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哥谭总是喧闹的。
连续一周的雨让空气变得黏稠闷热，也把人们的耐心蒸发了大半。
霓虹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晕开模糊的光晕，车辆在街道上排起长龙，刺耳的喇叭声与叫骂声此起彼伏。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用力拍打方向盘，对着纹丝不动的车队怒吼；几个穿破旧夹克的少年蹲在街角抽烟，不时朝堵死的车流吹口哨；便利店门口，老板娘一边扫着积水一边咒骂这见鬼的天气。
整条街道仿佛一个即将沸腾的锅，每张脸上都写着躁动与不耐。
在这片混乱中，一辆灰扑扑的运货卡车安静得格格不入。
驾驶座上的男人留着寸头，唇钉在霓虹灯下偶尔反光，满是刺青的手臂搭在车窗边，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积了长长一截灰。他眯眼看着前方纹丝不动的车流，突然抬手重重拍了下方向盘。
“卡在这儿快半小时了。”他嗓音沙哑，不耐烦地说：“这批货六点前不到仓库，老大得扒了我们的皮。”
副驾驶上的金发男人拉了拉兜帽，左眼的伤疤在阴影里显得更深，他正抱着臂闭眼休息，闻言眼睛都不睁地说：“你负责送货，我负责保它平安。至于能不能准时，那是你该操心的事。”
黄昏的哥谭街头，寸头男马尔兹狠狠骂了句本地脏话，又一拳砸在方向盘上，震得驾驶座嗡嗡作响。
车窗外传来不耐烦的喊声：
“嘿，马尔兹！不想开就换我来！”旁边黑车副驾上的打手抱紧冲锋枪，压低声音提醒，“这批货可是刚从企鹅人那儿抢来的，动静小点，别招人注意。”
马尔兹嗤笑一声：“你是说企鹅人那群怂包？他们老大都被蝙蝠侠揍进阿卡姆了，现在指不定正躲在冰山餐厅哭唧唧地捡垃圾过日子呢！”
黑车里的人大笑，冲他比了个中指：“去你的马尔兹！”
“别聊了，”副驾上的金发男人忽然睁开眼，神色凝重，“快开，别停太久。”
马尔兹不以为意，见前方车流开始移动，便握紧方向盘轻踩油门，顺手将搭在窗边的烟往嘴里送——
就在这时，身旁的金发佣兵突然前倾身体：“等等，马尔兹，前面好像有……”
砰！
鲜血骤然炸开。
马尔兹指间的烟离嘴唇只剩半厘米，他甚至来不及眨眼，温热的血已溅满半张脸，糊住了右眼。
呼吸粗重得如同破旧风箱，马尔兹几乎听不清同伴在吼什么，整个世界都像是隔了一层玻璃。直到窗外骤然炸响的枪声猛地把他扯回现实。
“马尔兹！是狙.击手！关窗！往前开！快！”
他哆嗦着去摸升窗键，却在按钮按下的前一秒猛地僵住，扭头朝旁边黑车里的同伴嘶喊：“子.弹是从北边打来的！狙.击手在北面！北面！”
货车前窗完好，副驾驶窗也纹丝未裂，只有他这一侧的车窗敞着，弹道再清晰不过——子.弹只可能来自北边！
可北边……
“操.他妈的北边是条河！河！对面连个鬼影都没有！”
黑车里的人破口大骂，声音里掺着不信邪的惊惶。所有人都清楚，河对岸最近的建筑物也在两千米外。
他们这帮人火并时叫来的狙.击手，大多是蹲在附近楼顶架把破枪胡乱扫射。能打两千米以上的，那都是国际上叫得出名号的硬茬，是精英中的精英，那价钱可不是一般帮派出得起的！现在哥谭还有谁肯下这种血本？！
马尔兹颤抖着把车窗摇上。在玻璃即将合拢的最后一瞬，他听见黑车里传来同伴的怒吼，看见对方从副驾探出大半身子，抡起冲锋枪试图向后扫射——
然后。
一枚子.弹从北面贯空而来，精准地击穿他同伴的手臂。冲锋枪应声落地，在路上刮出一串刺耳声响。
几乎同时，后视镜里映出一队戴黑色头盔的机车党疾驰而至，引擎声轰鸣如雷。
