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抬头，祈明珠巴掌大的脸蛋上已经挂上了两行清泪，这幅娇艳欲滴的样子，实乃我见犹怜。
尹长寻不明所以，不知道大晚上的祈明珠过来找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求救演的哪一出，于是他懒洋洋地支起自己的下巴，神色晦暗不明。
“救你？所为何事？”
祈明珠见他又记得名字，又不似宴会当日那样冷淡，反而对自己的话饶有兴趣，内心喜不自胜。
“王爷可记得那日殷府相会？”
“自然。”
“当日王爷对奴婢和姐姐二人表现不甚满意，可是奴婢必须和您解释，当日是奴婢突然身体不适，才会如此！”
祈明珠解释着那日的失误，只想抹去自己在尹长寻眼中不堪的印象。
她泪眼婆娑道:“其实殷夫人原本是想将我和姐姐送予王爷为妾，可依照那日的情形，也只能作罢。如今殷夫人要将奴婢许给富商鲁庆为妾，小女子是万万不肯从，求王爷救奴婢一命！小女子日后定然做牛做马报答！”
鲁庆？
尹长寻知道这个人，他在云州很出名，可以说的上是无人不晓。
此人也是在尹长寻来柳州以后，曾经前来登门拜访的人之一。
云州最大金铺的老板，实力雄厚，他的致富之路也是为人津津乐道的传奇。
听闻鲁庆年轻之时，家中一穷二白，只不过是穷小子一个，而他的夫人何静芳则是商户人家出生，家中又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父母疼爱的很，不说锦衣玉食，但也算得衣食无忧。
因缘际会下，鲁庆和何静芳相知相识，私下互订终生，而何静芳的父母面对这么一个穷得叮当响的穷小子，对这桩婚事是强烈反对。
婚姻大事，向来是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何静芳偏偏不从。
为了和心上人长相厮守，她整整绝食了七天，几乎已经没了命，只为求得一个能够和鲁庆终生厮守的机会。
何氏夫妻哪知道女儿决心如此坚定，为了女儿的性命，最终不得不点头同意。
二人成婚以后，何氏夫妻为了女儿的日后幸福着想，老两口掏出多年的积蓄，给了鲁庆一大笔钱，让他和女儿一起做点小本买卖。
可没想到这对小夫妻倒是争气，生意越做越大，就像是财神爷附体了一般，最后鲁庆竟然成为了云州名副其实的首富，曾几何时，这段姻缘也成为了云州城最为著名的一段佳话。
可没想到两夫妻只能共患难，难以同甘甜。
在鲁庆发达后，和他财富一样广为人知的，便是他的风流韵事，家中光是小妾就有六七个。
他家如花似玉的小妾和夜叉似的正妻何静芳的斗争故事，十天十夜也是说不完。
哪怕是尹长寻对他人并不在意，也听明正他们提起过这位云州首富的风流韵事。
然而纵然何静芳对这些女人再严防死守，鲁庆不收心，年逾五十还到处沾花惹草，她也是毫无办法。
祈明珠便是这第九房小妾。
只是，这和尹长寻并没有什么关系。
“哦？”尹长寻看着她，语调里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问道：“嫁予那鲁老爷你倒是也吃喝不愁了，也算不得不好的出路，你竟然还不愿意？”
尹长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鲁庆配祈明珠已经是绰绰有余。
