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答应了自己，孙孝亚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宋朝。”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孙孝亚不想被寂未发现，连忙撤了障眼法，甚至都来不及再和宋朝说什么，瞬间将自己隐藏在夜色中。
不过眨眼间，眼前的女人就消失不见，四周依然静悄悄的，跟刚才的场景没有区别，只是寂未重新出现在了他身边。
“刚刚你被鬼魂引开，是孙孝亚吗？”她没有看他，像是随口问起，“看到了什么？”
宋朝喉结滚了滚，移开了视线，才回答她的问题：“没发生什么。”
按照寂未的脾气，是一定不会答应他这么做的。
他努力保持着镇定，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紧张。
寂未听到他的答案，身形微顿，转过头来盯着他看了半天，手指无意识摩挲，一句话都没有说，似乎在考虑他说的是真是假。
这人总是一眼就能看透别人的内心，宋朝也没把握能骗过她，这种时候更不敢去看她的脸，只能装作看向别处，道：“可能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你就来了吧。”
“孙家老爷子呢？”他赶紧转了话题。
寂未的目光在这番话中逐渐冷下来，下意识想转手中的木簪，却又想起木簪现在在孙家老爷子手上。
她有些烦躁地皱了一下眉，不再去看身边的人，转身往回走：“话我问过了，回去吧。”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算近，宋朝也就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见寂未没有追问，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跟了上去。
孙父已经让人挖好了土坑，在周围找了寂未一圈儿都没看到人，只能焦躁不安地让他们先等等。
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不免有人催促起来：“孙叔，那小丫头片子靠谱吗，咱们这儿可不兴白天下葬啊。”
孙父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他不满地四处看，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结果这人一声不吭地跑了。
寂未和宋朝到的时候，正好听到几人在讨论他们不可信。
几个人看见两人回来了，立刻闭上嘴安安静静立在那，也不说话了。
她懒得没跟他们废话，只说：“下葬吧。”
宋朝听到她的话，不由得愣怔了下。
孙孝亚的事还没有解决，她为什么就让孙家人下葬了？
难道是猜到了什么吗？
“妹儿，这事儿成了？她不会再来找我们了吧？”孙母赶紧迎上来，小声问她。
寂未安静和她对视了半天，才勾起唇：“放心，她一定不会来找你们的。”
得了她的话，孙家人总算长舒了口气，招呼着村民把棺材抬下去埋了。
恰好有个村民一不小心扭了下脚，整个人差点栽到坑里，宋朝赶忙上前一步，将人给扶住，还帮忙扶了下棺材。
真巧啊。
她朝周围扫了眼，除了人以外，就只有重重树影，并没有瞧见鬼。
孙父安排好这些事后，又跑到寂未面前，心虚似的舔了下唇：“妹儿，你要多少钱啊？”
“我们家穷，要是你要的太多，我们一时半会儿不一定能拿出来。”他试探着说。
寂未没看孙父，视线始终落在不远处的男人身上，他的衣服头发都已经被淋湿，和平时相比格外狼狈。
可真是个傻子，连孙孝亚骗他都分辨不出来，人家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现在这个时候，本来不应该这么着急下葬的，毕竟干干净净的走要比带着怨念走好受很多很多。
她原本想好好送孙孝亚入轮回，但现在看来，要是再不下葬，孙孝亚还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
既然她要拉无辜的人下水，寂未也不介意换个激烈的手段。
寂未瞥了孙父一眼，说出的话很淡：“放心，还没到该支付报酬的时候。”
孙父听到她的话，有些不明白，不过反正是不着急让他付钱，他求之不得，点头应了声好就去找孙母了。
原本要摔倒的那人稳住了身子，对宋朝道了声谢。
宋朝随即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沉默望着那副棺材，原本藏在手中的黄纸已经不见。
他很清楚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那个人不小心滑脚不会是巧合，多半是孙孝亚在给他创造机会，而他也趁着这个机会，避开了寂未，完成了孙孝亚让自己做的事。
“在看什么？”身旁忽然传来道女声。
大抵是因为做亏心事，宋朝心里惊了下，本能地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她下一句话堵住了嘴。
“这个吗？”寂未侧头看着他，双指夹着一张黄纸，上面孙成冠三个字无比清楚。
那双望着他的眼眸平静得如同一潭水，看不出分毫情绪。
但宋朝明白，她生气了。
果然，没有人可以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没有什么谎话是不会被这个人看穿的。
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根本找不出任何可以辩解的话，又或者他压根儿没想辩解。
那张黄纸在她指间被粉碎，轻飘飘的落了地。
“为什么要帮她？”她嗓音淡然，似乎只是随口问起，“你应该能感觉到她隐瞒了一些事。”
