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永巷捞七竹的事既已有了着落,青绿便耐心待在兰台等候消息。此事急不得,汤圆进永巷是因得罪了七公主,被下人私自关押,并未入罪,通过殿下小哥悄悄将她捞出来便是,管理永巷的内监丞也乐意给刘睿这个面子。
七竹则不同,她是获罪入狱,虽说已经查明是蒙冤,但出狱还需正儿八经走完所有流程,如掖庭狱的复核及最终判定,还有签发文书、验明正身、办理交割手续等等,才能放行离监,这一系列步骤下来,既繁琐又费时,青绿也不敢过问,怕引人注意。
故青绿每日待在书房或库房,老实得如同一只鹌鹑。
此日,管胖子踱进青绿书房,对埋头卷牍的青绿调侃道:“凡主簿坚守岗位已数日,敬业精神令师兄佩服得紧。”
青绿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行么?”
“太行了,兰台提倡埋头苦干,凡主簿近日的表现可载入史册。”很欠揍地掏出一只鸡腿吃了起来,“不过主簿这般寸步不离书房,似乎是万不得已?又或是另有目的?嘿嘿。”
青绿拿起一卷简牍用力朝他砸去:“滚。”
管胖子嘿嘿笑着离开。
青绿咽了一口唾沫。
约素园老祖宗妹娘发话,离青绿及笄礼的日子越来越近,但她的肤色仍是偏黑,于是提出要求,一是只能过暗无天日的日子,就是那种早出晚归不见自然光的日子;二是所有吃的必须只能是纯白色食物,吃肉?是不可能吃肉的,肉类都是带血的。
有人叩门,问:“青绿姑娘,用膳了么?”跛脚陆叔端着一个食盒边问边推门进来,将食盒放在她面前,语气关切道:“大师傅说你没去用膳,我估摸着你是忙昏头了,给你端来了。年纪轻轻的可得注意着些,别累坏了身子。”
青绿忙起身对陆叔施礼道:“谢谢陆叔。”
打开食盒顿时傻眼:白米饭、炒萝卜及盐水豆腐。也不好问什么,捧着食盒吃了起来。
陆叔叹了一口气道:“唉,姑娘在外干得辛苦,回来还有这许多活等着,陆叔看着怪心疼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姑娘这是上哪了?晒成这样。”
青绿头埋在食盒里,含糊道:“我是坐不住的性子,压根忘了那时正是盛夏,不能在毒日头下暴晒。”
陆叔呵呵笑道:“回来被长辈责骂了吧。”
青绿抬头,好奇道:“陆叔咋知道?”
“这还用说么?这副模样长辈见了哪个不得心疼死。”顿了顿,聊起了另一个话题,“姑娘此次出去甚久,想来走了不少地方,搜罗了不少好物件吧,都有些啥?”
青绿嘴里含着米饭,拿起桌上的杯子灌了一口凉水,抱歉道:“我什么都不敢买,不会鉴别。”
陆叔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随即笑道:“看我这一唠叨起来便没完没了,姑娘赶紧吃吧,我便不打扰了。”
青绿起身相送:“陆叔慢走。”
看着他高低不平的背影,青绿隐隐觉着有种陆叔想套出她去了何处的感觉。
小北和麻二叔在宫门外等候青绿下值。
既已独立过日子,青绿便不再搭乘大哥凡不凡的顺风车,他出门早,回府又不准时。
马车上,青绿想起午膳的事,问小北咋回事,小北老实坦白道:“妹娘到皇宫附近的西市买菜,偶遇中年胖大叔,开聊了几句。”
青绿哭笑不得,慢说妹娘从不亲自购买膳房作料,便是逛菜市场也不至于从东头横跨一座长安城去到西市,最大的可能是妹娘动用了宫中关系,比如命令大哥给管胖子某些建议。
晚膳是在妹娘眼皮子底下用的,席间,妹娘问青绿:“你回来后一直如陀螺般转动,没停过,何时能休沐?”
青绿笑道:“妹娘连兰台午膳都能安排,能不知道我翌日休沐?要做何事?”
