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蕊琴亲启……一念愚则般若绝,一念智则般若生。蕊华自知罪孽深重,特遗书一封。杜维已死,我自当也堕入阿鼻地狱,一家团圆。蕊华所作所为,一是为仇,二是为利,三则是贵人有所图谋。此人身居高位,身在京城,由师城制置使家眷王姨太与我联络。杜维与制置使又暗中勾结贩卖私盐,此事只有他一人知晓,他所用信物我已置于桌上,执此令牌可与人接头。一人做事一人当,今蕊华弑父证道,也自当不苟活于世。请大姐照顾嬷嬷残生,行文至此,再无他言。只盼不得来世,再不为人……杜蕊华。”
苏玉淑怔怔地读完,不知为何心中竟感慨万千。杜蕊华才多大呢?她不过也是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本应过着平和宁静的深宅日子一生衣食无忧才是。虽说她坏事做了一箩筐,可杜蕊华又是怎么挣扎着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境地的呢。
她是真的恶毒,也是真的可怜。
“她……”苏玉淑艰难地开口,“她自尽了?”
“嗯。”林长亭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头。他看出了苏玉淑的纠结与痛苦,只是对于她而言,这也只是长大路上的一小节课罢了。
“叶荣来报,她回家后就进了自己院子。再出来时提了刀向杜老爷房间,里面传出了争吵声后就安静下来。叶荣窥见她挥刀自尽,抢在杜家人前面把这封信拿了来交予我。”林长亭面上冷冷的,眼眸里却火热,“你看到了,这件事不止是苏家杜家牵涉其中,上面恐怕还有更大的隐情。我在师城这段日子居然一点儿有用的东西都没查到,可见是这人消息灵通又生性狡猾,故意不让我们抓住把柄了。”
“这尊大佛也真是瞧得上苏家。”苏玉淑冷哼一声,“这是要拿我家给他家铺路啊。”
林长亭嘴角含笑:“怎么,怕了?”
“我?怕?”
一阵风忽而吹过,苏玉淑的发丝弯曲成柔婉的形状,她伸手去拢,动作轻柔语气却坚定异常:“我怎么会怕。我又怎么能怕。能把我苏家当枪使的必定不是等闲之辈,只是还未应战就心生惧意,并非我苏玉淑的性子。林大人不也是吗?”
“哦?此话怎讲呢?”
看着林长亭噙着笑的嘴角,苏玉淑的心里突然就放心了许多。人这一辈子注定是条不平坦的路途,这一路上会结识许多人,或许他便是与自己并肩作战的那一个。纵使前路荆棘,她也愿意拼尽全力护得身边之人周全。
“我是说,你也不会怕。”她长舒一口气,笑容里带了几分平日里少有的平和,“我虽然对你了解不深知之甚少,甚至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我唯一可以断定的是,你林长亭一定不会惧怕面前的难路。和你一起应对,我很放心。”
林长亭略微一愣:“哪怕前路波云诡谲风浪滔天?”
“是。哪怕洪水滔天。”
二人对视一笑,迷雾已经在眼前渐渐散去,他们一定要抓住背后翻云覆雨那人的手,再把人毫不留情地揪出来。苏玉淑的未来,林长亭的信念都在这个寂夜之中引吭高歌,他们定将奋力一搏,不管结果怎样也要把宣战的锣鼓敲得无比响亮。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苏玉淑冲着担心地在门口张望的石竹招招手,她的眸子明明暗暗,像是夜幕里不肯休息的繁星,“拿着令牌直接蹲人吗?”
