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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4章

作者:钤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西厢内,净瓶站在陈扶身后,将她那头乌黑发丝绾成垂挂髻。


    “仙主真是厉害,”净瓶手上不停,嘴里也没停,“就见了一面,吃了顿饭,便能叫大将军点名邀去王孙的洗三礼!这般荣光,便是那些命妇也未必有呢!”


    陈扶端坐镜前,目光落在镜中净瓶兴奋的眉眼上,唇角微扬,语气风轻云淡:


    “我与他本就是上界仙僚,共掌枢机。他的脾性喜好,我自了然于胸,能得他青眼,何足怪哉?”


    声音稚嫩,语调却是超脱物外的平静。


    净瓶连连点头:“仙主说得是极!”


    看她满脸深以为然,陈扶不再言,任她将几支精致的珠玉金钗斜插入髻。


    在净瓶、甘露面前,她必须维持‘神仙’的绝对威严,加深她们对此的笃信。至于所谓的了解高澄,虽没有什么上界记忆,但看过不少他的视频资料啊,也算是了解吧。


    其实,她也没料到能这么快就去将军府,便是获赐小字,也属计划之外的收获。那夜步入厅堂时她想的,不过是将每个细节做到极致,捕捉每一丝可乘之机。


    不对。


    仅仅如此,恐怕还不够。


    她看向镜中自己那张稚气的孩儿面,笑时乖巧,一旦不笑,便显得那么无辜可怜,谁又忍心对这样的孩子说‘不’呢?能得高澄如此照拂,这张脸怕是起了大用。


    地狱局,但抽了个ssr皮肤,她在心里自嘲一笑。


    门帘轻动,甘露悄步走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压低声音道:“女郎确定......这次就要用?”


    陈扶从她指尖抽过那小包,“若能尽早除患,为何要等?”


    “就是!那厨子既是魔王转世,自然早一日解决早一日干净!”


    陈扶没有理会净瓶,她站起身,理了理身上新制的锦缎襦裙,出了门。


    走在廊下,她用指腹感受着内里粉末的细腻质感,眼神渐冷。


    今日若有机会,便毒死那厨子了事。


    她对杀人这件事,早已做好心理建设。反正任由历史发展下去,那厨子也不过是多做八年的饭,再在杀死她阿耶和高澄后,被赶来的高洋剁成肉泥。


    而她既然生此乱世,便也做不得什么良人。


    穿过连接西厢与正院的回廊,还未踏入中堂,争执声便已隐约传来,越近越是清晰。


    她于虚掩的门缝前停步。


    “我为何去不得?”李氏直着脖子瞪陈元康。


    “你去什么!”陈元康很是不耐,“太原公、永安郡公、彭城王、高阳王.....去的都是王妃命妇,你与她们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李氏声音陡然拔高,“是!我比不得那些王妃!平日你嫌我上不得台面,不让我在贵人跟前露面,我认了!可你今天非要带阿扶去,你去了不得帮忙张罗啊?你能看得了孩子?还是你儿子能?她脾胃不好,若捡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大将军府中婢仆众多,自有人看顾!”


    若是平日,她必进去噎阿耶两句,但今天若插了嘴,阿母必坚定要去了。那她可就别想离开其视线半步,有一丝自由活动的可能。


    陈扶后退一步,朝陈善藏所居的东屋走去。


    二人出府时,奴仆正将一尊实心金观音搬上牛车,后面三辆大车,已被绫罗绸缎等装得满满当当。


    陈家自然是极有钱的。


    陈元康确有辅国之才、机略之能,不然也不能被高欢信重。但爱和祖珽、任胄之流厮混的人,私德又能高到哪里去?这些年他凭着大领导秘书这种机要之位,没少经营聚敛。


    可惜便是再有本事弄来,也要有命享用才行。


    陈善藏面露忧色,看陈元康出来了,忙提醒道:“阿耶,世子前日宴席上,不是已明言要整贪了么?我们这般......是否太过扎眼?这不就是提醒世子,阿耶你......”他话未说尽,但意思明确——你送得出这么多金银布帛,岂能清白?


