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青绿到兰台比往日迟了些。
石头在她书房将书桌擦了又擦,看见她进来,迎上前高兴施礼:“主簿姐姐早。”
青绿坐下,接过他递来的热茶,带着歉意道:“石头,明日再教你认字。”往常这个时辰她已教完小石头认字了。
石头忙点头:“那我翌日再来早些。”
青绿点头,默了默,道:“若听到有关浣衣室的消息,便告诉我。”
宫内最顺畅、最隐蔽的消息渠道,是宫人与宦官间的相互传播。
掖庭狱办事效率低如龟速蜗行,青绿不是不清楚,但疑窦不得解,心里如被猫挠一般,却又不能再次接触七竹,她发现只要自己在兰台范围外出现,身后便隐约跟着尾巴,还时不时“偶遇”对她嘘寒问暖的椒房殿灿嬷嬷。
石头认真点头道:“主簿姐姐,我会留意。”
管胖子负手踱了进来,似笑非笑道:“凡主簿早啊,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青绿不以为然道:“随便。”这位师兄的德性,你越在乎,他便越卖关子,不如装作无所谓。
果然,管胖子自顾自道:“坏消息是,最近在附近发现身份不明的西域人,恐来者不善。”顿了顿,“好消息是,师傅说了,念你出远门办差有功,也怕你因得罪人而小命不保,往后你出门办差,可随时调用阿四。”
青绿大喜过望:“我可以调动阿四哥?”方才她在酝酿一件事,正在想着上何处借一名高高手助阵。
管胖子眼里含着疑问:“丫头,你这反应有些超乎寻常。我可跟你说啊,阿四是暗卫,只负责保证你的安全,别指望他替你作妖,兰台虽牛,无故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青绿晃晃脑袋,轻松道:“那能呢,我可是守法公民。”
暗自盘算着,下值后,便安排自家扈从简杰,以照顾凡高的名义住进山尚学宫。
山尚学宫,刘白正前往云溪阁书房。
昨夜他一宿没睡好,一想到句吟媚受辱的画面便气血翻涌,翻来覆去地想着如何才能替她报仇。
此事难在他与句吟媚都是有身份的人,只能暗戳戳查,否则如此香艳的大瓜够京师人吃三生三世。但仅凭一己之力,及句吟媚所说的侮辱她的是中年人,右胳膊被她咬了一口的线索,恐怕难以查实。
学宫近二万人,有弟子延读多年,中年人不少,且极重礼仪,日常衣衫整洁,总不能看见中年男子便上去撸人家的袖子看有否牙印吧。
刘白便想请刘哲助一臂之力,但大考将至,刘哲愿不愿意耗费时间精力去管闲事,毕竟他与句吟媚无任何关系,且与自己又是竞争对手,但若不抓住时机,肇事者伤口一旦愈合,便成无头公案了。
最终他还是决定问问刘哲。刘哲表面瞧着清冷疏离,昨日救人之举却尽显侠肝义胆。
沉思间,却见刘哲迎面走来,二人拱手施礼。
未待刘白开口,便听刘哲道:“必须揪出昨日的王八蛋。”
刘白一愣,瞬间有些感动,忙道:“走,去我斋舍。”
刘白独住的学斋内,贴身小厮桃木给二人倒完茶,自觉站到门外廊下望风。
刘白开门见山道:“我正要去找你帮忙。但担心把你卷进此事,将花费你许多时间,恐会影响你大考。”
刘哲摇头道:“知识积累也不在这一两日功夫,不碍事。”
他本不爱管闲事,是那种不惹事也不怕事的性子,只是不愿见女子受辱。每每此时,便想起结伴进京的小姑娘,心里总是掠过莫名担忧,不知她是否已寻到亲人?是否在京师过得安然?
刘白笑道:“英雄所见略同,真是不打不相识,我属虎,比你年长些,你称我令狐兄便可。”刘白在学宫化名令狐白。
刘哲点头:“令狐兄。”从袖内取出一条深灰色棉质裤腰带,“你看看这个。”
刘白不解:“这是何物?”
