还没开到医院。


    周叶华语气凝重,告知他医院传来了确切消息。高瓴因劳累过度而突发心梗,抢救无效身亡。


    听到消息的一刻,安宁覺得整个世界都阻塞了起来。空气、声音都不再有流动的能力,蓝天也瞬间失去了灵动,变为一张发灰的罩在头上的布。


    在这样的环境里,呼吸都难受。


    “我知道了。”


    “好的安总,那……您还过去医院吗?”周叶华突兀的问题让安宁开始思考。


    他还去吗?


    之前是觉得担心、关心,且责无旁贷。但是现在,人已经出事,他到底去不去,真成了需要好好考虑的问题。


    “我考虑一下,你先忙,不管去不去医院我都会很快回公司。”安宁吩咐。


    “明白。”


    电话挂断,安宁放空了几秒,安宁深吸一口气,重新拨通了喻修明的电话。


    “我正要找你。”不等安宁问话,喻修明就开口,“你得到消息了吧?医院那边的新情况。”


    因为沉痛,所以不愿说出那个字眼。但是安宁明白喻修明的意思。


    “已经知道了。”


    “你到了吗?”喻修明问。


    “还没有。”安宁看了看一眼前方堵着的一排车辆,“还没到,我是想问问您……我现在还去吗?”


    “别去了,回来吧。”喻修明斩钉截铁,“我打电话就是叫你趕紧回来。”


    他顿了顿,“毕竟是敏感事件,很容易牵扯到你,还有一些复杂情况——你先回来,我们见面细说。”.


    安宁将黑色宾利重新开回熟悉的公司大楼。尽管从车库直接上电梯,几乎不会碰到公司员工,他还是感觉到,即便是电梯里恰巧碰见的同事,也藏着对自己的好奇目光。


    大部分是暗中忍不住的注视,在意识到正主的关注之后就会收回去。


    他一路匆忙上楼,没时间停下来仔细思考这些目光的含义。


    大厦的电梯速度很快,基本是一秒一层,从一楼到二十七楼连半分钟都不用。但是,安宁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觉得这电梯的速度这么慢。


    好不容易听到“叮咚”一声,电梯门緩緩向两边打开,安宁疾步走出,还没决定好是先进自己辦公室还是去总裁辦公室敲门,喻修明的辦公室大门就如声控门一样應声而开。


    门打开的同时,喻修明挺拔高挑的身姿也同时映入眼帘。


    “回来了。”


    他声音平淡,在紧要关头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但冷静非凡,气度从容,终于能够让人感受到,这是个身经百战、手段了得的商场能人。


    安宁看着他,忽然就感觉,这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工作日上午,他也不过是独自外出办了些公事,现在回来复命。


    而不管他办得怎么样,喻修明都会给予相应的指导,即便是办砸了,也不会也过于严厉的斥责,同时也有公司作为兜底的后盾。


    “回来了。”安宁点点头,已经在一瞬间内有了选择的方向,加速大踏步走进总裁办公室。


    “坐下歇歇。”喻修明见安宁跟着自己进了屋,毫不拖泥带水地往自己的办公位置坐下,然后示意安宁直接在桌对面放好的旋转皮椅上坐,随后顺手便拎起桌上的咖啡壶给安宁倒了一杯,“喝点吧,早饭吃了吗?”


    “路上吃过了。”安宁不太有精神在这个时候思考为什么是喻修明给他倒咖啡而不是自己给喻修明倒,接过咖啡杯就仰头喝了一大口,同时很感激喻修明这个时候选择了自己最需要的一种饮品。


    放下杯子,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喻修明的神情有点严肅——比安宁想象中还要严肃。


    因此,那个从喻修明叫他趕紧回公司时开始萌芽,在自己上楼时接收到的众多目光逐渐生长,到此时此刻逐渐成熟的想法,终于呼之欲出。


    “喻总,今天高瓴的事……是不是和我很有关系?”问出口,安宁声音有点发颤发哑。


    第40章


    “是。”喻修明直截了当地吐露, 也没有给安宁留下胡思乱想的时间,继续道,“你是不是还没看过手機?”


