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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永巷

作者:闲来无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夜色浓重,青绿独自走在前往永巷的甬道上,偶尔路过一座宫殿,宫墙上挂着的昏暗宫灯,在婆娑的树影下明明灭灭,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一片嘈杂的蝉鸣声中,偶尔夹杂着夜鸮的啼叫,听得她脊背发凉,忙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一溜小跑到了永巷大门。


    两道人影突然从暗处现身,横戟拦住她的去路,青绿被吓了一跳,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清了是一高一矮两名狱卒。


    一名高个狱卒冷声发问:“来者何人?掖庭有令,戌时后任何人不得进出永巷,擅闯者死。”


    青绿走得急,又被狱卒猛不丁吓了一跳,手捂住胸口大口喘着气,一时来不及回答。


    矮个狱卒大戟朝地上一顿:“你是何人?再不说便将你就地押入永巷。”


    青绿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腰间解下令牌递给高个狱卒道:“两位大哥,我乃兰台主簿凡青绿,奉命办差。”


    高个狱卒接过令牌并未急着看,而是狐疑地问道:“有没有搞错?这里是永巷,归掖庭狱管,何时与兰台扯上关系啦?”


    矮个狱卒上前不耐烦道:“快走,管你兰台黑台,夜晚不许会客,办差翌日再来。”举着大戟去赶青绿。


    青绿立定脚跟,镇定地对高个狱卒道:“大哥,你先看清楚令牌再说话不迟。”


    高个狱卒狐疑地看她一眼,举着令牌在灯下细看,突然眼睛瞪得大如铜铃,随即将令牌双手捧还给青绿,毕恭毕敬道:“凡主簿,您请进,巷监廨在进门右手第一间。”


    狱卒只负责看守大门,看守犯妇的,还有在巷监廨当值的内监。


    青绿朝两名狱卒拱了拱手,一脸淡定朝里走去。


    身后传来两名狱卒的交谈声:


    “大哥,那令牌有甚特别的?看把你吓得。”


    “上面盖着陛下的玉玺,兄弟你说呢?”


    “啊,只要不是眼瞎撞到天子身上,那谁也拦不住啊。只是黑灯瞎火的,一个小姑娘跑永巷做甚?”


    “兰台人办差何时不是神出鬼没?不是夜黑风高他们都懒得出门,这不是你我该关心的事儿。”


    巷监廨内,一名中年宦官正在就着一碟花生米,举着小酒壶自斟自饮,鼻头红红的,看见青绿进来,懒洋洋斜瞥她一眼,并未表现出任何热情,这个时辰进永巷的不会是什么大人物。


    青绿递上令牌,口称:“我乃兰台主簿凡青绿,到此了解一名犯妇情况,请大叔行个方便。”


    红鼻头内监凑近细看令牌,脸上表情顿时一惊一乍,带着谄媚的语气道:“凡主簿要查问何人?”


    青绿脸上挤出笑容道:“今日可有名为汤圆的秀女押送至此?”


    内监忙道:“有啊,一进来便哭到现在,怪烦人的。”


    青绿神情一秒变为严肃:“我奉命进去问她几句话。”


    内监从墙上取下一串钥匙及两个灯笼,递了一个灯笼给青绿,殷勤道:“我领凡主簿进去,我也该巡夜了。”


    他打开巷口的铁门道:“凡主簿请留意脚下,路不好走,有些坑洼。”


    青绿跟在他身后,站在巷口朝里看,这是一条幽长的小巷,左边是狭窄的一间连着一间的牢房,右边是围墙,黑乎乎的望不到尽头,一片死寂,几乎感受不到活人气息。


    这里起初是宫人居所,后成为关押有罪宫人及嫔妃的场所。宫中女监除了永巷外,还有专门关押嫔妃的漂染晒纱布的暴室,条件稍好些。


    此时突然响起阵阵断断续续哀怨的哭泣声,青绿打了个寒颤,紧走两步跟上内监,与他并肩而行。


    内监边走边对她道:“永巷有三十间牢房,现押着二十三名犯妇,今日送来的关在十七号。”