刘哲道:“早上我见童子班的孩童用来跳长绳,说是昨日傍晚在沁湖边捡的,便没收了。”
刘白沉吟道:“沁湖边?一般人不会掉了裤腰带也不理会,除非当时十分慌张。”
刘哲点头:“我正是这么想的。你看,这里有个标记。”
刘白看他手指之处,有黑线缝的“仇”字,脸上瞬间掠过惊喜,片刻又摇头道:“学宫姓仇的不少,不能因为其裤腰带落在湖边便是肇事者,除非当时有人看见他从湖里上来而又没系裤腰带。而这是不可能的,否则当场便将他逮住了。
刘哲默了默,道:“有一个法子。”
刘白两眼一亮:“说来听听。”
刘哲不疾不徐道:“虽无人撞见他从湖里上岸,但昨日天未全黑,他湿淋淋赶路回家,会引起旁人注意。”
刘白忙道:“对,当时虽行人稀少却并非无人,但学宫近两万人,逐一询问,黄花菜早凉了。”
“这个不难,在讲堂墙上贴几张寻物启事,写明某日某时某人在沁湖边遗失某物,有捡拾者或提供准确线索者,赏银两若干。”
刘白击节赞道:“此法甚好,便说是我遗失了一本经书。”
事情的回应快得出乎二人意料,寻物启事贴出不过两个时辰,便有十来名弟子反馈见闻,其中两名弟子称,昨日傍晚同往讲堂时,于沁湖边遇两拨人,一是浑身滴水、手提裤腰匆匆而行的仇管事,二是询问是否捡到房门钥匙的同门师兄。
刘哲与刘白一合计,仇一段管事嫌疑很大。
刘哲道:“马上告知仇一段,凉亭后有女子物件,他担心是昨夜受辱女子落下的,必会前来处理。”
刘白有些担心:“他敢来么?不怕入坑?”
刘哲笃定道:“他认为自己蒙着面,受辱女子认不出来肯定不敢回来指认,且女子怕影响清誉,对这种事避之唯恐不及。”
刘白道:“好,让桃木去告诉他,我们去沁湖凉亭的角落等着。”
申时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仇一段与桃木的说话声,越来越近。
仇一段:“你说有女子的包袱落在此处?拿去失物处便是,为何要来告诉我?”
桃木:“我不敢随便处置,您是学宫管事,还是告诉您好些。”
刘哲与刘白对视一眼,一起看向出现在路口的仇一段。
看到二人的一瞬间,仇一段甚为惊愕,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摆出管事的谱,威严道:“不日便要大考,二位弟子不好好温书,在此作甚?”
刘白满脸端肃道:“我们有一事不明,特将仇管事请来,当面讨教一二。”
仇一段毫不客气道:“胡来。天气忒热,有问题到讲堂再说。”说着转身便走。
刘哲突然闪到他身后堵住他的去路,冷冷道:“别急啊,看看你昨日在现场落下了何物?”
仇一段下意识转头瞟了一眼角落,退后几步逼视着刘哲,色厉内荏道:“我落下何物关你屁事,让开,好狗不挡路。”
刘哲步步紧逼:“如此说来,你是承认昨日在此处落下物件了?”
仇一段跳脚大骂:“你小子别胡说八道,我能落下什么物件?”
刘哲嘲道:“昨日有人在此捡到一袋银子,想问问是否是学监大人落下的,怎么便成了血口喷人?仇管事,你在怕甚?”
仇一段一脸狰狞推开刘哲,拨脚便朝外走,嘴里恶狠狠道:“怕你妹啊,待你毛长齐了再来吓唬老子,你等着,有你好看的。”
不防被刘白伸出一脚将他绊了个狗啃泥。
他狼狈爬起,坐在地上慌张道:“你们到底想做甚?我可是堂堂学宫管事,我要喊人了。”
刘白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道:“哈哈,我都要被你这个沙雕笑出八块腹肌了,请大声喊,多些人来围观更好。”右脚踏在大石上,右肘搁膝,剑鞘轻拍左手掌心,冷声道:“说清你昨日申时后的行踪与证人,否则,恐难以离开。”
仇一段眼珠子转了转,竭力压着惊慌,双手拢在袖子里,戏谑道:“待我想想。嗯,对了,昨日用过晚膳,便与我家娘子滚床单,你管得着吗?”猥琐地凑近刘白,“想听细节?”
刘白脸颊骤红,呸了一口,也不与他废话,直截了当道:“你昨日在此侮辱了一名女子。”
仇一段一副被冤枉的屈辱与愤怒:“你含血喷人,说我侮辱女子,有何凭证?”