为什么分明清楚这一点，却还要帮她，寂未不觉得这人有蠢到这种份上。
他们无声对视，周遭无论寂静嘈杂都与两人无关。
“宋朝。”她话语冷静清晰，“不要撒谎，我会知道。”
她很少叫他的名字。
短短几个字，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沉默良久，最后选择回避眼前人的目光，没有坦白。
寂未看到他的反应，几乎是要气笑了。
“这张纸要是真的压在棺材下，不出一个月，孙成冠就会死。”她冷声道。
宋朝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视线去看寂未，低声道：“我知道。”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我对风水诸事略知一二，所以在孙孝亚跟我说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此话一出，寂未愣在原地，许久没反应过来，她盯着宋朝，仔细分辨着他脸上的情绪。
那张脸上的表情太过坦然，沉静得找不出任何一点破绽。
最后，寂未确定，他的这句话没有撒谎。
她反手施了个咒，随着指尖闪烁的光熄灭，二人彻底隔绝于人群。
“你早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寂未往前走近几步，和他对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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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凉凉。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能疯成这样呢。”她话中讽刺意味不掩，“我还真是低估了你。”
直到此刻，寂未才发现自己之前对这人的判断并不准确，温润的表象下藏着的，是不易被人察觉的偏执。
他要是疯起来，是真的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就算是知道自己会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依旧会这么做。
两人之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察觉到他们之间过近的距离，宋朝本能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她最终停在离他三步远的位置，目光如有实质，勾起的唇角带着冰凉：“那你知道，要是我没有阻止，你会发生什么吗？”
宋朝只是望着她，没有说话。
“改人因果，伤人性命。你的余生都会被人生诸苦折磨——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五阴炽盛，无数病痛折磨，在这之间看着自己老去，最后在对死亡的极度恐惧中离世。”寂未一字一句，缓慢又清晰。
“而死后，你没有进入地府赎罪的资格，会成为恶鬼，被鬼差直接捏碎魂灵。”
他睫羽轻颤，却没有露出吃惊的神色，仿佛对此并没有很意外。
就算不清楚具体会发生什么，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你以为自己是在帮她吗？此事若成，她也会变成恶鬼。”
她倾身看着他，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突破，几乎要贴在一起。
亲密的动作和距离，气息交缠在一起，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压在他的脖颈处的手指如同某种要挟。
“宋朝，你想死的话无需如此，我就可以成全你。”
这人似乎从来都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都不知警告过他多少次不要多管鬼事，不知多少人提醒过他别沾染因果，他却始终置若罔闻，毫不在意。
“她没有证据，否则根本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他终于开口，执着地望着眼前的人，低声说，“他们应该受到惩罚。”
所以在明知道孙孝亚隐瞒了一部分事情时，他还是选择了帮她。
因为没有证据可以指控孙家人，除此之外，没有办法可以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为付出代价。
他从没后悔自己所为，只是他没想到孙孝亚也会变成恶鬼，没想到这个人会如此生气。
寂未直视着他：“人间有法官，地府有判官，无论他们是人是鬼，你都没有资格给他判罪。”
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手微微用力，压住他颈侧的动脉，宋朝知道，这是她无声的警告。
宋朝由于窒息，无法控制地蹙眉，却没有动作，任由她发泄怒火。
“宋朝，你比我想的还要有能耐。”寂未面上的神情彻底冷下来，再不见半点情绪，她松了手，“回到客栈之后，不要再碰任何和鬼相关的事。”
他重新感受到空气，扶住一旁的树干，无可遏制喉咙的异样，低声咳起来。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寂未看向他的眼神漠然，不过顷刻之间，他和寻常人好像就没了区别。
寂未没有再管他，抬手破了设下的屏障，可入目的却并不是方才的人群，而是一片漆黑，其中夹杂着些许血色，其它什么都看不清。
是鬼魂的恶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