    陈元康拍拍他肩膀道:“阿耶岂会不知?但若刻意简薄,反倒显得心虚矫饰,贪婪吝啬只进不出了。咱们家底如何,大王与世子会不知晓?这‘廉洁’牌坊,你阿耶我想立也立不住了,不如奉献出去,还能落个老实忠诚。”


    车驾缓启,出长寿里,延漳河西行到大将军府。


    秋晨初晞,时辰尚早,门口还没什么车架;府邸四门皆开,是迎客之意。


    进院中,远远看到斗拱雄大、飞檐深远的主殿里,高澄正与一抱着襁褓的男人笑语。


    那人一身寻常袍袴戎服,腰间并无金玉之饰,面上虽有久经风霜之痕,然眉目深峻,眸光如隼,笑时皓齿生辉,犹见龙虎精神。中年尚且如此,年轻时一定容颜绝佳。


    墙内漆瓦金铛,银楹金柱;墙外风拂邺下,漳水汤汤。


    目接此景,陈扶不禁神思摇荡——‘六镇华夷传露布,九龙风雨聚漳河’,当时读这句诗时,岂料竟有亲见高王的一日。


    高欢身侧,还站着位肤色较深的青年,盯看着孩子,高澄不点他他不开口,不等陈扶猜测,就听阿耶对阿兄道:“答话那位是太原公。”


    原来是高洋啊,陈扶笑笑,那这也不算丑啊,只是在华服玉带、肤白貌丽的高澄身旁,显得黯然了。


    下车近前,渐闻笑语,高欢说得是鲜卑语,陈扶只能听懂几个词,因有晋阳、步落稽两词,想来是在遗憾孩子在晋阳的小叔们没能看到孩子。


    再往里望,内室之中,女眷们言笑晏晏,目光都聚焦在中间之人身上,想那便是刚诞下麟儿的世子妃冯翊公主。公主看着年纪尚轻,面容俊秀,画着妆,但仍有虚弱之态。


    群芳之中,一位风致清艳的少妇姿容尤为出众,陈扶猜测,她应是高洋之妻,那位以美貌著称的李祖娥。


    眼前这幅画面,兄友弟恭,宗室和睦,怎么看都是一派天伦和乐之景。


    然而,知晓这段历史走向的陈扶,很清楚这几个人的结局——遗憾的遗憾、疯的疯、惨的惨。


    高欢玉璧受挫,抱憾撒手;高澄受禅前夕,横死厨子刀下。


    高洋接受父兄政治遗产后,快刀斩乱麻,很快便逼东魏的孝静帝禅位,建立了北齐。追封父为北齐神武帝,兄为北齐文襄帝。


    可惜他前明后昏,当了‘英雄天子’没几年,就开始纵酒肆欲,渐为癫狂。后来的高湛、高纬,统治更为昏邪残暴,期间杀侄欺嫂、有悖人伦之事不堪细思,内室那两位的遭遇更是不忍细言。


    如果他们只是高家人互相戕害,陈扶才不会管。


    可他们还诛剪良臣、辱杀臣妇、苦役百姓......整个邺下都在北齐的黑暗统治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辱、被虐、被杀的是不是自己。如此二十八年后,北齐被西边的北周所灭,邺下尽焚,高台尽毁。


    三国故地、六朝古都的邺城,至此在历史中湮灭。


    先不论乱世的亡国之女会经历什么,单是在北齐统治下,会随机解锁什么遭遇,陈扶就不敢想。


    高家最正常且最有能力将北齐引向正常的,真就只有高欢高澄父子。而以她臣女的身份,让高欢不去征玉璧太不现实,保高澄,则只需杀了那厨子即可。


    袖口里捏着那包毒药的手,又紧了几分。


    余光瞥见来人,高澄朝三人走来,陈元康忙将礼单并那三车礼物呈上。高澄目光在礼单上一扫,又瞥了眼那尊金光灿灿的观音像,似笑非笑地看了陈元康一眼,并未揶揄,只摆了摆手,示意侍从收下。


    三人见高欢快步而来,齐齐躬身行礼。


    高欢执住陈元康的手将他扶起,改换汉语道:“长猷来啦。”语气亲善熟稔,有如亲友、不似君臣。


    转而端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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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善藏,目露欣慰:“连忠眉宇疏朗,颇有汝父之风啊。你阿耶之才世间希有,我能得之,乃上天降佐也。你既通历算善经史,不日上任黄门侍郎,当学汝父待我般,为阿惠分忧呀。”


    陈善藏振袖激越道:“连忠谨遵王命!必不负大王、世子!”


