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寂未皱起眉头，眼底隐约浮现出些许不耐烦。
阎王看了她一眼，终于聊起了正事，低声道：“那个兰花精，以后就留在客栈吧，正好客栈还没有管非人魂灵的阴使。”
寂未听到他的话，忍不住抬起视线看向他，目光中难掩复杂。
“你答应了？”她皱眉问，显然是对这个决定很不满。
那小精怪的本事不小，但发挥极其不稳定，有时候帮不上忙就算了，还会添乱子。
就他的那点能耐，依照对面这人的标准，就是白打工他都不会用的，现下答应是疯了吗？
要早知道这人脑子抽了会答应，今天她就是不睡了，也要去把那个兰花精绑起来，绝不让他有机会见到阎王。
阎王垂着眼，神色随意，道：“嗯。”
“他通过考核了？”寂未接着问。
对面的男人抬起视线，平静望着她：“免试。”
寂未简直是要被这话给气笑了，现在还真是什么人都能塞进客栈了。
“你们地府现在都这么缺人啊？”她冷声嘲讽道，很快又盯着阎王，“你要收他我无权干涉，别让他留在客栈，会给我添麻烦。”
就兰花精那个脾气，真成了客栈鬼差，保不准会给她闹出什么乱子来。客栈里有个徐至檐已经够让她头疼了，要是再加上兰花精，他们两个凑一双，她这客栈干脆别开了。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阎王只是淡笑着，轻飘飘否了她的话。
一听这话，寂未深吸了口气，不自觉眯起眼睛，看向眼前男人的目光如有实质。
“虚焉，你故意的。”她的唇角逐渐拉平，面如寒冰，“为什么非要他留在客栈？”
她太了解这个人了，虚焉这么反常接受了兰花精，还非要他留在客栈，绝对不是巧合。
他到底想干什么？
“自是有我的考量。”虚焉站起身，垂眼看着寂未，话语平缓，“放心，他很怕你，不敢给你惹麻烦的。”
说完，像是感受到什么，侧目看向办公室的大门处，勾起唇角低语：“他还真是，没什么变化。”
“你说什么？”寂未被这个消息弄得心烦意乱，听到他模糊不清的字音，烦躁开口问。
虚焉收回视线，再次垂眼看她。
“没什么。”他望着她，沉默片刻后又问，“不去送送陈熙吗？”
寂未隐约发出一声笑，仰头看向男人，眸中不掩火气，嗓音凉凉：“我为什么要送她？”
虚焉没再看她，似乎有些无奈，只低声道：“随你。”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宋朝看到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两人对视几秒，他的目光落向虚焉的身后。
寂未并没有出来。
“带我下去吧。”虚焉目光扫过他，将门关上。
话虽是这么说的，他却并没有让宋朝带路，反而走在他前面。
宋朝始终离他半步远，一言不发。
直到走到后院，虚焉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宋朝。
“有话想说？”他问。
宋朝被这句话问得有些愣。
他的确有话想说，想要问这个人和寂未是什么关系，想要问他们刚才单独聊了什么……
心里的问题有很多，他却没办法问出口，即便是问，也不可能去向眼前这个阎王求证。
宋朝话中难得没什么情绪，只是淡定撒了个谎：“关于杀人凶手……”
虽然他现在想问的不是这个，但他也的确希望能找到凶手。
虚焉听到他的话，轻笑了下：“只是想说这个吗？”
宋朝对上他的目光，觉得自己的想法似乎全被这个人给看透了。
大抵都是活得太久了，什么样的人与事都见过了。那种轻而易举就猜透旁人想法的能力，和寂未简直是如出一辙。
这种感觉很奇怪，对于这人能看穿自己这件事，让宋朝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本能垂下眼帘，避免再被这人看穿。
“凡尘事，我无权干涉。”虚焉继续向前走，穿过连廊走到那棵巨树下，抬头望着，“不过，会有人管的。”
宋朝听到他的话，有些不明所以。
虚焉转过头看向他，话语浅淡：“她正在上面看，你信吗？”
几乎是下意识，宋朝就猜到了他话中的人是谁。
他抬眼看向身后，寂未房间的古制木窗半开着，从下往上望，却并没有看到人。
“你想帮她。”虚焉缓声道。
话语轻描淡写，却将宋朝的心思点明。
宋朝收回目光，直视着眼前人，没有承认：“为什么这么说？”
男人只是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想知道她的结局吗？”虚焉再次看向那棵树，说出的话很轻，“变为恶灵，魂飞魄散。”
古树的繁茂枝叶轻轻颤动，几簇花随着响动簌簌而落。
虚焉抬起手，视线随着落花停在掌心，手一扬，花就化作一片虚影消散。
宋朝神情僵滞，看向虚焉的目光变得不可置信。
他不明白。
阿九不是说她不会死吗，又怎么会变成恶灵，还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不过，那是之前了。”他接着说，话中依稀有些期盼似的，“她的结局或许有机会改变。”
“宋朝，你想救她吗？”虚焉转过身去看他，面上那抹不易觉察的微笑像是猜到了他的答案。
怎么可能会不想。
宋朝喉结滚了滚，发出的声音有些哑：“我该怎么做？”
他该怎么做，才能救她。
