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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赌上一切的先行者

作者:心急火燎的幻影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皇宫,景阳宫西配殿!


    韦玥的心并未因夜色深沉而平静。


    听竹已经睡下,她却毫无睡意,坐在窗边,望着天边那弯残月。


    母亲那边已经递了消息出去,想必此刻韦家内部也已得知了“度田令”与“告缗令”的风声。


    大伯与各世家往来密切,在此敏感时刻,韦家是选择与各世家同进同退,壮着胆子对抗朝廷,还是……另寻出路?


    她反复摩挲着那支碧玉簪,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这既是机会,也是考验。


    她必须在家族和未来的君王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或者说,为韦家,也为她自己,找到一条最有利的路。


    提醒母亲留意大伯的动向,只是第一步。


    她需要更具体的情报,更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在秦昊面前展现她的价值。


    “韦家……”


    她低声呢喃,眸中光芒闪烁不定:


    “绝不能成为殿下新政下的祭品。”


    ……


    甘露殿内。


    秦昊并未休息,他面前站着刚刚奉命赶回的夏德全。


    “殿下,三道口谕均已传到。


    和珅与李嵩皆表示明日准时觐见。


    张扬那边也已准备妥当,说明日必会将崔、韦两家的核心账目送至。”


    夏德全低声禀报。


    秦昊“嗯”了一声,目光仍停留在摊开的地图上,手指在泾水两岸划过。


    “两令的事情,消息应该已经传开了吧?”他忽然问道。


    夏德全躬身:“回殿下,按行程计算,左晓卫此刻应当已在京畿各县宣讲完毕。


    想必……已激起波澜。”


    秦昊嘴角微扬,那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控的冷峻弧度。


    波澜?


    他要的就是波澜。


    这潭死水一样的大乾,不搅动起来,如何清除沉渣?


    “很好。告诉顾之江,他那个‘驱虎吞狼’的计策,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把泾西荒田的消息,想办法‘漏’给崔家和韦家。”


    “老奴明白。”


    夏德全退下后,秦昊揉了揉眉心,疲惫中带着亢奋。


    世家不会坐以待毙,朝堂之上暗流涌动,民间的心思也难以精准掌控。


    但他没有退路。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暗格,那里放着写有“韦玥”名字的纸条和杜明轩的罪证。


    这些,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秦昊低声自语,眼中燃着足以燎原的野火。


    而远在蓝田县郊外的王老汉,在辗转反侧半夜之后,终于在天蒙蒙亮时做出了决定。


    他悄悄起身,从炕席下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碎银子和一张按着他手印、却被薛家强行作废的旧地契。


    他要去县城里,找那位曾在田间帮过忙的左晓卫军爷问问清楚。


    这“告缗令”,到底该怎么个告法。


    王老汉借着夜色的掩护,没惊动家里半个人。


    他脚步放得极轻,悄悄溜进厨房,胡乱抓了两把吃食揣进怀里,转身就上了路。


    可他没留意到,就在自己踏出房门的那一刻,里屋的老伴早已坐起身。


    她没出声,只隔着窗棂默默望着那道佝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一点点淡去,彻底融进院外的黑夜里,才缓缓垂下眼,收回了目光。


    王老汉的脚步没有半分迟疑,踏在这条走了大半辈子的土路上。


    脚下的车辙、路边的歪脖子老槐树,闭着眼都能摸清。


    可此刻,他浑浊的眼球里却烧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他清楚,自己这回是在赌。


    押上的,是身家性命。


    赌赢了,或许能扳倒那压了祖祖辈辈的大山,为儿孙挣一份真正的安稳田产。


    让儿孙不必和自己一般,战战兢兢的活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一个贵人而落得个全家灭门的惨案。


    赌输了,轻则他一人头落地。


    重则……他猛地一哆嗦,不敢再想那累及全家、甚至牵连乡邻的凄惨景象。


    昨夜,他早早躺下,破旧的炕席却像长满了看不见的针,扎得他翻来覆去。


    阖上眼,脑子里就像开了闸的洪水。


    他想起几十年前,跟着爹娘一路逃荒到此地的光景。


    那时他还是个半大少年,饿得两眼发昏,脚下像踩着棉花,可看到这片广袤的荒地时,眼里却燃着灼人的光。


    他以为,这里就是传说中能安身立命、开创家业的乐土。


    年轻时的自己,骨头里是硬的,血是热的。


    总觉得凭着一身力气和不肯认命的倔强,总能在这世上挣出一片天,改变这代代为奴、世世为佃的命。


    可几十年啊,风里来雨里去。


    汗水流尽了,脊梁弯了,当初那点不甘心的火苗,也被现实一点点踩灭、碾碎。


    到头来,他还是那个要看天脸色、更要看贵人脸色的老农,像一头被套惯了犁的老牛,早已忘了挣扎的滋味。


    他一遍遍劝自己:忍了吧,一辈子不都这么熬过来了吗?


    儿孙虽不成器,总算都在跟前。


    日子是苦得像黄连,累得像骡马,可至少……至少还能喘着气,勉强把香火续下去。


    忍,才是这世道的保身之道啊!


    然而,这“明智”的念头刚冒头,全身竟像瞬间爬满了无数看不见的细虫。


    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疯狂地啃噬着他的血肉、他的良知。


    又痒又痛,折磨得他几乎要从炕上跳起来。


    秦王殿下没来之前,那过的是什么鬼日子?


    那是真真正正地把脑袋拎在手里过日子!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那些高门大户里的爷们,哪怕只是轻轻皱下眉头,对他们这些草芥般的农户来说,就是一场躲不过的风暴。


    这样的惨事,难道还少吗?


    隔壁那个沉默寡言的老猎户,就因为女儿模样生得齐整了些。


    被城里来的薛家恶仆瞧上,光天化日之下就敢……那女儿是个烈性子,不堪受辱,当晚就投了井。


    老猎户红着眼去薛家庄园讨说法,还没见到正主,就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打断了腿,像扔死狗一样丢回村口。


    没熬过那个风雪交加的冬天,好好的一户人家,就这么没了。


    再说他自己,去年麦收时节,眼看着金黄的麦子就能进仓。


    薛家的豪奴骑着高头大马冲进地里,硬说惊扰了他们少爷放养的猎鹰,不由分说就动手抢割。


    他不过上前争辩两句,那冰冷沉重的刀背立刻就架上了他的脖颈,金属特有的腥锈气混着家丁们嚣张的狞笑,扑面而来。


    那一刻,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切。


    若不是里长闻讯连滚爬跑来,磕头作揖地求情,他这把老骨头,去年就已然烂在那片他流汗流血耕种的土地里了!


    忍气吞声的苟活,与豁出去搏一把的念头,像两股汹涌的暗流,在他脑海中疯狂撕扯、撞击,折磨得他五脏六腑都揪紧了。


    天边,终于撕开了一丝鱼肚白。


    微弱的晨曦像一把冰冷的盐,撒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来路,村庄还沉睡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轮廓模糊。


    然后,他猛地转回头,干裂起皮的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浑浊的老眼里,最后一丝犹豫被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烧得干干净净。


    他拉紧了身上那件破旧的夹袄,将怀里那个装着吃食和作废地契的小布包按得更紧了些。


    他迈开步子,朝着县城方向,迎着那即将破晓的天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坚定地走去。


    他要去县城。


    他要去找到那些不一样的“官爷”。


    他要去告那蓝田薛氏!


    这沉寂了太久的冤屈与愤怒,总要有个地方,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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