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卫所,准将府。
    “废物!一群废物!”
    韩大同脸色铁青,一把将手中的战报狠狠摔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
    他刚刚得到消息,王戬不仅没死,还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戎夏大营,硬生生从乌维的眼皮子底下救走了赵德昌和徐宽!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些人没有回剑门卫所,而是径直去了秦皇堡。
    “八千追兵!数万大军!连几个残兵败将都看不住!乌维也是个废物!”
    韩大同气得口不择言,在厅内来回踱步。
    刘监军的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细长的手指紧紧攥着茶杯,指节发白。
    赵德昌和王戬没死,还聚拢到了秦皇堡,这无异于在他完美的计划上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旦让这些人缓过气来,将真相捅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韩将军,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
    刘监军的声音冰冷刺骨,“赵德昌、王戬抗命不归,聚众秦皇堡,其心可诛!这已形同叛逆。必须立刻派兵剿灭,绝不能让他们站稳脚跟,否则……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韩大同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公公说的是!绝不能留此后患!”
    他立刻朝着门外吼道:
    “传令!点齐本部五千兵马,本将要亲自去秦皇堡,将这群叛将逆贼,捉拿归案!”
    他特意强调了“叛将逆贼”四个字,
    这是要彻底将赵德昌等人钉死在耻辱柱上。
    ……
    数日后,秦皇堡。
    这座刚刚经历战火洗礼不久的堡垒,还未来得及完全修复破损的城墙,便再次被战争的阴云笼罩。
    堡墙之上,王戬、伤势稍愈的赵德昌,以及手臂依旧吊着的雷豹,并肩而立,冷冷地看着堡外黑压压的军队。
    那面熟悉的剑门卫所旗帜,此刻在风中招展,却带着无比的讽刺意味。
    韩大同顶盔贯甲,端坐于战马之上,位于军阵最前方。
    刘监军则坐在一旁由亲兵护卫的马车里,帘幕低垂,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
    “赵德昌!王戬!”
    “尔等不听号令,私自出关,致使大军损兵折将!如今又聚众堡中,抗命不尊,形同造反!”
    “本将奉旨平叛,还不速速打开堡门,束手就擒,或可留尔等全尸!”
    韩大同运足气力,声音传遍整个堡墙。
    堡墙之上,一片死寂。
    守城的士卒,大多是原秦皇堡的官兵以及王戬带回的残部,他们看着堡外曾经的“自己人”,眼中充满了愤怒、鄙夷和决绝。
    赵德昌在王戬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他脸色苍白,但声音却异常清晰,带着无尽的嘲讽和悲凉:
    “韩大同!刘阉狗!尔等勾结戎夏,构陷忠良,欲置我等于死地。如今还有脸在此大放厥词,说什么奉旨平叛?”
    “我呸!这秦皇堡,就是我等葬送尔等阴谋之地!有本事,你就攻进来试试!”
    他的话,如同导火索,堡墙上的守军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诛杀国贼!”
    “保卫秦皇堡!”
    声浪如潮,充满了同仇敌忾的气势。
    韩大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被赵德昌当众揭穿,让他恼羞成怒:
    “冥顽不灵!给我攻城!”
    战鼓擂响,五千剑门卫所官兵,在将领的驱赶下,开始向秦皇堡发起了进攻。
    然而,他们的攻势却显得有气无力。
    许多士兵面露犹豫和不忍,毕竟堡内是他们曾经的袍泽,而韩大同和刘监军的所作所为,早已在军中传开,人心离散。
    反观堡内,在王戬的指挥和“团队加成”的影响下,守军士气高昂,配合默契。
    防城器物如同雨点般落下,每一次都让进攻方损失惨重。
    王戬更是亲自坐镇最危险的缺口,他手持长弓,箭无虚发,专挑敌军军官和旗手射杀,极大地挫伤了敌军的锐气。
    雷豹虽然独臂,却也咆哮着在城头奔走,激励士气。
    攻城战从清晨持续到黄昏,韩大同的军队在堡墙下丢下了数百具尸体,却连城墙垛口都没能摸到。
    看着士气低落、无功而返的部队,再看看堡墙上那面依旧飘扬的“陷阵先登”战旗和那个如同磐石般屹立的身影,韩大同气得几乎咬碎钢牙。
    刘监军从马车中探出头,阴冷地看着坚固的秦皇堡,低声道:
    “韩将军,强攻损失太大,于军心不利。暂且收兵,围而不打!他们粮草有限,支撑不了多久!待其粮尽,内乱自生!”
    韩大同无奈,只得恨恨下令收兵,将秦皇堡团团围住。
    堡墙之上,王戬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敌军,眼神没有丝毫放松。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赵德昌虚弱地说道。
    “我知道。”
    王戬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我们就在这里。这里,是我们的堡。他们想进来,就得用命来填。”
    ……
    翌日。
    韩大同与刘监军铁了心要拔掉这颗眼中钉,最初的试探性进攻受挫后,他们动用了真正的攻城器械。
    数架临时赶制的云梯和冲车,在弓弩手的掩护下,朝着破损尚未完全修复的城墙缓缓逼近。
    “稳住!听我号令!”
    王戬的声音在城头回荡,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赵德昌坐镇中央,虽然无法亲自搏杀,但他多年的守城经验和对部队的掌控力,依然是守军的定海神针。
    他不断下达指令,调配兵力,填补防线漏洞。
    雷豹独臂挥舞着一面巨盾,如同移动的堡垒,在城头奔走,哪里压力大他就顶在哪里。
    “放箭!压制敌方弓手!”