“仇管事忘性忒大,昨日酉时初,你浑身湿透在沁湖对岸漫步,两位弟子非常有礼貌地向你行了弟子礼。”
“何人看见我在沁湖边?唤我我答应了?栽赃也得有个过硬的借口不是?”仇一段百般抵赖。
刘白怒不可遏,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右手,将他宽袖捋至肩胛处,狠狠骂道:“无耻小人,任你如何油腔滑舌,也掩不住侮辱女子的事实。”
果然,仇一段右手小臂上缠着一圈白布。
仇一段淡淡看了刘白一眼,带着戏弄的语气道:“公子是斯文人,要看我身上何处说一声便是,如此粗鲁,旁人还以为公子好男风想非礼我呢。”
刘白咬牙道:“我非礼你,你也配?你敢将白布解下来么?如有一排牙印,非把你揍得满地找牙。”
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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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满不在乎:“看就看,没啥敢不敢的。”
他慢悠悠地一圈圈解开缠绕的白布。
刘白却突然愣住了,仇一段手腕处一块碗口大的皮肤,红肿溃烂,布满大小水泡,涂着薄薄一层膏药。
仇一段不屑地看一眼刘白,得意道:“昨夜老夫泡茶,手抖,令狐公子你懂的,那种一夜激战后的手抖,岁月不饶人啊。不小心被滚水烫着了”
刘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刘哲一时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想了想,心下了然,必定是仇一段怕有人真的追究此事,留了后手。
刘哲猜得没错,昨夜仇一段回到师斋,娘子带孩子去隔壁串门了,他看着右臂上的这排牙□□里发毛,一旦东窗事发将成为铁证。再看着灶上烧得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的开水,一咬牙,提着水壶便朝牙印浇了上去。
仇一段看看有些手足无措的令狐白,又看看一言不发的刘哲,站起身拍拍屁股得意道:“不陪你们玩了,念在你二人在学宫苦读不易,不追究你们诬陷之罪。回去好好温书,千万别忘了,大祭酒只招一名弟子哦。”他得意忘形地朝前迈开大步。
刘哲侧身让路,待他走到跟前,突然伸出一脚,仇一段又被绊了个狗啃泥。
仇一段趴着吐了一口泥,翻身坐起来,勃然大怒道:“小子你玩阴的,我可不客气了,来人……”
“啊”字还没出口,刘哲将一团柔软的物件朝他扔来,他本能接过一看,额头顿时汗如雨下。
这是一条深灰色的裤腰带,昨日他压着句吟媚,解下裤腰带正要行事时,却被刘哲一声“何人”吓得握着裤腰带跳湖而逃,上岸后却不知何时手中裤腰带没了。
刘哲冷冷道:“诺,这玩意便落在此处。”指着仇一段脚下诈道, “昨日两名在沁湖边遇见你的弟子很是纳闷,堂堂仇管事如何提着裤腰一路狂奔?”
仇一段作困兽犹斗:“你如何断定这是我的裤腰带?我还说是你的呢。”
“要不要看看上面缝了什么字?”
仇一段哑口无言。礼尚山风大,各家院里晾晒的衣物常被吹到隔壁,男人衣裳材质及颜色大都相同,易被混淆,各家娘子便都在衣物上做了标志。
刘白面无表情道:“还不认么?那便押去见官。相信昨日看见仇管事提着裤腰奔跑了半个学宫的弟子不会少,人证物证俱在,看你如何抵赖。”
仇一段一下跪倒在刘白脚下,抱着他的大腿磕头如捣蒜:“令狐公子,千万别报官,一报官老夫这辈子便完了。只怪老夫一时鬼迷心窍,做出此等下作之事,求公子放老夫一马,”
刘白一脚将他踹翻,持剑左右开弓不分上下痛殴,怒骂道:“学术圣地,竟有如此畜生,传出去我怕污了学宫名声。”
仇一段双手死死护着脑袋,不停求饶:“是,一切都是老夫的错,怪老夫一时鬼迷心窍,但大错已经铸下了,还望公子高抬贵手,要老夫如何赎罪公子开口便是,要多少银子老夫砸锅卖铁也悉数奉上。”
刘白停手,朝他“呸”了一口道:“你瞧我是缺银子的主?你的银子我嫌脏。”
仇一段磕头道:“谢谢公子宽宏大量,老夫一定痛改前非。”
刘白又道:“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你在学宫消失。”
仇一段可怜兮兮地哀求:“请公子通融通融。”
刘哲的声音冷如沁湖冬日的寒冰:“翌日起,别让我在学宫看见你,否则我会与你清算我预考考卷被换的账。”
仇一段猛然瘫倒在地。
刘白劈手夺过仇一段手上的裤腰带,对刘哲摆了摆头:“我们走。”
岔路口,刘白敛了敛衣袖,神情肃穆对刘哲作了一揖道:“谢谢哲弟鼎力相助,往后如有难处,尽管开口。”顿了顿,“我不会因为欠你人情而在考场上让你半分。”
刘哲望着刘白敦厚的面容,倒也觉得他是个坦荡君子,遂点头道:“令狐兄,考场上见。”
不知为何,他觉着刘白那声哲弟很亲切,是那种久违的家人般的感觉。
翌日,一个消息在学宫迅速传开,在学宫干了将近二十年的管事仇一段,一大早向大祭酒千墨云递交了辞呈。
同日,周秋雁收到一名斋役送来的精美请帖,说是薛姝的丫鬟托他转送的。
帖云:庭月可中,壶冰入座。豆花雨歇,宜挥麈之谈;桑落杯深,愿续弄珠之句。敢告前驺,布席芦雪庐,敬俟玉趾。下缀一行小字:盼公子单身赴约。
周秋雁看不明白那些文绉绉的词,但看明白了“布席芦雪庐”及“盼公子单身赴约”二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