    青绿“嗯”了一声。


    每经过一间有人的牢房,内监便一边打开门锁,一边喝叫犯人名字,听到回答后,举着灯笼怼脸晃一晃,算是进行核对。


    青绿看到这些妇人老中青均有,全都是面容憔悴,眼神空洞。


    到了第十七号牢房,一名双手掩脸低头坐在床沿上低声啜泣的女子,听到开锁声,背对着房门站了起来,肩膀仍在不停地抽搐。


    内监喝道:“汤圆。”


    女子吓得一激凌,转过身来,紧闭双目全身都在颤抖。


    青绿看着她蜡黄的如丧考妣的小脸,心里一痛,强忍着默不作声。


    内监大为光火,怒斥道:“这死人样摆给谁看?连个回应都没有。进了此处就别想着哪位主子能看顾你了。”


    转向青绿才要说话,青绿摆摆手,示意内监离开。


    出了房门,青绿对内监道:“这些房门你先别锁上,回头我与她们聊几句。”


    内监讨好道:“主簿随意,其实这门上不上锁都无甚大碍,别说犯妇出不了永巷,便算出了永巷也出不了宫门,主簿走后我再进来锁上便是。”


    青绿居高临下地点点头。


    内监又小心翼翼地问:“永巷出了什么岔子么?这么晚了,主簿还亲自进来。”


    青绿轻描淡写道:“与内监无关,只是有件差事恰好与十七号有些瓜葛,既然进来了,也顺便了解一下别的,你想知道?”


    内监忙摆手:“不,卑职不敢,不是永巷的问题便好,我可都是尽心尽责地管着这一亩三分地。”


    青绿点头:“这个我知道。”


    将到巷子尽头,内监开了房门喊道:“七竹。”


    青绿就着内监举着的灯笼,看见一张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清瘦长脸,双眼眼距较宽,鼻梁扁平,正是清明节在夕颜殿见过的妇人。


    妇人神情冷漠地抬起眼眸看了一眼青绿。


    查验完毕,青绿与内监掉头往回走,在十二号房门前,青绿对内监道:“我与十二号犯妇说几句话。”


    内监识相地点头道:“明白。”


    青绿目送他出去关了大门,转身进了十二号牢房,简单问了里面关着的一名妇人有关吃住条件的问题后便退了出来,此举是障眼法,她不想让内监知道她单独去见了七竹。


    出了十二号,青绿看看关紧的大门,掉头快步走到七竹所在的牢房,轻轻推门而入。


    她手上的灯笼照亮了这间不过巴掌大的陋室,目力所及只有一张仅容一人躺下的简陋木床,床头一角堆放着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床尾是单薄的被褥,中间摆放着些女工针黹。


    七竹静静靠床沿站着,神情木然。


    不知从哪个墙缝透进来的风吹得青绿打了一个哆嗦。


    青绿轻声唤道:“七竹嬷嬷。”


    七竹平静道:“我记得姑娘。”


    青绿将房门掩上,在门旁静听了一会,靠近七竹道:“我是兰台主簿凡青绿,此处不能待得太久,只问嬷嬷几句话,望如实告之。”


    七竹未置可否,眼神中带着高度戒备。


    青绿不作过多解释,直截了当道:“嬷嬷是因为何事进的永巷?”