原本就是豁出一切才下定决心来找尹长寻，纵然听出他这番话里面有瞧不起自己的意味，祈明珠也只能咬咬牙，将之前在内心已经演练过几十次的话一股脑地说出来。
“庆王殿下，论财富，论地位，我的确高攀鲁老爷。可他毕竟五十有二，又喜新厌旧，他那大老婆又出了名的泼辣，恐怕我嫁了过去，也和之前的那几任妾室一样没什么好日子过。若非如此，我也是在是不愿意向王爷您开这个口。”
祈明珠所言，不可谓不是发自肺腑，说的倒也情真意切，可是只要是认真听了，便也明白祈明珠之所以抗拒这桩婚事，无非就是嫌弃鲁庆相貌丑陋，以及惧怕何芳静这位正妻罢了。
原本祈明珠以为如当初自己所言，只要吃喝不愁，她什么都能忍。
可是这么多年了，她陪客人的时候，不是没有人动手动脚，可是终究是没有过太亲密的行为的。
毕竟她是殷夫人最为悉心栽培的金丝雀，在没有找到为出得起价的买主之前，无论祈明珠自己怎么想，殷夫人也绝对不允许她失去清白之身。
但这一次不同，因为她的失误，她得罪了殷夫人，夫人铁了心不能再继续容她。
自从殷夫人点了头，答应将自己送给鲁庆以后，鲁庆便越发急不可耐，祈明珠还没过门，他便又来过殷府几次，每一次是对祈明珠又亲又摸，一副色中饿鬼，恨不得把事情立马办了的态度。
祈明珠这才明白，有些事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那般能忍耐。
每次鲁庆亲近她，她就止不住的恶心反胃。
想到日后要在他身下承欢，祈明珠就更加难以忍受。
每每这时，她就会想起曾经惊鸿一瞥的尹长寻。
如果是高贵的庆王殿下对她这样，那她一定不会讨厌的。
越想，心里就越不甘心。
那一团小小的不甘随着婚期的推进像是被点燃的稻草一样熊熊燃烧了起来，渐渐烧的她抓心挠肺，难以平静。
所以她要来找她心心念念的庆王殿下。
虽然她知道，尹长寻连云州有名有姓的人都不太给面子，可能尹长寻根本已经忘记她这个人了，可是他是她唯一摆脱鲁庆的机会，她必须为自己争取。
一则，她心悦于他，二则，也只有尹长寻这种有权有势的人开口，才能让殷夫人改口，让她不用伺候鲁庆这个糟老头子。
尹长寻面上不动声色，慢悠悠地问道：“依你之见，我该怎么救你？”
想到接下来说的话，绕是祈明珠也心头一热，脸红了起来。
她定了定心神，朝着尹长寻重重一拜，诚恳道：“奴婢所求只为一事，只希望王爷能够收下奴婢！”
她话说的隐晦，然而“收下”二字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尹长寻抬眼看了一眼祈明珠。
初见之时，的确看起来有九分像祈今歌，但是现在看来，却一点也不像。
他沉默不语，既不答应，又不拒绝，一分一秒的等待都让祈明珠觉得分在难熬。
良久，他才吭了声。
“你今年多大了？”
祈明珠听他接话，内心不胜欢喜，若非对自己有兴趣，又怎会多此一问。
她连忙回答道：“奴婢今年十六。”
十六啊。
尹长寻感慨，比祈今歌还小两岁呢。
纵然是小两岁，却比她姐姐识时务的多，哪怕马上就要嫁人了，还知道舍下面子来搏一搏。
只要能爬向更高处，就一定要抓住一切机会试一试。
要是成了最好，就算是不成，大不了丢了个面子，也算不得什么。
相比起她妹妹的精明，祈今歌愚钝的像块木头。
实在是太愚蠢了，连趋利避害，见风使舵都不会，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殷府这个大染坊长大的。
但是......