“只怕是难。”林长亭摇摇头,“正一他们在那处地方守了几天,还没有动静。想来是接头的人或者替他们办事的人还不敢轻举妄动,又或者是在等待消息。不如……”
“不如直接从我家盐场查起。”
“正是。”
苏玉淑咬着自己的食指指节,眉头微微皱着:“眼下我哥已经知晓此事,我可以让他去把盐务揽到自己身上来,到时候名正言顺地跟着他去查便是。杜维的死肯定是瞒不住的,我只怕到时候那人行事会更加谨慎,要是一点儿蛛丝马迹都寻不到可如何是好呢。”
“风过留痕,他们就算再谨慎也不可能什么事都做的干净利索。况且私盐利润颇高,你觉得他们按捺得住一时,还能按捺住一世吗?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若是利润再翻上一番,只怕是更伤天害理的事他们都做的出来。”
“也是。”苏玉淑想起来商场之中那些老油条的嘴脸,不自主地撇撇嘴,“不过你这话怎么也像把我骂了似的。”
林长亭忍俊不禁:“我怎么敢骂你苏大小姐呢。就连青莲院你都能财大气粗地拿下,哪天一个不高兴再把我的命买走可如何是好。不过提到这个……我倒是有个礼物送给你。”
“这就是你还给我的礼物?”
林长亭看着放在面前桌上的衣服哭笑不得。那晚二人分开之后,苏玉淑便让叶英来传话,定在三日之后查探盐场。今日他前来赴会,苏玉鸿却也在她的院子里,他们兄妹二人忍笑忍得痛苦,脸上几乎抽搐起来,那嘴角都快翘到耳根子去了。
“这,这就是下人的衣服……哈哈哈,你就将就哈哈哈……穿一下……”苏玉淑笑得下一秒就要趴地上似的,这桌子上的衣服哪里是什么下人的衣服,分明是丫鬟的!
林长亭的脸上出现了十分罕见的表情,五分震惊,三分惊悚和两分呆滞,他略带嫌弃地用两根手指夹起来那件衣服,这件杏黄色的粗麻衣服看上去有些年头似的,身量宽大不说,衣角还带着几个补丁。他又扒拉了两下,刚才这件外衫居然还算是好的,里面这条裙子就更不用多说了,艳红无比的颜色和粗大的腰带简直让人不忍直视。林长亭倒吸一口凉气,他觉得自己的语气都带了几分哆嗦:
“我真要穿这个和你们一起去盐场吗?”
“对啊。”
苏玉淑答的理直气壮,就连苏玉鸿也是一脸不置可否。
“你想,你得和我们一起坐马车吧?那我苏家大小姐怎么能和一个小厮坐在一辆车里呢?你是不是得打扮成丫鬟才合情合理呢?更何况你身子又瘦,穿上也看不出什么的是不是。”
林长亭的脑子像是被棍子敲了似的,这条裙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都不知道苏玉淑都说了些什么。
罢了,罢了。只要是能顺利查出些什么来,穿什么不是穿呢。
“好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嘴里挤出这两个字的,只知道自己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苏玉淑推进了小房间里。他看着这件衣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燕羽灰的长衫,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哥你看啊哈哈哈哈哈!”
“玉淑……哈哈哈你不要哈哈哈笑了哈哈哈……”
林长亭现在特别地想喊人砍了他们两个。这兄妹二人笑到涕泗横流,只差在地上滚上三圈。
自己有这么好笑吗?有这么丑吗?刚才在黄铜镜里瞧了瞧仿佛也还好啊?林长亭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还抬了两下胳膊转了半圈——这不是很好嘛!自己明明就装什么像什么,要是梳个头发上个妆就更像了。
“哈哈哈哈……”苏玉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指着林长亭不住地咳嗽起来,口水呛得她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憋红了一张脸,笑着跌出门去,把守在外面的叶英也惹了进来——
整个房间里瞬间充斥了更加吵闹的爆笑声。
“怎么了?不是你说让我穿成这样的吗?你们笑什么?叶英你还跟着一起笑!”林长亭丈二摸不到头脑,他皱着眉头等这几个人笑完,结果不仅没等到一个解释,还等来了怒气冲冲的绿萝:
“谁把厨房三嬷嬷的衣服拿到这儿来的!”