    七竹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沉思片刻,轻声道:“因为一件礼服。椒房殿陈尚衣将皇后准备在先蚕礼祭祀时穿的礼服交给我,说礼服存了一些时日,有些气味,嘱我务必亲自动手清洗干净。”


    皇宫每年仲春时节都要举办籍田礼及先蚕礼。籍田礼,由皇帝亲自下农田推犁插秧以示亲耕,然后行祭祀大典;对应的先蚕礼,则由皇后率后宫妃嫔及公卿列侯的夫人,到桑田采桑缫丝,然后行祭祀蚕神大典。


    世人笃信“天人感应”,认为先蚕礼能否成功举办与皇后德行有关,故先蚕礼之于皇后是一等一的大事。


    今年天公不作美,忽冷忽热时旱时涝,先是早春一场霜雪将桑树冻死大半,待补栽完毕又遇大旱,生生将先蚕礼拖到清明以后,成了夏蚕礼。


    “皇后礼服的一应浆洗晾晒我都亲力亲为,不敢假手他人。那日,我将洗净叠好的礼服亲自送到椒房殿,陈尚衣当着我的面打开细细查看,却在裙脚处发现一点灰色印渍,便一口咬定我用心歹毒,目的是让皇后不能如期举办先蚕礼。”七竹继续道,语气透着悲凉。


    青绿追问:“这其中的过程便只有你一人经手么?”


    七竹不假思索道:“我事后回想此事,礼服不在我手上仅有一次,我准备将礼服送椒房殿之时,因要小解,不能将礼服带进恭房,便交给随我一同去椒房殿的浣衣室宫人夏秋,还叮嘱她不能让旁人接触。若是别有用心的人搞鬼,便只有这一机会。”


    青绿若有所思,沉吟道:“夏秋。”


    七竹继续道:“我看了礼服上的印渍,是可以洗去的,便对陈尚衣说我拿回去再洗一遍,她却说‘再让你洗,我们都得掉脑袋’,不容我分辨,将我下了永巷。”言罢低头,默默叹了一口气。


    青绿开门探头看了一下,转头继续问:“你可曾与浣衣室现任管事汪氏有过过节?”


    七竹摇头:“不曾。”抬头看向青绿,似乎在判断青绿问这话何意。


    青绿清澈的眼眸甚为关切地看着她。


    七竹一顿,加快语速道:“我是骆越族人,男人是南境军队的戍卒,被南越王裹胁谋反,兵败后被杀,我被没入掖庭,在浣衣室干粗活,一直小心谨慎勤勉,得以升任浣衣室主管。”


    七竹喘了一口气,继续道:“浣衣室的宫人大多是犯人眷属,我待她们甚好,多年来相安无事,直至前段时日汪氏来了,号称与椒房殿有关系,说话办事颇为颐指气使,我也不与她计较,只是更加小心谨慎。”


    青绿点头道:“明白了。七竹嬷嬷,我会想办法把你弄出去。”


    七竹摇头,声音苦涩:“我七岁被卖给人当童养媳,并无子嗣。从儿时忍饥挨饿,到童养媳挨打受骂,再到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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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永巷的百般折辱,受苦受累永无尽头,不出去也罢,死便死了,早死早超生,今世太苦,来世再投个好胎。”


    青绿急切道:“七竹嬷嬷,万不能这么想,便是再难,也得活着,想想出去后该做的事。”


    “想又能如何?我被投入永巷数月,既不审也不判,甚至无人过问,不过等着自生自灭罢了。”声音如浸水的棉花,沉得发闷。


    “七竹嬷嬷,你信我,也相信你自己,要活着看到陷你于死地的恶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七竹看青绿不像是在敷衍,眼神渐渐有了一丝光亮,咬了咬牙:“横竖也没有比现在更苦更无望的日子了。虽然奴婢不清楚姑娘为何要救奴婢,但奴婢相信姑娘。”


    青绿将几个金锞子递给七竹:“嬷嬷不要与任何人说起我过问此事,只等我消息便好。”


    七竹点头:“明白。”并不接金锞子,“这个请姑娘收回,我暂时还用不着,我的针线活能对付得来。拿着这个反而让人起疑。”