尹长寻想，自己并不讨厌这份愚蠢。
想到这，尹常寻又接着问道：“你为什么要找我？”
祈明珠红着脸回答道：“当然是因为、因为那日宴会一见之后，小女子对王爷已经、已经芳心暗许了。”
她此刻的模样真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看起来欲语还迎，任谁见了都不会不为所动。
祈明珠说的话真假参半。
真的是她的的确确喜欢尹长寻，这样一个天神似的人，谁会不喜欢？
更别说他还有着这么显赫的家世和财富，如果不是意外来到云州，祈明珠一辈子都不可能接触到这号人物。
假的是她并非是因为喜欢尹长寻就来找他。
原本她是打算按照殷夫人的安排就此找个富人嫁了，只要模样过得去就行。
可哪想到殷夫人找谁不好，偏偏找了鲁庆？
诚然，将祈明珠送给鲁庆这名云州首富，无疑对殷夫人有极大的好处。
可偏偏鲁庆太老太丑，祈明珠是在难以下口。
如果殷夫人找的人是一名模样周正的人，她今天也不会厚着脸皮前来求殷长寻。
一个糟老头和尹长寻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如此巨大的落差，她怎么能接受？
“不愿意？你可以像你姐姐一样离开啊？你不是一直可以选择吗？不就是过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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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以前也不是没穷过。”
当她跪着恳求殷夫人的时候，殷夫人摇着扇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没办法去过穷苦的日子，她毕竟不是祈今歌，让她散尽多年的积累去过平民百姓的日子，那还不如让她去死。
绝路之下，她想到了尹长寻。
只有他的身份和权势，可以轻而易举的拯救自己。
甚至不需要他勾勾手指头，只要一句话，殷夫人一定会马不停蹄地把自己送给他。
尹长寻冷笑。
心悦于他？
这种屁话，他怎么会信。
要是真的喜欢他，怎么是婚事即将木已成舟的情况下才来找自己？
无非是嫌鲁庆老丑，权衡利弊以后决定放手一博罢了。
如果真是受不了鲁庆，为何不像祈今歌一样不惜代价离开？
无非是又想过进锦衣玉食的生活，又不愿伺候满腹肥肠的男人而已。
这样贪得无厌的女人，尹长寻见得多了。
尹长寻看向祈明珠的眼神更加轻蔑，他道：“哦？可你哪来的自信我就看得上你？”
祈明珠愣住了，身形一滞，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知道尹长寻向来不怎么给人好脸色看，可是今晚尹长寻愿意见她、愿意和她说话、愿意听她的祈求，让她短暂的生出一种幻觉——或许她是不同的。
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错觉，自己和他人根本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尹长寻才会如此不给面子。
然而现在尹长寻的话无疑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得她震耳欲聋，让她认清一切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
她毕竟年轻，脸上根本挂不住，脸上的笑容也直接僵住，好半天，她才吭声。
“王爷，我，我只是.......”
尹长寻讥讽道：“你凭什么觉得我在殷府没看上你，你现在只需要动动嘴皮子我就会接受你？原本便也不值钱，现在上杆子送上门更是卖不上价。”
从小到大，祈明珠不是没听到难听的话，污言秽语、冷嘲热讽她都已经可以做到当耳旁风，她知道自己身份卑贱，这些都该自己受着。
殷夫人也常说，红芳庭的人就是用来卖的，除了价格，和猪狗牛羊一样没什么区别。
所以尹长寻说的话，并不算多过分。
可是祈明珠喜欢尹长寻。
他的每一个字都凝结成了无数细小的冰柱，直接重重地砸在了她的心上，冰冷又刺骨。
比以往任何冷言冷语更让他感到寒冷。
祈明珠脸色煞白，好半天才说出一句：“王爷，我是真心喜欢你的，难道我做妾都不配吗......”
祈明珠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她生得如此好看，且不说自己什么都不做，就有一堆男人垂涎自己的美色，若是自己有意，她就不相信有男人能坐怀不乱，就算尹长寻贵为王爷，可是他终究只是个男人！
为什么他对自己就是这么不屑一顾？
“够了。”尹长寻黑沉沉的双眸抬起，不再看跪在自己面前的祈明珠，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对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没兴趣，别浪费我时间，快滚。”
事已至此，祈明珠颜面扫地，哪里还有脸继续待在这？难道还要等主人继续下逐客令，派人把自己架出去吗？
她面色发青，麻木地起了身，步履千斤重。
走出王府大门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
内心的屈辱感挥之不去。
凭什么，凭什么尹长寻这么看不起自己？
自己都放下脸面求他了！
瞬间，祈明珠内心绝望至极。
难道自己在尹长寻的眼里，做个低贱的妾室的资格都没有吗？
祈明珠不甘心，却不得不继续往前走。
不是没想到带着那堆金银珠宝逃跑，且不说没有路引，到哪里去都是寸步难行，就算是侥幸成功出逃，殷夫人最恨他人背叛自己，到时候也一定会穷极一切把她找出来，把自己折磨的生不如死，到时候她的下场会比现在更惨。
眼下除了接受殷夫人的安排，自己似乎已经走到绝路了。
嫁给鲁庆和过苦日子，非要选一个，她永远也只能选择前者。
想到这，她捏紧了拳头，指尖都在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