    安宁一路狂奔, 所有对事件进展的了解都有赖于有限的几次通话, 上网是肯定没上过的,信息闭塞程度估计目前是公司最高,连最普通的吃瓜群众都比不上。


    正是考虑到信息不对称可能带来巨大纰漏, 而且人已去世, 他去医院也于事无补, 安宁才几经斟酌选择了先回公司。


    看到安宁疑惑惊讶的眼神,喻修明叹了口气,自己也灌了口咖啡,“如果能接受,你就打开手機搜索关键词看一下——不出意外的话,过一会我们的公关团队就会联係撤下了,现在应该还没来得及。”


    即便不能接受,安宁也不可能不看。


    他手忙脚乱掏出手機, 打开社交软件,还没搜索关键词,大数据强关联推送機制就把今日上午的爆点新闻强势推送到了安宁的主页。


    【xx集团高管安x强逼技术人員加班致其熬夜身亡】


    【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技术人員加班猝死, 资本家横行霸道的世界!】


    ……


    滑动屏幕的指尖跟着心脏一起发凉, 安宁很难描述看到一瞬间的感受。


    仿佛天地在一起忽然碎成几个大块,片刻之后纷纷从高空坠落,方向并不完全一致, 但最后都莫名地一齐往他身上砸来。


    “喻总, 这——”安宁一向算不上十分能说会道, 但在工作环境中浸淫许久, 也称得上能做到左右逢源,一时失語这样的错误是很少犯的。


    但是这样的事情,实在不是极为年輕又几乎一路顺风顺水走过来的安宁能夠在短时间内接受的。


    一旦闭上眼睛,他就能回想起上一次一邊上楼一邊同高瓴说话时,那个年輕干练的小伙子的音容笑貌。


    緊接着就是如今他已经彻底离开这个尘世的画面。


    尽管安宁没有看见,但他也能想象到,在技术部辦公室的台式电脑显示屏前,被人发现倒下的高瓴的模样。


    “稍微看一下就别看了。”喻修明迅速抓过安宁的手机点了锁屏,“公司的公关我已经亲自吩咐了,很快这些博人眼球赚噱头的文字就会被撤下来,你放心。”


    早上才发生的事情,从上班有人发现,到高瓴送到医院并搶救无效身亡,至此不过两个多小时。


    媒体发酵的速度过快了,而且處處針对安宁而来,很难不讓人认为背后是有人操纵。


    可是……


    “可是喻总,这个项目的确是对我负责的。”安宁声音低落,“如果我当时说——”


    “这不重要。”喻修明打断安宁,眉头緊蹙,问道,“你们上次见面或者开会,是说到过什么吗?”


    他語气探询,“详细跟我说一下。”


    安宁略思索了一下,大致将自己会后见到高瓴,并同他交流的事情仔细回忆,跟喻修明说了一遍。


    越听,喻修明的脸色越冷。


    安宁心里也越没底。


    “喻总,您的意思是?”


    “暂时没事。”喻修明沉吟片刻,“我是在考虑,有没有被录音的可能。”


    安宁已经明白过来喻修明的意思,“当时的状态和环境很随机、很偶然,我个人认为被录音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如果真的被录了音……”


    甚至有被恶意截取断章取义的可能性。


    那将会是更加严峻的公关危机。


    所以听到总裁辦上午紧急彙报这件事,并被公司的舆论监督人員告知有人在网上煽动舆论、剑指安宁的时候,他也很有些慌乱。


    原本他也打算讓安宁去医院看一看——如果高瓴能夠搶救成功,自然是皆大欢喜,安宁作为公司高管及时出现也算是合适的关切和抚恤。


    可如今高瓴已经去世,如果这一切都有人站在幕后盯着安宁,那风口浪尖上讓他出面就是再愚蠢不过的决定。喻修明绝不会这么做。


    于是他打电话把人叫了回来。而且不出他所料,安宁还不知道互联网上以堪比火箭的速度迅速燃烧起来的舆论。


    安宁在赶回来路上的时候,喻修明已经亲自浏览过大部分网页和評论。


    在最早发布、也是目前热度最高的帖子“xx集团高管安x强逼技术人員加班致其熬夜身亡”中,筆者以极具煽动性的筆触详细描绘了xx集团高管安x多次为了赶公司项目进度而以加班费、奖金等力逼技术部员工加班加点,导致员工通宵熬夜最终猝死在工位的事情。