妹娘有些尴尬:“趁着休沐你去一趟山尚学宫吧,给三爷送些嚼用。上次他离家前,说要准备大考,八月底前不回府,还念叨二姐怎么去了那么久。我看他是想你了。”
青绿心里涌上一阵暖意,小弟凡高,长相超凡才情一流,看人眼界不是一般的高,青绿还记得刚回家时的团聚晚宴,自己用手抓桌上的鸡腿时凡高微微皱眉的神态。
往后姐弟俩似乎有些疏离,也没怎么交流,毕竟青绿离家时,凡高才两岁,严格说来,青绿从岭南回来之前,他的生活里是不存在二姐的,且二人见面很少,一来凡高在山尚学宫,二来青绿去了西域。
青绿高兴地应允:“嗯,我翌日便去一趟山尚学宫。”
妹娘有些犹疑道:“衣裳食物都收拾好了,但简杰和他老子去外地采买还没回来。罢了,另派一名扈从跟你去吧。”
青绿摇摇头:“不必,青天白日的,小北跟着便可。”
妹娘点头:“也罢,不必去太早,三爷早上都要听大师授课。”
申时初,一辆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停在山尚学宫大门外,车夫摆好马凳,一名丫鬟先下了马车,从车内扶出一名头上戴着围帽的娉娉袅袅的女子。
丫鬟扶着女子缓缓踏上大门台阶,进了二门后,径直朝北边的学斋走去,顺着被竹丛遮掩的影影绰绰的小径,到了讲堂后一处名为沁湖的湖边凉亭。
凉亭位置独特,一侧是讲堂山墙,另一侧是一池狭长的湖水,背后是假山,溪水带着阵阵清凉,从山上蜿蜒流入湖中。
丫鬟取出一条方巾铺在石凳上,扶女子坐下,替她取下头上的围帽,但见女子楚腰卫鬓,一张细腻白晳的长容脸,琼鼻樱唇,柳叶眼里一抹淡淡幽怨,美得真实而又虚幻。
她乃御史大夫句华容嫡女句吟媚。
句吟媚问丫鬟:“芍药,锦书真的送到了?哥哥不会不来吧。”
名为芍药的丫鬟语气十分肯定道:“姑娘放心,锦书我给了二殿下的贴身小厮桃木,叮嘱他转告殿下,你只想见殿下最后一面。殿下是重情之人,肯定会来的。”
句吟媚满脸担忧道:“但我骗他说自己病入膏肓,他得知真相后会不会恨我?”
“姑娘并未骗殿下,姑娘的相思病何止病入膏肓?唉,三番五次险些要了姑娘的命。”芍药叹气安慰道。
她们所说的二殿下,是二皇子刘白。
句吟媚生母莫氏是句华容的继室,与刘白生母令狐婳是姨表姐妹,关系密切,令狐婳喜欢乖巧可人的句吟媚,常接她入宫,经皇后点头安排在笃学房跟着念书。
句吟媚与刘白一起长大,两小无猜,称呼中也省略了“表”字,只互称哥哥妹妹。
少女更事早,在刘白还懵懂地将她看作妹妹之时,她却早已将他当成了自己未来夫君,在心中描画与他相守一生的美好蓝图。
她将心事告知娘亲,央求她去定下这门亲事。
莫氏不赞同,连劝带警告:“皇家儿女的婚事根本由不得他们自己作主,令狐娘娘亦无能为力,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
她哭着跪求莫氏:“娘,求您去试一试,只当是救女儿一命罢。”
莫氏只得进宫,回来一脸无奈地告诉她:“令狐娘娘甚为疼惜你,但二殿下的婚事轮不到她说话,且陛下已有意聘凡家嫡长女凡雪霁为二殿下正妃。”
这个消息对句吟媚而言不啻是一记晴天霹雳,她无数次从梦中哭醒,泪湿枕巾。她央求莫氏,不奢求正妃之位,侧妃也可。以她堂堂朝廷公卿的嫡女身份,做侧妃实在有损颜面,但她不在乎。
莫氏只得又进了一回宫,回来更为无奈地告诉她:“凡府家规,凡家儿郎不能纳妾,娶凡家女儿的男子也不能纳妾,否则女方可带全部家产和离。”
不能嫁给刘白,句吟媚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何意义,趁人不注意便寻了短见,上吊割腕投河试了一遍,均被救下,最后是丫鬟芍药那句“六殿下不会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子,往后慢慢自会想起姑娘的好来”的话起了作用,她暂时将自己的性命寄存在羸弱的躯壳里。
如此过了几年,句吟媚等来的是刘白与凡雪霁大婚的消息,再往后,坊间皆传夫妇二人琴瑟和鸣,刘白一支墨玉笛为凡雪霁的霓虹羽衣舞伴奏,吹出了天籁之音。
句吟媚的心除了痛还有怕,怕长此下去,刘白会彻底忘掉自己。
凡羲夫妇去世后,她心里重燃希望,无人再能阻拦刘白纳侧妃,她迫不及待要见到刘白。当听娘说刘白想考到山尚学宫大祭酒千墨云名下,且已住进学宫时,觉着机会来了,便以自己生病为由托信给刘白,约他今日在此见面。她曾在学宫学过两年音律,熟悉这里的环境,
主仆说话间,便见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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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淡青色暗纹云袖袍服的青年男子匆匆朝凉亭走来,他身形高大,肤色白净,五官平和,微厚的嘴唇溢满儒雅之气,腰间墨绿长涤上系着一支古朴沉郁的墨玉长穗笛,显出其身份非比寻常。
来人正是二皇子刘白。他喜读诗书,好做学问,博学多识,笛子吹得出神入化,清亮处洗尽尘俗,婉转处悠游飘渺。
本来他在未央宫笃学房也是名家大儒教导,但他觉得那些皇家宗室子弟无任何竞争意识,学问慵懒,便想换个环境,本可去太学,却又认为太学生功利意识太强,比不得私家学宫学术氛围浓厚。
几日前听说多年不收徒的千墨云重开山门,虽说只录一名弟子,刘白仍一秒决定前来投考,故化名令狐白住进学宫备考。
刘白一见句吟媚便神情急切地问:“妹妹,发生了何事?你既身体抱恙,为何却于这酷热天气出门?不要命了么?”