“林兄……马备好了。”苏玉鸿小心翼翼地看着已经换好了小厮衣服的林长亭,自打他十岁以来就没再露出过这种犯错孩子似的表情了。眼前他如此生气,早知道就不纵着玉淑胡闹一番,闯下这等祸事。
林长亭冷哼一声,他死死瞪了一眼骑着马巴巴地看着他的苏玉淑:“哪有小厮骑马的道理。”
“先骑一会儿呗……”苏玉淑嘟囔一句,“快到了再下来,挺远的呢。”
“那我倒要谢谢大小姐好心了。”
“没事没事,都是自己人,就不生气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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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长亭才懒得搭理她,眼见大敌当前,她偏偏要弄上这么一出。倒不是真的生这丫头的气,她不过也是为了缓缓大家的精神罢了。只是诓骗他穿上那么丑的衣服,自己还乖乖听了她的话,真是怎么想怎么窝火。
他们三人选了一条偏僻路径,快马出了城。林长亭早已布下人手在盐场周边,只等他查探进去放出信号,当场便能把这作乱之人拿下。
眼见着路途所剩不多,苏玉淑勒慢了马,看了看面若冰霜的林长亭,又看了看自己那一脸不知所以的哥哥。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不生气了哦。”苏玉淑讨好地笑笑,下一刻就换上了一副正经模样,“哥,一会儿到了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我会说是父亲托我二人前来查账,雨季已到也要检查一下晒场的物件。”
“对,正是这个说辞。盐场现如今是一个姓石的场主,但我对他了解不深。”
“我倒是对他听说过一二。前些年我随父亲一起到盐场之时,与这石场主有过一面之缘。他看上去倒是老实忠厚之人,在咱们苏家也做上许多年了。我只记得他话不是很多,对盐的事情倒是对答如流。”
“那人什么模样你可还记得?”
苏玉鸿摇摇头,时间过去了太久,那时候的他也尚且年少,自然是记得没有这般清楚。苏玉淑还记得那日遥遥一见那“姐夫”的嘴脸,只是不知道二人是否是同一个,若真是一个人,那这石场主未免也太会伪装了点。
“是不是他不打紧。”林长亭紧了紧缰绳,“我已经将杜老爷的令牌戴在身上了,到时候见到这块牌子的人自然会和我搭讪。”
苏玉淑停了马:“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
苏玉鸿不解:“有何不妥?”
“你们想,前些天去杜家吊唁的人人多眼杂,其中保不齐就有那与杜老爷接头之人。我问过蕊琴姐姐,她这几日府上并没有来过什么不曾见过的生人,敌暗我明,林大人就这样把令牌戴在身上怕是不能引蛇出洞了。”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令牌给你?”
“正是。”
“不可。”他二人异口同声地拒绝了苏玉淑的提议,要知道谁把令牌戴在身上,谁就是今天的活靶子。她这么做无异于以身饲虎,苏玉鸿就这么一个妹妹,又怎么肯让她身陷险境呢?
“哥,林大人。不要意气用事,你们仔细想想。林大人并未到杜家拜访,若是那人盯着杜家已久,难不成不会心生疑虑吗?而我出入杜家次数不少,又与杜蕊华一样身为女儿,自然是有可能拿到这东西的。你们若是那人,是一个陌生的男子拿着此物你们更容易相信,还是拿在我手里更能说服别人呢?”
“可是……”
苏玉鸿刚要说些什么,林长亭便伸出手打断了他的话头。苏玉淑此话的确有理,这东西拿在她的手里才更有可能让那暗处之人上钩,可他也不能就这么置她的安危于不顾。
若她真是有个什么好歹……
“我可以把令牌给你。”
“林兄!你!”
“苏兄莫急。进到盐场后,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苏小姐太远。更何况在盐场里对自己小姐动手可不是上上之策,我更倾向于那人会先向她传递消息,而不是对她做什么不利之事。”
“可……”
“没什么好可是的。”苏玉淑伸出手来,她笑得如同今日明媚的骄阳,“拿来。你妹妹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这苏家的大小姐不是这么好做的,不是吗?”
林长亭笑笑,将令牌交于她手。苏玉鸿也不再说些什么,他只是暗下决心定要保护好妹妹,绝对不让她出一点儿事。
“走吧。”苏玉淑伸手一指,盐场已然在不远处。他们一路摸索的真相,她苏家的安危都在那弹丸之地,今天就算把这里翻个底朝天,她苏玉淑也要把这小人揪出来,不给他来个千刀万剐决不罢休。
幽深的小径上扬起一路飞沙,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林子深处。
竹林外,正是那阳光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