    文笔生动,整篇文章几乎像是小说,给予读者的代入感极强。最后收束时又振聋发聩地表态点题,更是让人热血沸腾、群情激奋。


    評论区大多是在讨伐安姓高管,其中不乏过激言语。


    “偿命”等等激情词彙更是不在少数。


    除此之外,“辞退该高管”、“肃清管理团队”等針对集团的问责也很多。


    虽然文章没有明说公司是哪个公司,也没有明说高管的具体姓名,但在本集团大厦里上班的员工,今天上午几乎全都知道这文章说的是谁。


    对他们来说,这跟没打码根本没什么两样。


    安宁也觉得面庞发烫,一股强烈浓重羞耻感混杂着深深的愧疚,像利刃一般将心脏剖开。


    他还没看评论和具体文章内容,喻修明也显然不打算让他看了,直接抽走了他的手机。但是单凭想象,他也知道看到这些文章之后大家会有多愤慨。


    换位思考,如果是安宁自己看到这样的事情,倘若属实,他也会感到愤怒。


    “当时的环境,你的确认为不可能有录音吗?”喻修明问。


    “我不清楚,但可能性……不大。”安宁思量再三,也只能给出这个回答。


    原本也已经过去了好一段时间,他每天的忙碌程度用“日理万机”来形容也毫不夸张,要记住某一天散会之后的情况,实在强人所难。


    “没关係,先做好最坏的打算,事情未必发展到那一步,录音的可能性的确不高——到时候我们也自有办法。”喻修明想了想,安抚道,“公关部很快就会联系网站全部删除,公司的赔偿和应有的抚恤很快会给到联系到的高瓴的家人。”


    安宁机械地点点头,试图让自己从巨大的冲击中抽身出来。


    “喻总,那我这两天,是不是也要配合公司?”


    “这两天你就暂时不要出面了。”喻修明十分冷静,“这次的舆论操纵和背后推手,能看出来就是针对你来的。”


    喻修明神色冷峻,“整栋楼早上都能知道集团技术部有个年轻人一大早被送医院了,之后抢救无效的消息,稍微消息灵通点的人也都能知道。但是又有多少人能立刻察觉总项目负责人是你,之前开会你又提过技术部加班研发的问题?”


    安宁一愣,迅速明白了喻修明的意思。


    他心弦微动,一丝警醒终于从铺天盖地的自责和悲痛中生根发芽。


    “所以,不能轻举妄动。”喻修明说.


    整个上午安宁都在办公室度过,没有再出门。但很明显能够感受到,公司上下众人多少为这件事受了点影响,偶有汇报工作,下属眼中或多或少都闪烁着好奇又复杂的光芒。


    尽管公司已经派人尽可能妥善处理,并且压下了早晨在网络上尘嚣甚上的舆论,以公司的名义发布了正式且得体的公告和致歉——但人类八卦的本能是抑制不住的。


    尤其是早晨公司大部分员工大约都已经读过那几篇在网络上红的发烫的稿子。多数人并不了解其中的细节原委,但不可能对这样的消息不好奇。


    而且,几篇通稿都直指公司高管安宁,更是让平时得空就喜欢讨论公司高层的员工有了茶余飯后的谈资。


    本来抚恤工作就需要公司起码派出一位高管出面——而且事关公司名誉,其实最好是派出喻修明的嫡系亲信亲自处理,以免出什么纰漏。


    但是喻修明考虑再三,为了保护安宁,坚决不让安宁出面处理。同样在喻修明的要求和安排下,安宁一整天没有离开二十七楼,中午飯都是送餐员打电话后,喻修明亲自去了一趟拎过来,叫上安宁一起在休息室解决的。


    吃饭也是食不甘味。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点,安宁却还坐在自己办公桌前。电脑显示屏依旧亮着光,他右手握着鼠标,一边焦躁不安地看时间,一边心中暗暗数落自己今天差到离谱的工作效率。


    他抓起右手边的杯子,习惯性地送到口边仰起头,却发现杯中已经没有水了。


    难以言喻的烦躁、担忧如潮水一般涌起,迅速能填满这一个杯子,甚至还能溢出来。


    安宁颓然靠在旋转办公椅的靠垫上,任由受了重量的椅子狠狠向后溜了一大段。


    甫一闭上眼睛,他仿佛就能看见上一次对话时,高瓴那双澄澈阳光的眼睛。


    而现在,天光尽散,乌云遮日,什么都没有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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