    连没见过的臣子的特长职位都能记住,真不愧是高王啊。


    正心下感慨,高欢目光已转向安静待在父亲身后的陈扶,朝她伸手笑道:“来,好孩子,到阿公这儿来。”


    陈扶依言上前,被高欢抱起笑问,“告诉阿公,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啦?”正要开口,高澄已屈指刮了下她的脸颊,代答道,“稚驹,六岁了。”


    虽被抢答了,陈扶还是回搂住高欢脖子,甜甜笑道,“是的大王,稚驹今年六岁半了。”说罢还用小手比了个六。


    高欢大笑,“不愧是长猷家的,果真伶俐孩儿。”言罢,抱着她行至内厅,俯身凑近小床上的襁褓。


    看着小小的、红扑扑的婴儿,想着他原历史的凄惨结局,陈扶说出了最吉祥的话:“王孙小弟弟长得真好看呀,他的额头多圆呐,去岁有个游方道士来我家避雨,送给我一本画册子,上面就画有这样的额头呢,旁写着......”她故作回忆状,“珠庭日角,龙腾紫霄,额如覆肝,福寿双全。”


    龙腾紫霄可是形容皇上的,那孙子都能当皇上,你高欢高澄不也是皇上?


    果然,高欢与高澄闻言一怔,相视而笑。


    高欢轻抚陈扶额角,“好孩子,阿公今天太忙,让阿耶帮帮阿公好不好?”陈扶乖巧应“好”。高欢将她交予侍立的女婢:“带孩子去园中摘个石榴吃——选个子大味甜的。”


    女婢抱着她往出走,身后传来高澄的声音:“带她看看东苑新筑的曲水回廊,昨日刚贡来的那两对朱冠白鹤。”


    一离开前殿,陈扶便对女婢软声道:“大将军府今日这般忙碌,姐姐一定累坏了,放我下来自己走罢。”那女婢闻言果然将她放下,揉着发酸的手腕笑道:“小娘子真是体贴人。”


    二人沿青石板路往东苑行去,被牵着的陈扶不时抬眼细瞧,终‘忍不住’道,“姐姐长得像神妃仙子,真好看。大将军府的人,都像姐姐这般好看嘛?”


    女婢被夸得颊生红云,也俯身端详起她来——乌发似墨,双瞳如漆,丹唇小口,骨质纤细;哪里都小小的,只那张脸白嫩圆润;虽和漂亮不沾边,但着实可爱,宛若年画里的玉童。


    “小娘子也生得极好呢。”


    刚到曲水回廊,陈扶便拉着她坐下,让她歇息。盯看她好一会儿后,拔下了自己髻上一只金簪。那簪身沉实,簪头嵌着鸽卵大的宝石。侍女见她要为自己簪上,慌道:“这如何使得......”


    “这簪子我戴着奇怪极了,还总是歪斜,”陈扶按住她轻拒的手,将金簪插入她髻上,“可在姐姐发间,倒是好看的紧。”边说边引她至廊边临水照影。


    金簪在发间熠熠生辉,侍女目眩神迷,对着水镜左照右照,喃喃道:“是好看哈......”


    正欣赏时,余光却瞥见小娘子皱眉曲身,紧捂住了腹部。


    刚得了人家的好处,肯定要关心人家呀,奴婢赶紧问:“这是怎么了?女郎肚子痛?”


    却见小女郎仰起惨白小脸,细声嗫嚅:“今晨出门匆忙,阿耶没给我吃早食......我脾胃素来不太好,饿不得,一饿就有点痛......”


    “这还了得!那咱们赶紧去摘个石榴垫垫——”话音戛然而止,人家给了她那么贵的东西,她就只按主子吩咐给人家摘个石榴?忙改口道:“空腹食酸更伤胃,不如奴婢带女郎去厨房?这个点灶上定有热腾腾的胡羹,喝一碗就不痛了。”


    小女郎乖巧回:“都听姐姐的。”


    待女婢起身看回前路,那张小脸上隐痛倏忽消散,唇角勾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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