    永巷的犯妇统一由永巷丞管理,永巷丞下置内监,穷苦犯妇若想过得好些,只能靠做些女红挣些微薄补贴,但购进原料及卖出成品悉由内监代理。七竹的针线活极好,一拿到货摊便被抢购一空,故内监也不太过为难她。


    青绿将金锞子收回,握住七竹青筋突暴的手,语气恳切道:“七竹嬷嬷,我不能在明处帮你,你须得自己保重。”


    七竹神情凝重点头道:“姑娘放心。”


    青绿告别七竹快步离去,本来她想直接问七竹与鸣鸾殿的谌鱼少使是何关系,为何要在清明节给她烧纸。但一看七竹对自己充满了戒备,料想她未必愿意说,或用些别的话语来搪塞。


    诚如七竹所表现出来的,她不惜命,但并不等于她不替别人考虑,毕竟谌少使及宫女阿倩的死牵涉到太多错综复杂的往事。


    所以青绿改变主意,决定先捞七竹出去,不能让她死在永巷。


    青绿急走进汤圆所在的十七号牢房,汤圆甫一看清楚她的脸,便扑过来抱着她发出嘶哑的哭嚎。


    青绿将灯笼放到地上,急得捂住她的嘴:“大半夜的,惊着人可不好。”


    看着她心疼道:“我在这儿不能久留,你先别哭,先把事情说清楚,如何便惹上了七公主?”


    汤圆含悲忍泪道:“当时一个藤鞠落在我面前,我捡了起来,一个小姑娘跑过来,说鞠是她的,我随口问了句‘如何证明鞠是你的’,她很生气,一边抢鞠一边说‘就是本公主的’,我一听是公主,吓得下意识地松开手,小姑娘摔倒磕破了脑袋。”


    青绿喃喃:“就此酿成大祸。”


    汤圆抱紧青绿,声音惨痛如濒临溺亡的小猫:“姐姐救我。”


    青绿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你且放心,我与梨子、还有齐姑姑都在想法子。”


    青绿看着桌上一个粗糙的陶碗内盛着四个黑硬的窝头及两片咸菜,因问:“你一天都没有进膳?”


    永巷膳食按人头配给,每人每餐两个窝头一片咸菜,偶有一二片腐肉,故牢内妇人大多面无血色。


    汤圆泪珠扑簌簌地又落了下来:“我吃不下。”


    她的出身无法与京师豪门相比,但因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娇生惯养,爹娘兄弟尽皆宠着她。


    青绿摇头道:“你必须得吃,不然等不及捞你出去,你便先死翘翘了。”


    汤圆头埋在她怀里,哭得泣不成声:“姐姐务必想法子救我,早点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青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前提是,你得活着,只要活着才有希望。”


    汤圆泪水迷蒙:“我听姐姐的,姐姐可要尽早救我。”


    青绿斩钉截铁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


    回到巷监廨,青绿掏出一把金锞子递给红鼻头内监:“大叔辛苦了,些许薄酬,用来买酒。”


    内监受宠若惊,一边伸手接过金锞子,一边假意道:“哪能让主簿大人破费?主簿有事尽管吩咐。”


    青绿正色道:“巷里的犯妇虽有罪在身,但如死在此处,内监也会有大麻烦,劳驾大叔给她们添些膳食,那些年老体弱的更要多注意。”


    内监连连答应:“应该的。”


    “十七号年纪小,大叔多看顾些,别让她吓着了,还有,方才我看到最后一间牢房那位叫啥名的?年纪大了身子病弱,你得盯着,可不能让她死喽。”


    “都按主簿所说去做,主簿放心,这儿除了内监丞,唔,他不常来,这儿卑职说了算。”


    青绿满意点头:“如此甚好,过几日我再来。”将剩下的金锞子连同袋子一并塞进内监手里,“今日我来此处是密访,知道说出去的后果吧。”


    红鼻头内监如小鸡琢米般忙不迭点头道:“卑职明白,卑职便有一百个胆也不敢对第二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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