    “礌石准备!瞄准云梯!”
    “火油!浇下去!快!”
    命令被迅速执行。
    守军们眼神坚定,动作麻利。
    他们心中憋着一股火,一股被自己人背叛、被迫向昔日战友挥刀的悲愤之火!
    箭矢如同飞蝗般从堡墙倾泻而下,精准地射向推动攻城器械的敌军。
    沉重的礌石带着呼啸声砸落,将试图攀爬云梯的士兵连人带梯砸得粉碎。
    攻城部队的士气本就不高,面对如此顽强且有组织的抵抗,更是步履维艰。
    许多士兵在冲锋时明显犹豫,攻击也显得软弱无力。
    他们看着堡墙上那些熟悉的面孔,听着对方怒吼着“诛杀国贼”,内心的煎熬远胜于身体的疲惫。
    “废物!给我冲!后退者斩!”
    韩大同在后方看得心急如焚,亲自督战,砍翻了两名退缩的士卒,才勉强稳住阵脚。
    刘监军在马车中,脸色阴沉地看着久攻不下的堡垒,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毒辣的光芒。
    他没想到,这群残兵败将在王戬的带领下,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战斗力。
    战斗从白天持续到傍晚,城墙多处出现了险情,但在王戬及时的支援和守军拼死的抵抗下,一次次被化解。
    城墙下,韩大同军的尸体堆积如山,损失远比守军惨重。
    夕阳西下,将天空和大地都染成了一片血色,
    与城墙上的血迹相互映照,显得格外惨烈。
    韩大同看着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的部队,又看了看那依旧巍然耸立、旗帜飘扬的秦皇堡,知道今天是不可能攻下了。
    他恨恨地一挥手,鸣金收兵。
    潮水般的攻势再次退去。
    堡墙之上,守军们终于能稍微喘口气。
    许多人累得直接瘫坐在地,靠着垛口大口喘息,处理着身上的伤口。
    虽然成功守住了,但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到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和凝重。
    王戬走到赵德昌身边,递过一袋水。
    赵德昌接过,喝了一口,看着城外开始扎营的敌军,沙哑道:
    “他们不会放弃的。围困,才是他们最狠的杀招。”
    王戬点了点头,目光越过敌军大营,望向远方:
    “我知道,但我们别无选择,唯有坚守。守住的,不仅仅是这座堡,更是我们心中的一口气,一个真相。”
    他转身,看向堡内。
    炊烟袅袅升起,妇女们正在忙碌地准备饭食,照顾伤员。
    这座堡垒,此刻是他们唯一的庇护所。
    “他们会为今天的进攻,付出代价的。”王戬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
    夜色渐浓,秦皇堡准备迎接下一轮更残酷的风暴。
    ……
    最终,
    秦皇堡的攻防战已经持续了半月之久。
    城墙在连日猛攻下多处崩塌,只能用木石和血肉临时填补,斑驳不堪。
    守军的箭矢、滚木、火油几乎消耗殆尽,连粮食也开始了配给。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深深的疲惫和菜色,但眼神中的火焰却从未熄灭。
    韩大同和刘监军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士兵怨声载道,攻势虽依旧持续,却一次比一次疲软。
    他们寄希望于围困和消耗,拖垮堡内的抵抗意志。
    这一日,新一轮的进攻格外猛烈。
    韩大同似乎下了决心,投入了最后的精锐,亲自擂鼓助威。冲车猛烈撞击着摇摇欲坠的城门,云梯上的敌军如同蚂蚁般攀附而上,守军在各处缺口与敌人进行着惨烈的白刃战。
    王戬浑身浴血,朴刀早已卷刃,刀光闪过,必有人头落地。
    就连赵德昌不顾伤势,拄着战刀站在旗杆下,加入战斗。
    呜呜呜……
    低沉雄浑的号角声,突然从战场的外围响起!
    紧接着,大地开始微微震颤,远比韩大同部队更加整齐、更加沉重的马蹄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闷雷滚过天际。
    一面巨大的、绣着金色凤凰翱翔九天的旗帜,首先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在那旗帜之下,是一支盔明甲亮、杀气冲天的精锐骑兵,人数一眼望不到尽头。
    紧随其后的,是步伐铿锵、如同移动钢铁森林的重甲步兵。
    这支军队装备之精良,气势之雄壮,远非韩大同的边军可比,更带着一股来自帝国中心的煌煌天威!
    “那是……皇族仪仗!凤凰旗!”
    有见识的老兵失声惊呼。
    攻城的韩大同部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攻势瞬间停滞,士兵们茫然地回头望去,脸上写满了惊惧。
    韩大同擂鼓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
    刘监军更是直接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看着那面凤凰旗,如同见了鬼一般,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大军在距离战场一箭之地外停下,阵型分开,一辆由八匹神骏白马牵引、装饰着凤凰纹饰的华贵车驾,
    在众多气息深沉、眼神锐利的宫廷侍卫护卫下,缓缓驶到阵前。
    车帘被一名女官掀起,一位身着玄色凤纹宫装,头戴珠翠凤冠,面容威严与美丽并存,眼神睿智而深邃的女子,缓缓步下车驾。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混乱的战场,扫过惊惶的韩大同部队,
    最终落在了残破却依旧屹立的秦皇堡城头,
    落在了那面染血的“陷阵先登”战旗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