句吟媚颤抖着声音才唤了一句“哥哥”,脸上已是梨花带雨。
刘白越发着急,上前握着她的手道:“妹妹,你先别哭,到底出了何事?”
句吟媚满目深情凝视着他,柔柔地开口道:“哥哥,从前你待我的心如今可还在?”
刘白急道:“无论何时我都会护着你。”
句吟媚胸部急剧起伏,步步紧逼:“我只问哥哥一句话,当初,凡家女婿不能纳妾是凡丞相定下的规矩,如今他已逝,无人再能约束你,你可愿娶我?侧妃我也不计较。”
刘白至此似乎才明白句吟媚来此目的,他略一思索,坚定地摇头道:“人不在,但规矩还得守,不然我岂不是成了言而无信的小人么?”
刘白打小便克己守礼,长大后更自恃是行必果、言必信的正人君子,人设立了这么久,可不想自己打自己的脸。且他年纪不大便与凡雪霁定了亲,真心喜欢她的大气温婉,关键是一旦纳妾,他将净身出户,故一直以来,他从不与其他女子走得过近。
句吟媚悲痛欲绝:“我哪点比不上凡雪霁?”
刘白不回答她的问题,抬头看了一眼在山墙外露出半张笑脸的夕阳,语气温煦道:“时辰不早了,妹妹回去吧,我送你出去,归家好好将养身子,待我大考完再去看你,”
句吟媚止泪,头扭到一旁不看刘白,赌气道:“我的身子好与不好与你何干,你走吧,不用你管。”
刘白无奈,稍顿一下,叮嘱芍药:“歇一会便回吧,我这得赶去听课了。”径直从来路大踏步离去。
句吟媚死死咬着嘴唇以防自己大放悲声,半晌,伤心落泪道:“我大老远来寻他,他竟然狠得下心,抛下我不管。”
芍药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劝道:“姑娘别气,身子是自个的,气坏了殿下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心疼。”顿了顿,“说句不中听的话,便算二殿下答应娶姑娘,也只是侧妃,进门便矮了凡雪霁一头,凭啥啊?都是同样家世,姑娘另嫁豪门做个正头娘子不香么?”
但人的心态便是如此,得不到的都是好的,越是得不到,便越心心念念想要拥有,至少句吟媚目前便是如此。
她把心一横,今日既拉得下脸来求他,干脆便不要脸到底了,因颤抖着对芍药道:“你去将殿下叫回来,对他说,我只问他最后一次,可愿娶我?若答应,我便给了他,若是不来,这湖便是我的葬身之地。”
芍药无奈地看着她:“姑娘,这样可不好,有损姑娘清誉。”
句吟媚提高了声音:“好不好的,是你这贱蹄子说的么?你只管去便是。”
芍药目光含着怜悯:“姑娘,我这就去。天将黑了,不如我们到大路上等候,这儿僻静,恐有歹人。”
句吟媚不耐烦道:“又不是第一次来,都是读书人,何来的歹人?你只管速去速回便是。”
却说湖对面一名路过的中年男子,被她们的争吵声吸引,便隐身在一丛香妃竹后悄悄窥视,见丫鬟模样的女子嘱咐自己的主子小心,他心里忿忿:若连学宫都不太平,便不知哪儿称得上太平了。
见丫鬟匆匆而去,再看留在原处本是背着他站着的女子,这会却坐在廊椅上,凭栏扭头看湖里的锦鲤,夕阳的余光斜打在她脸上,衬得她的侧颜十分柔媚,男子瞬间看呆了,一时心旌摇曳,竟鬼使神差地放轻脚步,悄悄朝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