护送车队的其他黑车中，不断有人探身开枪试图阻截，却每一次都被来自高处的狙.击子.弹无情镇压。
那子.弹来得毫无征兆，精准、冰冷、强势，像悬在每人头顶的死神镰刀，每一次破空声响起，都伴随一阵血肉撕裂的闷响与戛然而止的惨叫。
一个……两个……三个……
车窗明明已经关上，却丝毫挡不住钻心的寒意。枪声还在响，人还在倒。
马尔兹控制不住地仓皇扭头，透过车窗死死望向河对岸那片高楼。
霓虹灯的光晕在河水中泛开，七彩斑斓，却晃得他头晕目眩。
他心跳如雷，绝望地想：
他看不见那个狙.击手……
那个狙.击手……
是不是正瞄着他的脑袋？
……
“最后一个目标。”
塞莱斯特的瞄准镜里，只剩下那个开着货车、随车流往前挪动的寸头男人。
指尖稍一用力，就能结束对方的性命，这次行动也将圆满收场。
如果是别人，或许会沉迷于这种执掌生死的快感。
但塞莱斯特早已习惯了，习惯决定别人的生死，也习惯自己的生死被别人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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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垂下了枪.口。
旁边举着望远镜的冰山餐厅主管正乐得拍大腿，见状忙问：“那开货车的不解决了？”
“没必要。”塞莱斯特语气平淡，“记得我先前说的么？动作快、下手稳，我负责压制，你们负责抢车，不杀人、不节外生枝，五分钟内结束。”
主管连连点头：“是是是！绝不能惊动蝙蝠侠！菲尔温先生！”
其实真实意图并不完全一致，但塞莱斯特也不太想解释，只道：“那我先去下一个地方，你们快点收拾干净。”
主管拍胸脯保证这次绝不会出岔子。
“不过说真的，”他忍不住兴奋地压低声音，“早上您问有没有好狙的时候，我还以为您要冲进阿卡姆给老板来一枪！没想到您居然——您居然——”
他激动得攥紧拳头。
“只是为了钱，先生。”塞莱斯特打断，“三十万的本月薪酬，再加二十万的加班费，我们写在协议上的。”
主管笑得合不拢嘴：“当然，当然，请您放心，菲尔温先生！”
塞莱斯特移开视线。除了钱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科波特先生很可能会怀疑账本是他交给蝙蝠侠的，后续麻烦少不了。现在顺手替他解决点问题，往后也不至于被追着咬。
想到这里，塞莱斯特把狙.击枪留在原地，交给主管善后。
计划是他定的，远程压制也是他做的。虽然说早有与罪恶同行的准备，但真动了手，他还是不太愿意在蝙蝠侠所在的哥谭制造太多伤亡。
所以刚才那波看似凶悍的远程狙.击，塞莱斯特其实只击毙了货车里那个金发佣兵——一个背了十五起枪击、八条人命、有虐杀癖的通缉犯。
一个勉强能拿来“杀一儆百”的……工具。
正沿着楼梯向下走，步入黑暗的时候，塞莱斯特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紧接着几道声音再次缠了上来：
【你做得很好，塞莱斯特。】
【在蠢货和白痴遍地的世界里，你是少有的聪明人。】
【所以你可以继续按照你的理念，改造这座城市。我允许了。】
他猛地一拳砸在墙上，脸上没有表情，灰绿色的眼睛在暗处泛起冷光。
“闭嘴……滚开，别再来烦我。”
他压着声音咒骂。
＊
“请务必小心，布鲁斯老爷。”
“我会的，阿福。”
夜色中，倾泻的水流被猛地撕开，一头漆黑的装甲巨兽破幕而出，裹挟着咆哮声疾驰而去。
蝙蝠已出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