“花开花落，因果循环。”虚焉的话随风而过，“她并非无情之人，也会有放不下的事。”
他的话说的模棱两可，让人根本猜不出内里的意思。
“千年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宋朝追问。
唯一能让这个人产生波动的，就是那段他不知晓的过往。
除了这件事，他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虚焉没有告诉他答案，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此事需等她自己愿意告诉你。”
没有谁有权利替她将那些过去告知别人，哪怕是他，哪怕，想知道那些的，是这个人。
宋朝顿了下，迟疑片刻后，问道：“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为什么是他呢？
他不过就是个人类经理，等到百年之后也只是一抔黄土，与她相伴至多几十年，又有多大的本事能救她。
虚焉只是望着他，平静开口：“你和她有缘。”
就当是为他们相识千年的情分，为这人世的因果做些偿还。
宋朝愣住，喉咙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发不出声音。
他们，有缘吗？
一句有缘，其实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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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上什么理由，却又是他没有办法否认的缘由。
“你都不知道，我当时连明年给你带什么酒都想好了！结果……”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不远处传来熙攘，他们的对话戛然而止。
徐至檐和阿九的玩笑在看到院中身影的瞬间收住，尤其是徐至檐，埋着头重新变成了鹌鹑。
庄渐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上前，问道：“君上，阿九是跟您回地府吗？”
“不用，他留在客栈。”虚焉神色淡然。
听到这话的一精一鬼默契对视，从彼此脸上看到了兴奋。
对于新朋友可以和自己一起工作的消息，他们显然都很满意。
虚焉抬手凌空划了道口子，缝隙中透出黑雾，将这道裂痕越撕越大。
陈熙抬脚往里走，捏着玩偶的手愈发用力。
那个人没来送她，哪怕早有预料，可在这一刻她还是失落的。
“陈熙，抬头看。”虚焉跟在陈熙身后，说，“她在送你。”
女孩睫毛颤了颤，回头望向不远处打开的窗。
半开着的木窗被叉竿撑着，随着风来回晃动几下，发出些许声响。
里面是空的，陈熙没有看到人。
宋朝注意到她的动作，也回头望过去，那里依然是没人的样子。
寂未应该是在送她的，不过按照她的性子，恐怕是不会露面。
陈熙等了很久，眼巴巴地望着窗户，藏在里面的希冀随着时间流逝逐渐黯淡下来。
木窗倏然被抬起，里面的那人显然是被她的磨蹭弄得不耐，没什么情绪地盯着陈熙。
徐至檐和阿九正在聊天，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种种，庄渐意顺着陈熙的视线看过去，在发现寂未的那一瞬，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连宋朝都愣了一下。
他仰头望着上头没什么表情的人，不自觉笑了下。
陈熙的眼睛重新亮起来，眉眼弯弯朝寂未笑，带着眼里泛起的点点光亮，转身走入了裂缝。
她作为陈熙的这一世，就此结束。
阎王一走，徐至檐和阿九就跟撒了欢一样。
徐至檐在客栈憋了一千年的八卦没人说，庄渐意对于地府那些事都知道，平时也不爱跟他聊这个，现在有了阿九，他终于有了谈论的对象，兴冲冲地就聊起来了。
庄渐意作为整个客栈当中最尽忠职守的鬼，选择继续工作。
一时间，偌大的院子里只留了宋朝一个人。
他望着那棵苦楝树，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虚焉跟他说的话。
寂未到的时候，入目的就是他孤零零的背影。
“他跟你说了什么？”她走到宋朝身边，淡声问。
果然如阎王所说，在庄渐意他们来之前，这人就在窗户那儿了。
宋朝视线落到她身上，温柔的话语里带了些揶揄意味：“说我们寂老板，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他低低笑着，分明是温和平淡的面容，神情此刻却透出几分少年气。
寂未眸色漠然地望着他，她觉得自己应该骂他，可脑海里莫名想起刚才在办公室，虚焉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他对你的改变很大。
宋朝对她来说，是特别的？
想到这里，她蓦然冷笑出声，意味不明地扫了宋朝一眼，转身离开。
多半是那老东西活太久，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